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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云深处帝王家-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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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能替自己盯着文迎儿的,也就只有绛绡。原先她指望绛绡能做个冯熙的通房,就算是回报她这么多年的服侍也罢,寄托自己对冯熙一腔的心思也罢,但都没能成行,还让文迎儿记恨上了她。今天她来,却得让绛绡无论如何看住了文迎儿,不要让她做出令父亲不悦的事情。
  ————
  文迎儿眼下还无力去为了文家的谎言争辩。她首要解决的,就是宅子被烧一事。
  开封府的大堂上,站着进去爬着出来的人多如牛毛,普通人对过堂这种事情的恐惧无限放大,不论是哪一方,都好似自己随时会被刽子手抹了脖子一般。
  文迎儿与郭官家等人现在担忧的头等大事就是性命,因为案子涉及了京兆尹,如果被对方搬弄是非,谁知道有什么霉头触在自己身上……
  比如自己身为人妇,却单独与孔慈关上房门多时。文迎儿自然无暇与文拂樱说什么话。
  府衙门前立着紫装的衙役,手里刀杖齐全,望上去很是压抑。好在孔慈已伫立门前等候了。
  望见他,文迎儿与郭管家都有如救星。孔慈已见到文迎儿,便眸光柔和地想要相扶,却被文迎儿礼数周全地避开,但他瞧见她面容沉着,还能带着微笑,也就放心了许多。
  “里面并不可怕,更何况有我在,无人敢动娘子分毫。”
  文迎儿点一点头,见他目光还没移开,于是愕然堆上去。这一四目相对,孔慈却局促了些,赶忙说,“既然冯熙未归,我便当为弟妇多担待些份内之事。”
  “孔大哥也不用客气了。我们尽快进去罢。”
  堂上阴沉沉地,审问时就叫在底下站着,那京兆尹的侄子徐鱼也站在堂下分辨。此因是个小案,没有人员伤亡,所以官差之顾推搡着迅速问话。因为两家都涉官场,那判官也不算态度恶劣,只将事情详细又问了一遍。
  上堂后孔慈便主动解释,是自己因投入太子春坊才搬出那楼,原先并未闹鬼,请求官府抓住造谣的人。
  郭管家则提到,最初放租时,便有一人登门,要以极低的价格盘楼,被拒绝后便放言这楼再也租不出去。尔后很快地贡院街就传出闹鬼一说,影响了整个贡院街的生意。按常理来看,传出这种说法的必就是这被拒绝的赁客。
  这赁客也被请到了当场,但也不过是诉说了无辜。徐鱼声称自己是与小厮们见到了鬼,这才要烧死那鬼的,还请了玉清神霄宫的一名小道官,名唤作徐柳灵。
  这道官今日倒是没有出场,但似乎那判官听说过此人,便信誓旦旦地道,“陛下仰仗玉清神霄宫护佑京师,如若有道官称是,那么此宅必有不妥之处,依着本官看徐鱼正店无过,倒是这宅子应当交给玉清神霄宫处置,由玉清神霄宫除障。”
  文迎儿听完只觉可笑,辩驳道:“那如果玉清神霄宫说,这障孽非得铲掉房屋才能清除,你们便要将我冯宅私产铲除,一文也不补得吗?”
  那判官道:“官府向来对私宅拆除有补偿,但这宅已归属玉清神霄宫,那便不为官府管束,你且可以与玉清神霄宫去商议此事了。”
  被他这么一判,连这栋冯家的老楼都一文不花地送出去了。
  孔慈也摩拳擦掌地,想与那判官争辩,文迎儿叫住了他。权力相护的事本就只有更大的权力才能制约,文迎儿很清楚这一点。文迎儿听到这么判,倒是心里有了底。
  

  ☆、权势

  “依我看,夜中找几个弟兄将那赁客一抓,让他吃上点痛,他便能交代是谁人指使。”
  文迎儿拒绝了。“官差要打板子他都不说,你威胁他也没用。”
  因为一间宅子而闹出这么多事来,无非不过是为了冯家老楼底下的这块地皮,楼闹鬼,拆了重新盖就是,也花不了几个钱,但地皮却是弥足珍贵。
  这块地皮也不知道是什么山水宝地,让这个幕后人非得拿到不可,他还想了个好办法,就是动用了玉清神霄宫,如今皇帝自称叫“道君皇帝”,玉清神霄宫都算是他半个寝宫了,他们一搬出那里面的道官来,连开封府的判官都不考虑冯家的地位,就把宅子轻轻巧巧地给出去了,这人便是明白,只要沾了玉清神霄宫,谁也不敢为冯家这小楼叫屈。
  如果是聪明的主人,一定不会让底下的人说漏了嘴。再者使这种阴招来抓人,与她内心的德行背道而驰。
  文迎儿脑子里好似从小就被教导了如何做一股高贵典范,举手投足要显出来尊严气度,让人远远地便只能敬仰。她的行为也受到内心道德的约束。
  虽然这个想夺取冯家地皮的人,背后做的事无耻,但却是迂回地使用了公堂这种光明正大的办法来处置,让文迎儿看见公堂的权位和阴森,便更加明白权力的重要。
  “孔大哥,太子春坊应能查一查,这贡院周围的宅属罢?这些店家是谁所开,这背后房屋地皮又都是属谁?”
  孔慈答应道:“这不难,虽然不比皇城司那帮人对京师通透,但这些个有典册载的一查便知道了。”
  交代几句后孔慈便去了,文迎儿让郭管家驾车在贡院街上走了一走,又入酒楼茶铺去坐了坐。
  徐鱼正店与临江酒楼每日都热闹非常,今天也请了草台班子、路岐人在门外和里边儿戏耍招揽宾客。几个名巷妓馆在略靠里的位置,门前停着不少马车,还有的脚店挂着红绸在灯上,那边儿是有卖身的妓/女陪宿的。
  站在临江酒楼的第二层上,能看见远远有一座极高的楼面,而楼面后面正对着的就是皇城,文迎儿问郭管家:“郭叔,那是什么楼?”
  郭管家道:“白嵠楼,站在那最高处,就能看到宫中。晚上宫里灯火着实好看。怎么,娘子想过去瞧瞧?”
  文迎儿问:“什么人才能在皇宫外面盖这么高的楼?”
  “那是太皇太后家的产业,先帝时候从商人手里盘下来,改成这白嵠楼。若不然怎敢直睹宫禁威严,又怎么可能是京师七十二家酒楼之首。”
  文迎儿点点头,已经到了午后,风吹着脖颈沁凉。放眼望去楼高楼低,越是热闹的越有深厚的背景,没什么人能在京师这片地方随随便便就赚到钱的。
  权力这种东西,玩弄人于鼓掌,你若是没有,那就是被人玩弄于鼓掌。文迎儿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一层,她望着那白嵠楼,站在那里就能俯瞰皇城,那皇城里面的人又是什么样呢……都是韵德与荀驸马那样?或者是直接往冯宅送东西来威胁她的宗姬那样?
  文迎儿知道那宗姬地位太高,如果太子要冯熙作婿,冯熙作为他的家臣就无法拒绝。那她也就不得不面临被休妻或者做妾的命运。
  眼下贡院小楼的事情越来越复杂,堂上怪罪,她在冯家也没处容身说话,再加上宗姬这么一门权势的亲事,还有她那胡编乱造的身世……
  她一个无权无势,无枝可依的人,接下来能去哪里呢。
  不管怎么样,贡院小楼的事既然在她身上,她无论如何也要看到一个结果。
  贡院街的位置若要看起来,就是一块棋盘上摆满的棋子,文迎儿突然发觉,冯家的这个小楼,就好像是一堆白色棋子中围着的那一个黑子,定是让人碍了眼,非得拔掉了。贡院街这块棋盘香饽饽,又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达官贵人的摇钱树呢。
  想来想去目前的联系也只有玉清神霄宫,既然开封府说她只能去找玉清神霄宫讨要宅子,她就必须得去一趟了。
  一路上郭管家看她努力思索,脑筋一刻也不停,便不忍打断她。
  在郭管家看来,她与他所见过的任何女子都完全不一样,看她面色,似乎越是难办,她就越是精神百倍,目光有神,与那日她初入大厅那种局促懦弱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连他都知道,一个能够在将军箭下岿然不动、在翰林堂上指点江山、在公堂上公然平视判官,不疾不徐陈述的女子,一定不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
  难道真是文家虎父无犬女?
  文家那大女儿文拂樱他也见过,是冯熙的表妹,时常来探望夫人与冯君,偶尔冯君也会让她帮忙参谋家事,与他照过几次面。举手投足和言辞之中,能看得出蕙质兰心,但也比不上文迎儿这样……
  他也说不上来,就只觉得文迎儿非但不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令周遭无论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能佩服一二的人物。在她面前,似乎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就和孔慈一样,听她调遣——那孔慈可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人。
  到了玉清神霄宫门口,一下来,郭管家与文迎儿都被那宏伟的大殿给震撼住。这高耸的殿顶,应当与方才看到的白嵠楼也差不多高了,但还要比那楼面更阔。
  从底下楼阶走上去,便要走个半盏茶时候吧。文迎儿仰着头,此时后日照西斜,正巧就在殿顶,煌煌有如仙境。
  郭管家也没来过,只听说过这样地方,这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拜拜的。而今缠上官司,反而因此才来一趟,却还觉得自己的脚底板脏了这人间仙境的净土。
  他扶着自己裤脚小心翼翼地走上大理石阶,能看见远远的炉烟升腾上来,更加将大殿笼罩得如仙如幻。他正感慨赞叹,结果却听见文迎儿道了一句:“造这么个道宫,这得花多少钱?”
  这话真是煞风景了。按理来说,文迎儿可不应该担忧钱才对,而今是因为冯宅,让主家娘子都钻进钱眼儿里了。
  这时候便见一座轿子被人抬着正往台阶上面走,那轿子也是销金轱辘,顶上锦缎,前后各有两个脚夫吭哧吭哧地抬着,身边还跟着两个内侍。
  看这内侍的打扮模样,文迎儿倒是有些熟悉。
  那轿子里的人正巧掀开侧窗帘子看了一眼,文迎儿瞧见正是韵德帝姬。
  韵德好像没看见她,大约是和管家在一起,没惹得她注意,便放下帘子匆匆离去了。
  文迎儿喃喃道:“这韵德帝姬过来干什么?”
  郭管家道:“这玉清神霄宫本来就是皇亲贵胄待的地方。这里头还住着一些个先皇的宫眷,皆也是不得今上敬重的,就遣到这里来当姑子修行了。说道收纳宫里人的宫观庙宇啊,往东就是这个玉清神霄宫,往西是小云寺,小云寺里听说是收着有罪的宫人,前段时间不是着了火么,烧死了一个帝姬……啧啧,当真可怜。”
  文迎儿道:“听说了,是崇德帝姬。我还被许多人指着说长得像这位帝姬,生出不少事情。”
  “竟有这等事……”
  两人说着说着也就走上去了,马上便有道童来接,一身黄色道服都是用锦缎做的,当真阔气非常。
  那道童问她有没有帖子,文迎儿道:“我是太子东宫引进使冯熙之妻文氏,今天听了开封府的引荐,着我来询问徐柳灵先生。”
  文迎儿在开封府过堂的时候,就听那徐鱼正店的说请了玉清神霄宫的道官,名唤徐柳灵,既然指名道姓了,不找他找谁。
  那个道童一听“太子、东宫、开封府”,就直接被唬住了,于是便说要先去通报。文迎儿于是指点郭管家掏银子出来,“我此来是为了十分要紧秘密的事情。”
  那道童犹豫片刻,将钱收好了带他们进去了。
  一问那个道童才知道,这个徐柳灵只是道官里面最下等的金坛郎,文迎儿有些丧气,恐怕这人也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下人,估摸也不知道什么内情。
  走了一阵,那道童让他们等等,他去里面找那徐柳灵去了,文迎儿便往幽静处走了走,望见有个小厢房,窗户正好开着一个缝。
  文迎儿骨子里有种关不住的“大胆病”,就蹑手蹑脚凑脸上去看,一看进去便被里面贵女的金头饰晃了晃眼,定睛见是韵德帝姬。
  而她身旁站着一个小道童,约莫十四五岁,喉结凸起,侧面白皙,眉目深浓,正是那帝姬身边儿的小内侍蓝礼!
  这个蓝礼怎么跑来当道士了?
  两个人面对面的,蓝礼身材比韵德高了小半头,虽然只十四五,确比同龄人看上去要高些,两个人面对面地相互注视,小声说话,突然不知怎么地,那蓝礼竟然猛地将她抱住!
  文迎儿惊了一惊,眼睛瞪得极大,只见韵德并未躲闪,反而将云髻靠在蓝礼肩头,身子微微扭动,好似楚楚可怜模样。
  “娘子,我们先生有请了!”那去找徐柳灵的小道也回来了,这一声叫的无比巨大,文迎儿赶忙撤身离去。心下惴惴不安,恐怕里边也听到了……
  

  ☆、身份

  文迎儿紧跟着道童进了一座小偏殿去,没敢往后看到底被发现了没有。
  进了那偏殿,便见墙上正中挂着一幅女仙画像,画像上女仙在中,两侧底下站着几个童子童女,因画像巨幅又精巧,惟妙惟肖,所以仔细看上去那女仙与童女的眼眸都有些熟悉,好似见过的人儿似得。画像上书“九华玉真安妃”。
  画像前面有案几、香炉、瓜果供盘及香火台,底下放着几个锦绣蒲团。文迎儿望了一会儿,倒是觉得画功与前段时间盛老翰林的手法有类似处,仔细瞧瞧,辨别得出是翰林画苑一贯为佛寺道观绘画的那种风格。
  至于她为什么会了解翰林画苑,这也很令她奇怪的事情。越是走过京师更多的地方,就越对自己过往经历的神秘勾起兴趣。
  殿后面鸣响着琴音,弹得是嵇康的名曲,恬淡幽静又透出洒脱,等她站了一会儿,声音突然停了。
  然后黄幡被翻起,袅袅香炉烟里面走出一个道士,看上去倒是长身玉立地,在男子当中也有些端丽,却不同于冯熙的英俊孔武,而是一种阴柔式的、很有些魏晋名士的范样。
  鞠躬下去,然后说,“小官徐柳灵,颍川人士,听说娘子因贡院北巷故宅被烧一事找我?”
  文迎儿看他前襟未系着,就点了点头,“先生颇有些竹林七贤的味道。”
  那徐柳灵将骨扇打开在身前扇,额前头发丝丝缕缕的吹起,笑说,“小官就是慕一些魏晋风流,偶尔习字弹琴弈棋之类,顺便参详悟道,不过却没什么大成。”然后瞟了一眼这个偏殿。
  意思说他就只是最底层的个小道官儿,就只能坐在这偏殿里头看殿的。
  文迎儿挑眉:“那既然先生也追求这名士风流,怎么还喜欢烧抢旁人家宅?”
  徐柳灵顿了顿,倒是面不改色,因为本来他也是受了上面命令的。他就是一个最下品金坛郎,上头说那贡院有个宅子积阴住鬼了,这鬼还是个原先的朝廷重臣,就让他收置过来转了个手。
  “娘子恕罪,此时娘子应该知道,小官只是奉命行事。”
  徐柳灵方才没怎么抬头,因为对方是女子,他持了礼,这时候一抬头,脑门惊出汗来。
  文迎儿没察觉他有什么异动,已经估摸到他要这么说了。想逼问出是谁指挥他这么做的,现在宅子又转交给谁处置了,这确实很难,于是只能先转移思路和他套套近乎:“墙上这位九华玉真安妃,是宫中的妃子?”
  徐柳灵声音有点颤抖:“是……是已故明节皇后。”
  明节皇后?文迎儿揣度,好像听霜小她们说,明节皇后是韵德帝姬的母亲,生前是刘安妃,死了皇帝给赐了这个谥号。韵德不在宫里和荀宅住的时候,大部分都在明节皇后宅度过。
  郭管家在后面说,“怪不得外面牌匾是玉真殿,原来是明节皇后的供奉殿。”说着先给恭恭敬敬地上了香。
  文迎儿却明白怪不得见到韵德在这里了。只不过没料到她会和那个小内侍——现在是小道童在私会偷情。只能说,但愿自己方才没被撞破,要不然又会被韵德想方设法地整治。
  这些人的手段她已经见识过了。
  文迎儿继续问:“那画上面的童女就是韵德帝姬罢,旁边的是皇子。”
  徐柳灵这会儿已经不洒脱了,他就像见了鬼似的看着文迎儿。
  “是。娘子的宅子已经交给了我们观内都监,与小官并无甚关系。”
  文迎儿摇了摇头,突然瞪大眼睛盯住他说:“我谁也不找,只是来告诉先生,我今晚就搬去我们冯家被烧的这座小楼里去住,你们若想来收房或拆房,那我就立时在里面自尽,变成真的鬼来给你们闹一闹,如何?”
  徐柳灵一听,直笑,“娘子何必如此?不过是一小楼罢了,更何况娘子可以去和都监商量,兴许能拿些补偿钱。何必跟我一小道说这些,过不去呢?”
  文迎儿也笑着回:“方才只是吓唬吓唬先生罢了,我自然不会为一撞楼而死。但是想来道童向你回报的时候,已经说过我的身份和来意,我是什么身份,先生已经明白了吧?”
  自然,徐柳灵把方才道童跟他说的三个关键词:太子、东宫、开封府在脑子里又过滤了一遍。
  然后他还想到了别的,因为他看到了文迎儿的长相……
  “今日先生卷入了这起案子,却不在开封府过堂,反而还一派洒脱地弹琴执扇,可是与我过堂时的体会大大不同。我虽然只是一介小女子,但要是豁出去就为了让徐先生你入大堂入牢房,也是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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