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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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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是玉儿来,她机灵又会说话。”海兰珠也不遮掩,坦率地说,“可我怕她正经话没说几句,就爱欺负你,所以我来了。但你知道,我嘴笨,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你,齐齐格,总之你别走,跟姐姐回席上去。”
  “若是我不从呢。”齐齐格冷笑,“该来找我的人,怕是此刻还没察觉到我为什么走了。”
  海兰珠笑:“不就是这样,你气得半死,他也未必有自觉,还不如当面扇一巴掌来的解气,至少他脸上会疼,至少还能多想一想为什么。齐齐格,你是最聪明的人,何必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齐齐格却倏然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看着地上无数人踩过的脚印:“秋天行围时,他和玉儿的纠葛,他连一句话都没给我交代,他是理直气壮没有这件事呢,还是心虚不敢面对我,他什么都不说,我只能胡思乱想了。”
  “齐齐格……”
  “姐姐放心,我不会疑玉儿,她的心她的命都是皇上的。”齐齐格冷笑,“可我自己的男人,我却越来越看不懂他,而东莪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是吗,他不是不会对女人动心动情,只看遇见的是不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一个。”
  海兰珠就知道,这事儿还得兜回来,玉儿说过,多尔衮去山里秘密练兵后,齐齐格就进宫正儿八经地问过她,甚至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眼珠子看。
  玉儿这一关是过去了,也过得容易,可多尔衮会怎么样,她们都猜不到。
  “本来小小的一件事,在我心里盘踞不散,变成了那么大一件事,日日夜夜撑得我心口疼。”齐齐格苦笑,“我也反省了,是不是自己思虑太重,可到头来,我竟找不出一个理由和借口来说服自己。”
  海兰珠温柔含笑:“你若泯然于众,就不是齐齐格了,你若像其他女人一样只会乖乖地等丈夫回来,又怎么能给自己挣下这样好的名声?”
  齐齐格抬起头,看着海兰珠:“虽是姐姐来,可这些话,还是玉儿教给您的?”
  海兰珠怔然,但仔细一想,她第一次听见玉儿说的时候,是不明白“泯然于众”是什么意思,她眼眉弯弯地笑道:“你看看你,多聪明的人,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所以啊,多尔衮到底有没有在心里藏别的女人,你自己去问他,什么答案都有了。”
  “万一……有呢?”齐齐格心好苦,她并不想去面对那个事实,她甚至宁愿再来几个东莪,但“东莪”的娘必须已经死去。
  “对半分的结果,若是我,宁愿去争取想要的那一半。”海兰珠说,“有的纠缠,至少彼此都还活着,看得见摸得着,爱便是爱,恨便是很,再不济大打出手见血见骨,至少……还活着。”
  海兰珠想到了死去的亡夫,想到了离她而去的孩子们,心中猛地一阵绞痛,说不上来的晕眩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她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亏得齐齐格眼疾手快地搀扶住,齐齐格担心地问:“姐姐,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脚底滑而已。”海兰珠扶着齐齐格站稳,撑着笑容,“别大惊小怪的,正过年呢,难得皇上这几天也高兴。”
  齐齐格心里再怎么生气,还是有轻重,万一海兰珠为了来劝她冻出什么病,皇太极可就要翻脸了,便主动说:“姐姐,我冷了,我们回去吧。”
  海兰珠定了定神,眼前不再晕眩,急促凌乱的心跳也渐渐平稳,便是应道:“回去吧,我说的再多,也抵不过多尔衮一句,你们夫妻俩的事,回到家里关起门来怎么解决都成。这会儿,再给他几分面子,也给皇上几分面子。你的一切,都是为了多尔衮,姐姐的一切,也都是为了皇上。”
  齐齐格含笑答应,搀扶着海兰珠回到席中,多尔衮笑脸相迎,以为妻子只是和宸妃去散步,那么多人看着,齐齐格唯有从容大方地应对,可心里憋着的一口气,始终散不去。
  海兰珠一坐回来,福临就扑到她怀里撒娇,给姨妈看他新得的玩具,可海兰珠觉得身子特别地沉,便哄道:“福临,把这个拿去给皇额娘看看。”
  福临很听话,转身跑去找哲哲,海兰珠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她最近总觉得身体沉重,说不上来的滋味,大夫隔三差五地请平安脉,也没见说身体哪儿不好。
  自己估摸着,大抵是又到正月,纵然两年过去了,八阿哥的死,依旧能让她在半夜激出一身冷汗,能让她哭得肝肠寸断。
  现在的她,几乎离不开皇太极,皇太极不在身边的夜晚,便是噩梦连连,可皇帝不是她一个人的,她不能那么自私,她也不愿皇太极日日夜夜为她揪心。
  除夕夜宴散去,皇帝要与王公贝勒守岁,海兰珠回到关雎宫,便靠在榻上不愿再动弹,宝清笑问:“您是不是喝醉了?”
  海兰珠吃力地一笑:“是啊,今晚的酒醉人。”
  崇政殿里,皇太极听多尔衮讲述着几个月他练兵的成果,表示赞许,之后便命他早些回家中去。
  多尔衮愣了愣,他不是还要陪皇帝守岁来着,可皇太极说:“回去吧,家里的事解决好了,再来回话,朕另有任务要交代给你。”
  多尔衮不敢违抗,唯有从命。而他走时,恰好遇见苏麻喇从内宫来,心里不由自主地惦记起了玉儿。恰恰是想起大玉儿,才猛地记起秋天围场里的传言,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竟然把齐齐格忘得干干净净,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说。
  崇政殿里,尼满悄然入殿,轻声道:“皇上,苏麻喇来了。”
  皇太极问:“玉儿有事?”
  尼满摇头道:“苏麻喇是代替庄妃娘娘来传话,命奴才提醒皇上,宸妃娘娘今晚似乎有些不舒服。娘娘那儿必定不愿惊动您,庄妃娘娘就索性不去问了,但请皇上别疏忽。”
  “可她不是还……”皇太极回忆晚宴上的情形,一时也不大记得,只记得海兰珠主动去劝齐齐格,她必然自己精神是极好的,怎么玉儿又那么说?思来想去,担忧不已,便是撂下这里的人,匆匆往内宫来。
  海兰珠已经昏昏欲睡,忽然感觉熟悉的气息靠近,睁开眼,便见皇太极焦虑的神情,她笑:“皇上?”
  皇太极轻轻捧着她的脸:“不舒服是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第234 你疯了

  海兰珠忙坐起来:“哪有不舒服,只是贪杯多喝了几口酒,皇上别大惊小怪,是宝清吗?她去打扰您了?”
  皇太极摇头:“是玉儿,玉儿不会大惊小怪。”
  海兰珠唯有笑,连连保证:“我真的没事,皇上快回去守岁,就快子时了,守岁后要早些休息,明日的朝贺祭天又是一整日的忙碌。”
  皇太极终究放心不下,坐了一盏茶的功夫,看着海兰珠安然睡去,才回崇政殿与诸王大臣同守岁。
  做了皇帝后,各种各样的规矩越来越繁重,昔日被玉儿不屑的明朝皇廷那一套,几乎也都搬来了大清。礼部和内阁根据上下千年的历史,结合满人的习惯,制定出了各种各样的礼节,大玉儿还曾参与商议过,撇开庄重与威严,真真就是折腾人。
  此刻前头也终于散了,皇太极能捞着睡几个时辰,等天一亮,除了十王亭前朝贺能见上一面,大玉儿往后几天怕都是见不到皇帝。
  “忙啊。”大玉儿见凤凰楼的灯火熄灭,便吩咐苏麻喇,“早些去睡吧,后面几天不必早早过来伺候,如今那些小宫女也长大能干了,你一年到头没几天休息的日子。”
  苏麻喇笑道:“奴婢不干重活累活,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倒几杯茶,不累。”
  大玉儿问:“宝清呢,她怎么与你说的,她那儿能不能照顾好姐姐?”
  苏麻喇收敛了笑容:“宝清自然是尽心尽力,只是每到年关,大格格最难熬。一面是大家欢欢喜喜地过年,一面是临近八阿哥出事夭折的日子,整个正月里她要强颜欢笑,心里该多苦。”
  “姐姐这辈子所经历的,岂是几句话就能安抚。”大玉儿忧心忡忡,回身看了眼熟睡的福临,为他盖好被子,“虽说皇上时常陪伴,也不过是从繁忙的朝务中拨出一星半点的时间,姐姐还要为此愧疚为此有负担,什么都憋在心里不愿叫皇上为她担忧。”
  “这也没法子……大格格已经很坚强了。”苏麻喇道。
  大玉儿叹:“最要不得的就是这份坚强,想要她真正好起来,除非皇上抛下国家大事,与姐姐离开盛京,去过平静安宁的日子,想哭便哭想笑便笑,肆意洒脱。”
  她们都知道,这是痴心妄想,皇太极放不下海兰珠,更放不下家国天下。
  关雎宫里,皇太极离开后,海兰珠浅眠了片刻,眼前便是出现小小的孩子在奔跑,一个,两个,他们跑得很快,自己怎么也追不上。
  猛地惊醒,便是一头虚汗,到今年,八阿哥若还在,应该三岁了,昔日最大的孩子,必定已成家,只可惜一个都没……
  海兰珠舒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至少梦里的孩子,不再是孤零零的哭泣,他们兄弟姐妹仿佛已经在一起,互相必能有个照应。
  忽然心口一阵绞痛,海兰珠不得不侧过身,将背脊抵在硬实的靠垫上,那样会舒坦一些。
  她闭上眼睛,努力睡去。噩梦虽然总是折磨她,可她并不惧怕噩梦,至少在梦里,还能看见孩子。
  夜深深,过了子时,盛京城里的喧嚣热闹渐渐散了,只待天明吉时,才会重新热闹起来。
  每年除夕的鞭炮声,都会吓着娇滴滴的东莪,非要齐齐格捂着她的耳朵抱着哄才肯睡。这小丫头越来越娇惯,脾气也大得很,十足亲王格格的派头,齐齐格知道,都是她自己宠的。
  但今晚,她赖在女儿的屋子里,并不是东莪纠缠不休,而是她不知道去见多尔衮该说些什么,多尔衮本是要来的,被她命婢女拦下,说别再把孩子逗兴奋,让东莪先睡。
  可东莪早就睡熟了,她却拥着女儿不愿离去。
  “福晋。”门外的丫鬟,来了三回了,轻声道,“王爷问您,几时回正院里去。”
  齐齐格嘴唇微微蠕动,想要张口说什么,但还是把话咽下了,没有回应。
  那丫鬟又轻轻唤了两声,退下后似乎和门外的人说:“福晋睡着了。”
  多尔衮在卧房等候许久,脑中反反复复盘算着,该如何向齐齐格交代,可是左右等不见妻子归来,此刻下人却来说,母女俩都睡着了。
  “罢了……”多尔衮无奈,“你们都退下吧。”
  这一整夜,隔着两处,多尔衮无眠,齐齐格也没睡,但谁也没耽误隔天一早的朝贺,她赶回正院来,为丈夫张罗一切,朝服冬靴都是早早就预备下的,细致而周全。
  齐齐格自行穿戴整齐后出门来,见多尔衮抱着东莪举得很高很高,没来由的一肚子的火气,可张嘴要发作,又什么都不想说,将乳母们唤来:“格格不去了,你们在家看着她。”
  东莪听说不带她进宫,顿时闹腾起来,缠着多尔衮和齐齐格不依不饶,多尔衮见齐齐格板着脸始终不松口,他也不好说什么,一清早在女儿的哭声里,夫妻俩离了家。
  路上都是各府各家往宫里去朝贺的轿子马车,齐齐格立时又变回她端庄体面的睿亲王福晋,繁琐冗长的朝贺礼之后,辗转到关雎宫探望海兰珠,海兰珠轻声叮嘱她:“我真的没事,别大惊小怪,正月里该高高兴兴的。”
  齐齐格却眼角泛着泪光:“姐姐一心一意为皇上,至少皇上还有所回应,把您揣在心尖上。可我这一年又一年的,心也越来越冷,昨晚我愣是不想见他。”
  彼时大玉儿刚好掀帘子进来,听见“越来越冷”这几个字,齐齐格回眸与她对上眼,两人心里立刻就都明白了。
  为了不叫海兰珠烦恼添愁,大玉儿带着齐齐格去书房避开进宫贺岁的宗亲女眷,可这里紧挨着崇政殿,时不时能听见礼官唱报某某国某某部落的贺岁献礼,齐齐格和大玉儿都呆呆地听着出神,彼此不知想的什么。
  直到苏麻喇送来茶点,大玉儿才开口道:“真怀念从前和你打打闹闹的日子,滚在一起挠痒痒掐脸蛋,衣裳散了簪子落了,被姑姑揪着耳朵骂,结果总是我罚站,回回姑姑都怪我不好。”
  齐齐格看她一眼:“我现在可没这样的精力,再两年,都三十了。”
  彼此互相看着,都是花儿一般的容貌,养尊处优的生活,没在她们娇嫩的肌肤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可眼睛不会骗人,在一起十几年,她们比任何人都了解多方,她们是最亲密的姐妹,也是最危险的对手。
  “你还在纠结围场里的传言吗?”大玉儿开门见山地说,“你自己的男人,你没有信心?”
  齐齐格摇头:“不是,莫说他根本不可能喜欢你,就算真的喜欢你,喜欢别的女人,我也不会难受了。我现在心寒失望的,是他对我的敷衍和逃避,又或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哪有这么严重,多尔衮在乎你,人人都知道。”大玉儿道。
  “我反而明白了,你对皇上的失望。”齐齐格冷笑,“所给的不是想要的,看着一切安好,实则想要的,永远都得不到。”
  “你啊……”
  “我想明白了。”齐齐格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开导和劝说,这世上没有比她更明白的人,“你教海兰珠姐姐‘泯然于众’这个词,却是说到我心坎上,我就是太特立独行,逼得多尔衮无奈,也把自己逼死了。我该做个贤妻良母,该逆来顺受,该像其他府里的王妃福晋,做好一个女人该有的本分。”
  大玉儿皱眉:“你何苦?好好和多尔衮谈谈,他哄一哄你就没事了。你就是把什么都看得太透,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齐齐格缓缓喝茶:“所以啊,玉儿,其实我这辈子,没真正开心过对吗,我受够了。”
  “你要做什么?”玉儿隐隐感到不安。
  “过了正月,为他纳妾,让府里热闹起来。”齐齐格说,“我很想看那些年轻的小福晋,为了多尔衮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甚至撕破脸皮大打出手。而我呢,只要动动嘴皮子,多尔衮就是我一个人的。”
  “你疯了。”大玉儿掰过齐齐格的身子,“你别折腾自己。”


第235 咱们把日子过得充实些

  为多尔衮纳妾的事,齐齐格会不会来真的,大玉儿心里没底,事后与海兰珠说起这件事,海兰珠正抱着福临哄睡。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对玉儿说:“那日我求皇上不要让福临娶科尔沁的姑娘,皇上反问我,咱们有没有想过,让福临娶自己喜欢的女人。”
  大玉儿听着新鲜:“他真这么说来着?”
  海兰珠颔首:“将来咱们好好替福临留心,为她物色最好的女孩儿,我也想了,管她是科尔沁还是哪儿来的,只要福临喜欢就好。”
  大玉儿一脸使坏地笑着,打量姐姐:“皇上难道不喜欢我吗,可皇上不还是喜欢上姐姐了,这又该怎么算?”
  海兰珠顿时脸红,但她知道,妹妹没有任何责怪怨恨的意思,如今她们能拿来当玩笑说,彼此是都放下了。
  而在大玉儿眼中,姐姐总是会对她憧憬未来如何如何,虽然姐姐的身体和精神都比不得前几年,但她想要活下去的心,自己能感受到,至少能叫她放心。
  “姐姐,咱们是不是日子都过得太好了,齐齐格曾对我说,她连家计都不必操心,活着没指望。”大玉儿道,“像那些老百姓,每天睁眼闭眼地算着今年的粮食够不够吃,咱们这些毛病,都是闲出来的。”
  海兰珠温柔地笑道:“那你就去为皇上分忧解难,而我呢,好好照顾福临。咱们都为自己找些事情来做,把日子过得充实起来。”
  听姐姐这样说,叫大玉儿为了齐齐格而阴郁的心,顿时明朗了几分,伸手戳了戳福临的小脸蛋:“好好享受姨妈的怀抱,过了三岁可就不许再抱着睡。皇阿玛说了,明年过了正月就上书房,要开始做规矩。”
  “三岁?”海兰珠惊讶不已,“才三岁就上书房,他能学什么?”
  大玉儿道:“什么都不盼他学,每日规规矩矩坐上两个时辰,只管收心。”
  海兰珠很心疼,不自觉地将福临又抱稳些:“是你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分不清了,商量着商量着,就这么定了。”大玉儿说,“皇上不能给福临荣宠,可不能耽误了管教,他说从前长年累月在外面带兵,没时间管教大的几个,如今总算有时间了,不仅仅是福临,六阿哥七阿哥都一样,都要管。”
  “但是……”海兰珠说,“不论如何才三岁,你答应我,你这急性子,福临若不肯听话哭闹,千万千万别打他,这么小的孩子,打坏了怎么办?何况他总是怕你,那怎么成呢,你可是亲娘。”
  “三岁以前的事,记不住吧?”大玉儿说,“他不会恨我的。”
  海兰珠嗔道:“那你还教什么呢,反正都会忘记了。”
  大玉儿无奈地笑:“是是是,绝不打他,我保证。”
  怀里的福临,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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