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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光片羽-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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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二人,一个高大清雅,一个娇小玲珑,两道依偎着的身影嵌在雕花窗棂间,看着就如一幅叫人赏心悦目的画。
  涂十五愣了愣,站住脚,看着“那幅画”一阵沉思。
  西厢的大窗下,周湛正在给翩羽的手指上着药。
  不得不说,周湛这人虽懒散,但只要是他有心想做的事,总能做得比一般人都要好。就连这包扎,看着都有着几分专业的架式,比起老刘的手艺来,似也不遑多让。
  翩羽看着手指头上那裹得层次分明的纱布,不由就想到不久前,她把周湛那受伤的手裹成个乱七八糟大粽子的事来,顿时一阵汗颜。
  她羞愧抬头,瞟了一眼正专心给那纱布打结的周湛,忽地就看到院中那不知在想着什么的涂十五,便抬头对周湛禀道:“涂先生来了。”
  周湛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一边继续打着结,一边隔着窗户问涂十五:“什么事?”
  涂十五这才进屋,却是不答周湛的问话,而是先看着翩羽的手指问了声:“怎么了?”
  翩羽咬着舌尖憨笑道:“被弓弦打到了。”
  “笨的。”
  周湛则不客气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指头,又阻止了她想要收拾药箱的意图,回身看向涂十五。
  这涂十五不答他的问话,倒先扯起别的闲话,周湛便知道,他要说的话,定然是他不乐意听到的。
  果然,见他看过来,被看穿了意图的涂十五一阵尴尬,垂着眼老实道:“白大人求见。”
  周湛又默默看他一眼,也不吱声,转身就去了耳房的浴室。
  涂十五岂能不知道,他惹那位爷不高兴了。只是,那位爷不高兴归不高兴,该他涂大管家做的活儿,他还是必须得做。见他不理不睬地进了浴室,他只得隔着那浴室的窗户又禀了一声:“长史大人求见。”
  “不见!”
  这一回,周湛终于回答了他。
  只是,这个答案却不是涂十五愿意听到的答案。
  涂十五叹了口气。自家爷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他岂能不知。那位爷,看似荒唐不靠谱,骨子里其实极有主见,一旦他打定了主意,九头牛都再难拉回来——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来,叫圣德帝宫里的板子差点都快打断了,都不曾见他向那位老爷子低一低头。
  他叹息一声,抄着手站在耳房门前,望着廊下的西府海棠一阵出神。
  这个结果,其实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那位长史大人到任怎么也一年有余了,当初还能以太后过世和王爷去了皇陵为借口,如今王爷人都回来了,就再没理由不见长史大人了。
  何况,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长史大人又是一心为了王爷着想,可王爷却……
  涂十五不由再次叹息一声。他被周湛捡回景王府时,周湛才十二三岁。只是,即便是那时候,他看着就已经是如今这副万事不经心的懈怠模样了。而跟随他日子愈久,就愈叫涂十五发现,那副惫赖模样,只不过是周湛的伪装。其实骨子里,他什么都清楚。
  也许正因为如此,对于那从来都是对他不闻不问的身生父母,以及那边的亲人,他才会这般抗拒吧。
  身后,浴室里传来一阵阵“哗啦啦”的水响。庭院中,诸丫环小厮们安静而快速地来往穿梭着。如今已升作管事妈妈的无声在廊下四处巡察,一边提醒着众人注意时间。
  虽然内院不归他管,涂十五仍是知道,在王爷入浴的这点时间里,无声要保证清水阁的打扫工作及时完成。
  他还知道,无声也只能管着一楼,二楼是周湛的禁地,只有少数几个小厮被允许上去打扫。
  想到小厮,涂十五不由就想到翩羽那个假小厮。想到翩羽,刚才南窗内嵌着的“那幅画”就又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周湛虽然对谁都是嬉笑怒骂没个正形,可涂十五却知道,其实他骨子里对谁都保持着距离。即便是他们这些被他收留的人,他可以信任他们,可以跟他们成为朋友,可以一同谈天说地,可那心底最深处,他对他们则仍是有所保留的。整个府里,唯一一个能叫周湛放下所有戒备,愿意近距离去亲近的,就只有那个笑起来如阳光般温暖的孩子。
  想着吉光的真实身份,涂十五不禁一阵踌躇。王爷如今也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了,偏他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曾露出过什么痕迹。若说他是对那孩子上了心,依着王爷的禀性,该早早就替二人的将来做了筹划才是。可瞧着王爷的模样,又不像是有什么未来的计划。偏他又和那孩子那般没个界线的厮混着……
  他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得那边楼梯上一阵脚步响动,扭头看去,只见沉默领着三四个小厮从楼上下来了,最后那个怀里抱着个枕头的,正是翩羽。
  楼下有丫环见了,不待人吩咐,便过去从沉默和翩羽等人手中接了那被褥枕头,拿到后面去晾晒。
  沉默则和无声低语了几句,便要领着他所统管的小厮们往院外去。翩羽原正在那里理着卷起的衣袖,见楼下的丫环们都在忙碌着,偏沉默竟要领着他们出去,忍不住出声问道:“我们不帮忙吗?”
  沉默看看她,一时沉默不语。打他知道这“吉光”不是个男孩后,他就不知道该以什么分寸来对她才好了。拿她当个正经小厮使唤吧,人家是个小姑娘。若说当个丫环使唤吧,偏她又沾着个小厮的名头……且不说,爷对她还有着种种不同,叫他是轻不得又重不得……
  他这里沉默不语,无声和他搭档多年,便主动接过去笑道:“我们也快好了。”又看着翩羽的手指道:“爷不是叫你歇着的吗?”
  “不碍事的,”翩羽憨笑着,把那受伤的手指递到无声的面前给她察看,“那些打扫的活我都没沾。瞧,都没沾到灰呢。”
  对于翩羽能上二楼,涂十五则既觉得惊讶,又不太惊讶。他自然知道周湛的怪癖,可既然他都能亲自给她上药了,叫她这般随意出入他一向视为禁地的二楼,也就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那边,沉默不知说了句什么,便领着他的人都走了,翩羽见状正要跟上去,忽然看到涂十五仍站在廊下望着她。她想了想,跑过去跟沉默说了一声,便过来问着涂十五,“先生怎么还在这里?”
  涂十五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满肚子忧虑无人述说,还是心里有别的计较,对翩羽道:“你也知道,长史大人到任都一年多了,可我们爷就是不肯见他。如今外面有好多事等着王爷做决定呢,爷这么避着人家,也不是个事儿。”
  景王府的规矩,内外有别。翩羽原只是好奇问了一声,不想竟引出涂十五这番话来。她略想了想,便有些猜到了涂十五的意思,扬着眉道:“先生跟我说这些,不会是想叫我劝着爷吧?”
  涂十五再次叹息一声,无奈道:“爷的性子,又岂是个听人劝的,我只是自个儿发愁罢了。如今爷才刚回来,朝中事多,且不说皇上要给王爷在朝中安置职位的事,就说爷的婚事,也要爷拿个主张,长史大人那里才好知道下面该怎么办。偏如今爷连面都不肯见上一见……唉,都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我也只能尽着我的力来劝着爷了。”
  又叮咛翩羽道:“这些是外面的事,跟你无关,你听听我的牢骚也就算了,我可不是叫你去劝爷什么的。爷的规矩想来你也知道,他最烦人不知进退了,可别因着我,倒带累了你。”
  话虽如此说,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怕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了。
  翩羽垂眸一阵沉思,半晌,忽然抬头问涂十五,“先生可知道,爷因着什么才被提前从皇陵里放出来的?”
  她这突然的一问,倒把涂十五问得一愣,想了想,答道:“是因为宫里的团圆宴。皇上想着,这是太后过世后的第一个新年,所以才命人把王爷放了出来。”
  翩羽听了心头忽地就是一沉,紧跟着,却是莫名一阵雀跃。周湛被放出来,原来是皇上要他参加宫里的团圆宴,偏他没去,竟是和她一同过了个新年……
  想着周湛的任性,翩羽一阵心忧。想着他是为了跟她一同过新年才这般任性,她忍不住又咬着唇一阵微笑。
  见她脸上神色时忧时喜,竟不像是把他刚才那番话听进心里的模样,涂十五想了想,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又道:“皇上那里会给王爷派什么差事,怕是没我们挑捡的余地,可王爷的亲事,王爷总该重视起来才是。”
  王爷的亲事……
  想着这几个字,翩羽只觉得心头一阵古怪,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感觉竟有些像吃坏了肚子般地一阵翻腾。
  涂十五叹着气又道:“宫里给看的那几家,说起来都有问题,不是姑娘不出众,就是后续很麻烦,看着都不是什么好姻缘。倒是白大人提的那几家,有几个不错。只是,那也总要王爷能看得上才行,偏王爷……”
  翩羽忽地打断他,“我倒是听爷提过一句。他说他不想成亲来着。”顿了顿,又反问着涂十五,“你知道爷为什么会这么说吗?”
  涂十五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说法,不禁吓了一跳,按着翩羽的肩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听爷说的?他为什么不想成亲?还是说,他有看中的人了?”
  他想着,王爷那么说,不会是真看中这丫头了吧?又想着以这孩子的模样,配着王爷虽有些差,只要王爷喜欢就成。再想着她身后的状元公和长公主,忽地又觉得这门亲事能不结还是不要结的好,对王爷没什么进益……
  他那边一时思绪万千,翩羽则忍不住翻了个眼,噘着嘴道:“我哪知道,所以我才问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动静。二人扭头看去,只见那浴室的门开了,周湛身上只穿了件单衣,手里拿着块大巾子一边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一边正要出浴室。
  看到他们,他不禁意外地一抬眉,“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见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衣,翩羽忙不迭地过去,从他手臂下钻进浴室,拿着早就放在一边的薄袄,踮着脚尖往他肩上一披,嘴里抱怨道:“这可是二月天,冷着呢!爷就这么出来,也不怕冻着!”说着,便老实不客气地将他推进了清水阁。
  周湛沐浴时,原有缄言和寂然两个小厮守在门外的,因涂十五和翩羽在说话,那二人听着就有些分了神,故而周湛这边开门时,他二人竟一时不曾回过神来,因此才叫翩羽抢着先手。
  那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心下顿时一阵不满。缄言的不满则更甚。
  缄言原是侍候周湛上学的,打从周湛将他放在家里,改带翩羽去上学后,他就对这“小子”没一点好印象,觉得“他”甚是会钻营,如今见翩羽竟无视他和寂然两个,当着他们的面抢了他们的差事,便悄悄给寂然递了个眼色,二人同时在心里给这“小子”记了一筹。
  这时,那些负责清扫整理的小丫环们已结束了工作,阁里早被收拾一新。缄言和寂然抬过炭盆,翩羽便将周湛按在椅子上,又接过他手中的巾子,打算替他拭干头发。
  那缄言看了,便又给寂然递了个眼色。
  寂然想了想,过去要接翩羽手中的巾子,低声道:“我来吧……”
  见他去接巾子,周湛立时就皱了眉。以往他从不肯叫人碰他,府里的下人们也都知道这个规矩,只有翩羽不知道。可她能碰他,这却并不代表,他的那些规矩就因此而废除了。
  周湛皱着眉,才刚要开口,就听得寂然又道:“……你手上有伤。”
  周湛这才想起来,翩羽的手指上还带着伤,便回头从翩羽手上拿过那巾子,自己给自己拭着头发,又冲着寂然和缄言两个挥了挥手,回头问着翩羽和涂十五:“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周湛那皱眉的瞬间,自然没逃过一直小心注意着他的缄言寂然和涂十五。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心头各有想法,便都垂首退了出去。
  涂十五那里则又是另一番思量。他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就听得翩羽直言说道:“涂先生觉得你应该见一见长史大人。你不开口,前头有好多事都没法子办呢。”
  顿时,涂十五心中就是一凛。且不说这不分尊卑的一个“你”字,就周湛的那个脾气,怕是再没人有涂十五清楚了——那几乎就是个赶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驴脾气。王爷刚才已经明确拒绝过的事,这会儿他想再提都要仔细斟酌再三,不想竟叫这丫头就这么不带拐弯地直接揭了出来……
  他不禁一阵暗暗着急,虽说他动了点小心思,想要翩羽往周湛面前递一递话,可同时他也不想看到翩羽吃亏,便忙道:“我……”
  他才刚开口,就见周湛一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回头问着翩羽,“你觉得我应该见一见?”
  “是啊,”翩羽大咧咧地道,“你是这府里的主子,你不开口,叫别人怎么做事啊。”
  周湛回过头来,目光深沉地看着涂十五,缓声道:“既这样,就见见吧。”
  直到周湛回楼上去更衣,涂十五仍站在那里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翩羽见他呆怔,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涂十五回过神来,喃喃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爷被人劝服了呢。”
  他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不想竟成了……
  翩羽皱了皱眉,歪着头道:“也不能算是被我劝服的吧?爷很讲理的,你跟爷把道理讲清楚了,他自然会听你的。”
  涂十五不禁一阵苦笑。同样的道理,从去年讲到今年,也没见王爷听进去一句,偏她不过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王爷竟就依了。
  同人不同命啊。
  叹息的同时,涂十五看着翩羽的眼神不禁一阵不对——王爷宠这孩子,是不是宠得太过头了点?
  王爷到底有什么打算?看来他得好好弄个清楚才行。
  

☆、第一百一十九章·会见白长史

  第一百一十九章·会见白长史
  周湛换好衣裳下来,由沉默寡言等侍候着,和涂十五一同往前面去。一回头,见翩羽也跟在他的身后,便一皱眉,道:“你就别去了。”
  翩羽也是一皱眉,举着手指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倒叫人说我矫情。”
  周湛看看她,觉得她这定是闲腻了,想要跟着他去看个热闹,摇了摇头,也就没再阻止她。
  王府的大殿周湛是不会去的,便转身进了也不怎么去的外书房。
  外书房里,白临风已经等了很久了。见景王终于肯见他,他不禁一阵激动,忙起身迎了过去。
  周湛却是视而不见地从他身旁越过去,没个正形地往那书案后面的圈椅中一歪,转着手中的扇子道:“有事快说,没事快滚。”——端的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形象。
  时隔一年不曾看到周湛的这种作派,翩羽看得不禁一阵眨眼,小心翼翼打眼角瞅着那白临风白长史大人。
  就只见那白大人竟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只恭恭敬敬抱手一礼,道:“王爷才刚刚回府,府里诸事繁多,下官需得一一向王爷禀报,还请王爷略耐烦些。”
  说着,便叫过一个属官,将一摞账册放到周湛的案头,道:“这是王府这些年的收支账目。下官瞧着多有不对之处,经核查,原是有人勾结贪腐。因去年王爷都不在京城,下官便把此事直接上报了皇上。皇上大怒,令大理寺严查,如今已经查明事实,相关之人也都已革职查办,新任的属官如今也已配齐,怕王爷还不认识,下官请为王爷一一引见。”
  府里那些属官是什么模样,各自背后又是附了谁人的骥尾,周湛心里其实一清二楚。想来历任的长史官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明白归明白,却是没一个愿意拿自己的仕途去做那得罪各方的事。长史官里,禀性正直一点的,最多也不过是选择个独善其身;至于那不怎么正直的,不定还要来个利益均沾——反正连景王自己都不看中自己这王府的利益,要败家,不如大家一起来败。
  说起来,周湛自己也确实不看中这王府,不然也不会连个正殿都不愿意进了。他之所以如此,说白了,不过是打心里觉得这王府并不是自己的,这府邸在他看来,不过是被人施舍给他的一个牢笼。他不愿意沾手这王府的事,故而才故意放纵了那些人。
  “白大人倒是个清廉的。”周湛挑着八字眉,不无讥嘲地笑道。
  白临风却像是不曾听出他话语里的讥嘲一般,正而八经地将那些属官一一叫进来给周湛引见着,倒闹得周湛一阵头痛,抚着个额,不耐烦地挥着扇子道:“王府属官,原就是归你这王府长史大人管的,你认识他们就成,我要认识他们作甚。”说着,起身便要走人。
  白临风赶紧回身又是躬身一礼,道:“除此之外,还有王爷的差事。”
  “我的差事?”周湛一愣,便收住了脚。皇上要给他派差事的事,不过是那天在勤政殿里略提了一提,他也不曾跟任何人说起过,他倒是不知道,这白长史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只听白临风道:“王府这般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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