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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谋(出书版)-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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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有孕的大喜事不摆宴庆贺,反倒要给她做生日,还传出消息要封她贵妃。她有什么功,凭什么得到这样的恩宠。皇上如此不知轻重,太皇太后怎么也由着他!”
  见额娘说到心头痛处,赫舍里神色一黯,嘴上却说:“额娘不要听旁人乱嚼舌头。”
  索少夫人不服气:“哪里是额娘乱嚼舌头?都是外面的人在议论。就连你二叔回去,也少不得跟咱们唠叨几句。”
  索老夫人看了一眼儿媳,索少夫人立即闭上了嘴。
  索老夫人又把目光转向赫舍里:“这些事情到底几分真假,咱们心里都明白。那东珠的模样、才干,打小便是最出挑的,皇上喜欢她也是自然。况且现在你玛法不在了,咱家在场面上的确势弱。慈宁宫里那位主子,向来做任何事都以权柄为先。如今她这样放纵皇上厚待东珠,不过是想稳住遏必隆。这跟当初立你为后,存的是一样的心思。谁让你玛法走得早,没能助她遂了愿。所以,娘娘,如今在这宫里,谁也帮不上你,你能依靠的唯有肚里这龙胎。”
  赫舍里神色一紧:“玛嬷的意思是?难道太皇太后会舍弃孙女?”
  索老夫人淡淡一笑:“别说你了,当初她的亲外甥女,不是说舍也舍了?”
  赫舍里面露惊惧,她知道祖母所说的是前朝废后的事,无故被废的皇后正是顺治爷的元配,也是太皇太后的外甥女。
  索少夫人紧紧抓住赫舍里的手:“所以,即便是太皇太后指给皇后的人,您也要万万当心。这宫里怀孩子本就不易,若能平安产下,才更为不易。”
  赫舍里点了点头,神情越发凝重,她不安地轻抚了一下肚子,还不到两个月的小东西,额娘一定要保你周全。
  索老夫人见赫舍里面上变了颜色,便让语气格外轻缓,言谈中也换了自家的称呼:“芳儿,不是玛嬷和你额娘吓唬你,眼下的情形对娘娘来说,实在是艰难。蒙古科尔沁和巴林部的王公们马上要进京朝贺了。他们当初把草原最尊贵的乌兰格格送进宫里,可不是只想让她当个贵人这么简单的。”
  赫舍里的脸色变了又变:“玛嬷,你是说当初他们定我为后,只是权宜之计?”
  索老夫人点了点头,虽然不甘心,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再自人了。
  赫舍里听了,眼圈微微浸湿,面上也十分委屈:“孙儿今日才明白,当初孙儿三番两次肯请玛法上书归政皇上,玛法为何迟迟不动……”
  索老夫人叹了口气:“老爷虽是忠君不二,可是总还是顾念着你,毕竟你是他最宠的孙女!若早早归了政,咱家没了首辅的位子,娘娘在宫中便少了依靠。况且,依皇上的威望,就算辅臣归了政,他也拿不到实权。实权还握在鏊拜与遏必隆手中,到时候昭妃的崛起就是势不可当。而皇上若想得到北边科尔沁的支持,就势必要恩宠福贵人。那样,皇后就难以自处了。所以,老爷才一直拖着,直到后来,身子不行了,这才在最后关头率先上书。”
  赫舍里怔了半晌:“原以为我想明白了,不承想,我只看到最外面那一层。朝堂、宫闱、权势、争斗,我差得还太远了!”
  索少夫人心有不忍,随开口劝慰:“娘娘如今有孕,便是上天的恩赐,这孩子来得太及时了。只要娘娘守住这孩子,就守住了中宫的位置。”
  索老夫人点点头,附和着:“芳儿,玛嬷再叮嘱你一句,眼下还不是你立威争宠的时候,眼下,咱们凡事要忍,一切以龙胎为重。还有,就是你要牢牢抓住皇上的心。”
  赫舍里目光茫然:“皇上,待我是好的,可是,待旁人更好……”
  索少夫人眼中含泪:“当初,真不该贪图一时的荣耀,如今却要娘娘这样辛苦!”
  赫舍里听了这话,反倒释然了,她甚至从唇边挤出一丝笑容:“额娘不必这样说,都说凤凰浴火重生,我还就不信了,太皇太后当初在太宗五妃中不是位列末席吗?如今好赖我还是皇后,我的机会似乎更大呢!”
  索少夫人看着赫舍里神情中的坚定,一时不知如何接语。
  索老夫人倒是点了点头:“好孩子,有你玛法当年的风采,如今我们索家虽然没了首辅,可也不是随意让人欺负的。婵儿,快进来!”
  赫舍里微微一愣。
  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姑娘走了进来,朝着自己端端正正地行礼请安:“赫舍里婵儿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赫舍里定定地看着:“婵儿,赉山之女?”
  索老夫人点了点头:“如今宫里改了规矩,不让娘家陪送丫头和嬷嬷,皇后自然也不能破例,可是皇后娘娘有了龙胎,身边若没有自家人陪着,总是不能让人放心。这是你族妹,还算伶俐,玛嬷把她带在身边亲自调教了两年,如今交给皇后娘娘用着。皇后对外就说是妹妹来宫里与姐姐做伴解闷儿,这旁人自说不得什么。”
  赫舍里看着索老夫人,心中十分感动:“玛嬷到了这个年纪,原该在家中安享富贵不问琐事,可现如今还要为孙儿操劳,想来真是孙儿的不孝!”
  索老夫人拉着赫舍里的手轻轻拍了拍:“只要娘娘安好,咱全家便都好!”
  春日暖阳洒满室内,但不知怎的,刚刚入宫的婵儿却觉察出一股子阴寒之气,余光一扫,似乎看到一抹衣角消失在殿门外。
  婵儿吸了口气,这就开始了,她知道她身上背负的使命,从今儿起,要打起精神护卫好皇后,只有这样,才能护住赫舍里家的荣耀。
  乾清宫懋勤殿。
  康熙对着案上的书册,面色阴沉。
  《世祖实录》监修总裁官巴泰,总裁官图海、魏裔介、卫周祚、李为总裁官,学士塞色黑、明珠、范承谟达哈他、单若鲁等人皆跪在御案下面。
  康熙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到巴泰面上:“你是监修总裁官,朕只问你,你如何看待此事?”
  巴泰立即将头伏在地下,磕了又磕:“奴才罪该万死,此事关乎社稷神器、帝业相继,这关键一笔,奴才实在不敢擅专!”
  康熙冷冷一哼:“不敢擅专?朕问你,朝堂巷尾、官员与百姓议论的,到底是真是假?父皇果真有那份遗诏吗?”
  巴泰听了越发惶恐,只得把头重重磕在地上,不敢言语。
  图海为人耿直忠正,眼看少年天子面色发青,双眼冒火,又见一班老臣跪得太久,于是开口说道:“皇上何必计较街谈巷议,满朝文武都清楚,先帝世祖章皇帝只留有一位遗诏,就是当日太皇太后召四辅臣入内拜见嗣皇时宣读的《罪己诏》。”
  康熙盯着图海:“为何如今人人都说那份《罪己诏》不是先帝的意思,而是被人篡改的?”
  图海对上康熙的眼眸:“先皇殡天前一日,先皇召大学士王熙与麻勒吉入内。先皇口授遗诏命他二人草拟,写好后还三次过目钦定。皇上若对此存疑,可召王熙与麻勒吉入内询问。”
  康熙听了,似乎马上就要宣二人入内,却见明珠忍不住好一阵咳嗽。
  明珠立即伏地:“奴才御前失仪,请皇上恕臣死罪!”
  康熙摆了摆手:“都下去,今儿的事,一个字也不许往外透。”
  众臣喳了一声,三跪九拜,退了出去。
  唯独留下明珠。
  康熙瞧着他:“卿为何要阻止朕宣那王熙前来对质!”
  明珠坦言:“皇上想从王熙那里听到什么呢?”
  康熙一愣:“自然是真相。朕想知道父皇到底有没有另外那封遗诏,父皇是否真的要将大位传给皇叔?”
  明珠淡然一笑:“如果有,皇上打算如何自处?”
  康熙怔住了。是啊,以前在宫中就隐隐听到过此事,说父皇临终前的本意是要传弟不传子,后来因为拗不过老祖宗,这才无奈立了自己。如今为父皇编撰实录,这最为关键的一篇却又传出了乌龙。朝堂内外,重新刮起关于安亲王才应该是真正的继位者的谣言。
  康熙初闻之下,又急又怒,便只想问个究竟。可是明珠现在一提,倒是惊醒了自己,若是真的,自己该如何呢?把皇位拱手让人,当然不。
  明珠看康熙的神色,便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又道:“所以,奴才劝皇上不要去问,也不要去查,谣言起于智者。这阵子突然刮起这阵风,怕是有些人刻意制造的。皇上应该以不变应万变。只要皇上不动,朝臣们自然也不敢动。那阵风,凭它怎么来的,终究得自己飘走。”
  康熙自知明珠说得极有道理,虽然心中万分不甘,仍是点了点头:“你也跪安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明珠恭顺地退了出去。
  康熙看着桌上那份由编修们誊抄的《罪己诏》,眼睛不知怎的就湿润了。
  外间值守的顾问行与李进朝入内送了几次茶水,但见康熙内门紧闭,谁也不见。顾问行便支使李进朝往承乾宫来。
  承乾宫。东珠正在书房调教宁香写字,听到李进朝的叙说,便换了衣裳坐着肩撵往乾清宫来。
  当东珠入内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一地瓦砾。
  落日的余晖洒在室内,照在少年天子明黄色的龙袍上,使他周身笼在耀眼的光芒里。
  这是东珠为数不多,认认真真地打量他的时候。眼前这个面带稚色的少年天子,这个掌握泱泱大国权柄的君主,竟然是她的夫君。
  东珠有些恍惚。
  康熙抬眼看到东珠,此时心里却涌起别样的酸楚。他没有说话,只是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些。
  东珠穿着月白色绣着湖兰花草的袍子,鲜亮得像一株水边的芙渠,她缓步走到康熙身前,刚要曲膝请安,不料却被康熙拉住。
  康熙的手环住东珠的身子,将自己的头靠在她的怀里。
  原本,这样的身体接触是东珠不愿意和常常躲避的,可是现在,整屋子虽然浸在光灿灿的暖阳中,但却迷漫着难掩的悲伤之气,于是东珠下意识地接纳了他,甚至用手轻轻抚在他的背上。
  康熙轻轻呢喃着:“你是不会懂的,你们小时候,可以随意扑进额娘怀里,可以被阿玛高举过头顶,可以肆意和他们撒娇,我却不行。我的额娘总是小心翼翼的,看我的眼神就像林子里受了惊的小鹿。她是需要我来保护的,哪里能给我半分温暖?而我的阿玛,皇阿玛,虽然我很想跟他亲近,可是却连见他一面都难。即便这样,我还是爱着他们。因为他们,一个给了我生命,一个给了我天子之位。我以为,他们是爱我的。”
  东珠轻轻拍了拍康熙的背,附和着:“是,他们自然是爱你的。”
  康熙突然将东珠推开,眼里含着血丝,强忍着眼泪不要流出来,声音微微发颤:“不,他不爱我!否则,他不会立遗诏将皇位传给安亲王,不会想立福全为太子。福全,他居然要立只有一只眼睛的福全,都不立我。如果不是太皇太后,不是汤玛法。我会在哪儿?”
  东珠无法理解康熙心中的悲愤,她微微含笑:“也许,他是真的爱你,也爱福全,爱常宁,爱他每一个能活下来的孩子,所以才不想让你们重复他的苦难!”
  康熙眉头紧皱:“苦难?”
  东珠点了点头:“他六岁登基,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磨砺,还不到二十四岁就撒手而去。安知不是心力交瘁,灯尽油枯?他不把皇位给你,正是爱你。因为他想让你,在这一世,可以活出自己。这样不好吗?”
  康熙愣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东珠:“你在说什么?”
  东珠对上康熙的眼眸:“我说,我能理解先帝。最爱的女人死在宫里,一个又一个心爱的孩子过早夭折。自己也是十灾八难的。如果可以选择,我想他宁愿自己没有出生在帝王之家。”
  康熙听了,初时有些迷茫,随即渐渐明了。
  他紧紧握着东珠的手:“倘若,他当真做此想,我这心里便好受多了。”
  东珠笑了笑:“他必是这样想的。”
  康熙拥紧东珠:“有你在我身边,真好。凭它是一件多么不堪的事,你总能有不一样的解读,却偏又让我受用。珠珠,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东珠微一蹙眉:“这怕是有些难。”
  康熙惊惧,手上不知不觉抓得更紧。
  东珠笑了:“你说过,三月三,我生日,我最大。你要给我天大的恩赐。那么,我要去踏青。”
  康熙愣了又愣:“朕说的恩赐,是要封你为贵妃,要给你办隆重的生宴,要……”
  东珠摇摇头:“你的恩典,若非我欢喜,又有何意?”
  康熙目光一闪:“莫非你又想抵赖,当初允我的事,又不算了?”
  东珠面色微红,挣扎着甩开了他钳制的手:“三月三,不仅是我生日,还是上巳节。若能借此让百姓崇尚古礼、回归纯朴,岂不更好?况且,三月十八是你的圣寿节,我怎么能抢在你头里哗众取宠。如今皇后有孕在身,就算你想给恩典,也该给她。再说,蒙古王公也要进京,也该多给乌兰一些隆宠。在此时,你若非要将我推出去,岂不是成心让我在宫中难过?”
  康熙听完沉吟片刻,面色突然明朗起来,竟将东珠抱起旋转起来,还爆发出一阵爽快的大笑。“好好好,如今你的心总算也有三分向着朕了。居然知道替朕着想,平衡各方了。如此,朕就允了你,放你出宫踏青去。”
  殿外。
  顾问行听到天子的笑声,面上也跟着缓和起来。
  李进朝却皱起了眉,凑上来问道:“师父,这昭妃娘娘到底使的什么招儿啊,皇上一整日愁眉不展,连午膳都没用,可是她一来,居然就能让皇上这么高兴。这昭妃娘娘也太神了!”
  顾问行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淡定地笑了:“昭妃娘娘是皇上的福星,自然也是咱们的福星!”
  李进朝细细琢磨着顾问行的话,半晌没再言语。


第一百三十章 晴风丽日三月三
  三月初三,上巳节。
  京西大湖之畔,碧草幽幽,绿水潺潺。灿灿艳阳洒在水面上更添万缕金波,微风轻涤,柳丝慢荡,万千花卉吐芳争艳,香风来袭,春意正浓。
  东珠身着汉装素服,立于水边,眼中蕴着化不开的柔情,眉间蹙着欲说还休的惆怅。
  过了良久,她轻轻低下身子,将手里紧握的一枚红枣缓缓放入水中。看着那点点红晕静静地漂在水面上,渐渐远去,东珠的心也如这枚红枣一般,飘向了远方。
  费扬古悄然出现在东珠身后,看到这一幕,又想起许多年以前,两人在这里游湖放枣的情景。
  这三月初三上巳节,原是为了祭祀轩辕帝而得名,自汉唐以来逐渐演绎成为青年男女相会的日子。以往这一天,都是两人最开心的时候。那是镌刻在两人心中永久的记忆,是年少时不知情为何物的最初的悸动。如今,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同了。
  纵使心中万分愁,唯有化作无声的叹息。
  东珠回转过身,微抬眼眸静静地看着费扬古:“你,还是来了!”
  费扬古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心思。”
  东珠淡然一笑:“你若真知道,又何必等到今日才来?”
  费扬古眼眸微动:“今日一见,前尘往事便会随风而去。”
  东珠收了笑,眼神很是不舍:“你果然是知道我的。以前约你,你不肯来,怕我与你纠缠,令你为难。而这一次,知道我是要祭奠过往,斩断前缘,所以你才肯来?”
  费扬古的目光静静地顿在东珠的脸上,心中虽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但是那又如何,若不放下便会害她一生。罢了,如果能就此放下,是对她好,而她好自己便好。
  东珠微微蹙眉:“我曾说过不管任何时候只要你应一句,我便可以抛弃这里的一切,随你远远遁去,不管后宫朝堂的纷争,甚至也不理家人与亲眷的安危,一切只为我自己的心。”
  费扬古微微摇了摇头:“你不能,我也不能。”
  东珠苦笑:“不管过多久,也不管我说什么,你总是这一句便将我打发了。”
  费扬古心中越发苦涩,面上却佯装无动于衷:“你只当我是个懦弱的人,是个贪慕虚荣的人,是个寡情负义的人。这样,你便可以忘得快些!”
  东珠眼光一凛:“那么,你是这样做的?在你心里,只当我是爱慕虚荣、稀罕皇宠、贪恋富贵的人。所以,你便可以忘得这样快、这样容易?”
  费扬古微微轻叹,狠下心说道:“娘娘,皇上需要娘娘的帮衬。”
  东珠眼中微湿:“是,我想当年安亲王也是这样对你姐姐说的!”
  费扬古微微诧异:“你说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东珠气苦:“你总是瞒着我,你若这样不信任我,当初为何要与我相识、相知?”
  费扬古低下了头:“很多事情,不该你知道的,何必要自寻烦恼。”
  东珠:“我原本是想不明白的,只是最近朝堂上的动向,还有那封遗诏的谣言,就像一把钥匙为我解开了所有的谜底。我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一直以来你都在骗我。你说想在皇上身边得到他的信任,想要建功立业为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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