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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风云变色，永劫之地一瞬漆黑，冷光过后，遍地滩涂泥泞已尽数干涸龟裂。仙障中飞舞的寒鸦皆化作无数黑羽，落于龟裂之上。嗅到的气息，是白骨成灰的焦灼恶臭。
一击过后，奈耶竟没有多加停留，划出一道云幕，携折疏与乌阳，一同消失。
“沉夜！”三人一拥而上，包括从仙障破除之后，从永劫难之地闯出的狄烈。
沉夜听闻人声，却迟迟未能睁眼、无法开口。浑身气脉如是迟滞不继，身体的每一个反应都慢道极致。不似洛水桥雷劫的撕裂痛楚，这种清晰感受生命流逝的缓慢折磨，没有痛感，才是真正的痛苦。
清醒之前，他在想，奈耶的目的是什么。当耳边传来微不可察的碎裂声，他才明白。奈耶对折疏下的指令，是击碎那枚束魂晶。那是折疏最为纯粹的魔气，只要有它的存在，折疏随时有可能恢复神识，不再由他所控。然而，这枚晶石强硬得很，只裂出几道缝隙。
唇齿间尝到一丝微咸的苦涩，沉夜从满是腥甜的咽喉深处挤出一句话：“我还没死。”
子颜抹着眼泪，把他搂紧：“你真的没事吗？吓死我了。”
沉夜默默叹了叹：“也许他只是想毁掉永劫之地，哪知实力不济……”
“行了行了，你就别贫了，真是够了。”九应暗暗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刚才那一下，当真非同小可，沉夜竟然还活着，已是出乎他的意料。不知是沉夜命硬，还是有其他缘故，这方面的问题委实不方便当着子颜的面去问。
“说句话，让你妹安心也不成吗？”沉夜渐渐缓过气，指尖也有了知觉。
九应忍不住埋怨：“我说你们有把我当朋友、当哥哥么？折疏是魔界圣君，这么重要的事也不事先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
沉夜笑道：“你能准备什么？”
九应难得拧起眉头，静了许久才道：“心理准备。”刚硬着头皮答完，又眼见沉夜挣扎起身，“喂喂喂，我妹抱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好好给我躺着，否则换我抱你！”
沉夜想了想，乖乖躺回子颜怀里：“我只是想说，接下来的事，恐怕很麻烦。奈耶不会善罢甘休，至于羽帝……狄烈，你有把握劝服你老爹么？”
狄烈眼神一黯：“我随你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 九应大概是个受。。。。
☆、第七十二章 神魔对阵
魔界卷土重来，东山再起，其势之快、之烈，令四海八荒各大神族措手不及，首先被灭族的便是当年侵袭青丘的鬼族。当鬼族被击溃的消息传上天界，天帝立即命神将战天封锁天界三十六重天，不得仙者出入。此般自顾不暇，谈何出兵相助下界？
接连数月的战火，终是烧到青丘。不知是奈耶有意、还是无意，放置青丘多时直到今日，像是给足他们时间筹谋战事，也衬了他的自负。
羽族已完全沦陷，除却乌阳追随奈耶，羽帝离风竟不知所踪，狄烈携所有不愿归降的将士归入青丘。两族结合之下，可谓是神族之中最为坚韧的屏障。然而这层屏障，仅仅支撑了一个月。
红英玉池，灼灼荷花，待茫茫黑气掠过，尽数枯槁。折疏一身黑袍，双瞳污浊，两手稳稳拈着法诀，他沦为奈耶的傀儡，甚至彻底堕入魔道，自是完全不识眼前众人。
面对如今的师弟，子颜束手无策，她寄希望于苍玉，然苍玉却在数月间销声匿迹。她望着左右两人，想着至今卧病在榻的沉夜：“为什么会这样？前几个月明明还好好的。师父去了哪里，折疏是他带回来的，他怎么能不管……”
九应时刻拦着她，生怕她一时冲动：“这也怪不得上仙。天帝有令，所有天界仙者必须留守天界，连汤谷的帝江神君都给召了回去，何况是苍玉上仙？你师父不是普通人，当时洛水桥，他以一人之力护下所有人，天帝势必要留着他守护天界。”
狄烈向来有话直说，尤其在天帝作出那样的决定之后，他更为忿恨：“难道独守一个天界有用？待神族尽亡，难不成他三十六重天有能力对抗魔界？”
三人陷入沉默，事实不可否认，天帝此次所为，确是令人心寒。
天际阴霾密布，奈耶远观战况，手中捧着一团黑色电光：“怎么不打了？连挣扎也不愿了？那也是自然，徒劳无功的事，没人愿意多做。不如，把青丘拱手相让吧。”
子颜怒道：“你妄想！就算同归于尽，我也绝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奈耶，劝你快放了我师弟，否则，你定会后悔！”
“哈哈哈哈，后悔？你与我说后悔？你凭什么让我放了他，他分明是我魔界圣君，根本不是天虞山的一介小仙！尔等诓骗我圣君万载，难道往后还得听之任之？”奈耶驱动掌心电光，目光却是落在折疏身上，“圣君，让四海八荒归我魔界，千秋万世！”
“千秋万世……”折疏音色低沉，如深渊古兽发出的一声怒吼。他缓缓抬头，拂袖之间，天地浊气纵横：“顺吾昌，逆吾亡！尽诛宵小，复我魔族！”
“折疏！”子颜等人倾力抵挡铺天盖地的浊气，强行撑起一幕结界，将其阻挡在外，然除了撑起结界，竟再无余力相抗。
折疏面无表情，肌肤苍白如纸，力量却源源不绝从体内贯出，一力打击眼前这重仙障。
奈耶仰天长笑：“将我逐出魔界又如何！这神族外界可比魔界广褒，区区魔界小域，如何能及！黎叶，魔界就先让给你，待我拿下天界，看你能奈我何！”
“是吗？”嘲讽的声线从天而降，竟是落在结界之外。墨色长袍随风翻飞，手中那柄玄光剑劈开苍穹阴晦，顿时映日刺目。
“沉夜！他不是在你榻上躺着吗？”九应看着子颜，百思不得其解，“我记得你还下了昏睡诀，他伤得那么重，根本不可能醒啊。”
狄烈往上空瞥一眼：“他骗人的伎俩可是天界一等一，你懂什么。”
子颜听不清两人的对话，直愣愣望着那张极致炫目的笑颜：“他想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难道他想凭一人之力打败折疏？他会……”她很想把沉夜拉回来，可是一旦她卸去仙力，这连日苦苦支撑的结界即会立即崩溃。
此时，子颜见他低下头，唇角勾起熟悉的笑，薄唇一张一翕，好似说了三个字。子颜立刻红了眼眶，朝他喊道：“什么对不起！谁要你对不起！一次两次还不够吗！你给我回来！”
沉夜不再看她，抽出玄光剑，指向的不是折疏，而是自己。
鲜血飞溅，蒙着一层幽幽紫光，沉夜划破手臂，将血引向折疏。束魂晶的力量果真与之相合，轻易冲破他的屏障，将沉夜的鲜血淋上他的眼帘。
纯血入心，奈耶掌心的黑色电光骤然碎裂，与此同时，折疏的瞳色浮现一丝光泽。
“夜哥……”折疏刚认清眼前鲜血泊泊的青年，一道黑气瞬时穿过他的躯体。折疏猛然回首，见奈耶一脸阴冷，即刻盛怒打出一掌，却被他避过。
“你醒了就好，可累死我们了。”沉夜说得怡然自得，嘴角却涌出大量殷红，身体往下疾坠，周身痛感骤然消散。他了无遗憾，甚至庆幸当日折疏将隐含魔气的内息打入他的身体，否则也无法用这个方法令他恢复神识。为了这一瞬，他装病数月。
“夜哥！”折疏倾身托住他，缓缓落地。
顷刻间，青丘的守护结界突然缺失一角，九应与狄烈也无可奈何。
子颜再也受不住尖锥刺心的痛楚，向他飞奔过去。胡乱抹着他不断涌出的鲜血，双手颤抖着搂紧他的身体。第二次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再次在肌肤上寸寸铺陈，一寸比一寸剧烈，像是凌迟处死的折磨，却迟迟等不到断气的那一刻。
结界将破，失却圣君的奈耶顿时欣喜不已，在他眼中，这种程度的仙障，即便没有圣君，他一人亦可破解。只当他扬起双臂，霎时天光破云，阴霾尽散。
一层冰晶瞬间铺散，霜结万里。玄衣银发的仙人拈指一点，青丘便笼在一重澄澈的仙泽之中。他悠悠回首，对身后跟随的黄衣少女柔声道：“繁贞，你先去。”
黄衣少女微笑颔首，披帛掀起一幕金光云色，没入结界之中。
一见那抹云色，奈耶大惊：“天族！天帝分明已封锁三十六重天，怎么可能！”转头看向银发仙人，“我认得你！就是你在万年前掳走圣君！上仙苍玉！”
苍玉微微挑起眼皮，随意看了他一眼，语调平平，如平湖无波：“何处来，何处去，奈耶，你命中并无胜局，强求亦然。”
奈耶冷笑道：“只要操控圣君，就没人可阻拦本君！就连黎叶，也迟早臣服在本君足下！”
“你做不到。”苍玉凌空静立，手中半点防御仙诀也无，他合目轻叹，“若非如此，沉夜又如何能破你的傀儡术？你当真是以为是束魂晶的缘故？呵，想必青禹到死也没告知任何人……关于哲枢的身世。”
“你说什么？哲枢乃吾魔界圣君，这岂能有假！”奈耶虽是否认，但方才圣君顷刻脱离傀儡术，则是他亲眼所见。
苍玉依旧冷面，话音平寂：“哲枢乃是半仙半魔，其父的确是上任圣君青禹，而他的母亲却是天界瑶池小仙碧儿。当年青禹带碧儿回到魔界，诞下哲枢，却因不愿哲枢堕入魔道而意图脱离，几番辗转，终是托付于我。所以，沉夜以天族之血混以魔气，才破了傀儡术。可以说，只要天族一日不灭，你就永远无法一统四海八荒。你以为，以你涅槃之功，便能赢过神将战天？不，你连我也赢不过。”
奈耶如承晴天霹雳，久久未能恢复神智，当他察觉苍玉祭出光牢，为时已晚。
西境蔓渠山处，忽起微云，一抹紫光破空而至。黎叶身着鸦青祭袍，与染一道从魔界而至。他在数日前收得苍玉密信，携人至此捕获魔族反叛者奈耶。
苍玉淡淡看着魔界众人，将光牢拂去他们眼前：“来得算是及时，这个人就交给你们了。若魔界再生事端，莫怪天界派兵征伐。”
错在魔族，黎叶自识理亏，然却不肯太失颜面：“莫要以为那个战天无所不能，集我族四大魔君之力，他未必讨得了好处！”
苍玉懒得与之争辩：“人交给你们了，你们也该走了。”
黎叶一言不发，目光只落在折疏身上：“我族圣君，难道要流连外界？”
苍玉冷然道：“圣君之位，有能者居之，青禹亦是常言禅让之说。依我看，你黎叶魔君即可担此重任，何必寻我徒弟回去。”
“血脉不可混淆！”黎叶目色笃定，“圣君之血，无人能及。这一点，你我有目共睹。奈耶仅凭一个傀儡术就闹得神界不得安宁，连天帝都封了三十六重天。这种力量，是我黎叶穷尽一生也不可及。只有迎回圣君，魔族之众才可心安。”
“这件事，你不该与我说。”苍玉缓缓睁眼，万年前，他已料到有此一日。留不住的，终归留不住，血脉之说，不可转也。他目视折疏：“归与不归，你当问的人，是他。若他愿意随你归往魔界，一统全局，那么，我无话可说。这，要看你的本事，与我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貌似是大结局~~~~因为三次元较忙，所以这篇文在两个月前就写完了，其实一直是在放存稿来着。
刚好两个月前被人陷害那啥，作为整篇文都写完的人，做那啥有意义么？
无论如何，谁谁得逞了。
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
☆、第七十三章 且斟相思【完结】
天际阴霾俱散，日光映水，杳来花香。一抹紫云，遂隐没于西境。
苍玉化出清世咒，消去覆于青丘之上的重重浊气，随即解去结界，翩然而落。他停在血泊边上，眉头略微一皱：“繁贞，如何？”
天界公主繁贞天生擅于岐黄之术，远胜天族资深仙翁，一双起死回生的妙手令人称道。如今，她缓缓摇头，眼里有些挫败：“苍玉哥哥，对不起，他的元神本就已经散了，不过借着魔界的束魂晶撑着，现在那晶石也碎了，偏偏又中了一击……我真是没办法了。”
九应单膝跪在繁贞跟前：“公主，请您务必要想想办法，元神俱散，难道就没有补全的方法？沉夜好歹也是以身为祭，天界就不能……”
“他本就是死的。”繁贞眼神黯淡，这是她第一次救不回将死之人，她默着说，“我求过父君了，他也让我去天阁看了沉夜神君的命书。在洛水桥雷劫那天，他本就该死了，之后的日子都是逆天得来的，若非他以身为祭，恐怕要被罚永不入轮回。现在这样，已经……已经算是很好了。”
“多谢公主。”子颜的手不再颤抖，只是稳稳将心爱之人拥在怀里。嗅着苦涩的血腥气，感受着他如冰雪寒凉的体温，淡淡笑开。凝视着他合上多时的双目，不再起伏的胸膛，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她竟是在笑：“阿夜，他太累了，就让他睡吧。”
如捧着不容有失的宝物，纵然已经碎裂，子颜仍是不想放手，仿佛只要稳稳拥着，便会有恢复如初的一天。忆起他最后的笑，还有最后的那句话，她说：“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别什么都往身上揽，你又不是很闲。”
九应与狄烈皆是垂头丧气，一生难得一知己，今日竟是永别之期。元神已散，即便仙体犹在，待他归来，又该是多少万载？
折疏早已被苍玉点了睡去，按他那样的死脑筋，定会把沉夜之死归结到自己身上，到时候来个要死不活，可与魔界说不过去。
苍玉静默片刻，终是开口：“他说的对不起，可能是那件事。”见九应与狄烈忽地一震，他说，“哦，原来你们知道。看来，他又只瞒着子颜一人。”
子颜理着他的发丝，已然不在意何为隐瞒，她知道，他瞒着的，一定是为她好。
苍玉道：“他说的对不起，或许是素扶的事。他为了让你安心离开魔界，所以就以圣君之息护体作为借口，骗你说素扶仍然活着。但……竟然给他蒙对了。他与所有人一样，以为素扶死了，其实，她的确为圣君之息所护，为师失踪的这几日，便是前往魔界救她。如今，她正在姑射碧水洞休养，与你母亲在一道。再过五千年，便可重生。”
子颜抹去落在他脸颊的泪珠，轻声道：“因为这个，所以你到死，都以为欠我的，以为对不起我？你总是说你聪明，其实，你比谁都笨。就算你告诉我又怎样，知道你死而复生的那一天，我就什么也不在乎了，即便那个人，是我妹妹。”
青丘天降微雨，浸染遍地污浊，将蔓延千里的血色，一并洗净。
*
半月之后，羽帝离风现身传位予少君狄烈，又以自身全部修为将二皇子乌阳封入永劫之地，永世不得脱困。狄烈继位后，重整羽族，休养生息。
三年之后，黎叶携其余三位魔君一同前往天虞山，劝说折疏为魔族众生重返魔界。折疏几经纠结思虑，终是得苍玉首肯后，三跪九叩拜别恩师，归魔界继承父位。
而天界，自三十六重天解封至今，一片祥和，唯有一事令人生疑。
魔族动乱后，天帝有意召苍玉重归天界，掌管天命神石，然却在此间传出苍玉欲闭关万年。是历天界，或是飞升？个中猜度，千奇百怪，终无一人觅得其因。
*
百年之后。天界。
狐族少帝九应上天探亲，一路花丛过，结识仙娥无数，愣是忘了前往净度无央殿该走哪条道。为了寻得道路，他又结识了另一堆仙娥，总算找到镜花潭。
镜花潭碧波如镜，仙泽沉浮铺散，墙内飘出的木兰花瓣，夹杂一抹玉簪花香。往潭边的青石看去，一双璧人相依而眠。
“你连钓鱼都能睡着，简直比他还不济。”九应万分嫌弃地朝睡着的那位青年一瞥，默默切了一声，悠哉坐到边上，提起鱼竿，“这货还没醒啊？”
“放尊重一点，他是你妹夫。”子颜正是假寐之时，一听他的声音，立马睁眼瞪他。
装上她的眼神，九应吓得险些咬到舌头，脊背一寒，干笑道：“我好歹是你哥哥，难得上天看你，就别这般脸色。”
子颜“哦”了一声，毫不留情面：“是看我，还是上天祸害仙娥，你自己心里有数。”
九应一时心惊肉跳，赶紧柺回正题：“你说……他是我妹夫？未来妹夫还差不多。他再这么睡下去，我何年何月才能当上他大舅子？我还等着占他便宜呢。”
子颜瞅着鱼竿动了动，顺手一指：“上钩了。”待九应把鱼收回篓子里，她才重重将他一推，“你刚才说占谁便宜！”
九应揩了一头冷汗，哀怨道：“真是女大不中留，连我这个哥哥也不认了。你说说看，他有什么好，连钓鱼也钓不好，还连累你也钓不上鱼。你看看，我一来就钓上一条。”忽然发觉子颜脸色不大对，忙赔笑道，“我什么都没说，绝对什么也没说。”
一叶青绿落在沉夜肩头，子颜替他拂了去：“一百年了，他还得睡多久？师父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