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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之下 作者:蓝色狮-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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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您是谁?”
  何时冒出这么个老妇,谢霄一时摸不着头脑,只道是淳于家的亲戚。
  “儿啊,你今日要去打鱼,为娘放心不下,想跟着去看看。”老妇颤颤巍巍地朝他靠近,手就要去摸他的脸,惊得谢霄直往后退。
  看把谢霄吓得那样,老妇挺直了腰身,咯咯直笑,这才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哥哥,我扮得像不像,连你都被我唬住了吧。”
  谢霄听出是今夏的声音,皱眉头端详她:“你怎么扮成这样?”
  “扮成这样去买鱼,不容易让人认出来。”今夏对自己的扮相着实满意得很,“走!”
  谢霄也是个贪玩的,瞧着有趣,倒也不拦着她。为了避免让人发觉,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大槐树下……
  眼下世道乱,大槐树下已成了新河城里头唯一的鱼市,每日聚集到此处卖鱼的船只有十来条,鱼的数量也有限,还得先把大鱼供给大户人家和酒楼,剩下的鱼才摆在船舱里头卖。
  鱼市有鱼市的规矩,鱼主人来了方才能开市卖鱼,鱼主人若未来,则一条鱼也不能够卖,否则违了规矩,来日就进不了鱼市了。
  船舱里鲜鱼活蹦乱跳,大槐树的石阶下面,预备买鱼的妇人们挤挤挨挨地等着。今夏扮成的老妇自然是挤不过别人,只能站在人群后头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个穿着大绒茧绸衣袍,全身上下只能用圆润来形容的中年男子打着哈欠行过来,众人自发自己地给他让出一条道,这男子连话都懒得说,先眯着眼打量了下各个船舱里头的鱼,小胖手指头一点一点,估摸了分量,算出大致价格,自己能抽多少银子。这才撩起袖子,把白白胖胖的胳膊在空中挥了挥,拖长音调:“开——市——”
  鱼市顿时陷入一阵喧腾之中。
  挑鱼的、拿秤的、挑肥拣瘦的、讨价还价的……今夏见缝插针地挪到前面,特地去小头目的船。
  “有没有四、五斤重的鲈鱼?”她用苍老的声音问。
  “没有没有……”小头目不耐烦地摆手,接着把一条草鱼重重地抛到岸上,吆喝道,“十二斤的草鱼,有没有人要?”
  今夏朝他船舱里头张望了好几眼,里头的鱼不多,远远少于其他条船,看来他在此地打鱼也是做个幌子,压根没认真打鱼。
  那厢,谢霄找到了鱼主人,表明自己也想来打鱼。鱼主人正坐在树下的藤椅上,叼着茶壶嘴,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眯了眼把谢霄打量一番。
  “哪人啊?”
  “扬州人。”
  “哦,好地方啊。会水?”
  谢霄饶得是满心不耐,也知晓得适当装一装孙子,遂点了点头。
  “会打鱼?”
  谢霄又点了点头。
  鱼主人咕嘟咕嘟喝了口茶,才慢悠悠道:“我不知晓扬州是什么规矩,在我这里呢,规矩是按三抽一,明白么?”
  乌安帮才按五抽一,这孙子居然按三抽一,这么黑!谢霄心中暗暗咒骂,面上还得作恭顺状:“是,都按您的规矩来。”
  “行!跟我来吧。”
  鱼主人这才起身,带着他慢腾腾地从石阶下去,径直走到小头目的那条船前头。方才谢霄已经瞥见今夏故意在此船买鱼,知晓这个船家必定就是倭寇所扮,当下鱼主人带他到这条船前,倒是他始料未及,心中暗叫不妙,莫非自己与今夏已被人识破?
  今夏在岸上提溜着条鲈鱼,看见一幕,不由心下一紧。
  “董三,你今日打了多少鱼啊?”鱼主人皱着眉头往船舱里头看,“人家都是百来斤鱼,你这船连四、五十斤都不到,要都像你这样的,我不得喝西北风去!”
  董三,就是小头目,也不知是他真名还是化名,大概是平日被鱼主人说惯了,懒懒虚应道:“我明日多捕些就是了。”
  “明日?你每日都是说这话……我也不用等明日了,从今日开始,这位小兄弟和你一条船捕鱼,至于你们俩之间怎么分账,我不管,反正这条船上的鱼得按三抽一给我。”鱼主人把谢霄往船上一推。
  “……哎!哎!”董三有点急了,“不行,他什么人我都不认得,凭什么我就得和他一块打鱼。”
  “就凭这话是我说的!”鱼主人恼怒道,“每天交的那点钱还不够塞我牙缝的,不想干就给我走人!”
  大概是需要卖鱼的身份作为掩护,董三没再和鱼主人计较,瞪了眼谢霄,没好气道:“寅时就要出河打鱼,你行不行?”
  “行!”谢霄应得很痛快,让董三面色愈发难看。
  此事进展可以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但董三不仅是倭寇,还是倭寇中的小头目,谢霄单独与他呆在一起,万一他瞧着谢霄不顺眼……
  不仅今夏这么想,上官曦在听到此事的那瞬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行,老四,你不能去!”她道。
  谢霄不以为然地答道:“老子又不怕他,再说是在船上,他能耐我何,若是到了水里头,就更好了。”
  “老四,他不是寻常毛贼,是倭寇!”上官曦焦急得很,“船才多大,他若是伺机暗算你,你根本躲不过,到那时候,他再把你往河里一抛,你……”她没再说下去,面上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姐,你盼我点好行不行?”谢霄被她说得有点烦了,皱眉道,“什么呀,我就被人抛尸河中了。”
  上官曦努力挪了□子,伤腿吃疼,不由痛楚地皱紧眉头:“老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你被他暗算了。”
  “我知晓你为我好,你什么事情都是为了我好,”谢霄烦恼地挠挠头,“可是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在外头闯荡了两、三年……是,我挨过揍,我受过伤,进过大牢,可我现下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嘛。”
  “老四……”
  上官曦还想说话,却被谢霄打断:“姐,这事我不去,今夏他们肯定还会再想法子混进去。我的命是命,人家的命就不是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总得为老爷子想想吧,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上官曦急道。
  “今儿我把话撂在这儿,就算老爷子知晓这事,他也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你信不信?”谢霄昂然道。
  “老四,你得平平安安地回去,这才是最要紧的。”
  “姐,这趟来两浙,你也是因为我才来的,对不对?”谢霄沉默片刻,深吸口气,然后不解地看着上官曦,“姐!有句话我早就想问你,在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瞧不起我?觉得我鲁莽,冲动,做什么都不行?”
  “……我没有……”上官曦试图反驳,谢霄却完全听不进她的话。
  “我在外头闯了三年,是,是没闯出什么名堂来,可天大地大我觉得快活!我回到帮里,你说为了老爷子,我得留下来当少帮主,好,我就当少帮主,可我这少帮主有什么用,帮中样样事情他们照样要听你的吩咐,我就是挂墙上的画!还有,这趟来两浙,你原不想来,可为了看着我,你还是来了。和寺里的师兄们在一块儿时,你是师姐,对我管手管脚,我没话说,我身为师弟应当应分让你管着。现下,我帮着今夏他们办正经事儿,你又不让我去……是,你是帮了我很多很多事儿,你比我能干得多!可你又不是我娘,你这样处处管着,弄得我绑手绑脚,到底何时才到个头儿?”
  “我……”话未出口,泪水已不禁涌出,她飞快擦去,极力让声音显得镇定些,“好,我知晓了,以后我不会再拦你。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谢霄也在气头上,转身便出了屋子。
  静静的屋内,上官曦用被衾掩面,堵住再也抑制不住的哭泣:她怎么也没想到,对于谢霄而言,自己的关心竟然会让他这般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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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炸鱼条的火候控制地刚刚好,黄金璀璨,外酥里楞,刚刚端上桌香气便四下溢开,勾得今夏甚是嘴馋。她将蒸好的米饭端上桌,便连声招呼丐叔:“叔,赶紧叫我姨来吃饭,冷了就不好吃了……”
  淳于敏摆好碗筷,看今夏想偷吃鱼条,抿嘴笑道:“别急,杨大哥还在灶间调酱汁,他说炸鱼条沾着酱汁才好吃。”
  “大杨就是贤惠!”今夏啧啧道,“哪家若是娶了他真是有福气啊。”
  正巧看见谢霄,今夏赶忙招呼他:“来得正好,快来吃饭!”
  谢霄应了声,刚准备跨进来,身后就追上来一人,不分由说,重重一拳击在谢霄的下颚骨上,力道大得惊人,直接把他打得踉跄几步,跌坐在桌边。
  眼前直冒金星,谢霄还来不及看清来者究竟何人,那人已是又一拳招呼过来,中拳的同时他猛踹出一脚,将那人踹飞出去,重重撞在门板上。
  “阿……阿金,你疯了!”
  今夏生怕他们把桌子撞翻,没忘记把炸鱼条捧在手上。
  谢霄挣扎站起来,看着眼前面上仍旧遮着黑纱的阿锐,怒道:“你疯了!”
  阿锐功夫虽已恢复了一点,但决计不是谢霄的对手,方才是偷袭才暂时得手。此时他挣扎地站起来,也不答话,又是一拳挥来。谢霄不屑与他对阵,侧身闪开,他收势不住,跌在桌上,帷帽也跌落在地。
  淳于敏吓得赶紧把一屉蒸好的米饭也端起来,躲到旁边。今夏颇赞许地望了她一眼。
  “她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这样伤她的心!”阿锐嗓子沙哑,转头怒瞪谢霄。
  “谁啊……”谢霄先是楞了下,继而明白过来,“我跟我师姐的事情,你懂什么!何时轮得到你来多事?”
  “你伤她的心就是不行!你这样对得起她么!”
  阿锐怒道。
  这话有点耳熟,似乎在何处也曾经听过,谢霄怔了怔,盯住阿锐那张脸,片刻之后,终于被他看穿:“你是阿锐!”
  阿锐呆楞住,慌忙就要去找帷帽来带上,口中连声道:“不是、不是、你认错人了。”
  抢上前一步,将他的帷帽踢飞,谢霄钳住他咽喉,令他呼吸艰难动惮不得,伸手就去抓他疤痕交错的脸……
  “哥哥,不可!”今夏疾声道,放下盘子,格开谢霄的手。
  “你认得他?”
  今夏叹口气,简要道:“他受了重伤,被陆大人所救,因为……他的脸,他不愿让你们知晓,所以才一直瞒着你和上官姐姐。”
  谢霄这才松开手,不满道:“我说嘛,老觉得他鬼鬼祟祟盯着我们,就知晓有问题。”
  “他的伤快好了,本来也想就这两天告诉你们的。”今夏补上一句。
  “不……不要让她知晓。”阿锐捡回帷帽,复戴上,语气中有微微地颤抖。
  “这是为何?我告诉你啊,我姐可不喜欢被人骗。”谢霄方才看阿锐的伤痕甚是狰狞,想是也受了许多苦,便不计较方才之事,拍拍他肩膀道,“没事,她若知晓你是阿锐,肯定欢喜得很。在扬州,你失踪数日,她动用了好些人去找你,还因此欠了盐帮的人情呢。你说说,你再这么瞒着她,对得起她么?”
  “我是对不起她……”
  阿锐低低道,不愿再说下去,帷帽低低压着,匆匆走了。
  谢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背影,然后转向今夏:“这话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姐的事?”
  再把这事揪出来,恐怕这顿饭都不消停,今夏叹口气:“哥哥,咱们先把饭吃了,再说其他事儿行么?”
  “不行!”谢霄不依不饶,“这事不说明白,谁吃得下。”
  “我吃得下。”
  今夏分外诚恳地看着他。
  谢霄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只得道:“……边吃边说吧。”
  一时杨岳自灶间端了酱汁过来,岑寿帮忙端上了鱼丸汤,淳于敏扶正翻倒的圆凳,今夏替众人盛好饭,丐叔和沈夫人也来了。
  “开始拆房子了,有出息!”丐叔瞥见半扇落下来的门板,啧啧道。那门板是被谢霄踹了一脚的阿锐所撞倒。
  今夏连连点头:“那是,自古风云出我辈……姨,这是我今天买来的鲜鱼,大杨手艺好,您待会多吃点。”
  沈夫人微微一笑。
  “回头我把门装上就行,多大事儿。”谢霄催促今夏,“你倒是快说呀。”
  先扒了口饭,又挟了几口菜,今夏含含糊糊地边嚼边道:“是这么……回事……那个……这个……桃花……这鱼汤真鲜……后来她就……”
  在一堆“鱼丸、鱼汤、炸鱼条”中,谢霄总算听出一点要紧事:“你说,翟兰叶是被他杀的?!”
  杨岳原本正拿汤匙喝汤,听到这话,手微微一僵,汤洒了大半,被淳于敏看在眼底。
  “不止她,桃花林中还有……三具女尸,被蛇啃得差不多了。”今夏耸耸肩,“估计都是他下得手……想想他后来吃的苦头,那般生不如死,真是报应啊!”
  谢霄隔了好半晌,才皱眉道:“这小子,平日里沉默得像块石头,没想到狠起来这么狠,连女人也下得了手。我可不能让他继续待在我姐身边,太危险了!”
  杨岳吃完了碗中米饭,默默离席。
  “杨大哥怎么了?”淳于敏悄声问今夏,“他好像不太对劲。”
  今夏看见杨岳的背影转出院门,懊恼地连连拍额头:“糟糕,我不该说这事的……都是你,非要我说!”后一句是冲着谢霄。
  谢霄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怎么了?这事跟他有关系?”
  “不说了不说了……”
  今夏饭也不吃了,先赶着去安慰杨岳。


☆、第一百一十五章

  “哥哥!”陆绎唤道;“既为兄弟;我就不与哥哥见外了,小弟有一事相求。”
  “你只管说!”
  “请准予我带人潜入岑港;助哥哥攻下岑港!”陆绎重重道。
  未料到他所求竟是此事,俞大猷愣住,犹豫许久都不曾作答。王崇古之前未听过这个计策,不解道:“潜入岑港?”
  陆绎将整个计策向王崇古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王崇古听罢;酒菜也顾不得吃;站起身就去找了海防图看;计算大福船上喷筒的射程和港口深度,喜道:“将军,此乃良策!”
  俞大猷何尝不知晓这是个好主意;只是……带队之人必须武功高强,军中除了他自己外,以陆绎的武功,确实就是一个上上人选,更不用说他出身锦衣卫,隐藏踪迹近身搏斗等等原就比旁人擅长。
  “但陆佥事不能去!”王崇古抱歉地看向陆绎,“你若有事,我们难以向上头交代。将军,我去!”
  俞大猷却摇摇头:“论领兵,你是个好将领;但论单兵作战能力……老王,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你帮我从军中挑选五十个武功好的,我亲自带兵。”
  “将军,你怎么能去!”
  “哥哥,你不能去!”
  陆绎与王崇古同时出言阻止。
  “你是一军之帅,你若不在,如何能稳定军心。即便能够里应外合,要攻下岑港依然艰苦卓绝,你唯有亲自督战,才能鼓舞士气,让将士们奋勇杀敌。”陆绎有理有据,让俞大猷无从反驳。
  王崇古在旁连连点头,应和道:“正是这个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将军,你无论如何不能去。”
  见俞大猷仍然不吭声,陆绎问道:“哥哥莫非是信不过我?”
  “不是……”
  “那么就是因为我爹爹的缘故,所以瞧不起我。”
  俞大猷连忙道:“这是什么话,何曾看不起你!只是……你若出事,我们难以向令尊交代。”
  “哥哥,你军中有多少人?”陆绎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俞大猷一怔:“……两万六千人,怎么了?”
  “你告诉我,这两万六千人,有谁是没有爹爹的么?”陆绎皱眉,“他们能上阵杀敌,怎得我就不行?哥哥,你不仅小看了我,也小看了我爹爹。”
  “不是,我……”
  “我敬重哥哥,是因欣赏哥哥不计个人得失,一心只求为国效力。怎得到了今日,哥哥心中想得便不是要攻下岑港,而是怕我连累于你?”陆绎再下一记猛药。
  俞大猷被他说得愧然,猛然起身道:“好兄弟!今日你既将话说到此处,我就将此任务交给你!”
  “将军……”王崇古阻拦不及。
  陆绎知晓他担心何事:“王副使放心,此事我会书信爹爹,便是我出了差池,也绝对不会累及旁人。”
  他考虑得如此周到,王崇古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道:“我定会给你挑最好的人手。”
  “多谢。”
  大事已定,三人举碗痛饮,胸中好生欢喜,又说了半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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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渐深,陆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所想的,并不仅是从海路潜入岑港,还有俞大猷的那些话。
  杨程万与沈夫人是旧相识,这就解释了为何沈夫人在听说杨程万是杨岳的爹爹之后,会改变主意留下来。可她为何对今夏特别上心?而非对杨岳?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缘故?
  俞大猷曾经提过,杨程万心仪之人是林家的大小姐,也就是夏长青的夫人。如此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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