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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苏曼恨她，恨和爱，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都会让人变得软肋，当你爱一个人或是恨一个人的时候，就等同于你将自己身体最柔软最脆弱最羞耻的一面向别人展开，那又什么值得庆幸和洋洋自得的呢？
“是啊，程太太，像程原那么高高在上的男人，他怎么会看得上我呢？你是不是太多虑了？”林开颜笑了起来，笑里充满了怜悯。
或许是那怜悯触发了苏曼内心的某种机关，她突然收起了满脸的恶毒和怨恨，扬起修整得纤细利落的眉弓，用那种习惯的俯视的目光看着林开颜：“你根本不了解程原，他从来不会真的对女人示好，他只会用行动去表现他的爱，如果哪个女人自作多情地以为他爱她，那她就注定会输得很惨。你大可不必担忧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些事情，再怎么争取，也无济于事的，程原的心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懂的。”
“也许我真的不太了解他。你说得对。”林开颜只想顺着苏曼说，她已经不想继续这场谈话了，因为它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新的意义了。
“你还年轻呢，何小军不要你，不代表你就没人要，这世界上像何小军一样水准的男人还有很多。没事儿的时候多照镜子看看自己，人要脚踏实地一点，找个和自己条件般配的人并不难，这座城市里有的是朝九晚五收入也过得去的小男人。好高骛远，最后耽误的只会自己，恐怕最后只能落得个别人笑柄的下场。林开颜，你觉得呢？”
“你说得挺对的。”
“好吧，话就说到这里吧，多的我也不想说了，免得你觉得我是来故意刻薄你的。”苏曼见林开颜不再说话了，她也明显占据了上风，也觉得心满意足了，想必她的话已经起到了效果，像林开颜这种女人，几句诋毁的话就能将她那刚刚升起的骄傲感粉碎，而刚好苏曼很擅长这个，她拿起了自己昂贵的女士皮包，掏出一张钞票放在桌面上：“
看着苏曼玲珑有致的背影消失在茶座的旋转门外，林开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原来，何小军心里面始终念念不忘的女人，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过如此。这四个字让林开颜感觉分外的可笑。
有些人，将外表装裱得高高在上，而那也不过是金玉其外罢了，因为他们只能用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来掩饰内心的虚无和恐惧。
苏曼啊苏曼，你和程原，真的已经走到尽头了，你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林开颜约程原出来，程原倍感意外，她好像还没主动约过他。
惊喜之余，程原总觉得分外的忐忑。她的那颗小脑袋里，总是装满了和她外表不相符的思想和能量。冥冥之中，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怕这个女人了。
程原猜想，或许是近日来自己莫名其妙的一些举动，让她觉得需要采取一些行动了。亦或是，她和那个新欢，那个面相斯文的眼镜男，有了新的进展，要告予他知道。
不论是关于什么，对于程原来说，似乎都不是他乐于知道的事情。因为他知道，不管林开颜说什么，那都是她这些天仔细考量后的结果，她给他的，只是一个答案，绝不是选择。他了解她，这种了解，让他害怕。
因为程原下午在外滩附近办事，所以地点就约在了外滩，本来程原想选个离她近一点的地方，但是林开颜似乎不介意，电话里头，她说：“天天两点一线的也怪无聊的，我也想出去走走，刚好路上看看风景。”
她抵达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江边的风有点儿凉。
两个人沿着外滩长长的江堤，走了很久，程原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在等林开颜主动开口，他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要告诉他什么。
“我最近都有在练瑜伽，感觉整个人轻盈了很多似的。”林开颜开口，却是一句无关痛痒的开场白。
“最近在忙什么，除了上课和瑜伽？”
“瞎忙。”
“和新结识的异性友人进展如何？”
“什么？”林开颜奇怪地看了程原一眼：“你说严俊吗？”
“原来他叫严俊？”程原笑笑：“怎么认识的？”
“相亲。”林开颜直言不讳，见程原一脸的难以置信，她不由大笑：“都是姚雪啦，非要把我们俩凑成对儿，其实我俩根本不来电。就聊了会儿天。”
“哦。”程原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你怎么会知道的？”林开颜好奇地问：“我和他好像就见过一次而已啊。”
“只要我想知道，就一定会知道。”程原回答：“你放心好了，我没有和私家侦探交朋友的兴趣。”
“是哦，我昨天见过苏曼。”
“哦？”程原的脚步顿住：“然后呢？”
“我们聊得很愉快。”林开颜的表情轻描淡写，看不出是在说真话还是反话。
“就这样？”程原不相信地看着她：“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止。”林开颜耸耸肩：“通过和苏曼的聊天，我有一个感觉，我觉得你们两个还是有再试试的必要的。”
“继续说。”程原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她很爱你，你心里也依然爱着她不是吗？程原，认识你这么长时间，其实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了解你，但至少有一点我很确定，你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对苏曼，你用情很深，所以现在你才会犹豫不决，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再给她一个机会呢？如果真的不想回头了，那就应该快刀斩乱麻才对。这样拖下去，对两个人都不公平。温柔也总要有个底限，否则温柔就失去了意义。”
“林开颜，你说得都对，我确实不忍心对她做出太绝情的事情，因为我很顾及和她五年来的这份感情，这对我来说是弥足珍贵的。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你说我还爱她。不，人的感情是会变的，我现在不爱苏曼了，我爱的人，她就站在我面前。”
chapter 1
黄浦江畔的夜景真的很美，灯火通明的巨大现代化建筑，江面上缓缓驶过的游轮，机器马达声，游人的笑声，小贩用简单的英语和外国人的要价声，相机闪光灯的咔嚓声。
一切声音和景象，都成了背景。
林开颜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程原，沉稳高大的成年男子，棱角分明的五官，被江风吹得有些翻乱的头发，深邃而似可洞察一切的眼睛正牢牢地锁在自己的脸上。
他竟然说：“林开颜，人的感情是会变的，我现在不爱苏曼了，我爱的人，她就站在我面前。”
我爱的人，她就站在我面前。
……
面对程原越来越灼热的注视，林开颜无助地转过身，双手放在围栏上，前额的头发扰人地不时遮住她的视线，又有一辆游轮经过，甲板上有乘客在兴奋地叫着什么，有个小小的孩子在向岸边挥手，远远的，看不清表情，但是那种只属于孩子的兴奋和喜悦，却让此时的林开颜，心头莫名滑过一丝感伤。
江风清凉，不知不觉，上海这座繁华物质的城市，已经进入了初冬，又是一年即将匆匆逝去。这一年，从初夏到隆冬，季节在眼前变幻，而生活，对于二十三岁的林开颜来说，也充满了转折和改变，几乎是她有生以来震撼最多的一年。
她终于嫁给了她最爱的男人，最爱的男人背叛了她，她认识了程原，她终于决心挥别旧爱，和过去说再见，她融入了全新的生活，她经历了从前二十三年不曾经历的风景，她顺利走出了过去的阴霾。
而这所有的转变和不可思议中，却没有哪一个，比程原的感情更让她招架不暇。
他终于还是说出口了，他不想再继续暗示下去了，他希望得到她的回应，可是，她该如何回应他呢。
她轻轻地说出自己的疑问：“程原，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程原也面向江面，展开双臂，似乎在享受江风，似乎希望能让微凉的风带给自己一些能量，片刻后，他的手慢慢放下，搭在在围栏上：“我知道，这是最坏的时间，我似乎没有立场奢求你的回应，但是我不能再等，我不想再错。”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觉得我们好像似曾相识，很多话，我不说你就都懂，我生病的时候，你照顾我，我真的感觉很温暖。有时候，我自己心里也会想，也许我们在一起会很幸福。”林开颜自嘲地笑笑：“但是想归想，很多事情，做起来要难得多，我知道你不想再在犹豫不决间错过什么，但是，你也应该明白，这个时候，这个状态下，我也不可能给你任何回应。”
“我懂。”
“程原，你记不记得，以前有一次我问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冷血。”
“记得，我当时的回答是否定的。”
“其实你不是那么想的是不是？”林开颜的手慢慢向旁边抬了抬，落在程原的手背上，冰凉的手心似乎感受到了一种让人很安心的温度：“你总说羡慕我的洒脱和清醒，可你也明白洒脱和清醒的本质是什么对不对？是的，是无情。以前，我从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冷漠、自私的人，爱一个人，我就付出我所有的能量和感情去争取，去坚持，去设想未来。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因为‘放弃’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爱情从来不是我的全部，从来都不是，也从来不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放弃何小军之后，我几乎没有感到太明显的不适和失落，家人，朋友，我的学生们，我的事业，还有你，这些完全可以把我的人生填得满满的。那么从前的五年，我对何小军的感情，付出，迁就，宽容，又都算什么呢？对我来说，那些太无足轻重了。程原，你为什么会爱上我，这样的一个我，有什么值得你爱的地方呢？其实在我看来，我更希望做你这样的人，在心爱的人面前，完全失去理智和判断，轰轰烈烈，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笑，身不由己，分不清对错，不能自拔。”
程原安静地听着林开颜的话，在她小小而冰凉的手掌下，他的手竟然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没想到，林开颜把一切都看得这么明白。这个比他小六岁的、一脸单纯简单、很容易被人轻视的女孩儿，她的内心，竟然是如此的通透、勇敢、清明，让他敬佩，也让他错愕，他爱她，哪怕她真的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他也爱她，只是这爱，却越发的卑微，自惭形愧。
“可是我做不到。”顿了顿，林开颜轻轻地、似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我发现自己没办法去全身心地爱，我的理智总是会不时地把我抽离出来，逼着我思考，逼着我衡量利弊，逼着我做出最自保最正确的选择。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我没有办法。对不起，程原。”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的同时，两行泪水从她的眼中滑落。
“没关系。”程原轻轻地反手，将她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温厚的掌心，手腕用力，将她发抖的身体揽入怀中，她的头发撩得他脖颈间软软痒痒的，他的另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背上：“傻瓜，那些所谓的冷漠和无情，都是我爱你的原因。只要你告诉我，你的抱歉不是拒绝。”他的声音似乎带着请求的味道。
“嗯，是的。”林开颜的耳朵贴在程原的胸口，他匍匐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让她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让她感到安全、放心，是的，程原是懂得她的，他们之间的默契，是与生俱来的，她说了那么多模棱两可的话，只是因为，她不想拒绝，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在理智和感情之间，她不愿意总是活得那么清楚，为什么她总是要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为什么她就不能被感情拉着走一次，“我没有拒绝你，程原，我骗不了我自己。但是，请你给我时间，让我想一想。”
“我会的，事实上，我也需要很多时间，去解决自己身后的麻烦。”程原讪讪地笑起来：“我也很抱歉，希望今天晚上的告白，没有让你觉得我很轻浮，也不会给你困扰。更希望，你不要再劝我回头了，你明白的，我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好。不过，如果哪一天，我觉得你回到苏曼身边才是最正确的，我还是会劝你，没有办法，我拿自己没办法。”
“傻瓜。我会想办法尽快快刀斩乱麻，不会给你那个机会的。”
“嗯，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
车子缓缓地停靠在林开颜的宿舍楼下，程原犹豫了良久，突然抓住了林开颜的手，他的掌心滚烫，眼中也燃烧着灼热：“今晚别回去了好吗？”
林开颜失神地看着程原，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温柔和渴望，天啊，这个男人，他是真的爱她，他的爱，浓烈得让她发慌：“程原……”
“我知道，我明白。”程原热切地说：“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被理智拉着走呢？”他靠近她，想要吻她的脸颊。
“不。”林开颜的嘴角抽动了两下，躲开了程原，回避了程原的目光：“不，程原。在你彻底离开苏曼之前，我不会答应你任何请求，也不会做任何决定。”
“林开颜……”
“你不是说爱我的无情和自私么？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请你放手，让我上楼去。”
“……”程原的热情慢慢地冷却下来，他到底在做什么呢？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为什么还要勉强她？无限懊恼地松开了林开颜的手：“对不起，我不该勉强你。”
“再见。”林开颜迅速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宿舍楼的楼道里。
程原握紧了拳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覆满了湿漉漉的汗水。被拒绝的沮丧，让他难堪，而从林开颜眼中同样看到的克制和犹豫，又让他像个初恋的少年一样雀跃不已。
她也爱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因为什么，总之，他们相爱了，爱得几近疯狂。只是，他们彼此，都还有很长一段的心路要跋涉、现实要冲破。
但是这种矛盾和停滞，却让他的身体重新恢复了动力和斗志，希望，未来，憧憬，一切都变成了新的一页，让人迫不及待地要勇敢去追，去赶，去索取！
谢谢你，林开颜！
他真想放声吼叫一通，来冲散心中折磨人的矛盾感情。
程原的车子在安静而昏暗的校园，渐渐开远。
宿舍楼下不远处，晾衣杆上的一张床单被风掀动，床单后，露出一个黑黢黢的身影。
何小军慢慢地走了出来，他的手不经意地掠过那张印着学号的S大统一床单，触电般的感觉顺着指尖传遍全身，过去的若干年里，在他和林开颜过着同居生活的日子里，他们年轻而寂寞的身体，就在这样的传单上滚动缠绵，无法分开。
那是属于回忆的东西，那是属于青春时光的痕迹，一切都再也回不来了。
程原的车子已经彻底消失在夜色里，何小军却依然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竟然……竟然是苏曼的先生，他看到了林开颜和程原的先生在车里的亲昵动作。
他们……
为什么会是他！
为什么不是那个斯文男？
为什么……
可是，这不是重点不是吗？他在这里足足等了一个晚上，等来的是林开颜和一个男人回来，在车里亲昵，而那个男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重要的是，她已经有了新的对象，经济能力，背景，各方面条件都远远优越于他的男人。离开他，她可以拥有更快乐更像她自己的生活，离开他，她也可以找到更优秀更出色的男人。何小军啊，悲哀的何小军，你已经失去了挽回她的资本，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看看你自己，狼狈，落魄，贫穷，寂寞，你凭什么等她？凭什么还对她怀有期待？你还能给她什么？
何小军的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肩膀，好冷，这座城市越来越冷了，冷得让他止不住地颤栗，可也不过是不足一年的光景，生活天翻地覆，他仿佛还记得发生在盛夏炎炎时的美好画面，那时，他和林开颜还甜蜜地厮守在一起，有一段让人羡慕的婚姻，彼此拥有自己值得奋斗的事业，他们可以为了房子而拼搏，为了能够养活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而努力奋斗。像所有生活在这座巨大城市里的芸芸众生一样，虽然辛苦，却幸福而充满力量。
而似乎是一瞬间，一切都结束了，是的，美好的一切，都结束了。是他亲手毁了那一切，亲手……剩下的，只有痛苦和无止境的悔恨。她没有错，她有权利选择更好的生活，而他，也应该尽尝背叛的苦果，再也不奢望了。
他静静地离开了校园，离开了这只有他一个人念念不忘的、越美好越凄凉的过去。
两天后，程原正式向苏曼发出了离婚诉讼。
他不再害怕将一切都扯破带来的流言蜚语了，他也不再担心残忍的撕开疮疤会给当事者带来的伤害和影响了。错误的爱情和错误的付出，已经让他吃够了苦头，他不会再任由自己像个无助的少年一样在已经行将就木的爱情泥沼里挣扎了。
接到法院通知的苏曼，一夜间生出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