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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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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夜之中,牧旷达身处阴暗潮湿的天牢,被折磨得痛苦不堪,不住发抖。
  “殿下!”
  “殿下不必亲自进去,我们将犯人提出来就是了。”
  “不碍事。”段岭躬身进入天牢内,身后跟着武独,沿着潮湿的台阶走下去。
  牧旷达一身囚服,须发灰白,仿佛老了近十岁。
  “王山。”牧旷达笑了起来。
  “师父。”段岭说,“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栽培与教导。”
  牧旷达喘息,说:“你们李家,永远不会……”
  “你想知道磬儿的事吗?”段岭打断了牧旷达的话。果然,牧旷达静了,浑身发抖。
  “我把他送走了。”段岭说,“明天你就要行刑了,特地来告诉你一声,安你的心。君无戏言,以我大陈列祖列宗之名发誓,我没有杀他。”
  “谢……谢谢。”牧旷达颤声道,“谢谢你,王山!”
  “但太后我救不了她。”段岭说,“就这样吧。”
  牧旷达老泪纵横,跪坐在地,戴着手铐与脚镣,哭了起来。段岭本来是想告诉他,牧磬并非他的亲生儿。来前想起他的杀父之仇,简直要在意志上对他千刀万剐,才能一泄心头之恨。
  然而当他看到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终于还是不忍告诉他真相,转身离开。
  武独又站了一会儿,怜悯地审视牧旷达。
  “不要再下毒了。”段岭在牢房门口道,“他明天就要死了。”
  “知道了!”武独说,“还有几句话想说,你先上去吧。”
  牧旷达怔怔看着武独。武独待段岭走远后,说:“嘘,牧相,牧磬他是昌流君的儿子,否则你以为昌流君为什么对你忠心耿耿?自己想想?”
  牧旷达:“……”
  “看开点吧。”武独说,“后会无期。”
  武独也转身走了,牧旷达瞪着眼睛,半晌喘不过气来,末了一歪,靠在墙上,不住抓自己胸膛。
  翌日午时,阴雨绵延,牧旷达半死不活,被关在囚车中,披头散发,押向长街。
  段岭坐在马车里,听见外头人声鼎沸。车停了一会儿,武独一身黑色锦袍,十分潇洒,上车来坐下,与他一同去监斩。
  “他们在做什么?”段岭问。
  武独答道:“义愤填膺,拦路要杀老头儿。”
  “不可能吧。”段岭说,“应当是想拦下囚车,为他喂水。”
  武独不说话了,段岭就知道是这样,说:“牧相身为丞相,我敬他;只能说,他碰上了我。”
  武独说:“原以为你会生气。”
  “不。”段岭答道,“正因如此,没有他的大陈,我才不能输。”
  午时三刻,段岭坐在远处的天下第一摊楼上喝茶,听到监斩官喝道行刑,百姓大哗,知道牧旷达已被斩首,遂叹了口气reads;一爱入骨,总裁娶妻成婚。
  有时候,死去的是人,而活着的是精神,还是信念,段岭实在很难分清,是友还是敌,在此刻仿佛已变得不再重要了。
  “蔡闫!”监斩官喝道,“假冒太子,凌迟——!”
  人声鼎沸,迁都以后,这是第一桩凌迟案,凌迟官将蔡闫的衣袍剥了个精光,现出他瘦骨嶙峋的身躯,手持一把磨得锋利无比的刀,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往下一掠。
  蔡闫闷哼一声,口中被塞了麻核,以免他咬舌自尽。
  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蔡闫起初还想忍着不吭声,不过一百刀,便痛得狂叫,全身被片得血淋淋的,地上都是皮肉,那凄惨呼号如同厉鬼,痛苦不堪。
  “一百一十六!”监斩官报凌迟刀数,凌迟处死极有讲究,共三千六百刀,将他全身剔肉剥皮,挑筋削骨,还得喂下特制的强心保命的药,让他活着接受这人间酷刑。
  “一百三十九!”监斩官报道。
  段岭与武独对坐,沉默,听着蔡闫传来的凄厉惨叫。
  数到“一千一百二十”时,蔡闫浑身上下已再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全身血淋淋的,已成为一个剥皮般的血人,头皮尽去,额上、脸颊上的血管还在跳动,眼睑被割去,形貌狰狞恐怖。
  “一千一百二十一!”
  “一千一百二十二!”
  蔡闫的喉结还在跳动,发出野兽般疯狂的惨叫。
  老板端上一盘点心,放在案边,呈上一封信,说:“殿下,有人留下一封信给您。”
  段岭正要拿,武独却恐怕信上有毒,接过打开信纸。
  上面只有四个字:让他死吧。
  那是郎俊侠的字迹,他还在,也许正在看凌迟,终于忍不住为蔡闫求情了。
  段岭来到行刑台下。
  “太子殿下到——”
  围观人群被黑甲军驱赶开,凌迟官停下动作,放下刀,跪在地上,额头触地。
  段岭也没让他退下,站在行刑的木架上,抬头看着被吊起来,全身朝下滴着血的蔡闫,他尚且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酷刑。
  “我……恨你。”蔡闫的喉咙艰难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你恨我什么?”段岭有时候实在是奇怪蔡闫的思路,说,“我都没恨你,你倒是恨起我来了。”
  “你,”蔡闫发出恐怖而奇怪的声音,“有你……爹,有……郎俊侠,你……只不过是……生在段家,就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了……老天……连我最后……的一点东西……也要……夺走。”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全身肌肉搏动,一起朝外渗出血来。
  “我记得刚进名堂的时候。”段岭说,“你就像个大哥哥,过来告诉我,如果被拔都欺负了,就找你。”
  蔡闫的眼睛已闭不上了,他的眼球凸出,充血,盯着段岭,像个怪物一般。
  “冲着那年我与你亦有同窗之谊reads;恕不从夫,王妃狠角色。”段岭叹了口气,说,“就这样吧。”
  他走出几步,背对蔡闫,停下脚步。
  蔡闫依旧发出那狰狞而恐怖的声音:“我……做鬼,也不会……”
  段岭转身,拉开长弓,一式反手箭,一声轻响,箭矢离弦,斜斜飞出一丈,正中蔡闫近乎透明的、装满血液的胸腔,射中心脏。
  血液爆开,透体而过,蔡闫睁着双目,慢慢地垂下了头,血液顺着他的身体流淌下来,越来越多,漫了满地。
  人群散了,余下木架上那具血人的身躯,还在朝下滴血,一滴,两滴。
  拔都与赫连博等在校场外,段岭走向他们,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赫连博上前,搭着段岭的肩膀,拔都过来抱了下他。
  秋风萧瑟,江北道上,枫叶飞扬,满地血红。
  段岭在武独、郑彦的护送下,亲自将拔都、赫连博、耶律鲁与丹增旺杰送到江北平原的尽头。
  “还有两年。”拔都说。
  “我记得呢。”段岭答道。
  众人在枫花下离别。
  “我、我帮你!”赫连博说。
  拔都瞪了赫连博一眼,赫连博却说:“我、我要帮、他!”
  “我先打你!”拔都怒道。
  赫连博上前推了拔都一下,两人开始推搡,就要打架,耶律鲁等人忙上前将他们分开。
  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聚,下次再见面之时,就是生死之战。拔都喝了句集合的元语,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
  众人静静看着拔都。
  “不必你们帮忙。”段岭说,“我也会和他一战。”
  段岭翻身,骑上奔霄,赫连博等人与他道别,纷纷离开。
  “回去将这封信送给宗真。”段岭说,“感谢他的相助。”
  耶律鲁在马上抱拳,丹增旺杰则带着与大陈的修好合约,朝段岭挥手离去。
  段岭始终策马立于平原道前,眼望拔都等人离开,拔都一行人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成为天边的小黑点。
  但那数个小黑点似乎停下了,不再往前。也许拔都正在回头看他,也许没有,谁知道呢?
  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段岭才拨转马头,回去他的江州,回去他的家园。
  是年冬,陈太子李若归朝,大赦天下。
  越明年,陈帝开恩科,擢选四方人才,东宫广募宾客。是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朝廷却课以重税,抽调江南、江州、西川、山东、河北兵马,征军十万。
  靖武四年,太子亲赴河北,厉兵秣马,集四方军至二十万数。辽、元各自备战。
  靖武五年秋,大军开赴浔北,元初交锋,受陈、辽联盟袭击,仓促退回上京路北将军岭。
  十二月,陈、元大军于将军岭下展开会战,史称幽州之战开启,此战乃是陈国上梓之辱后,与外族投入兵力最多、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

第228章 终·为欢几何
两年后。

    陈国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会猎于将军岭下,对面则是如山海壮阔的元军。

    两军黑压压四十万人,没有一匹马嘶鸣,雪花纷纷扬扬地飞了起来,在段岭的记忆里,那首曲子再次悠扬响起。

    元军让开一条路,布儿赤金拔都一身铠甲,排众而出。段岭则驾驭战马,来到阵前,二人遥遥对峙。

    狂风飞起,陈军、元军的旗帜猎猎飘扬,凛冽作响。

    “该开战了。”段岭轻轻地说。

    武独一身黑铠,不紧不慢,来到段岭身旁。

    暴雪飞卷,在那遥远的天际,仿佛有千万战神之灵如同流星般拖着白光坠落,每一颗来到阵前之时,俱化作守护南陈大地多年的身影,他们驾驭骏马,踏空而来。

    “该开战了!”不知是谁的声音喝道,“打吧!”

    谢宥一身黑甲,来到阵前。

    “我大陈儿郎们——!”段岭的声音与谢宥的断喝重合在一处。

    陈军山呼海啸。

    星辰的银河化作无边无际的光风,那一人,驾驭白虎,展开战神的双翅,在浩瀚光尘中翱翔。

    西极白虎,天下刀兵之主!

    那人从天地相接的尽头踏空飞来,闪烁着照耀战场的银色光辉。

    “可愿为陛下死?”

    又是齐声怒吼,排山倒海,地裂天崩。

    “我儿。”

    那温柔的声音在段岭的身边响起,李渐鸿一身光甲,披星戴月,化作虚幻的英灵,倒提镇山河,朝战阵中飞来reads;爱入膏肓,前夫有毒。

    “爹。”段岭的瞳孔倒映出那绚烂的星空与亘古不变的银河。

    它总归是在那里。

    千万年,一如往昔。

    “开战。”段岭手中镇山河遥遥一指远方。

    霎时间南陈二十万将士,在那世世代代战死的英魂护佑之下,杀向了元军。

    千里之外的江州,漫天飘起细雪,李衍秋站在后殿楼上,眼望小雪纷纷扬扬。

    “今天他们应当也到将军岭了。”李衍秋说,“三哥,愿你保佑若儿。”

    将军岭下的雪原之中,双方的前锋军在号角之下发起冲锋,新的征北军踏起飞扬的雪粉,撞进了战阵里。

    无数个瞬间凝固于这一场战役之中,史官记载了许多片断,郑彦率军包抄,杀进敌阵,受伤退回。武独鏖战不敌,被撞落马下,段岭冲来,救走武独。元军监军帖木儿被武独一剑斩死。

    钦察台手下罕末帖儿被射死,麾下军队死战不退。

    谢宥率军迂回袭击元军侧翼,在布儿赤金的应变与指挥下苦战未竟全功……

    四十万大军先在将军岭下一战,令万里雪原染遍鲜血,峡谷入口处已成巨大的绞肉机。陈军几乎一接触,便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然而元军死战不退,被悬崖上郑彦率领的侧翼军驱逐,坠下悬崖时,引发了一场连环发生的雪崩。

    数百元军坠下悬崖,雪崩掩埋了上万元兵,陈军也因此被切断。

    段岭带兵埋伏,袭击拔都,双方一个照面,段岭将拔都射落马下,阿木古冲来,拼死抢回拔都,回归己方阵中。

    “抓住他!”有人用元语吼道,“只要抓住他!我们就赢了!”

    至此,元军已是强弩之末,算上雪崩掩埋的人数,已不足十二万,然而背水一战,竟是拼死不退,在一片混乱中仍想着先抓住陈国太子,瓦解对方的攻势。

    陈军遭遇了更为猛烈的抵抗,主力军被冲散,武独率领的前锋军与段岭率领的中军遭到雪崩阻隔。

    “殿下!他们追来了!”有人吼道。

    “多少人?!”段岭身边仅剩两千余人,剩下的都在谢宥身边。

    “两万!”有人吼道。

    “绕过峡谷!”段岭果断喝道,“尽快与前锋军会合!我们已经赢了!这是他们最后的兵力!”

    两万元军沿着山谷斜坡发动了冲锋,大雪如同海啸一般卷来,段岭在亲卫的掩护下冲向峡谷尽头。

    “我来!”述律端喝道,“你走!殿下!”

    段岭回头望,述律端已再次组织起冲锋,抵挡追来的两万元军,双方一接触便开始混战,更有元军越过防线,朝段岭冲来。

    亲兵保护段岭,冲向峡谷尽头,然而峡谷前方,又有上千人朝他们发动了冲锋。

    “奔霄!看你的了!”段岭喝道。

    流箭射中了段岭,却被白虎明光铠挡住,段岭拼死冲进了战阵之中,眼看一人左臂以布重重包裹,抡起一把斩马剑,朝段岭冲来,并凭着那斩马剑的力道,朝他当头斩下reads;总裁的偷心萌妻!

    斩马剑挑起一道光,段岭看到持剑的阿木古满是血污的脸,然而他已无法再后退,只得侧着肩膀去硬扛阿木古的那一剑!

    眼看那一剑的力道就要把他的肩膀斩得粉碎,一道黑影掠过,一脚踏上马鞍,顺手抱起段岭,左手一拳揍在剑上,“当”的巨响,震得段岭耳膜剧痛。

    那人将他抱在身前,飞跃,离开奔霄,奔霄则冲进了战阵内,带着上千名追兵离开。

    段岭被带得在雪地中翻滚,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与他手指相扣,将他拖出了雪地,段岭无名指一滑,感觉到那人缺了一根小手指。

    “杀了他们!”阿木古吼道。

    “郎俊侠?!”段岭颤声道。

    郎俊侠一身涤得发白的武袍,袍子破破烂烂。

    “你跟了我多久?”段岭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嘘。”郎俊侠说,“不要问。”

    他的眼中带着笑意,右手撮在唇间,打了个唿哨,奔霄去而复回。

    “上马!”郎俊侠喝道,再次把段岭推上马,继而翻身上去。

    “准备射箭!”郎俊侠道,“你冷不冷?”

    段岭身穿铠甲,眉毛、头发上全是雪花。奔霄一个疾停,面朝阿木古带领的上千名元军。

    “不……不冷。”段岭说,“我很暖和。”

    “你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郎俊侠说,“弓箭呢?”

    段岭摘下长弓,抓在手中,阿木古将巨剑抛在雪中,抽出腰畔长刀,元军齐齐退后,准备冲锋。

    “你死定了,太子。”阿木古说,“再没有人能保护你了。”

    “还有我呢。”郎俊侠喃喃道,他骑着马,身后带着段岭,清澈的眼中映出面前上千名元兵,以及山崖上出现的弓箭手,个个弯弓搭箭,朝向中间。

    段岭把弓箭朝向远处,紧张得不敢呼吸。

    “看见信了么?”郎俊侠说。

    “什么?”段岭皱眉问。

    郎俊侠静了一会儿,说:“就在青锋剑的剑鞘里,这把剑不大好使,我尽量挡一会儿,这次轮到你保护我了,段岭,阿木古交给我,杂兵就交给你了。”

    段岭的心跳似乎停了,放出了第一箭,紧接着郎俊侠喝道:“驾!”

    奔霄带着两人,冲向峡谷出口,与此同时,千名元军发动了冲锋,在阿木古的带领下,朝他们冲来!

    段岭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敌阵放箭,一箭接着一箭。

    双方短兵相接的那一瞬间,郎俊侠侧身撞向阿木古,长剑上挑,迎向他的长刀!

    “这一生里,总会有人保护你,不必你站在我的面前……”

    “保护不了你。便是我失责,若有那一天,我不死,也会有人来杀我,倒是无妨,我死了以后,自然还会有人,前赴后继地来替你挡刀吞剑……”

    那声音极其遥远,却又仿佛就在耳畔reads;爱劫难桃,总裁独家盛宠。

    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郎俊侠与阿木古互换一剑。

    阿木古一刀捅进了郎俊侠的胸膛,郎俊侠右手猛然抓住刀锋,手掌并合,一锁,刀刃瞬间卡在了他的肋骨中央,未能穿过他的肩胛,伤及背后的段岭。

    紧接着郎俊侠漂亮地一挑,以长剑无声无息地刺穿了阿木古的咽喉。

    奔霄就这样冲过了敌阵,一骑绝尘,扬起雪粉疾冲而去,将追兵远远甩在身后。段岭回头看,喊道:“咱们冲出来了!”

    “很……好。”郎俊侠说。

    “你受伤了!郎俊侠!”段岭朝身前一摸,满手都是血,郎俊侠的背脊露出极短的一截刀刃。

    奔霄越冲越远,冲进了树林,再冲出后,跃出悬崖,紧接着在积满大雪的斜坡上朝下冲去,沿途激起疯狂的雪浪,直带着两人冲向谷地。

    深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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