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不说话,女子却是有些不耐了,笑眯眯追问了一句:“自然是什么?”
“自然是……”夜夕声音哽咽,看着她那透着月光的身体,许久,脑海中不知是谁叫喊起来,一声一声,逼迫着他,终于将那一句埋藏了那么久的话说了出来,“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愣住了。
听着他的话,凤音错愕地看着他,许久后,竟是笑了起来。然而扬起嘴角的片刻,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等了好久,等得这么疼,这么辛苦,终于听他说了这样一句。
而他也是等了好久,等了这么长时光,才终于看清自己的本心。
无论销魂也好,无论忘情也罢,无论是灵虚幻境还是其他,他一次次忘记她,却总能一次次重新爱上她。
然而每一次爱他都会害怕,每一次伤他都会疼。
“我也是,”凤音眯着眼笑,“我也是,很喜欢你。”
说着,清风吹来,凤音的身形便慢慢散开来。夜夕愣了愣,看着她消失的身体,终是无法抑制,猛地扑了过去,大喝出声来:“不要!”
高吼出声来,那魂魄却是在顷刻间碎裂开来。夜夕眼中瞳孔猛地缩紧,看着那些碎片,感觉有什么涌了上来。
他依稀想起她还是山鸡的模样,想起她和他在洪荒的时光。想起那场灭世之灾,他也曾这样深爱这个姑娘,并为此拥有无限勇气能仗剑挡在她身前,低喃那一句“夜夕,我喜欢你”的模样。
新年那场盛大的烟花,还要纷飞的大雪,往事一件一件涌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果然是劫,果真是劫。
哪怕是销魂都无法抑制,终在送行的时刻。为她想起这一切爱恨离殇。而她也是,跋涉千里而来,只为这一场绝望的道别。
夜夕是被吵闹声惊醒的,他还未睁眼的时候,便听到门外有人喧闹的声音。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冲进来的人猛砸了一拳,对方动作极快地握住了他胸前的衣领,通红着眼,整个人仿佛一只暴怒的猛兽,死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生拆入腹。
夜夕愣愣看着面前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去了无方界,她回不来了!”
他说不出话来,脑子里有东西如浪潮一般,大片大片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沉默地看着清河,眼里一片茫然,许久后,他终于换过神来,一把推开了清河的手,然后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但他走了还没几步,就再也忍不住往前倒去,勉强扶住了门板支撑住身子,他立即捂住嘴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血液从他指缝间落出来,落到地面上,盛开出朵朵梅花。他一面咳嗽,一面用手阻止着自己发声。一开始是咳嗽的声音,然而到后来,却是呜咽之声了。
清河愣愣地看着这一场变故。
他同他相交这么数千万年,看他少年轻狂叱咤风云,看他成魔成君覆手天下,看他兵败战死,魂飞魄散。然而这样多年,他却从未见过他一滴眼泪。
可这样平凡的清晨,没有天翻地覆,没有灭世灾劫,这个坐看苍云白驹的男子,却像个少年一样,为一个姑娘哭了出来。
他这样多次,在一个错的时间遇见一个对的她,然后又这样多次,在一个对的时间,忘记错的她。
可是无论忘记了多少次,他终究会凭借着这样那样奇怪的勇气,再一次想起。
一切想要挽回这场劫数都是错,于是他一步一步,走到了这样不可挽回的境地。
而无方界中,在送完药道别之后,凤音的魂魄被强行召唤回来,
她睁眼之前,脑中最后只剩下一个画面——
那是灵虚幻境里,夜夕拉着她。前方是密密麻麻的恶龙,身后是她。风卷着血与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仗剑而立,年少不过十七,却已经是带了多少仙人神君一生都不能拥有的淡然。
他们执手仗剑,并肩而立。那一刻,没有猜忌,没有怨恨,没有遗憾。
她想,她这一生作的选择,都是她的选择。
唯一一个遗憾的选择,不过就是在那场浩劫之中,她没有选择同他一起死在那个美丽的幻境里。
脑海中那少年少女之手的背景越来越远,凤音清笑出声。
“夜夕……”
她睁开眼睛。
入目,一片黑暗。
终是终结。
天地书二十七万四千三百年,魔神太渊苏醒,重建魔界。当神界积极备战之时,太渊却送来和书一封,维持魔族当初疆域,与神界分疆而治。
送和书的人正是太渊本人,他出发的前一天,在魔界举行了继位大典,将魔君之位传给了清河。然后当天夜里,他带着盖了印的和书,驾着神兽,独自一人便上了天宫。
离去之前,清河问他:“你我耗费了这么多年心血,终于让你复生。如今你不过刚醒便要去无方界,你我这么多年,岂不是徒劳?”
说完,清河摊开手来,将一瓶忘情递给他:“你我都知,这才是最好的选择。”说着。他仰头看他,眼中已是带了泪光,“不若相忘罢?”
不若相忘罢。
其实那么多年前,她也曾是他珍爱的姑娘。
他也愿意用性命来保护她,然而他终究想要的东西太多,他终究羁绊得太多。
当年他舍不了与太渊的兄弟情谊,如今他舍不得魔族的生死兴衰。
然而听着他的话,太渊却是笑了起来。他仰起头,望向那按照轨迹运转了千万年时光的星斗。
“我已经忘过她太多次。”他笑道,叹息出声来,“每一次,我便知道会有今日的结局。我总是怕今日的结局,从灵虚幻境出来的时候我便害怕,我想,这个女人早晚毁了我。”
“可是如何呢?”他伸出手来,将手放在心口,摸着胸腔里那一下一下跳动着的心脏,“当所有东西积累下来,这些感情。早已不是用药物能让它消弭。在她向我道别的时候,销魂便失效了,然后我便知道,逃不开了。
“你看,她在我心里。如今我要去无方,我竟一点都不觉得痛苦。我突然发现,原来我这样不怕死,只要能与她死在一起,似乎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当你同我说她要去无方的时候,我便懂了。我一直活着,活了那么多年,其实等的不过就是今日。
“不过就为了等待着见她,等待着爱她,等待着与她共死,如是而已。”
说完,他向清河微微一笑,眼里是散落的星光,慢慢道:“后会无期。”
清河亦是笑弯了眉眼,目送着他腾云驾雾而去。
尔后,清河回到自己宫殿之内,一步一步踏上铺着红毯的纯金台阶,然后转过身,坐了下去。灯罗站在大殿里,提着青灯望着他,目光不悲不喜,沉静如死。
他哭笑起来:“我爱过一个小姑娘,可我注定不能爱她。那么,我是不是该去忘了她?”
灯罗不说话。她只是沉默着看着他。清河打开手中的忘情。扬起手来,一饮而尽。
随后他靠在金座之上,闭上眼睛,笑出声来。
只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灯罗偏过头去,看向魔宫之外。
她想起来,灵华山那万年不灭的灯火。她是那些灯所记载的痴情所化,然而纵使她的主人再如何情深,仓赋所等的那个女子,却是从未归来过。
有的时候,有些错可以补救,有些错过,却就是一生。
太渊来到天宫的时候,墨子夜早已在那里等候着他。
官方的事情两边早已知晓,将和书签字后。两边便都沉默了下去。墨子夜在等着太渊开口,太渊在思索着如何开口。
许久后,他终于道:“我欲前往无方。”
听这话,墨子夜仿佛早已料到一般,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随后立即便开出了条件:“血咒。”
说着,他抬起头来。深入夜色的眼。淡望着前面的人,“你须与我立下血咒之约,自此之后,我为你主,生死大权。由我作主。”
听到这个条件,太渊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他这一生从未低头,哪怕当年面临裂魂之刑,他却也未曾退却半分,然而今时今日,不过一介晚辈,却也敢同他说,生死大权,由他做主?
墨子夜也知道,这个条件估计很难让太渊接受。毕竟他是当初父神的弟弟,当今世上最尊贵的尊神。然而别无他法,这是他唯一能要挟他的机会。
于是两人就这样静静对峙着,许久后,太渊突然笑起来,他深深呼出一口浊气,而后道:“好,我与你立下血咒。但你也须下誓言,若我不犯神族,你平日不得干涉我。”
“自然。”
墨子夜垂眼,也终于放下心来。
两人立下血咒之后,墨子夜便将太渊带到了无方界的入口。在一片冰天雪地之间,太渊突然想起那个新年夜,那场大雪,那些华美的烟花,还有那个姑娘,笑若春花。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其实你以前放烟花,我常觉得你无聊,钱多了烧得慌。”
“倒也不是钱多,不过是我家那位爱看,便年年放给她看了。”说到家里那位帝后,墨子夜语气都温柔了不少。太渊忍不住苦笑起来:“是,等我有了一个喜爱的人,陪她看了一场烟花,我突然觉得,你这烟花,放得的确还不错。”
听到这话,墨子夜笑了起来,却没再多花。那一笑之间,两人便都懂了笑容里的意思。
那些温柔,那些宠溺,那些幸福,都只是因为他们有了爱的人。
他们愿为他们所爱的人撑起一片天地,打开一个世界,舍生忘死,无所畏惧。
无方界开启之后,太渊立刻走了进去。
他没有回头。
因为这世界上他最珍爱的人,他所有的美好幸福,都在前方。
空间里似乎有水滴落的声音,又似乎没有。
凤音靠着扶手坐在长椅的一边,默默听着另一边的无方说话。
无方就是无方界的主宰,唯一的活人。他是无方界的神,他不会老不会死。而且无法走出无方,所以他只能一个人在这里,长长久久地寂寞下去。
无方说,以前也有神仙进来过,每次那些神仙一进来,他就忍不住想把他们留下。留下后不久之后,那些神仙就会求着让他杀了他们。
“太寂寞了。”无方苦笑起来,看着这黑漆漆的四周,漫不经心道,“太无聊了,无聊到快疯了。”说着,他抬眼看他,面上带了些嘲讽,“你觉得你大概能撑多久会疯?”
“不知道。”凤音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现在我就快发疯了。”说着,她转头看向旁边地无方,“无方界是怎么来的?创世神创的么?”
“我也不知道。”无方笑了笑,“我某一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无方了。那时候是很多年前了,天地间只有神族,创世神甚至都还没有开始创人。我似乎是创世神的儿子,”无方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我也不太记得了,我只隐隐约约记得,创世神和我说,他有一个儿子,此生注定背负太多冤孽。他会毁灭太多东西,那些冤魂无处可去,需要安放,所以让我来守护他们。他们在一日,我就要在无方一日。”
“看到了么?”无方指向周边的黑暗,“这些地方,以前都是有光的。那个人破坏的东西太多,全部进来,日复一日,他们都挤在这里,连光都挡住了。”
“那是不是这些东西没了,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听到这里,凤音有些欣喜。
无方嗤笑一声,面上露出了嘲讽的表情:“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么?因为我是这世上的纯善。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不被这些怨恨所迷惑。连我这样的纯善都无法净化他们,你要让他们消失,谈何容易?”
“当然,也不是不可以。”无方偏了偏头,“仔细想了一下,“创世神给这里铺了一条路,看到了吧?”他一指面前那层层台阶,继续解释道,“这条路,是用来赎罪的。如果有一日那个人能来到这里,跪着从这条路走到我们这里来,这里的冤魂,大概就能被进化了。”
“不过,他大概是来不了了。”无方叹了口气,“我等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他来,估计他也只能等这些罪孽日复一日地积累,到无方界都困不住的时候,流窜到天地毁了他吧?”
“这样……那个人是谁啊?”凤音终于想起重点来,转头问了一句,随后她就愣住了,依稀想起方才无方的话来。
创世神有一个儿子……此生注定背负太多冤孽。
创世神明着不过两个儿子,一个是主创造的父神,另一个是主毁灭的太渊。
注定背负冤孽……
除了他,还有谁?
凤音呆愣在那里,果不其然,听到无方叹了口气道:“太渊啊。”
“你刚才说,如果他不来,会怎样?”凤音干涩着声音,几乎不敢置信。
这么多年来,太渊制造杀孽无数。他手下掌十恶之君,人世间种种恶事,皆出于他手。然而他却从无敌手,哪怕是当年父神在世,拼得魂飞魄散将其魂裂,他却都能再度重生。所有人都觉得,天道不公,这世上所有的运气,大概都落到了他身上。然而天道轮回,总是公平的。他造下这样多的杀孽,那么就有这样多的罪孽在此默默等候,等待着将他一句吞噬。
无方丝毫没有感觉到凤音情绪的起伏,正欲答话,却突然亮了眼,转过头来,激动地问凤音:“你是不是认识他?!”
凤音倒也不避讳,静止点了点头。无方瞬间出手,定住了凤音的身形,将凤音放在椅子上正坐,随后便从椅子上站直了起来,激动得喃喃自语:“我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来了……想不到,想不到他竟然真的来了。”
他话刚说完,就传来了脚步声。
整个无方界都沉默着,静待着那人,只听“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到近,接着,一个紫衫白衣、手持银剑的男子,便从黑暗中慢慢显现了出来。
所有生物屏住了呼吸,整个无方界都变得异常严肃起来。然而那人却是浑然未觉。他只是一抬头,一挑眉,然后在看到金座上坐得端正的凤音后,微微笑开,一派风流。
“阿音,”他开口,声音向四周传播开来,“我来接你了。”
话音刚落,四周立刻尖叫起来。无方界那些原本以为只是黑暗的东西全都涌动起来,尖叫着似乎要往太渊俯冲而来。太原皱起眉头,感觉到周围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敌意,他忍不住下意识布开了结界。双方对峙了片刻,终于有一个少年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咳咳,安静一下。”少年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安抚的意味,那些尖锐的声音忽然就小了下去,然后越来越小,直到没有。
太渊转过头去,看向声源方向。那里正坐着一个少年,他坐在一个悬浮空中的椅子上,面上虽然努力保持着平静,但一双眼看着太渊,却是一直冒着兴奋的光芒。
“太渊,是么?”他开口,虽然是个问句,但是却带着一种肯定的感觉在其中。
太渊挑了挑眉:“如何?”
“你是来救凤音的,是么?”他再问,有些犹疑。
太渊点了点头:“是。”
“那么,你知道怎么救么?”
听到这里,太渊却是笑了,满不在意道:“其实来之前,我没想过怎么救,我只想到了怎么死。”说着,他仰头看向高座上的女子,满目深情,“我只是想来同她死在一起,如是而已。”
“ 那你现在想救她么?”无方抓了抓脑袋,似乎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么想的,“你想死吧,凤音是不想死的,所以你要尊重别人的意见是吧?”
听这话,太渊忍不住笑了,他仰头看着那高座上的人,温柔地笑起来:“当然。若能救她,要我死都是可以的。”
“那么,走上来吧!”听到这话,无方激动得猛地站起来,“这条路,等你跪着走上去,已经等了太多年了。太渊,”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指着那通向凤音的台阶道,“这是创世神留给你用来赎罪的路,你跪着走上去,怀疑忏悔之心,只要你走到尽头,我们大家都可以出去。”
创世神留给他的路……
看着那漫长的阶梯,太渊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一直是被他父亲放弃的孩子,从他出生开始,他就知道,他和他的哥哥——主创造的、被世人景仰、称作父神的人不一样。他注定背负冤孽,而到最后,亦将被这写冤孽所反噬。
这就是宿命,而这样的宿命,便就是他父亲赋予的。
若这条路实在很多年前留给他,也许他宁愿死都不会走上去。他已经顺着那人给的路走了太多次,不愿再顺着走一次。然而这一次,那条路的尽头是她在哪里,那么无论多么艰险,他都愿意为她走下去。
于是他走到台阶边上,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亡魂孽债,在他跪下的瞬间,立刻奔涌而来。
那是极其可怖的场景,无数冤魂扑向他,那样黑压压的黑暗,几乎将他全部淹没。凤音愣愣看着那人,他已经被那些那些阴暗全部淹没了,已经完全看不到他了。然而却仍旧听得到他的声音,看得他移动的轨迹。
他跪着向上,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串血迹。台阶上是寸寸利刃,他每一次跪下,都是刃如血肉。然而他却仿佛未曾感觉一般,一步一步,叩首,向前。
他从没觉得自己有这样幸运,于是怀着的诚心,是这样虔诚。
“太渊一生,罪孽无数。”他跪下去,叩首,任由那些魂魄撕扯着自己的血肉,却仍旧带着笑容,步步往前,“却仍斗胆求上天网开一面了,予我所爱之人,一世安康。”
他一步一步叩首,一步一步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