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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谋(出书版)-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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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答不上来。
  乌兰叹了口气:“东珠与裕亲王有私,是铁定的事实;谋害皇后龙胎,也是铁定的事实;无数次拒绝皇上令皇上难堪甚至蒙羞,更是事实。至于她与鳌拜、遏必隆的关系和阴谋,更无从抵赖。这样一个女人,皇上还要留她吗?”
  康熙无语,此时他已心乱如麻。
  对东珠千恨万恨,但只要想到,自己的恨会让她送命,他便不敢恨下去。无论如何,那样鲜活的生命,那样被自己全身心爱着的女人,不该这样死去。
  乌兰看出皇上的犹豫,冷冷说道:“如今,她能够在皇上眼皮下面轻而易举对自己用药,出一身的风疹;还能够躲过太医、嬷嬷、侍女的眼睛,给皇后下药,让皇后失去龙胎。那么,对太皇太后甚至对皇上,只要她愿意,这些也不难做到。皇上,我们需要这样冒险吗?”
  乌兰着实很聪明。
  这最后的一句话彻底让康熙动摇了,是啊,东珠不是一直有意无意地暗示自己,太皇太后暗害了她的玛嬷,她要为玛嬷报仇。她还在有意无意离间着自己与太皇太后的关系。若是有朝一日,她害死了太皇太后……
  这个念头一起,康熙觉得全身冰冷,之后半晌,才万分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去,按你的意思办吧!”
  乌兰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月华初上。
  站在乾清宫外面的丹陛上,看着整个后宫,乌兰得意地笑了:“太皇太后,您应该高兴。自你之后,咱们博尔济吉特氏终于又出了一位可以擎天的女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纵使无人亦自芳
  宫正司。
  齐佳裕德眉头微蹙。
  尹琪的汇报,让另外两位管事谭司正、鲍司正顿感情势严重,室内氛围立时凝重起来。
  谭司正抬眼看着齐佳裕德:“宫正大人,慧妃传皇上的旨意,要以荼毒龙胎的罪名秘密处死昭妃,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齐佳裕德微微点了点头:“的确事关重大!”
  鲍司正叹了口气:“要说这昭妃娘娘的八字是不是太差了,从她入宫这官司就没断过。如今这一遭更是铁证如山,若想翻身是不可能的。可在这个时候要处死昭妃,这可是……牵一发动全身,他们就不怕逼得遏必隆一党就此反了?”
  谭司正摇了摇头:“这个道理,世人都明白,可皇上若执意如此,就是与鳌拜、遏必隆撕破了脸。听说皇上已命人拟旨,要暂停遏必隆的差事,将他圈禁在家,只是能不能圈得住,这紧接着定是一场惊天巨变。”
  齐佳裕德看了一眼尹琪:“太皇太后那边可有动静?”
  尹琪:“太皇太后惊闻皇后落胎,心神俱衰,已经卧病在床了。”
  谭司正冷笑:“太皇太后这个病,来得真是时候。”
  鲍司正沉了脸:“不成,现在这种情势下,咱们不能出面处死昭妃。若是将来鳌拜、遏必隆以此事由发难,皇上不能力敌,到头来怕是要把黑锅扣在咱们身上。那时,宫正司上下就会蒙难。原本太皇太后看咱们这个衙门就是多余,总想借口裁撤了,咱们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尹琪莫名其妙:“可是皇上已经下了旨,慧妃的人又在步步紧逼,那慧妃可是代表着太皇太后啊。”
  鲍司正与谭司正面面相觑,只把目光对上齐佳裕德。
  齐佳裕德盯着尹琪:“那慧妃手上可有皇上的圣旨?”
  尹琪摇了摇头:“没有,只说奉皇上口谕!”
  齐佳裕德:“这样,你们先去拖延,我现在就去面圣。”
  尹琪与谭、鲍两位司正立即称是,退了下去。
  齐佳裕德整理了官服,唇边展开一丝浅笑:“布木布泰,看来你真是老了,居然把乌兰推在前面做你想做又不能做的事。好,本座就跟你周旋到底。”
  慈宁宫。
  孝庄靠在炕上,手里捻着佛珠,神情有些凝重。
  苏麻喇姑上前:“太皇太后,那边已经闹起来了。慧主子已说服皇上要处死昭妃,圈禁遏必隆。”
  孝庄眉头紧皱:“这个丫头,她太自以为是了。”
  苏麻喇姑有些意外:“那依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慧主子这一步做得不妥?”
  孝庄:“她太心急了。遏必隆在朝中的势力隐藏很深,就算圈禁他,也影响不了什么。而且这次的事,根本牵连不上鳌拜。若动不了鳌拜,朝中形势依旧没有改变,那处死昭妃,少了一个筹码,更可令他们加紧部署,死心塌地不放权。”
  苏麻喇姑:“既然如此,太皇太后为何不出面拦一拦?”
  孝庄冷笑:“拦?这些个孩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觉得自己如今长本事了,凡事能自己定夺、自己筹划,何须我这个老婆子帮衬?也好,让他们去历练吧。”
  苏麻喇姑有些担心:“可是,真要捅出什么大篓子来,到最后还得是太皇太后给善后。”
  孝庄瞧了一眼苏麻:“你呀,跟在我身边一辈子,还是没看透。想当年福临那会儿,我事事替他操持,保护着他过了千难万险。为了他亲政立威,甚至牺牲了多尔衮,还有一直把我当亲姐姐的多铎……为了福临,我是操碎了心,什么事没做过?但凡只要他想的,我都赶在他头里帮他铺平了路,让他得偿心愿。可是,最后却落了个母子反目,让天下人看尽了笑话。”
  孝庄说着,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苏麻低声劝慰:“格格,当年的事,先帝后来也悔过了。”
  孝庄摇摇头:“悔过?他何曾真正悔过?不过是哄我罢了。他若真的悔过,何必要走?”
  苏麻喇姑神情中也是浸满苦涩:“格格,眼下这桩事你真不打算管了?”
  孝庄点了点头:“看一看情势再说,好赖乌兰拿到铁证,虽然不至于将那些人逼到死角,但在场面上也可以弹压一阵儿。”
  苏麻喇姑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忍:“只是可怜了皇后,原本欢欢喜喜地操持着大宴,却在最热闹的时候突然滑胎,如今还昏昏沉沉地睡着。若是醒来知道龙胎已掉,还不知要怎么难过。而昭妃,又的确无辜!”
  孝庄冷哼一声:“无辜?所有人当中,只有她是罪有应得。以她的资质,若是真心辅佐皇上,说服遏必隆忠心为臣,倒可省去咱们多少事。偏偏也是个祸水,你说她怎么偏看了木讷的福全?”
  苏麻喇姑叹了口气:“倒是瞒得辛苦,若不是这次巴林郡王点破,咱们恐怕一直还蒙在鼓里。”
  孝庄气闷,摆了摆手:“去吧,派人仔细盯着。”
  苏麻喇姑应声退下。
  孝庄躺在炕上翻身向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乾清宫。
  齐佳裕德与康熙成对峙之势。
  康熙阴沉着脸:“宫正大人说什么?非要朕亲手写的圣旨才算数?”
  齐佳裕德态度虽恭顺却仍显不卑不亢:“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即使处死一个宫女也要有章程,更何况如今要处死的是堂堂皇妃,若无圣旨可依,宫正司不敢行刑。”
  康熙目不转睛地齐佳裕德:“朕的口谕就不算圣旨吗?”
  齐佳裕德对上康熙的眼睛,毫不示弱:“口谕当然算圣旨,但是只怕日后不好留存查验。”
  康熙怒极:“你说什么?什么日后?为何要留存查验?”
  齐佳裕德笑了笑:“皇上,如果真正要处死昭妃,下一道圣旨又有何难?皇上为何不下?莫不心中不舍?”
  康熙被人戳穿心事,突然怔住。
  坤宁宫。
  仁宪皇太后与帝、后以及宫正司的人都在,昭妃再一次面临被审。
  坤宁宫里坐满了妃嫔,外面是六宫的女官。
  这种审问对于一位皇妃来说自然颜面无存,但对东珠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一身素服的东珠在宫正司女官的监护下入内,朝着仁宪皇太后与帝、后分别见礼,随即悄然立于殿中:“开始吧。”
  慧妃笑了笑:“昭妃娘娘好气度,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如此淡定。”
  东珠也淡然一笑:“处乱不惊,这还是跟太皇太后学的,只是如今怎么不见她老人家?”
  慧妃面色微变:“放肆!你是戴罪之身,今儿召你来,就是问罪定刑的,何由得你指东指西的?”
  东珠笑意更浓:“问罪?向谁问罪?我吗?那么谁来审?凭你?虽然你升了位,可你我同为妃位,你如何审我?”
  慧妃美目怒睁:“好个张狂劲儿,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仁宪皇太后开口:“昭妃,昨儿出了那么大的乱子,太皇太后听了十分伤心,如今还在宫里歇着。皇后身子弱,哀家又一向没个主意,所以才将这差事指给慧妃,由她和宫正司一起查办。事非黑白,今儿当着众人,你们就议一议吧!”
  东珠不再言语。
  尹琪上前,将事情诉说一番。
  慧妃看着昭妃:“你可听明白了吗?”
  东珠笑了笑:“你们说是我派人在皇后沐浴汤放了荨麻粉,在漱口水中放了白头翁的汁液,所以才令皇后全身出疹并滑胎?”
  慧妃点点头:“东珠姐姐,说实话,乌兰真的很佩服你,这样的心机无人能敌。皇后千防万防,饮食起居十分小心,却没想到有人会在漱口水和沐浴汤里动手脚。而你所用的药材就是在御花园中亲自采的,有宫女宁香为证,你有什么可辩的?”
  东珠面色沉静:“我的确在园中采过白头翁,原是为了给人治疾,并非用来害人。”
  慧妃看了一眼尹琪。
  尹琪上前,将手上书册呈给东珠:“这是承乾宫宫女来娣的证词。来娣供认是昭妃支使她将这些东西送到坤宁宫,交由与她交好的小太监旺福手中,并经旺福之手混入皇后所用的汤水中。”
  东珠用目一扫:“来娣?想来你们对她用刑了!”
  尹琪正色回道:“宫正司并未对来娣用刑,她是主动招认。坤宁宫小太监旺福也承认了,并在其住处搜出了剩余药粉。”
  康熙紧盯着东珠:“你,怎么说?”
  东珠对上康熙的眼睛:“来娣在承乾宫是粗使宫女,从来不进殿服侍,我待她并不亲厚。若真是我想毒害皇后,必万分隐秘,就算差人去行事,也会是近身宫女,哪里会用她?”
  慧妃上前:“是啊,所以说你厉害呢。这来娣看起来笨笨的,才不显眼。你用她,是看中她与坤宁宫小太监旺福有私,这样才好成事。如今,来娣已将你的赏赐交出,那些东西你不会不认吧?”
  尹琪呈上一些珠宝首饰。
  东珠还未开口,春茵已然喊冤:“分明是栽赃,这个黑了心的来娣,主子知道她家里贫困,所以才打赏的。打赏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哪里是为了陷害皇后!”
  慧妃上前狠狠给了春茵两个巴掌:“没眼色的奴才,这是什么地方,容你大呼小叫?她家里贫困?你们这些人谁家里宽裕?若是富贵,家里人会送你们来当宫女?偏对来娣如此大方,明摆着有事。”
  仁宪太后开口:“这个来娣,到底什么来路?”
  尹琪回话:“回皇太后的话,宫女来娣八岁入宫,如今已近十年,原为浣衣局粗使杂役,康熙二年调至尚林苑为打扫宫女,康熙三年经宫女考试升为三等宫女,在康熙四年昭妃入宫后,被派至承乾宫当差。经查,此人一向谨慎本分,当差十年并无大小过失。”
  慧妃笑了笑:“更重要的是,这个来娣原本家中贫困,可自打跟了昭妃,这两年便突然富了起来,家中翻盖了房子,置产增业,幼弟还入了塾开蒙读书,这些变故不得不让人起疑。”
  东珠面色微变:“既然我给她赏赐还在这里,她家境转好便与我无关,你们也不必费尽心思,凡我没做过的事,绝计是不会认的。”
  慧妃看了一眼东珠,又看了一眼皇上:“带来娣!”
  来娣入内,立即跪下给各位主子请安。
  仁宪太后:“来娣,召你来是想问清一件事,你要照实回答,不可隐瞒,更不可胡乱编造。”
  来娣点了点头。
  仁宪太后又说:“那些药粉,当真是昭妃给你的?”
  来娣点点头:“是。”
  东珠看着来娣:“来娣,我知道你这样说,一定有你的理由,是被人胁迫不得已而为的。可是我要提醒你,今儿你诬陷了我,日后也必不能自保。”
  来娣神情微微有异,对着东珠连宫叩头:“昭妃娘娘,您对来娣的大恩大德,来娣无以为报。这件事,是来娣心甘情愿为您去做的。但是,来娣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人发现。如今,不仅我活不了,就是旺福也活不了,还要连累家人。所以,来娣只得招认,这样才可减轻些罪责,以保全家人。”
  东珠愣了又愣,仿佛明白过来:“保全家人?”
  慧妃看着东珠,又看了看仁宪皇太后:“皇太后,如今人证、物证确凿,请皇太后和皇上明断。”
  仁宪把目光投向康熙。
  康熙沉思不语,默默转动手上的扳指儿。
  赫舍里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思绪万千。这次自己着了道,失去了龙胎,心中虽然万分难过、追悔莫急,但后悔已然无用,如今能做的是利用丧子之痛重新牢牢锁住皇上的心,只要锁住皇上的心,孩子还会再有的。如果这个时候,以这个罪名处死昭妃,不仅在皇上心中留个疤,皇上以后每当看到自己就会想起昭妃之死。那么,也必然会渐渐冷淡自己吧。况且倘若当真处死昭妃,朝堂上的局面又会如何?
  看着慧妃意气风发、志在必得的样子,赫舍里突然想明白了一切,她不信东珠会以这样的方法来害自己。那样骄傲的东珠是不屑用这种下作手段的。而眼下这局面,似乎对慧妃最是有利。
  想到此,赫舍里一阵急喘,似乎要开口说话,却又摇摇欲坠,突然便昏了过去。
  殿中立时乱成一团,康熙急召太医,众人将皇后扶入暖阁。
  东珠被宫正司送回承乾宫,让她在承乾宫圈禁思过,等待旨意。
  坤宁宫,众人退下,独留康熙与皇后。
  赫舍里强撑病体,拉着康熙的手:“皇上,纵使是昭妃毒害臣妾,臣妾也希望皇上不要降罪于她。”
  康熙有些意外:“怎么会?她令你失去孩子,承受丧子之痛,你不怪她?”
  赫舍里苦笑:“臣妾不是不怪她,而是不想令皇上为难。”
  康熙眼波微动,仿佛难以置信:“你自己身体都这样了,还担心朕做什么?朕又哪里为难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终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赫舍里摇了摇头:“皇上说的是气话。臣妾与皇上夫妻一体,皇上心里怎么想,臣妾很明白。昭妃纵使千错万错,皇上心里对她也是不舍的。如今,为了臣妾,皇上若要对昭妃施以杀伐,将来必定后悔,更受相思煎熬之痛。臣妾实在不忍皇上如此难过。更为重要的是,昭妃牵连着朝堂,就算臣妾再恨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给皇上添乱。若是在此时,令权臣激变,朝中情势怕不好掌控!”
  康熙将赫舍里搂在怀里:“朕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你会这样想。如此通达明理,如此深谋远虑,真是朕之贤后!”
  赫舍里唇边含笑:“皇上是天子,一举一动关乎万民福祉与皇权神器,正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臣妾无德无能,不能襄助皇上于万一,却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令皇上忧心,以至连累国事。”
  康熙凝视着赫舍里:“芳儿,朕真庆幸,陪在朕身边,坐在这后位上的人是你,而不是旁人!”
  赫舍里眼中含泪,唇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能与皇上相伴,是臣妾这一生的幸运!”
  康熙将赫舍里搂在怀里,心中感慨万千。
  有了赫舍里的宽恕,昭妃的性命自然可以留下。
  赫舍里的大度与体贴让他很是受用,也十分感动。相较之下,越发痛恨那个给自己带来无限麻烦和痛苦的东珠。
  为什么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人,偏不是你呢?
  康熙拥着赫舍里,似乎才刚刚睡着,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扰,紧接着便是天崩地陷的噩耗,“太皇太后不好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始验疾风知劲草
  慈宁宫寝殿。
  黑压压的人群拥在床榻前,嫔妃、宫女更是跪了一地。
  康熙面色苍白,竭力抵制着自己的情绪,轻轻挥了挥手。
  众人退了出去,室内只留苏麻喇姑和太医。
  康熙将目光聚焦在太医面上:“照直说。”
  太医浑身战栗,跪伏在地上,用袖口拭去额上的惊汗:“回禀皇上,太皇太后身中奇毒,臣等束手无措。”
  康熙面色惊骇。
  宫外,夜色笼罩的城中肃穆静谧,而掩藏在暗夜中的一阵兵马正在悄悄调动。
  遏必隆府,书房灯火通明。
  鳌拜目光紧盯遏必隆,声音如钟:“皇后小产,种种证据皆指向东珠,皇上有心回护,东珠或许能逃过一死,但你我两家仍免不了降罪。如今太皇太后又被人谋害,想来这个罪名就是为你我准备的。若眼见此事坐实,到时候不仅是东珠,就是你我两族谁能逃脱?所以此刻已是刀悬于颈,你万不可再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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