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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叶抄-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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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仙人一家三口各执了一角,还余下一角,黄仙人便喊道:“媳妇儿,过来帮个忙!”
    青叶今日心绪不佳,委实不愿意去帮她驱鬼,但又想着要接下来要在她家吃住;说不定要麻烦人家许多日。满仔娘虽然身为仙人,且为仙豁达,从不过问凡间俗事,她回回来找满仔,黄仙人从不过问,自然也不会同她计较几顿茶饭,但她自家却不好这样不懂事。再则,若是不答应,黄仙人便会满口“媳妇儿”地喊个不住,叫人听到,却不大妙,遂勉为其难地上前执了白布一角。
    且说这四人各执一角,兜起白布,满仔娘一声令下:“跑!”
    四人拔脚满院子跑。晚间海风大,白布兜着风,中间一块鼓起老高。满仔娘呼喝:“捉住了!捉住了!跑快些!”
    青叶吓得差些儿撒了手。好歹又绕了院墙跑了三五圈,满仔娘累得气喘吁吁,其余三人只管兜圈子跟着跑即可,她却还要不住嘴地念咒语。
    且说满仔娘将白布收走,拿去给老财看,才刚洁白无瑕的五尺白布上,不知何时竟多出来两处黑点,这黑点污痕不像污痕,墨迹不像墨迹。满仔娘又当着那老财的面将这块白布烧了。老财高兴得浑身乱抖:“娘的!终于捉住了!”又起身颤颤巍巍地活动了下身子,说道,“连身子也爽利了许多!”
    烧布的火是从天庭里的太上老君那里借来的真火,不收钱。但这快白布是从镇上的布庄买来的,得另外收银子。

  ☆、第37章 褚青叶(三十五)

酒席之上的二大王面色愈来愈黑,偏怀玉还笑道:“我记得左近的海上有个渔场,你那得力部将既然水上功夫好,便叫他去养鱼罢,哈哈!”
    郑四海心内惊疑,但手下已被怀玉收编,虽然身边还留了几个功夫好的心腹手下,却难以同朝廷对抗,眼下已成骑虎难下之势,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凡事也只能往好处去想。见怀玉面色通红,便猜想他定是喝多了,他如此说,大约也是一时之间记不起来的缘故,或者是有意给自己个下马威。遂无奈退下,同浪里滚道:“等过两日得了空,我再替你问问看。”想了想,又笑道,“你急什么?咱们一家子人,我的荣华富贵不就是你的么!你暂且在我府中住着!等过几日圣旨一到,我做了靖海将军,你还是我的左膀右臂,到时想做什么不成?”
    浪里滚脸色稍霁,哼了一声,猛灌下一盅酒,沉声问道:“那褚青叶呢?我怎么今儿没有见着她?”
    怀玉正与一名美人儿调笑,忽然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跪坐于他身旁斟酒的一个白面无须的青年内侍听见“青叶”二字后,也扭过头来,向郑四海悄声问道:“敢问将军说的可是七里塘人家的褚掌柜的?”
    郑四海一惊,却也被他一声“将军”唤得浑身舒坦,便也笑道:“正是,青叶……褚掌柜的她与贱内乃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极要好的姐妹……”
    那青年内侍便笑道:“咱们殿下请那褚掌柜的过来烧过两回菜,对褚掌柜的手艺是赞不绝口。可是这两日,那七里塘人家不知为何竟然歇了业,我昨儿还让人去瞧了一瞧,你猜怎么着?还是铁将军挡门……咱们殿下,唉!”四下里看看,方以手遮嘴,悄声笑道,“实不满将军,咱们殿下最最喜欢长着虎牙的女孩儿……你若是见着那褚掌柜的,不妨问问看她,可愿意跟咱们回京去伺候殿下?将来……可不比做那饭馆掌柜的强!”
    郑四海心头猛跳,狂喜不已。青叶将来若是能得了那侯怀玉的欢心,他自然也能因此而获益。当今圣上仅有三子,太子久疾;二皇子侯怀成好色,德行有亏;而三皇子侯怀玉骁勇善战,且手握兵权,将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若是运气好的话,往后混成个国舅也不是没有可能,再往后……他不敢再想下去,心里终于是完完全全地放下了心,极力忍住面上的喜色,向那青年内侍笑道:“我也有好一阵子没看到过她了……不过,贱内已着人去接她了,待见着她后,我必当如实转告中贵人的话。”
    那青年内侍满意地点点头,笑道:“郑将军果然好说话。”
    郑四海又问道:“敢问中贵人尊姓大名?”
    青年内侍笑道:“免贵姓夏,名西南,咱们将来打交道的日子多着哪,将军若是不见外,唤奴婢一声小夏即可。”言罢,向他客气地笑笑,又回到怀玉身旁去伺候了。
    郑四海心跳得厉害,忙端起酒盅,连连饮下几盅酒,这才压下心头的狂跳,他这边厢正默默想着心事,忽然听得身后有咯咯咬牙声响传来,扭头一看,却是坐于他下首的浪里滚。
    浪里滚面色红里透紫,话不说一句,只斜瞅着郑四海,忽然又咧嘴一笑,咬牙道:“大哥,咱们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郑四海如今已把自家当做国舅给拥戴了起来,哪里还把他放在眼里,当初与他的约定自然也是可有可无了。听他咄咄逼人,便嫌他不识相;心里有些不耐烦起来,面上却还笑眯眯地问道:“关于官职一事,我适才不是已经同你说过了么?你何必急于一时?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浪里滚冷笑道:“我不是问官职一事……我是问青叶与我成亲一事,你当初若不是答应我,我也不会跟着你归顺朝廷!”
    郑四海慌忙回头看怀玉与夏西南,幸好无人听到他二人的说话声。浪里滚仗着酒上了头,越发喋喋不休地发着恨道:“都是我轻信了你,你是荣华富贵到了手,我只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郑四海见他敢于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摆脸色给自己看,不不由得心头火起,更怕他攀扯上青叶,叫怀玉及夏西南听到的话,只怕要惹祸上身,到时身上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遂冷哼两声,说道:“表叔啊,你老人家莫不是忘了自家的身份?若不是我,你的坟头草只怕已有一人深了罢。”
    “你!”浪里滚气得将手中酒盅往地上一扔,哗啦一声,众人齐齐往这边看来。
    “可是吃醉了酒,又要耍酒疯了?来人哪——”郑四海打了声哈哈,招手叫来两个心腹手下,低声吩咐道,“将他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那二人点头,一边一个将浪里滚架走了。
    浪里滚被关的屋子自然也是画梁雕栋,华美非常。浪里滚双手被捆住,却凭着两条腿将屋子内的桌椅床榻都踢了个稀巴烂。直至夜深时,才有人想起来给他送饭食茶水,送饭的仆从将茶水放下,转身要走,浪里滚喝问:“姓黄的小儿何在?叫他来见我!”
    那仆从答道:“将军正在外头送客,哪里有空过来?”
    浪里滚大怒,将一条桌腿踢到那仆从头顶上方去:“你莫要狗眼看人低,不跑快些去传话,当心老子将你杀了!”
    仆从忙转身跑了,不一时,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用托盘托了半只西瓜过来,口中笑嘻嘻道:“适才那孩子太不会说话,才惹得二大王生气……那孩子还年轻,哪里晓得二大王的厉害。知道二大王本事的,一听到二大王的名头,哪个不要竖起大拇指,道一声厉害?……小的代他向二大王赔个礼罢。”将托盘放下,道,“这西瓜是小的孝敬二大王的。二大王请消消火。”
    浪里滚哼了一声。管事的又道:“……只是将军才送了客,眼下已回房歇息去了。若是二大王有什么话,不妨明日再说,明日将军一觉睡醒,若是消了气,自然会放二大王出来。”
    浪里滚冷笑道:“听你的意思,若那姓黄的小儿消不了气,便会一直将老子关押下去么?”
    管事的抹着额头讪笑,忽然又跺脚道:“哎呀,那个糊涂孩子,不给二大王松绑,二大王怎么喝茶!等下怎么睡觉!也未免太粗心了,怎好如此简慢!这该死的!”忙喊了门口看守的人过来为浪里滚松了绑。
    浪里滚揉了揉被捆得肿痛的手腕,抓起茶杯往地上就是一扔。看守的人笑劝道:“眼下已非同往日,你老人家还是安生些罢。若是被将军知道,只怕又要生气。”
    浪里滚听那看守一口一个“将军”叫得欢,心里早已怒火滔天,扬手就赏了他一记老拳,那看守吐出一口血水,到底不敢再说话,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管事的等那看守的人退出屋子,收了面上的笑意,低声道:“二大王的亲信手下之人已听说了今晚之事,叫小的过来传一句话:若是二大王不愿意屈居郑四海之下、看郑四海的脸色过活,今夜子时请去镇西官道。”
    浪里滚伸手捏住这管事的脖子,低喝道:“你是谁!”
    管事并不慌张,咳嗽几声方笑道:“二大王手下的一个姓刘的小头目乃是小的的亲兄弟……小的名唤刘宜会,事成之后,请二大王不要忘记小的……”
    浪里滚喉咙动了几下,将他松开,不再言语。刘宜会退下,浪里滚一个手刀将那半只西瓜劈开,捡起一块才要吃,见瓜底下赫然躺着一把锋利匕首及盘成一团的绳索。
    青叶当晚在满仔家歇下,他家有一间空屋子,床铺也都是现成的,只是这间空屋子是满仔娘用来堆放她施法用的宝贝们的。墙上挂着一排面目模糊的面具,墙角有一堆折好的金元宝并两个童子打扮的纸人,另有神龛一座,叫不出名字的神像两三尊。青叶不过才探头进去看了一眼,便吓得不轻,死活不愿意进去,最终强行与满仔换了屋子睡。
    满仔的屋子倒也整洁,只是被褥枕头上有脑油味,青叶作呕,再加上认床,翻来覆去地总也睡不着。到了下半夜,她索性将满仔的被褥枕头掀到一旁,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几件衣裳盖在身上,再把包袱枕在头下,迷迷糊糊的才睡着没多久,睡梦中忽然听见有一阵凌乱马蹄声传来,马蹄声急切如鼓点,沉闷似滚雷,轰隆隆疾驰而来,转眼间又轰隆隆疾驰而去。
    青叶一下子从床上翻坐起来,一时分不清是虚是实,坐了许久,以为自家又做了噩梦,才要重新躺下,忽然听见院子外有叮叮当当几声兵刃相击之声,随即便有男子一两声惨呼传来。片刻过后,一切又都归于寂静,青叶半梦半醒之间,也不觉得十分害怕,只是心悸难抑,索性掀了身上的衣裳起身下床,她不敢打开房门,只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眼下外面再无打斗声,只听到满仔爹娘起身去院子里四处查看,二人在院内悄声细语说了许久的话。青叶困得不行,想了想,又爬上床,拉过衣裳盖在身上,重新躺下睡着了。
    次日,青叶起身,满仔一家三口蹲在灶房里嘀嘀咕咕地说话,正说着,见青叶过去,赶紧住了嘴。青叶奇怪,便问满仔:“你昨夜听见有马蹄声过去了么?”

  ☆、第38章 褚青叶(三十六)

满仔不说话。青叶瞅他一家三口眼珠子都通红,像是受了惊吓,又像是哭过的样子,她心里无端端地便有些发慌,再四地问,他一家三口还是不答话。
    青叶便自己去院墙周围查看,果然在院墙里侧发现一摊暗红血迹。血迹从墙顶上滴落到墙脚处,看情形,是有人试图爬墙入内,在尚未跳落之时便被人杀伤,然而墙内外却没有半个受伤或是死人影子,仅留下一摊血迹而已。至于为何有人去杀那翻墙之人却不得而知。
    兴许爬墙之人并不是被他人杀伤,而是夜太黑,墙太高,爬墙的那人好不容易攀到墙顶,后又踏空摔倒在地,心里觉得未免太过丢人,最后默默爬走了也未可知。
    青叶不明所以,心里慌慌的,知道满仔家不可再呆下去,遂扭身回屋拎了包袱往外跑,满仔急忙跟在后面喊,才要来追她,已被他爹死命拉了回去。
    天色已然大亮,七里塘镇街上却静悄悄的,原本应该是热闹的早市时辰,然而今日却静悄悄的令人恓惶,街两旁的店铺无有一家开门做生意,大街上空荡荡的,间或有三两个兵卒官差穿梭来往。
    青叶跑到街上呆站了一会儿,转脚往郑四海的新府邸跑去。黄府位于镇南,越是往南走,路上的兵卒官差越多,兵卒们手持刀枪弓箭,又有板车一辆辆地经过,板车摞着的都是些鲜血淋漓、亦或烧成焦炭状的死尸。远远的黄府方向的上空,飘着缕缕黑烟,像是失了火。
    青叶跑到黄府门口却不得入内,府门口有官兵把守,摞着死尸的板车一辆接一辆地从府内拉出来。青叶手脚发冷,再也挪不动身子,只得呆呆地立于道旁,不晓得过了多久,好不容易回过了神,耳边听得有女子有气无力地哭,一声声地唤:“漠沙——漠沙——”
    青叶转头,道旁有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子已先她而来,此时正瘫坐在地上沙哑着嗓子痛哭流涕,青叶上前一把拉住她,急切问道:“琴官,四海哥怎么了!他府中出了什么事了!”
    朱琴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下子栽倒在青叶的怀中,哑着嗓子道:“都是胡必赢!都是他!他杀了漠沙!”
    “胡必赢?”青叶起初还未听懂,但觉得脸上都是水气,一摸,不知何时已淌了满脸的眼泪,她也顾不上擦,两手扳着朱琴官的脸,语无伦次地问道:“你同我好好说!谁是胡必赢!哪个胡必赢!他为何要杀我四海哥!”
    朱琴官咬牙切齿道:“是二大王浪里滚!他昨夜鼓动原先的一群手下,半夜里冲到漠沙府中,漠沙毫无防备,满门上下都被他杀光!仅留下珠仙一个活口……”
    青叶心内剧痛,问:“是不是他将我珠仙姐姐抢走了?你是怎么知晓的?官府的人说的么!”
    朱琴官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点点头,又摇摇头,哭道:“他抢了珠仙,带着那群人逃跑之前,又冲到浴肆去,试图抢我浴肆里的姑娘,幸而有官兵追来,他未能得手,仅砍伤了两个人,便带着珠仙跑了,是以我才知道漠沙出了事,漠沙若是不死,珠仙怎会落到他手中……你没瞧见,他凶狠得不得了,要不是我躲起来,只怕已被他掳走,呜呜呜……”
    “珠仙姐,珠仙姐……”青叶按着心口,也跌坐在地,与朱琴官二人一声长一声短地对着哭。良久,青叶抬袖抹了把眼泪,喃喃道,“四海哥为什么会是这个下场?他们不是都谈妥了么?他不是做了顺民了么?浪里滚又为何要杀四海哥?”
    朱琴官一听“四海”这两个字,又是一通痛哭,道:“那天杀的胡必赢,杀了漠沙后,还放了一把火……”
    “不对,他明明说要跟四海哥一条心走到底的,他好好的为何会去杀四海哥?他又有什么本事去杀四海哥……”青叶周身发凉,喃喃念叨,又自问自答,“是了,四海哥定然是中了人家的圈套,才会惨死在浪里滚的手中……我早就跟他说了,我明明跟他说了的,他与珠仙都不信我,都是我害了他们……”
    朱琴官依旧咒骂个不住:“都是那个天煞孤星!都是那个不得好死的!都是那个天杀的!杀千刀的胡必赢——”
    青叶哭得头晕眼花,心里越想越怕,晓得不可在此处招眼,如今没了四海哥,只怕自己的小命也难保。她起初猜测昨夜意欲翻墙之人是结月润派来的倭人,而今仔细思索,那一阵马蹄声过后,即刻有人来翻墙,翻墙之人必是浪里滚的手下无疑。
    青叶心里一阵阵的后怕,勉强爬起来,想要去后山娘亲的坟前坐上一坐,想一想事情。转眼见朱琴官哭得可怜,伸手硬是把她也给拉了起来,朱琴官连站也站不直了,往她身上一歪,口中可怜兮兮道:“求你将我送回去罢。我路也走不动啦。”
    青叶只得一手垮着包袱,一手搀着朱琴官,二人相互依偎着从黄府走到镇东浴肆,今日街上一个闲人也没有,四处寂静得可怕,连野猫野狗也没有一只。
    浴肆内被打砸的破烂不堪,青叶不忍多听不忍多看,将朱琴官放下后转身便走,耳边听得朱琴官发号施令,命人赶紧打扫收拾,再叫人去请木工泥瓦匠,道务必要尽早修好,以免耽误浴肆开门做生意。
    她一边伤心欲绝,哭哭啼啼,却还能够发号施令,想着不能耽误赚银子,青叶心内对她更是折服了几分。
    出了浴肆的门就是七里塘人家了。青叶站在自家饭馆门口,想起家中后院还有两只鸡,又想着地契还收在家中,如今这七里塘镇是呆不下去了,将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来,要将地契交给甘仔才好。
    她肿着眼泡,哭得晕晕乎乎,还想到先左右看看,确信没有可疑之人后,才掀起门口那块石头,取出大门钥匙,开了门进去。两只鸡好好的,碗里粟米还有许多,只是院子被两只鸡糟蹋得不像样子。
    她将两只鸡放出大门去溜达,再反手将大门带上,径直进了卧房,从床里边的墙洞中摸出一只黑漆木盒,打开来看,地契好好的收在里头。她心内一松,便觉出身子疲累得已不像话,一大早便哭得头昏脑涨,加之昨夜也没有睡好,想着悄悄地躺上一躺,待养足了精神,再去后山娘亲的坟前想事情。她怀抱着木盒,往自家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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