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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萤拿过金梳,在书案上的灯下仔细查看,果然,在梳齿的侧面有着小小的刻痕,“你怎么肯定,这一定是咒语?”夏初萤依旧不死心,如果善良勤劳、任劳任怨的华妃都有问题,那她还如何去相信这世人?
“因为本人见过这种降头!那真是太可怕了……”巫医长如果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皇后娘娘,这金梳到底是哪儿来的?实在太危险了,这咒语是西部村寨的咒语,一旦下了降头,便无药可解!”
“降头?”夏初萤手握金梳,开始回忆从前是否遇到什么诡异之事,突然,她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梦中她见的人只有不羁卿,而也恰恰她与不羁卿两人有金梳,而送她金梳之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不羁卿的母亲,华妃!
华妃……怕是真有问题。
当夏初萤终于不得已肯定了心中所想后,顿时觉得无力。为什么是华妃?她那么勤劳朴实、任劳任怨,难道都是骗人的?不羁卿对她一往情深,难道也都是做戏?之前自己对不羁卿偶尔几次怦然心动,难道是因为降头?
夏初萤闭上眼,深呼吸,伸手将金梳递了出去,秦诗语赶忙接下。
“巫医长,这金梳便交给你们处理,辛苦你们了。”初萤的声音满是颓然,“本宫累了,你们下去吧。”
“是。”巫医长接过秦诗语的金梳,带着巫医下了去。
夜深了,满堂院大厅无比压抑,却不知是因夜幕的降临还是金梳一事。
夏初萤闭着眼,胸腔那股不明怨气膨胀,胀得甚至无法呼吸。好半晌,初萤才缓过来,“诗语,拿本宫令牌,带人去华庆宫,拿下华妃。”平静的声音却微微颤抖。
秦诗语点头道,“要将华妃押来吗?”
“不……”初萤缓缓睁开眼,“本宫不想见到她。”
秦诗语也能理解夏初萤的悲痛,便是她,也是觉得心底堵得慌。“那殿下,要将华妃押入大牢吗?”
初萤愣了下,而后长长舒了口气,“不,将其软禁于华庆宫,派人严加看管,还有,让巫医长带人去,以防华妃再降咒作乱。”
“是。”秦诗语接令,拿着令牌下了去。
传说,华妃在被抓时十分平静,无喜无悲,好像很久以前便预料到这一天一般。祥和的后宫,竟如同冷宫一般。华妃被软禁,朱妃整日疯疯癫癫,风光不在。
……
不羁寒这一场病几乎要了老命,当夏初萤步入龙盟宫时,但见不羁寒已满头银发,双颊塌陷,平日里慈祥中隐有犀利光芒的双眼,也是暗淡——不羁寒,这回是真的老了。
夏初萤在不羁寒的床沿坐下,哀伤地垂头看着不羁寒,“皇上……你还好吗?”
不羁寒艰难睁开眼,“初……萤,最近一段时间,辛苦你了,我都听人说了,说你将国家治理得很好。”
夏初萤鼻头一酸,缓缓摇头。“不,一点都不好,宫内宫外已经一团乱了,皇上您快振作起来吧。”
不羁寒苦笑,“朕这个年纪,你说还能振作吗?”活到一定岁数,早不知不觉,知晓了天命。
夏初萤哑然,垂下眼,“皇上,您不振作也必须振作,如今整个齐兰国被我搞得一团乱,有时我甚至在想,我这个妇人是不适合治理国家的,而齐兰国这么乱,罪魁祸首便是我。”
不羁寒叹气道,“傻孩子,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而后顿了下,“最近你做了什么,讲给朕听听吧。”
夏初萤知道,即便自己不说,也会有人告诉他。“我派人抓了华妃,原因有三。第一,不羁燕身边的轩辕公子曾经找过朱妃,欲扶植二公登太子之位,随后在二公将子文过继给大公后,轩辕公子消失。我怀疑,轩辕公子将目标转到了华妃身上。第二,从前华妃曾赠与我金梳,随后我做过一些怪梦,前些日子巫医长竟然发现金梳梳齿之间有着西部村寨的咒语,我不知道为何华妃与西部村寨有联系。第三……”夏初萤语言停顿了下,因为涉及不羁卿,她不知道如何讲,怎么讲。
“继续说。”不羁寒缓缓闭上眼,关于金梳一事,巫医长已来禀告了。
初萤凝眉,面色痛苦。“皇上,您龙体欠安,我本不应说这些,但……除了您,我也不知道与谁说了。”
不羁寒睁开眼,笑了下,“是啊,朕也是这么想,这国家,除了托付给你,朕也不知再托付给谁了。”几乎在一个月的时间痛失三子,仅剩的一个儿子,其母妃却……“有什么,你便如实说,说完后,朕也要有故事讲给你听。”
初萤见不羁寒坚持,最终叹了口气,道,“皇上,大公之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顿时,还算祥和的气氛顿住,不羁寒半垂的老眼猛然大睁,如同见了鬼一般盯着夏初萤看。“你说什么?到底……咳咳咳咳……有何隐情,你快说……咳咳咳。”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竟猛的咳了起来。
初萤将一旁的药碗端来,亲手喂不羁寒吃药,“皇上,你切勿激动,龙体要紧。”
不羁寒勉强喝了一口药,“你继续说。”催促道。
初萤点头,放下药碗,“事情是这样的,不羁丹当时尾随死士队伍,并非去送死,而是想趁机潜伏到北秦营地中,我们姑且不论此事的对与错,只说,这次秘密行动的负责人是不羁卿,而那发现不羁丹之人为何不当即将此事说出,非要等队伍出发后,才禀告大公,而不是行动负责人的三公?”
这时不羁寒之前不知的情形,或者说,除当事人外,无一人知晓。
初萤继续道,“随后,我便派人到了兵营,掘地三尺的找通禀大公之人,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人的指使者,竟然……”初萤叹了口气,“是三公的心腹。”
不羁寒猛然从床上坐起,头上青筋暴起,拳头也是捏紧狠狠砸了床记下,随后便是无法制止的咳嗽。
初萤这回真是吓坏了,“皇上,您先别急,还有一件大喜事,您稳定下来,我就告诉你。”一边说着,一边拍不羁寒的背。
别说,初萤这一句话真的见效,转移了不羁寒的注意力,“喜事?现在还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喜事的?”
初萤见不羁寒不咳了,稍稍放心,而后压低了声音,“皇上,我说了,你可千万别喊出来。”
不羁寒点头。
“不羁丹,还活着。”当谈到这件事时,夏初萤只觉得特别开心,好像在乌云蔽日之时看到曙光一般。
不羁寒怔了好半晌,这才恢复了平稳呼吸,“丹儿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忍不住老泪纵横。
初萤小声道,“皇上,这件事你知我知便好,万万不能说出去。不羁丹如今潜伏在北秦营地,可谓凶险万分,而我们又不知这皇宫里有没有三公的眼线,如果有心人知道不羁丹没死,那就糟了。”
不羁寒也频频点头,“你说的对。”
夏初萤终于放下了心,自从得知不羁丹活着的消息,不羁寒已重燃了希望,与之前那般等死,截然不同。这样便好,这样便好。“刚刚皇上不是说,有故事说给我听吗?”初萤问。
不羁寒点了点头,“华妃,其实正是西部村寨之人。”随后,便将之前自己如何落难,结识了华妃,华妃又如何为了他背叛了村寨,最后两人回到金龙部落又遭受风风雨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夏初萤。
夏初萤只觉得自己听了一个离奇的故事,竟比戏台上看的故事还精彩,同时,对华妃的怨恨少了许多,只能感慨华妃也是个可怜人。
夏初萤会责怪老皇帝?会告诉老皇帝他什么地方做错了?不,她才没有闲心说这些问题。一者是,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二来,事情已过多年,便是提了,又如何改变?还不如不提。何况,不羁寒……怕是也康复不了了。
室内一片安静死寂,两人各有所思,却不知不羁寒会不会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心疼起华妃。
少顷,不羁寒道,“初萤,需要做什么,你便做吧。朕相信你,也相信你会将齐兰国管好,等丹儿回来。朕累了,要休息了。”
夏初萤明了,起身告辞,离去。
……
有些事,瞒不住,更等不起,与外患比起来,内鬼才更为可怕!
最大的内鬼,非不羁卿,而是那个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不羁燕。
随着不羁寒越来越重,夏初萤全面挑起了国之大事的重担。而面见皇后前来商讨国事的臣子增多,出入满堂院已不方便,毕竟那是后宫,夏初萤便搬到了御书房处理国事。
御书房,披着一身雪花的崔鹏毅等不及先散了冷气,便匆匆前来。“禀皇后娘娘,微臣有大事禀告。”
初萤放下笔,道,“说吧。”
崔鹏毅面色阴沉的双手将一本册子递了上来,“娘娘,臣敢保证,这不羁燕绝不是皇上的侄子,他从前只是个草原流氓,甚至没有名字,被人称为狼王,随后受轩辕公子的支持后,这才起了一个正式的名字,一切证据都在册中,请那娘娘查看。”
夏初萤快速翻阅呈上的小册,面色越发铁青,淡眉也越发皱紧。“好一个草原流氓,一个破名字竟然把整个齐兰国耍地团团转,岂有此理。”说着,将册子狠狠摔在地上。
崔鹏毅静默不语。
夏初萤愤怒地从龙椅上站起,在用散步来缓解满腔愤怒。她一边踱步一边思索对策,面目狰狞。
片刻,初萤停下脚步,双眼眯起,“崔爱卿,如何做本宫已有计划,你先下去吧。”
崔鹏毅见礼离开。
初萤回了御书案,立刻起草一部嘉奖不羁燕且宣其回城领赏的圣旨,盖上了玉玺印章。
而这张嘉奖圣旨随后便由专人骑快马送了出去,初萤便静等不羁燕自投罗网,顺便准备掘地三尺地找其身后的轩辕公子了。
夏初萤做梦都没想到,圣旨还未到达前线,轩辕公子却先找上她了。
夜晚,夏初萤忙了整整一日的国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满堂院,当下了撵车,步入院门时,却觉得有种怪异的感觉,这感觉来源于心里,让人无法解释。
“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本宫想静一静。”夏初萤拒绝了宫人的伺候,独自一人入了房间,房内却出奇的昏暗,与平日里灯火明亮截然不同,而初萤也不在乎房间是暗是明,她只是想放下所有防备和假面,好好休息一下。
突然,夏初萤敏锐的察觉到房内有轻微异动,好像是脚步声——难道是不羁丹!?初萤立刻警觉又期待。
隐在暗处之人没马上出来,依旧僵持。
初萤知道,这人怕不是不羁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偷入本宫寝宫,也算是个人才,出来吧,本宫饶你不死。”刚刚放下的假面与气势,又重新端了起来。
隐在暗处之人也未坚持,伴随着稳重情况的脚步声,夏胤轩从暗处慢慢走了出来。这一次,他未戴面具,更未易容,只带了丝丝冷笑。
当夏初萤见到夏胤轩时,整个人都僵住,目瞪口呆地盯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夏胤轩面露讥讽,“尊贵的皇后娘娘,怎么不认识在下了?”
一句话,将初萤从震惊中唤醒。她依旧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许是怪梦做多了,她甚至以为是不是屋子里还有金梳之类的诅咒之物。她缓缓向前,直走到离夏胤轩距离两尺的距离,即便是灯光再昏暗,也清清楚楚看见了夏胤轩的面容,双目这才微动。
“七哥!”如同在大海中寻到了救命的稻草,如同在荒漠中又遇一人,那种惊喜根本无法用言语所描述。夏初萤自然记得夏胤轩为何逃离在外,更知道夏胤轩能出现在她房间,便有极大嫌疑,但这些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她在举目无亲、疲于应付之时,遇见了亲人。
激动又委屈,让夏初萤冲动到跑去将夏胤轩紧紧抱住,“七哥……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七哥……”
夏胤轩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两人见面会是这样的情景。难道夏初萤不应该戒备他而喊人,应质问他为何会参与齐兰国之事吗?
这一刻,夏初萤心底的猜忌和怀疑全部烟消云散,直到身在异乡才知道亲人的可贵以及背井离乡的痛苦。
她放开夏胤轩,拉住其袖子,“七哥,你放心,你的行踪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我也不想问你为何出现在齐兰国,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夏胤轩面容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讶,“何事?”
初萤眼圈红了,声音带了哽咽,“别再离开了行吗?以后你就留在这里,不要在到处漂泊了,在齐兰国,你是安全的、也是自由的,只要我有的,都会给你,荣华富贵、权势金钱,更会保你的安全。”只要七哥能留下。
夏胤轩一愣,随后失笑,一时间竟看不出夏初萤到底是扮猪吃虎,还是真的傻。“你忘了在鸾国发生了什么?我差点杀了你的亲哥。”说着,眼神带着嘲讽与审视。
夏初萤也失笑,“难道你忘了,你也是我的亲哥?我们是兄妹。”
“但夏胤修与你确实同母而出。”夏胤轩“好心”提醒。
初萤凝眉摇头,“正是因此,我才没法出手帮你和二哥,还有其他兄长……”夏初萤越说越空虚,“七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身在皇室还在乎民间这种手足之情?”
夏胤轩不语,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如果我说……当年你们争夺皇位,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你会不会相信?”夏初萤见夏胤轩眼中的讥讽,随即苦笑,“算了,信不信由你。如今身在异国他乡,我才真正知道亲人的可贵,刚到齐兰国时还未有感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前生活的一幕幕便忍不住一再回忆,无论是好的、坏的,哪怕是从前我的仇人,我都慢慢释怀,仇恨也无形化解,何况,我与七哥你或者其他兄长也根本没什么仇。”
夏胤轩依旧不语,只不过眼中的讥讽少了许多,那种离开故土后失去了根的无助,也是越发强烈。
夏初萤继续道,“我承认,我夏初萤也是离不开权势、金钱,但我却依旧不理解,皇帝的位置有什么好?如果让我选择,我倒是更喜欢当一个闲散王爷,逍遥的过一生,所以……我根本无法理解当年你们打破头的争夺,是为了什么。”
夏胤轩一怔,而后忍不住轻笑出来,“因为你是女人,自然不懂。”
夏初萤颓然点了点头,“是啊,也许我是女人,不懂。如今我帮皇上处理政事,可以说暂时也身处上位,但却觉得每一日都在煎熬,压力、疲惫、恐惧,每一天清晨我都希望夜幕快快来临,真的不知,当皇帝到底有什么快乐。”
夏胤轩终于忍不住笑了。
初萤抬起头,“七哥,你想当皇帝吗?”
夏胤轩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声音中有着防备。
初萤却仿佛听不出其中防备一般,却是面色认真。“七哥,鸾国的皇帝之位我没有办法,但如今齐兰国的皇帝之位,若七哥想要,我便帮你夺来。”
夏胤轩冷笑,“好啊。”
夏初萤点头,“为了让七哥你安心,我这就命人将玉玺取来。”随后便准备扭头喊人。
夏胤轩慌张,赶忙伸手捂了她的嘴,“别乱喊,我才不要什么皇位。”
初萤好奇看着他,“七哥,那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能办到的都会帮你办。”
夏胤轩终于没忍住,失笑,“初萤,你为什么做这些?是为了你帮你亲哥赎罪?”
夏初萤道,“我哥何罪之有呢?”
夏胤轩道,“他下令追杀其他兄弟,这不是罪?”
初萤反驳,“几位皇兄无视我哥的太子之位,出兵夺位,难道他们是无辜的?”
夏胤轩哑然。
初萤叹气道,“七哥,冤冤相报何时了,就如你所说,你们之间的争夺以及向往,我不懂,我只是一名女子。而我想留你,也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兄长,是我远离故土碰见的亲人,我知道你回不去鸾国,更是不想回轩国,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流浪,所以我想将你留下,就算是陪伴我,好吗?”
好半晌,夏胤轩终于从震惊与不解中缓了过来,他也相信夏初萤所说一切的初衷。
不得不说,不羁卿说的对,鸾国是他的根,叶子离根久了,便逐渐失去养分而枯萎死亡。离开鸾国这段时间,他越发找不到自我,觉得一切力不从心了。
更是例如夏初萤所说的,背井离乡后,才知道在故土中的仇不是仇、恨不是恨,一切都慢慢释怀了罢。
“七哥,好吗?”夏初萤问得小心翼翼,软糯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
夏胤轩闭着眼,抬起头,原来他自诩聪明,但如今却觉得一败涂地,无论是对不羁卿,但是对自己的皇妹夏初萤。
“我不想要皇位,鸾国的不想要,齐兰国的更不想要。”夏胤轩道。
初萤连忙点头,“这个我知道,我们从小是一同长大、同一个太傅所教,你的心性我了解,当年你所为,是为了二皇兄和轩妃。但如今呢?七哥,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竟把夏胤轩问愣住了,好半晌,才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