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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失忆前的张薰羽，还是失忆后的张薰羽，其实都是把顾沉当做亲人一样的信任着。
顾沉看了张薰羽半晌，苦涩的笑了一下：“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其实远没有你所觉得的那么温和，当初抹去你的记忆，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想得到你，仅此而已。”世人大都觉得，顾家二子，大少顾湛寡言冷峻，二少顾沉温文可亲，但却不知道顾湛冷峻的表皮之下其实专情深情至极，也不知道顾沉这层温文的表皮之下其实会藏着这种不可告人的心思。
顾沉的手探了探，缓缓的摸上张薰羽的脸，张薰羽看着顾沉的手越来越近，最后还是没有躲开的任由顾沉摸上。
“小薰，你一直知道我爱你，我想要给你幸福的对不对？”顾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低哑。
顾沉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对张薰羽说爱。
张薰羽的眼睫剧烈的颤了一下。
“小时候第一次在医院外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要一直保护你，我知道那个时候你很孤独，你大概不知道，那是我最大的梦想就是以后可以给你一个很温暖的家。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的我都想给你。”顾沉摩挲着张薰羽的脸，明明隔得这么近的一张脸，很快就要属于别人了，“但是我食言了，我从英国匆匆赶来看着我哥娶你，却什么都没有做，但在易千率把你抢走的时候，我又很是嫉妒。”
“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是我的，直到你在没有记忆的时候再一次喜欢上易千率，我才明白你从来都不可能是我的。”
顾沉的话涉及到张薰羽以前的记忆，张薰羽不能完全听明白，但却可以清楚的听出，顾沉没有隐藏的情绪。
张薰羽抬了抬眼，直直的看着顾沉眼里浓重的悲伤情绪。
“但我也不是易千率的，我只是爱易千率，但却是独立于任何人而存在的一个个体。”张薰羽接着顾沉的话说下去，“我也好，你也好，都是独立存在的个体不是吗？没有必要为了非要把自己的生命和另一个人的捆绑在一起，而耽搁下这么多年。顾沉，与我失去的记忆而言，你失去的这么多年更加值得被珍视。”就算遗忘了，张薰羽也能从顾沉的话里听出，顾沉已经在她身上耗费了太多年的时光。顾沉本该有更好的生活，本该有一个真正爱他的女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你值得。”不论多少年都值得。
“不，我不值得。”张薰羽摇了摇头，最后她还是喜欢上了易千率，可是这么多年，顾沉除了一道道伤疤还能换来什么呢？
顾沉看着张薰羽眼里的坚持，良久涩然笑了一声：“你看，小薰，你还是这么绝情。”不值得的潜台词，无非是想要告诉他，不管多少年她都不会给他一丝机会。
但越是决绝的拒绝，有时候越是能减轻之后的伤害。
“那，小薰，你现在想好要怎么做了吗？”之前的话题，再多说也无益了。
“没有。”张薰羽看顾沉的手从她的脸上一寸寸挪开，“顾沉，我的确喜欢上了易千率，但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以前的那些记忆我还没有彻底的接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混乱，易千率也已经一年多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接受与否，其实只是时间的问题，张薰羽最终还是会一点点的接受。只是这几天太大起大落，张薰羽对于以前的记忆也在不断的被颠覆，所以一时之间觉得无措罢了。
“易千率会等你的。”
张薰羽垂了垂眼：“易千率会等我，但是顾沉，我不希望你在在我身上耗费时间，我刚才说过了，我不值得，你还没有给我正式的回应。”
张薰羽让易千率等，是因为易千率能够等到，但顾沉不同，顾沉是永远都等不到。
顾沉看了张薰羽很久，声音才艰涩的从喉管里逸出：“好，我答应，我不会等你，不会在耗费时间。”像是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从心上被生生剜去了一般，血肉剥离。
这么多年以来，顾沉一直追逐着张薰羽，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疼的这么深刻。
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要彻底放弃了。
张薰羽抬头，终于弯出一个笑来，眼里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倒映着顾沉，所以也有浅浅的哀伤：“顾沉，这一年半以来，还有以前我不知道的很多年以来，都谢谢你的照顾，我想我过去的那么多年，大概都没有失忆的这一年过的这次自在随意，没有任何牵绊，不管当初抹去我的记忆是出于什么，还是谢谢你。还有，不是客套话，我真的很希望，可以看见我当做亲人一样的你，可以找到那个真正值得的女孩子。”张薰羽漏下没有说的一句话是，如果没有失去记忆，她也不会知道，原来不管多少次，她都会重复的爱上同一个人，易千率是她的命定。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张薰羽回到房间，眨了眨眼逼退眼里的某种情绪。
终于所有的一切都告一段落，她和易千率，还有顾沉，都有了各自的结局。
再好不过的结局。
这几天以来，张薰羽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香沉。
第二天从房间出来时，顾沉正端着早饭从厨房出来。
“早。”顾沉的神色很平常，就像是和以往的每一个早晨一样，却又隐隐有不同。
“早。”张薰羽掩着口小小的打了个呵欠，在餐桌后坐下。
早饭时顾沉熬的粥，张薰羽握着勺子，还没来得及舀粥，一只手已经伸到了张薰羽的唇边。
顾沉的手抵上了张薰羽的唇角，张薰羽僵了僵身子，脸上有一瞬的不自然。
“牙膏沫子没擦干净。”顾沉的拇指在张薰羽唇边蹭了蹭，把张薰羽唇边的白都蹭下来，无奈的笑了笑，“张小姐，你以前可是名媛，注意仪容，以后等我给你找了嫂子，就不能再这么随意的给你擦牙膏沫子了。”
“啊？我没有擦干净吗？”在顾沉把已经干了的牙膏沫子蹭下来之后，张薰羽跟着伸手在刚才顾沉蹭过的地方蹭了蹭，在听见顾沉的后半句话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顾沉看见了张薰羽眼里微微的讶异，轻笑：“怎么了，不是说希望亲人一样的我也能找到值得的女孩子吗？我可是比你大。当然，你如果是后悔了，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没有，没有后悔。”张薰羽漾开一个笑，“我等着你找到嫂子。”
顾沉笑了笑，不再说些什么，动作斯文且迅速的舀着碗里的粥。
还是没有办法彻底忘记，那种刻进骨血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本能的东西。感情是最骗不了人的东西。
但是至少，他已经在尝试着放下了。至少在言语上，已经在试着放下，虽然字字违心。
总有一天会放下的。
碗里的粥已经见了底，顾沉搁下碗，看着对面还剩下小半碗的张薰羽。
“小薰。”顾沉忽然叫张薰羽。
“嗯？”张薰羽一面喝着粥，一面抬起一双杏眼看着顾沉。
顾沉想说什么？
“小薰，这些天你不用去诊所了。诊所有我照看就可以了。”
“为什么？”勺子在碗里放下，张薰羽彻底抬起头看着顾沉。张薰羽之前的确还没有想好之后这些天，要不要去诊所。
但是在顾沉提到诊所的时候，张薰羽是想去的。
虽然只是一间不大的小诊所，顾沉一个人也能应付的过来，但是张薰羽其实是喜欢这种生活的。
和三两个病人交谈，听着顾沉用温煦的声音交代病人注意事项，看着病人慢慢的好起来，张薰羽其实称得上，是喜欢这种她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生活。
“比起病人，现在Mion比较需要你。我只是觉得，也许你需要多花一点时间和我的小外甥相处。”顾沉是在把张薰羽往易千率的方向推，把张薰羽往接受易千率的方向推。
相处的时间越是长，张薰羽也越是能接受回到易千率身边。
但张薰羽所想的显然是另一层意思。
一年半，她离开了Mion一年半，一年半间都没有参与Mion的成长，而如顾沉和易千率所指，Mion是她的孩子。
作为一个妈妈，在孩子这么小的时候忽然消失一年半，原本就是一件无法原谅的事情吧，现在又怎么在差不多已经知道一切的情况下，不去把这错失的一年半补回来呢？
“好，我去陪Mion。”张薰羽没有推拒。病人们只要有顾沉就足够了，而她错过的这一年半，只能她自己向Mion弥补。
第325章 温馨
之后的几天，张薰羽大半的时间都和Mion在一起，只有晚上睡觉时会回到顾沉的公寓。
和Mion在一起，就意味着和易千率也在一起。
虽然相处了几天，张薰羽在看见易千率的时候依旧有些淡淡的尴尬和局促。
“爸爸！”Mion扯着手里的线，回身看着远远走过来的易千率，伸手在海风里招着，让易千率过来。
易千率穿着一身休闲装，噙了笑远远的走过来。
张薰羽忽然之间就有些莫名的紧张，作势扯着风筝线不敢看易千率，余光却克制不住的落在越来越近的易千率身上。
“Mion，不许找借口开溜，听见没有？”在易千率走过来之前，张薰羽极小声的警告Mion。
可惜张薰羽的警告对Mion来说毫无威慑力。
“爸爸，你陪妈妈放放风筝吧？我想去看看海边有没有好看的贝壳。”Mion直接把手里的风筝线轴递给易千率，对张薰羽的“警告”置若罔闻。
Mion的话和海风灌进耳里，张薰羽只剩下咬牙切齿，只想连着风筝线一起递给易千率让易千率一个人放风筝。
Mion这孩子，在性格上而言绝对不像她，绝对想的是易千率。
千躲万躲也躲不开自己的儿子给自己挖好的坑。
张薰羽看着Mion直接跑到离她和易千率几米远的地方，小小的身子在沙滩上蹲在似乎真的是在认真的找贝壳。
身旁站上了一个颀长的男人。
张薰羽眨了眨眼，收回目光看着飘得很高的风筝。
“海边的风真大。”易千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嗯。”海边的风果然很大，张薰羽的声音都直接飘散在风里了。
易千率笑了笑：“你和Mion倒是兴致很好，这个时候来放风筝。”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张薰羽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来海边放风筝，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傍晚的风拂在身上是恰到好处的微凉，天际的景色也很好。
“你的好儿子的建议。”张薰羽嘟囔着，倒是没有太过的不满意。
一阵海风卷过来，张薰羽眯了眯眼，眼前立时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挡住，张薰羽不至于被海风吹得睁不开眼。
等到这阵风过去风力没有那么强时，易千率的手才拿下来，声音带笑：“Mion的建议一向都很好。”
对你来说当然是很好了。
张薰羽腹诽。
不过……Mion也算是自己的孩子，这样帮衬着易千率倒是让张薰羽心里有些淡淡的吃味，Mion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的局促，偏偏还想尽办法把她和易千率凑到一起，但凡张薰羽不愿意，必定又是可怜兮兮的眨着一双泪眼说“已经一年半没有看见爸爸和妈妈在一起了，我只是想看着爸爸妈妈再一次站在一起……想要看见妈妈还是爱我和爸爸的。”。
每一次Mion这样可怜的看着张薰羽的时候，张薰羽都只能抚了抚额然后继续被Mion把她和易千率凑到一起。
“Mion真的只是个小学生吗？易千率，你到底是教了Mion什么？”张薰羽终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Mion实在是……太不像是个正常的小学生了，或者说，Mion所表现出来的，已经超过了一个小学生该有的极限范畴。
“Mion其实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和你在一起的时候，Mion已经是这样了。”易千率笑着贴近张薰羽的耳后，“孩子的妈，Mion一向都很懂事，不是吗？”
易千率温热的鼻息吹过张薰羽的耳后，一声“孩子的妈”这么通俗化的称呼都读的低沉蛊惑，让张薰羽的耳后烧开了一片。
“真是，懂事。”张薰羽的嘴角抽了一下。
这几天来，易千率每一次接近张薰羽，都会试探性的把距离再拉近一些，每一次都小心的怕张薰羽会拒绝一样。
虽然没有说什么，其实易千率和她一样，多少是有些不安的。
张薰羽很轻的叹了一声。
“怎么了？”明明是轻到张薰羽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易千率却低下头问她。
“没什么。”张薰羽扯了扯风筝线，“夕阳很好看，感叹一声而已。”
落日在天边一层层的晕染出深浅的颜色，已经隐隐开始有了暮色围上来。
“的确很好看。”易千率和张薰羽一起并肩看着远方的落日，风筝高高的飘着，被海风往四下扯着。
Mion从海边拾起一枚贝壳，依旧蹲着身子，抬头远远的看着张薰羽和易千率的方向。
单单是站在那里一起看落日，就已经是一副极好的画了。
Mion看了半晌，一双清澈的眼微微的弯起来。
爸爸和妈妈之间，好像更契合了呢。
“天要黑了，把风筝收起来吧。”夕阳只剩下最后的一点颜色烧着，暮色开始从四合，易千率收了收手里的线轴。
“好。”张薰羽松开手，看着风筝线一圈一圈的绕回到线轴上，“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顾沉应该已经从诊所回来了。”
“嗯，收好风筝之后我们就回去。”易千率现在对于顾沉倒是没有太多的反应。张薰羽现在所爱的是他，这个认知足以抹平易千率所有的担心。
“我去叫Mion。”张薰羽背着手看着易千率卷着风筝线，修长的手指轻易就把风筝线收的均匀好看，索性往Mion的方向走，风筝有易千率一个人就够了。
夏天的夜晚黑的极快，眨眼之间模糊的暮色就从四下涌上来，张薰羽看着Mion依旧专注的垂着头看着手里一枚刚刚拾起的贝壳，嘴角弯了弯。
Mion在某些时候，其实还是很像个孩子的。
海水涌上来，拍在Mion的脚边，然后又是一层更高的海水，没过Mion的脚背。
Mion依旧专注的看着手里的贝壳，像是看着什么极珍贵的东西。
张薰羽加快了步子走到Mion的身边，蹲下身子：“Mion，我们该回去了。”
Mion仰起头看着张薰羽，嘴角慢慢的扬开一个很大的笑：“妈妈，贝壳。”
Mion摊开双手，手里捧着的是满满的贝壳，颜色形态各异，捧到张薰羽眼前：“妈妈，你喜欢吗？”
说不清为什么，张薰羽心里忽然就柔软的一塌糊涂。
Mion的眼底一贯都是清澈的，只是太多时候Mion眼里不仅仅是清澈。Mion太早慧，也太有自己的想法，也很懂得利用自己孩子的身份和眼里的清澈。
但此刻Mion的眼里，只有纯粹的清澈，什么其他的杂质都没有，单纯的只是把自己觉得好看的东西送到张薰羽手里，这种心情。
Mion只是想要把张薰羽和易千率凑到一起，所以才一个人跑过来捡贝壳，但现在张薰羽看着Mion满手的贝壳，不自禁的想着Mion一个人，远远的在这里拾起每一枚贝壳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不是“这枚贝壳很好看”，而是“这枚贝壳很好看，妈妈应该会喜欢”。
Mion还是个孩子，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意着自己的妈妈的孩子。
也许，是时候让Mion重新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了吧。
早就是时候，让Mion停下一个人孤独的在大而冰冷的房子里等着爸爸妈妈，那种生活。
“在想什么？”易千率已经走过来了，手里持着风筝在张薰羽和Mion身前站定，“涨潮了，我们回去吧？”
推到岸上的潮水已经没过了张薰羽的脚踝，冷冷的海水打湿了张薰羽垂下来的沙滩裙。
“嗯。”张薰羽牵着Mion站起来，跟着易千率一起往回走。
Mion站在张薰羽和易千率的中间，长短不一的三抹影子被路灯在身前拉出影子，莫名的温馨。
Mion一路上都笑得很开怀的对张薰羽说着刚刚他捡到的每一枚贝壳，怎样的图案纹路，怎样的颜色，张薰羽都很有耐心的听着，时不时的轻声附和。
Mion大概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孩子过了，也很久没有妈妈在身边听着他每一句幼稚的话。
易千率听着张薰羽和Mion的声音，唇边也浅浅的泛开一抹笑。
恍惚之中觉得，似乎这条路就这么一直没有尽头的走下去也很不错。
但是还是会有尽头。
张薰羽和易千率牵着Mion出了电梯之后，张薰羽就要回到另一个易千率和Mion不在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