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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徐然请示:“要告知张老太吗?”
老太太已经确诊为老年急性白血病,目前正在化疗,脱发、疼痛和失眠的折磨几乎将一个强势的人摧垮。
乔赫合上文件,随手丢到桌子上。沉吟片刻,道:“不用。”
下午徐然去医院探望,老太太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见了他竟然像小孩子似的哭起来:“我再也不想化疗了,疼死我了!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啊,我要回家,再留在这里老命都要被你们折腾没了。”
老太太忘记自家的房子已经被扒了,徐然也没提。
“这个疗程就快结束了,到时候你可以休息两个月。”
“我们长宏有消息了吗?”老太太看着他,眼里是死灰复燃的光亮。
“还没有。”徐然道,“您先安心治病。”
老太太眼里的光就灭了,头转到一边,有气无力地呻。吟:“你们莫不是诓我老婆子……昨儿晚上还梦见我们长宏回来了,说饿了,想吃我做的饭呢。个王八羔子,饿死活该,家也不知道回……”
一期化疗结束后,老太太闹着说医院阴气重,非要出院。乔赫让人给安排了临时的住处,请了看护照看,各种昂贵的营养品不间断送过去。
徐然在自家老板身上看到一点人情味,还挺欣慰的。
没人预料到,再次见到那位被病痛折磨到失去精神的张老太,是在电视上,面对着记者采访的话筒,铿锵有力地控诉着乔氏“欺压”老百姓的恶行。
老太太还是那个老太太,因为脱发而显得苍老憔悴,骂起人来气势丝毫不减。
“都是一群黑心贼!抢了我的房子,把我关在他们医院不让我出来,没病非说我有病,把我好好地给治成这样!”老太太边骂边哭喊,“没天理啦!没王法啦!老百姓没活路啦!”
……
别墅的电视忽然坏了。
毕业手续六月份的时候已经办妥,和同伴同学吃过散伙饭,便各奔东西了。大部队离校的时候,司真一起把自己剩余的行李收拾打包,全部搬到了别墅。
毕业的没毕业的,各年级学院的学生早早已经离开了学校,校园里空旷宁静。
七月中旬,司真随着师姐的时间一起放假。
关系不错的同学介绍她去一个教育机构,如果顺利通过面试和培训,一节课两百起步的薪酬已经很优渥,机构来安排学生和课程,也比她自己找家教要轻松许多。
她去参加了面试,被录用,但是回来跟乔赫商量的时候被否决了。他也退让一步,同意她继续去陆壹店里兼职。
但她现在“金贵”得很,陆壹对她那叫一个小心谨慎,店员大约也都被偷偷提点过,除了点单,别的什么都不让她做。
也挺没劲的,司真便干脆不再去了,在家里接一些翻译的工作。
傍晚打开电视时,发现没图像,陈姨擦擦手走过来道:“电视好像坏了,维修工人还没过来,您要是无聊,看部电影吧。”
“没关系,我出去走走吧,家里有点闷。”
司真放下遥控器,陈姨却拦住她,捏着手:“今天雾霾有些重,对身体不太好。要不我陪你们去花园种花?”
司真停下来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
“你干嘛骗我?”司真脸色有些严肃。
陈姨躲闪的眼神、紧张的肢体动作,实在太明显了。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她看电视,电视上有什么?
“这……”陈姨叹气,“是先生的意思。”
司真没为难她,拿着手机上楼。
“废物!”
董事长办公室里,乔老爷子被气得脸上抽动,拿起骨瓷茶杯砸向墙上的液晶屏幕,哗啦碎了一地。
杯子上尚有半杯热茶,撒了老爷子一手,女秘书惊慌失措地扯了至今给他擦手,被老爷子暴怒地一挥手,啪地一声挨了一巴掌。脸颊上霎时起了红印子,秘书捂着脸跪下,大气不敢出。
乔赫沉默站在办公桌前,脸色可以用阴森来形容。
“自从认识了那个女人,看看你变成什么样子了?优柔寡断,妇人之仁!”老爷子指着乔赫,怒发冲冠,“一个老不死的东西,谁让你帮她治病了?想气死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尊敬老人?”
乔赫一直没出声,老爷子看他不为所动的样子更来气了,看也不看,随手抓了一个文件夹向他头上砸过去。
“一件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何用?”
……
被老爷子臭骂一通,乔赫离开办公室,便立即与公关部几个负责人开会,商量应对之策。
虽然公关部反应迅速,已经第一时间设法压制消息,但采访是在市台播出,传播的速度和广度都非一般媒体能比。
这个社会从来都是同情弱势群体,更何况此次是一个老百姓站在“黑心企业”的对立面,很容易得到广大群众的声援助力。
乔氏和圣济医院双双发表了严肃声明,并放出了老太太的CT片、按了手印的知情同意书,以及当时医院内外各位权威专家为老太太会诊的记录,仍堵不住悠悠众口。
侵犯名誉权的律师函虽然成功削弱了骂声,换来“法律成为有钱人帮凶”的指责。
乔赫很晚才回家,凌晨了,司真还在客厅里坐着,陈姨脸色为难地站在她身边,不时叹气。
见他进门,陈姨忙迎上来,接过他的外套。“太太她……”
乔赫摆了摆手,她停口,默默离开。
他面色如常地走进客厅,司真抱着一个抱枕,眼睛垂着,没有看他。
“新闻上说的是真的吗?”
第54章 五十四分
乔赫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来:“不是。”
司真这才抬起眼睛:“那是怎么回事?”
“网上有诊断证明书; 你可以看看。”乔赫靠着沙发,仍然是漠然的态度; 对自己未经允许公布病人病历的行为毫不遮掩。
舆论关于这件事的指责也不少; 乔赫并不放在心上。老太太诽谤在先; 若有底气来追究,他很乐意奉陪。
司真愣了下,她看到的时候网上正骂的凶,乔氏只发表了一份声明。她重新拿起手机搜索,虽然不是学医的; 但毕竟是相关的专业; 很多东西她都看得明白。
清清楚楚的记录; 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那她为什么这么做?”她放下手机问。
老太太出院后几乎天天询问寻找儿子的进展,一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对他们失望也是人之常情。
但她能站到媒体面前诬陷; 背后必然有其他人在。
乔赫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解释两个字; 唯独对司真是例外。
他言简意赅地提了袁长宏的事; 司真听完; 一方面感动他对老人的帮助,一方面为自己的怀疑感到内疚。
要不要告诉老人真相; 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不说便会留下失信的嫌疑; 说了却会夺走一个老人活下去的动力。
她捏着手机,心里其实也觉得; 他做的是对的。
乔赫看着她;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司真摇头:“没有了。”
乔赫站了起来; 径自上楼。
司真觉得对不起他,跟着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乔赫没有理她,摘下领带丢在床上,进了浴室。
司真坐在床沿上,拿起他的领带,心不在焉在手里把玩着。
不小心把自己的手腕缠了进去,她低头解开,听到浴室的门开了。忙站起身,“你饿不饿,厨房给你留了饭。”
丝质的深蓝色睡袍,带子系得松散,衣襟下男人轮廓分明的腹肌半遮半掩。他头发上带着湿润的水汽,淡然的目光扫向她手腕,片刻后抬起,落在她脸上。
他不说话,似乎还在生气。
司真走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放软声音,“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的。”
她眼中的愧疚太明显,乔赫垂眸望了她片刻,抬手,抚摸她的脸颊。
“打打,相信我。”
…
“庆典准备得如何?”会议室里,主位上乔赫面色冷然。
相关负责人立刻回答:“我们的商场随时待命,大元集团那边也同意配合我们的联合活动,但是准备需要时间,最迟也要到大后天。”
乔赫靠在椅子上:“公关部呢?”
“狗仔工作室已经放出一则性。侵丑闻,关注度很高。”
乔赫点头,淡淡道:“庆典抓紧时间,明天之前我要看到完整的策划案。”
会议结束,人都散去,乔赫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徐然进来,听到他淡声问:“廖达那边有什么动作?”
“一直没有动静。”徐然面色并不轻松。
就是因为这样,更让人担心。
张老太上媒体上闹过,继续没事儿人一样回到乔赫安排的住处,该吃吃该喝喝,完全不受影响。
她对于幕后主使一个字不肯说,彪悍得很,把来的人一个一个都骂的体无完肤。没有上头的示意,也没人敢对她用强。
问题出在之前请的护工身上,事情一出人便消失得没影,调查还没有找到线索,背后的人藏得很深。
看护没了,老太太每天自己去遛弯,这天回来却见家门打开着,乔赫神色冷然地坐在客厅里,两个保镖一左一右立在他身后。
老太太走进来:“你个亏阴德的黑心贼死骗子,还来我这干什么?”
“他许诺了你什么?”见她不做声,乔赫继续冷冷道:“帮你找到袁长宏?”
老太太哼了哼:“你不帮我找,有人帮我找!我们长宏就快有消息了……”
“袁长宏死了。”乔赫毫无波澜地看着她。
老太太张着嘴,瞪着死鱼般的眼睛,几秒钟后厉声大骂:“你个王八儿子才死了!你全家死光!长宏还活着,我说他还活着他就活着!”
乔赫不理会她的歇斯底里,等她又骂又哭地坐在地上喊了一通,才漠然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
张老太的事经过几天的渲渲染染,热度很快便被娱乐圈某知名导演性。侵演员的八卦盖了过去,由于涉及到的当事人如今已颇有名气,关注度很高。
紧接着,市中心两大商圈多家商场联合开展的盛大夏日庆典,霸占了各大媒体报纸的头版头条。民众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曾将乔氏置于不利境地的“老人强迫化疗”事件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熬了几个通宵的公关部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乔氏再次被一场大厦门口的示威推上风口浪尖。
别墅“坏掉”的电视莫名好了。
那次事件之后,司真对新闻很关注,早晨下楼来,见陈姨正在厨房做早饭,便打开了早间新闻的频道。
画面里乱哄哄的人群,聚集在一栋大楼外,不知在吵闹什么,镜头晃过,司真诧异地在人群前面看到谭叔的脸。
他的模样还和以前一样,只是胡子没刮,整个人显得似乎有些沧桑,戴着一顶鸭舌帽,手中高高举着一块牌子,上面用不知是血还是油漆的红色写着硕大的一个“冤”字,触目惊心。
嘈杂的背景声中,话筒收录现场记者字正腔圆的声音:“您好,请问您一大早来到乔氏集团,是有什么诉求?”
被采访的男人带着明显的本地口音:“我要告他们用暴力手段胁迫我卖房!”
“是谁用什么手段胁迫您呢?”
“我家在江州路的诚信小区,他们看上了我们小区的地皮,我们不愿意卖,他就让几个保镖绑架我,给我注射什么药,威胁我签了合同……欺负我们老百姓不懂法律,我知道那份合同是无效的,我要他给我一个交代!”
“您口中的这个他……”
喧喧嚷嚷的声音停了,屏幕变成漆黑一片。
耳边一下子安静了,司真才发现乔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楼。他放下遥控器,抬眸时,眼中满是阴郁之色。
有点喘不过气,司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过来面对他的,她张了张口,声音不受控制地有些颤抖。
“这次,我应该相信你吗?”
……
在老宅见到廖达时,乔赫并不意外。
许久没见的乔悦宁和乔璇也都在。廖达叼着一只烟,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恭喜啊,听说你女人怀孕了。就要做父亲了,感觉如何?”
“这句恭喜留给你自己。你的情妇下个月生产,希望母子平安。”
乔赫说完,在乔悦宁倏然一变的脸色中,神色冷漠地走过。廖达嘴边的笑容没了,垂下眼睛把烟摁在烟灰缸里。
乔赫在书房里免不了被老爷子一番劈头盖脸的训斥,最后撴着手杖厉声道:“这种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三次,要是没本事坐在这个位子上,就给我滚下去!”
下头两夫妻之间显然也发生过什么,一个比一个的脸色难看,乔璇眼角有些泛红。
一家人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沉默僵硬的气氛仿佛彼此间隔着银河。
乔赫驱车回到江畔别墅,车停在院子里,他默然坐着,许久没有下车。
房子里灯光温暖柔和,她也许在看书,也许在做最近热衷的缝纫。乔赫仰头,闭上疲累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下车,夜色下脚步显得有几分沉重。
陈姨来迎接他,叹气道:“太太还没回来。”
脸色一沉,乔赫声音冷下来:“她去哪了?”
“太太没说,但小秦开车送她去的,应该没什么事。要不我再打电话催催……”
话没说完乔赫已经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三环外的一个新楼盘,交通尚算便利。乔赫将车停在一栋楼下,下车,站在路边的中年男人看见他,立刻快步走上前。
“乔总。”冯发财有些拘谨。
乔赫脸色阴冷到极点,“她人呢?”
“司真在我家里……”
不等他说完,乔赫便大步越过他。冯发财忙拦在他身前,陪着小心道:“乔总,能不能耽误您点时间,我想跟您说几句话。”
乔赫面色不善地看着他,冯发财吞吞吐吐:“实在对不住,如果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想打搅您……我们小旭的病情又恶化了,再不移植,他连这个暑假都撑不过。”
一把年纪的男人,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了,又十分惭愧地用袖子胡乱抹了抹,“乔总,能不能求您救救我们小旭?”
“我救不了他。”乔赫冷漠道。
“乔总,”冯发财有些激动,“你有医院,你有门路,求你看在司真的份上帮帮我们,现在只有你能救小旭了!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当初要不是被你威胁,说不定我已经等到了肾。源给小旭做手术!”
……
乔赫乘电梯上楼,在一扇蓝色的防盗门前按响门铃。一个清瘦的中年女人来开门,和善道:“您就是乔总吧,快进来吃饭吧。”
乔赫阴沉的视线越过她,客厅里司真正低声与什么人说话,温温柔柔地。她回过头来,目光与他对上。
桌子上摆着一张格子纸,小男孩坐在司真身边,两人各拿着一支铅笔下五子棋。乔赫一言不发地抓住司真的手腕,她察觉他的意图,说:“我答应了小旭在这里吃饭。”
乔赫目光下移,看到苍白病态的男孩子正盯着他,扯开嘴角虚弱而友好地冲他微笑:“叔叔好。”
小旭妈妈道:“先坐着吧,饭马上就好了。”
“跟我回家。”乔赫沉着脸,声音很冷。
司真看了他一眼,放下笔,跟小旭说了再见,又向发财叔说了声打搅,被乔赫拽着出门。
上了车,乔赫一身低气压让车里的空气都凝滞不敢动。
沉默一直持续到回到别墅,陈姨做好了饭,却见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司真跟她说不吃饭了,便径直上楼,随后进来的乔赫脸色十分难看。
第55章 五十五分
司真跑进洗手间; 趴在水池上干呕了几下,什么都没呕出来。她撑着洁白的洗手台; 恶心的感觉憋在胸口出不来。停了会儿; 想吐的劲儿缓过去; 掬水洗了把脸。
乔赫的声音在背后问:“不舒服?”
“有点晕车。”司真擦干脸走出来,脸色有点发白。“没事了。”
陈姨出现在卧室门口,端着托盘进来:“我煮了蟹粥,没胃口也多少吃点吧。”
司真还没说话,闻到螃蟹的味道; 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捂着嘴再次冲进洗手间。
陈姨放下托盘小跑过来:“怎么突然开始孕吐了; 来,把手给我。”她托起司真一只手,在腕部内侧一处地方轻轻按揉。“这个叫内关穴; 可以缓解恶心呕吐。先生可以学一下; 这里三横指的位置; 太太不舒服的时候帮她揉几下就好。”
乔赫走进来; 将司真的手腕从她手中接过去,垂眸; 用拇指指腹轻柔地按压。
“这个粥别喝了; 正好我还做了素罗宋汤,番茄土豆白菜; 不会腻。”陈姨絮絮念叨着; “我今天买了些蘑菇; 明天早上做点菌菇汤怎么样?”
“你先出去吧。”乔赫道。
陈姨看了看两人,把那两碗蟹粥端走,不放心地叮嘱:“您看着太太吃点东西,别饿着肚子。”
从洗手间出来,司真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很丰盛,有荤有素,菠萝虾仁炒饭盛在半剖的菠萝壳里,罗宋汤色泽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