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裴邺坤站在救护车车尾看着躺在那的李蔓,愣了半响才跨上车。
他想去握她的手,却害怕伤到她,她穿的牛仔裤,早就破的不像样子,割破的口子都隐隐泛着血色。
他注视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像一尊年久的雕像,上面蒙着一层薄灰。
护士拉过他手臂,“你这伤口需要处理,不然会感染。”
他没有什么反应。
医生给李蔓做简单的检查,心电仪器上心跳得很有规律,裴邺坤背脊上都是虚汗,短硬的发梢滴下水,糊了他的眼。
蓦地,他小拇指一暖,低头一看李蔓不知何时抓住了他的手指。
护士给他上药,他疼的嘶了声,眼下身体的感觉才慢慢恢复。
。。。。。。
徐荞赶到医院的时候一身冷汗,只见一个人蹲坐在地上,背脊靠着墙壁,垂着脑袋,身影深沉如夜。
徐荞和他打过几次照面,他住李蔓家那阵,偶尔碰到搭几句话,字里行间能知道这个男人挺高傲的,而如今却像只抖败的公鸡。
徐荞接到韩傅明电话,让她来医院看着,他怕裴邺坤处理不好,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徐荞脑子都空白了,她无法接受,一两个小时前李蔓还给她打电话,说是要请假。
徐荞走过去坐在走廊椅上仅仅等待,她没同裴邺坤讲话,他就这么瘫坐在地上,白纱裹住的手臂搁在曲起的膝盖上,血慢慢渗了出来,在满身脏泥的他身上显得十分瞩目。
裴邺坤发杵似的盯着斜下方的一块瓷砖地面看,深沉的目光似能将其看穿。
往事历历在目,纵使有些画面片段已经开始模糊,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母亲死在他身边,她的双手牢牢抱着他,车厢翻倒的瞬间仿佛能看见死神就站在窗外。
那种恐惧那种心慌,他每次想起都还心有余悸。
从车厢里被营救出的时候他看到无数倒地的尸体,明明半个小时前还在说说笑笑,烈日灼灼,再也无法温暖他们,同车厢嬉闹的孩子歪头倒在他父母身边,有人给他做检查,最后只能无奈摇头。
他们那节车厢,只有他活了下来,只有他。
他抬起瑟索的手缓缓掩面,十指插入发里,深深的吸了口气。
她一定害怕极了。
手术不知道要进行多久,徐荞再次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抖得厉害,仔细一看,他浑身都湿漉漉的,徐荞去给他买了杯热奶茶。
裴邺坤摇摇头,他喝不下。
徐荞塞进他手里,“那就捂捂手吧,她在里头手术,完了还得你来照顾,你要是倒了她可怎么办。”
裴邺坤哑哑的道了句谢。
徐荞一直担心着,问道:“伤的很严重吗?”
就连韩傅明也不知道伤势,只知道人活着,去医院了。
“我不知道。。。。。。”
徐荞不再问了,她扭头看向窗外,楼底下的树被风雨吹打的快要秃光所有叶。
三个小时候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医生摘下口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奇迹啊。”
今晚从那边送来多少伤患,有一个在送来的途中不幸离世,其余的,不是要截肢就是要做各种大型手术,先不说她头部的创伤,就说腹中的孩子,还健在就是个奇迹。
裴邺坤猛地从地上坐起,目光紧紧攫着医生,他期望听到更多的好话。
医生陆陆续续说了很多。
裴邺坤听不懂医学上那些专业术语,但奇迹二字他还是能明白的。
“她没事对不对?只要好好休养就没事了对不对?”他拽住医生的双臂,拼命寻求安心良药。
医生迟疑了一下,说:“是要好好休养,病人体质不是很好,肚子里还有孩子,要注意营养,中度颅脑损伤,醒来还需要几天,醒来后可能出现轻微的呕吐头晕,这一年都得好好养着。”
裴邺坤手指一僵,眼睛瞪大,“孩子。。。。。。?”
“已经有了一个月左右。”
徐荞也懵住了,一个月,可李蔓完全看不出来什么,难道是因为日子还浅吗。
医生拍拍裴邺坤肩膀,“孩子没事,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上天保佑啊。”
护士将李蔓推去病房,裴邺坤追随了一段路,走着走着他忽然走不动了,两行热泪从眼眶中滑落,走廊顶上的灯稳稳的亮着,将他的身影照得高大厚实。
。。。。。。
李蔓的病房有独立的卫浴,徐荞多要了套病服拿给裴邺坤,让他洗个热水澡,裴邺坤只拿了毛巾,擦了擦脸。
李蔓的一切都很稳定,他的灵魂开始慢慢归位。
裴邺坤忽然想到黄美凤的事情,心又被吊在嗓子眼,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水淋淋的,已经打不开了。
“借个电话,行吗?”
徐荞递给他。
裴邺坤走到边上拨通裴江的号码,响了一下就通。
“是我,小蔓她妈怎么样了?”
“阿弥陀佛,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医生说命保住了,你们啥时候到啊?”
裴邺坤回头看了一眼李蔓,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裴江说:“小蔓她妈时日无多了,医生说就差那么一口气,快点回来,能多处一会就多处一会。”
“好,我们这里出了点事,这两天回江州的列车不能开,得再等等,让妈等着小蔓,千万等着。”
挂断电话裴邺坤陷入深思,肩膀微塌。
静了许久,裴邺坤对徐荞说:“麻烦你今晚照看一下了,要是觉得累那帮我找个护工,李蔓醒了的话告诉她我马上回来,不要让她太激动。”
徐荞听不明白,“诶,你要去哪?”
“我要回去。”
裴邺坤弯腰在李蔓额头裹着的纱布上落下一吻,轻声道:“等我。”
他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很震惊,问道:“真的去那边吗?那边发生了事故——”他从后视镜里一瞧,估摸着也许是遇难者家属,不再多说,启程而去。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雨渐停,天边灰白,刺眼的光照亮这座人间地狱,泥泞的土壤中散发着泥腥气和血腥味,那味道让人无法合眼定下心神,得到消息的亲人一堆接一堆的赶来,有一对老夫妻抱着儿子的尸体坐在那哭,哭得肝肠寸断,住附近赶来帮忙的农民手里握着铲子就这么看着他们,几个中年汉子看的眼泪汪汪。
裴邺坤和消防员合力搬开砸在一个男人身上的钢铁,那男人抽搐了几下忽然哭了起来,他捧住自己的右腿哭的说不出话。
裴邺坤蹲下身,几个人合伙扶着男子让他趴在裴邺坤背上,他背着他快步走向接连赶来的呼救车那。
男人绝望的喊道:“我断腿了。。。。我断腿了。。。。。。。”
裴邺坤牢牢钳制住他,加快步伐往救护车那边走去。
纵使一天一夜未眠,但他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想到李蔓和孩子都还在,他的心中就涌出无限力量。
如果能多救一个人那是多美好的事情,救一个人等同于挽救了一个家庭。
他受不住边上人们的哭喊声,转而又一头扎进废墟里,即使磨的双手血淋淋也要拼命挖,黄金24小时,时间不会等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瘫坐在废墟里,边上躺着个年轻男子,像是在校大学生,她不哭不闹,就这么看着他。
裴邺坤收回视线,抬头望天,纵然阴雨散去,可大片的乌云缓缓蠕动着,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打算将这里掩盖吞噬。
生与死大概就是老天的一个眼神,幸与不幸大概就是命。
她是他的幸,她是他的命,是他生与死的契石。
第七十五章
一夜之间; 列车事故的新闻铺天盖地,引起全国人民的重视与默哀。
搜救队员进行了六次生命探测,直到后面探测仪上再无生命迹象的显示上头下令进行后续整理工作; 尽快空出线路以保其余列车能正常运行。
中午时分; 陆北拿来盒饭,裴邺坤坐在一块大石头喝水; 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干涸的唇上挂着水珠; 他皱眉摇摇头; 没什么胃口。
陆北抽出筷子硬塞他手里; “不吃饭哪有力气干活,嫂子要是醒来看到你这样子会难过的。”
裴邺坤默了会接过盒饭吃起来,刚吃上三口韩傅明从不远处快步赶来。
“小蔓醒了; 你要去医院看看吗?”
两个人听到这话都激动的站了起来,裴邺坤颤着手把盒饭给陆北,对韩傅明说道:“借个手机,我先和她说几句话。”
韩傅明拨了徐荞电话; 她接的很快。
裴邺坤走到边上听电话,那边传来李蔓的呼吸声,那么清晰那么均匀。
两人都久久没吱声; 还是李蔓先开的口。
她声音轻如云烟,但字字清楚。
“我怀孕了。”
“嗯。”
“他没事。。。他。。。。。。”
裴邺坤哽咽着,“这小子随我俩,命硬。”
李蔓声音也颤抖着; “我想回去见我妈。”
“我给爸打过电话了,妈手术成功着呢,别急,等你好一点咱就回去,爸妈知道有孙子了肯定高兴。”
“手术没事吗?”
“嗯,没事,在等着我们呢。”
李蔓深吸一口气,忍住鼻腔里的酸涩,“那边。。。走了多少人?”
裴邺坤扭头望了一眼哭喊连天的人们,沉下声道:“很多。”
他听到李蔓细碎的哭声,她在忍却怎么也忍不住,他知道她吓坏了。
明明很想立刻看到他,却什么都不说,也不问。
裴邺坤说:“救援已经结束了,我还有点后续的工作,晚上来找你好吗?”
“我没事,你忙完再来。”
“好好睡一会,睡醒的时候我就来了。”
“好。”
裴邺坤将那盒盒饭吃的一粒不剩,一下午阴云绵绵,收拾残骸弄得人一身汗,一冷一热,人的身体不是钢铁,到底最后还是吃不消了。
黄昏来到的时候裴邺坤头脑发昏,坐在边上使不上劲,身体烫的能煎两蛋。
蒋城和陆北扶着他回宿舍。
裴邺坤吞了粒上回发高烧留下的药片,撑着最后的意志的擦身换衣服,随后让陆北送他去车站。
公交车颠簸一路他睡了一路,好在他要到的就是最后一站。
。。。。。。
徐荞照顾了她一宿,李蔓让她回去休息,她不肯。
李蔓下午实在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发生事故那一瞬间的天旋地转,一闭眼就能看到在电闪雷鸣间老婆婆滚落的样子,最后那一刹那早就失去知觉的人们纷纷坠落,生命是这样的脆弱。
徐荞下楼给她买了份银耳粥,里面的红枣大又甜,补血。
“头还痛吗?”
李蔓点头,隐隐的脑袋就是疼。
“医生说是脑震荡,再熬一熬,估计明天就没事了,来,吃点东西,别把肚子里的小家伙饿坏了。”
徐荞摇起李蔓的床,把粥放在餐桌上。
“谢谢,徐荞,你回去睡一会吧。”
“等你老公来了我就回去睡大觉。”
徐荞刚放下粥突然啊了一声,“坏了,我钱包落那边了,你先吃着,我回去拿。”
徐荞开关病房门的那一瞬间李蔓似乎看到外面有个人影。
裴邺坤是被售票员叫醒的,眯了会人像是稍微精神了点,他迎着凉风一路走到医院,步子还是有些昏昏沉沉。
安静的vip病房的走廊里,那个苍老的身影尤其瞩目,对裴邺坤来说很瞩目。
裴邺坤脚步停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叫他什么。
李建忠听到动静抬头看去。
这一抬头把裴邺坤震惊到了,李建忠满头白发,像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邺坤啊。。。。。。”李建忠撑着膝盖站起来,似乎连声音都老了。
裴邺坤怕李蔓听到动静等会见了人动气,他说:“咱们去那边说话。”
夜幕降临,对面一幢楼亮起灯火,医院里的灯光总带着一丝凄凉。
“小蔓她没事了对不对?”
“嗯。”裴邺坤瞧着他的样子,实在不像刚来的,问道:“您在这待了多久了?”
“凌晨到的。”
“这事您怎么知道的?”
“新闻上看见的。”李建忠也似乎还没从这场灾难中缓过神,他抬手摸了摸嘴巴,哑声道:“我昨晚接到她妈电话,打过去打不通,后来你爸给我回电话说是美凤进抢救室了,我知道她这病熬不下去了,你爸说小蔓买了晚上回江州的车票,我想着还是别和她一起走了,省得她看见我不开心,哪知我高速上车开一半突然听到这个事情的新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托关系给里面认识的人打了个电话查了查小蔓的车次。。。。。。”他声音踉跄,吸了口气继续道:“我就掉头连夜赶回来了。”
一路上提心吊胆,一个正在手术室里躺着一个又出了事,李建忠觉得这就像世界末日。
到底是有别,周蔚初被判刑他也没这么紧张,只是忙着打点关系找律师,后来判决下结果,他也欣然接受,可一想到李蔓在那列车上,听着新闻的播报他连方向盘都快抓不稳。
他不知道李蔓是怎么个情况,就想着万一要输血呢,万一需要什么□□肝啊肾啊,他就给她,都给她。
医院病房区后半夜不准人进去,他就在大厅坐了一晚,十点多开门他就一直徘徊在走廊这里,他不知道李蔓醒了没有或者什么时候醒,只是下午听到病房里传来讲话声,那颗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裴邺坤垂着眸子微微颔首,他手肘靠着窗户边缘,台面冰凉,给他的身体降了一些温。
他说:“小蔓她没事了,您回去休息吧。”
“真的没事了?”
即使去询问过医生,他还是心有余悸。
“嗯,没事,放心吧。”
李建忠犹豫了会问道:“你们俩结婚了?医生说小蔓有孩子了。”
裴邺坤曾问过李蔓要不要把领证的事告诉李建忠,李蔓说不必,他尊重她,这事也就不了了之,现在李建忠问起多少有点尴尬。
李建忠说:“我不怪她,只是没喝上一口喜酒有些遗憾,但不怪她,是我不好。”
“我们就领了证还没办酒席,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您快回去休息,你头发。。。。。。”
“我头发怎么了?”
李建忠往窗户里的反光一照,只见自己白发苍苍,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
李建忠说:“小蔓要真出了事,我可能白的不止这头发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步履蹒跚的离去,边走边接电话。
陈玉质问他到底去了哪里。
李建忠无力的解释着,但陈玉问他为什么要去江州。
为什么要去,他知道黄美凤的病,知道她肯定是熬不下了才给自己打了电话,肯定是有事要叮嘱,纵使离婚了但情分还在。
陈玉的一声声询问让他觉得疲惫不堪,李建忠关了手机乘电梯下楼。
裴邺坤揉了揉太阳穴进屋,李蔓面前的那碗粥只动了几口。
“找到——”
听到开门声,李蔓以为是徐荞。
“怎么不吃?”他问。
李蔓撑起身子,眼圈一瞬间红了,什么也不说,望着他,似有千言万语。
裴邺坤坐在床边,喂她,笑说:“就等着我来喂是不是?矫情。”
李蔓只字未说,安安静静的吃完了这碗粥。
徐荞本来想进来,见裴邺坤在就没打扰他们。
裴邺坤小心翼翼扶着她躺下,“还想吃点什么吗?有没有哪里依旧不舒服?”
李蔓突然抓住他手臂,“晚上别走。”
他吻她,“好,不走。”
李蔓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你身上怎么那么烫,你发烧了?”
“吃了药了,没事。你别管我,你好好养着就成。”裴邺坤轻轻摸她肚子,“我说什么来着,儿子肯定有了,你还不信,有啥感觉吗?我看电视里说孩子会踢人,他踢你吗?”
“月份早,没什么感觉。你撑得住吗,要不去挂个号挂点水。”
“不用,睡一觉出身汗就好了。”
他很少生病,现在好像淋雨劳累就很容易生病,裴邺坤逗她,说:“我可能真的老了,动不动就生病,完了,回头儿子要是问我你是怎么娶到我妈这个青春美少女的,我该怎么回答?”
李蔓轻轻握着他的手,顺着他的话杆子爬,“就说你妈妈眼睛不太好。”
“我瞧瞧,眼睛到底好不好。”他凑近脑袋,温热的呼吸悉数洒在李蔓脸上,鲜活而真实。
李蔓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裴邺坤鼻子对着她的,面贴面,轻声道:“我媳妇的眼睛像星星,又亮又干净,上天都不舍得收走。”
李蔓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去了,留下他他会怎么样。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傻瓜,和我需要说这种话?没事就好,现在很好,我很开心。”比起那些在事故丧生的人,比起那些失去家人的人,他觉得此刻已经无比幸运满足。
李蔓抬手轻轻抱住他,他的背脊还是如此宽阔坚硬,他的怀抱还是如此温暖安全。
两个人靠在一起默了很久很久,裴邺坤怕她手酸,这才松开她。
“你手上还扎着针,别再乱动了,生病还想吃我豆腐,色不色。”裴邺坤给她掩好被角,“手冷不,要不我给你拧个热毛巾垫手下?”
“不冷。”李蔓瞥见外面徐荞的身影,说:“徐荞在外面,让她进来吧,估计等了一会了。”
徐荞倒也不客气,进来拿上包,说:“你老婆你自己看好了,老娘要回去补觉,明儿个来换班。”
裴邺坤送了她一段路。
“真谢谢你了。”
“有什么好谢的,我也就在这里玩了一个晚上手机而已,王者荣耀还打上钻石了呢。”
裴邺坤笑了笑,又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