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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铭衍从门诊室里走出来，手里紧紧捏着那份报告，非常用力，指尖甚至还在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即刻给迟恒打了个电话。
手机响了一会儿后，迟恒接了，但他没有开口说话。
陆铭衍说：“琛琛。”
迟恒轻轻应了声，“嗯。”
“你最近是不是……”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是不是有心事，甚至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有了孩子。但陆铭衍知道，只要是问句，迟恒肯定会跟他说没有。
沉默片刻后，陆铭衍说，“我们有孩子了。”他的语气和缓，像是在通知迟恒一样。
可迟恒却是心头一震，怔怔地握着手机，都快要捏碎了却说不出一句话。迟恒也不是才得知自己有孩子，但这话从陆铭衍嘴里说出来，却远远超过任何状况下的冲击『性』。
先前陆铭衍还不太相信，但此刻，迟恒的沉默，以及他急促却又拼命压抑的呼吸声，无一不是最好的例证。
一阵静默后再次开口，陆铭衍的嗓音里带了几分沙哑，“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迟恒却说，“……这件事跟你无关。”他的声音也是哑的。
“你现在在哪？”
可陆铭衍的话音还未落，迟恒的手机就被雪丽姐一把夺过去。
“陆铭衍，你过来一趟，我要跟你讨个说法！”她语气有些激烈。
“妈，”迟恒一急，“你别这样！”
雪丽姐不依不饶，还要对着手机说，“你知道我们在哪吧？苏家。是男人就快点过来！”
在争抢之间电话被不小心挂断，雪丽姐也骤然安静了。
迟恒头痛地问，“非要这样吗？”
雪丽姐说：“你答应我可不答应！他把我儿子搞成这样，别想撒手走人！陆家自己说他们是正经人家，那个陆铭衍看着也是仪表堂堂的正经人，可到头来做的都是不入流的事！”她揪着迟恒问，“你说，他怎么就碰了你！你是不是受委屈的……”
“不是，是自愿的。”迟恒在她扯到更多离奇的东西之前打断她那番荒谬的言论，他理了理被扯『乱』的衣服，平静道：“妈，我先走了，您别找陆铭衍也别跟着闹好吗。”
等陆铭衍赶来苏宅的时候，迟恒早已离开去了医院。
雪丽姐拽着陆铭衍，不客气地说，“言而无信！原以为你会正正经经对他，不打那些歪主意。当初可是说好的，你们俩结婚后各过各的互不干涉，一直相敬如宾不能越矩，尤其是……”她咬着牙关继续说下去，“尤其是不能同床，不能碰他。但你却没有做到！”
他们之前一直君子之交相敬如宾没错，但那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自然而然。因为感情还未深入到那种程度。或许是因为迟恒信任他，对他没有什么防备，又或许是迟恒觉得他们的感情绝不会深入到那种程度，所以从未三令五申地说过不能同床。
“当初我还没有爱上他，但是现在，”陆铭衍沉默了下，“我比以前爱他。”
雪丽姐却嘲讽地笑了，“就因为所谓的动了真感情你就让他给你揣个种？陆先生，就算让女人生孩子也得先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吧？更何况他不是女人。”
他不去管话语里的冷嘲热讽，而是问：“伯母，迟恒去哪了？”
雪丽姐咬着牙不说话。
陆铭衍望着她，“伯母。”
雪丽姐发火，“他在三院准备流产！你去了又有什么用，除了让他看到心烦之外，你能代替他堕胎代替他痛吗？啊！”
陆铭衍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反应过来的下一刻，他立刻冲出去。
。。。
☆、第16章 沾血的镊子
做决定的时候分外痛苦，可真正下定决心却只是一瞬间的事。
迟恒来到程医生的诊疗室，医生听到动静便抬头看他。
“想好了？”
迟恒点点头，然后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小『药』瓶放回桌上，瓶盖拧开了，那里面已经空了。
“麻烦您了。”迟恒说。
医生合上病历站起身，“跟我来手术室吧。”
手术室里非常安静，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里面的设备仪器都还很新。戴口罩的护士正在整理钳子、手术刀、镊子之类的器具。
蓝『色』的帘子拉上，迟恒缓缓地在洁白的床单上躺下。
程医生说，“别怕，尽量放轻松。”
迟恒点点头，缓缓闭上眼睛。
—
陆铭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脑海中只有找到迟恒这一个念头，再无其他。风急火燎地在前台护士那儿翻找最近的问诊记录，好在迟恒这回并没有用假名，陆铭衍找到那条信息后，火速去了八楼。但程医生的诊疗室已经锁门了，显然此刻已经没人在里面。
陆铭衍用力地拍门却无人应答，即使此刻他心急如焚，却只能放下手。
糟糕，该不会是已经进手术室了吧！
陆铭衍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顺着路标所指，一个人焦急地往人流室那边找去，但是才迈出几步，一只胳膊就被人给用力拽住了，他皱着眉转过身，却不料竟迎面挨一拳。他当时心急如焚，来不及有任何防备，当那拳头朝他狠狠挥过来时，虽然很快侧过脸，但那一拳还是重重砸在他嘴角。
陆铭衍太着急所以在拍门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诊疗室外的走廊里还坐着一个人。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打完那一拳后，谢棠死死揪着陆铭衍的衣领，双眼通红简直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而且一上来就如此质问。
陆铭衍冷冷地甩开他的手，丝毫不理会转身就走。现在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他只想快点找到迟恒。
谢棠几步挡在他面前，“没把话说清楚别走！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迟恒那样子分明是难以启齿的事，你说，你是不是强迫他……”
“让开！”陆铭衍此刻已是耐心全无，一句解释都嫌多余。而且他没必要也不想解释。
陆铭衍绕过，谢棠却拽住他，“迟恒现在根本不想见你，他不想见任何人！你有点自知之明就别去打扰他。”
陆铭衍沉声道，“松手。”
谢棠一皱眉，又是一拳挥过来。这次陆铭衍一把挡下，沉重的力道死死卡在谢棠手腕那里，然后顺势将人往后一推。
“别跟过来。”平常不怎么发火的人，此刻变得有几分凶狠。
被猛然推开几步之远的谢棠站稳后，面『色』阴沉了几分，在听到那句“别过来”之后，他冷嘲地勾起嘴角，“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叫我别跟？就因为一场婚礼，你还真以为自己就成了他的丈夫，可以为他做主了？这场婚姻到底有没有爱情，你自己心知肚明，何必可怜兮兮地自欺欺人——迟恒根本就不爱你！而且你们还没结婚呢，你跟他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姓陆的，才两年，你就从我身边彻底抢走他，看来我真是低估你了，你比我想象中有手段得多。”
先前迟恒也来到诊疗室，但却对他视而不见，甚至一眼都没有看过来，那么冷淡疏离。但迟恒跟医生从诊疗室离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竟找不出一丝委屈和怨恨。一想这种平静温和可能是因为陆铭衍，谢棠就心烦意『乱』甚至生出些恨意。
陆铭衍现在只想找到迟恒。没什么比这更重要。
可他一转身离开，谢棠却不依不饶地拦着他。
忍无可忍，陆铭衍一拳打在他肋下。谢棠吃痛，低骂一句弯下腰，可一只手还牢牢地拽着不放，“你不能去见他！”
陆铭衍皱起眉，用力推开他。谢棠踉跄几步，但很快又追上来，他也不是吃素的，一直起腰就毫不留情地挥重拳。
而这边的动静终于被工作人员发现，路过的护士和医生一窝蜂地上来拉架。
“这里是医院，不准吵！不准打！快快，快去把保安叫过来！”
几个男医生赶紧上前把两个人拉开。
谢棠被几个人强行架住，骤然静下来，同时也尝到了嘴里的腥味，他把血沫咽下去，“陆铭衍……等着看吧。”
陆铭衍压根没理会，他对拉住他胳膊的男医生说了句“抱歉”然后就平静地挣开了，好在那几个男医生看他是真的平静了于是也没再强行拉着。
已经白白浪费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陆铭衍立刻大步离开，往手术室那边去，用跑的。
当他终于找到那地方时，一个护士正好从手术室里面走出来。
他几步上前拦住她，护士被那架势吓一跳，不禁连退好几步。
“你谁啊？”
陆铭衍额头上都是汗，“请问……程医生是不是在里面？”
护士下意识地飞快点头，然后又非常狐疑不安地看着他，“程医生正在手术，不见人，等手术结束你再来找他吧。”
她一说完就唯恐避之不及地绕开走了。
陆铭衍却一把拉住她，焦急地问：“里面的病人进去多久了？我想跟病人说句话……”
护士皱皱眉，“都进去半个多小时了……你是谁啊，动手术你有什么好说的，真是奇怪。”
“我是病人家属，我想见他一面，说一句话就好。”
“什么见不见的！这里是医院，又不是慈善院，难道你想见就见，拜托请让开。”护士不耐烦了，“别挡路我要去拿止血绷，都因为那病人凝血太慢，要不然这么个小手术早就结束了，真是麻烦……”
凝血太慢。
听到这句话，陆铭衍胸口一窒。
他在低头间看到护士手里的铁托上放着一把镊子和一把薄刀，那上面沾满了鲜血。
那一刻，他的心骤然沉到冰冷的谷底，所有的动作顿时滞住，垂在身侧的双手越握越紧，用力到指尖发白。
他再也无法冷静。
陆铭衍突然转过身，往手术室里面闯。
那护士几乎被他吓住，站在原地木愣了好几秒，她慌慌张张地放下手里的铁托，上前拽着陆铭衍的胳膊。
“你这人要干嘛啊！”
陆铭衍把她推到一边，一下下用力撞开手术室的门，每延迟一秒他的心就剧烈地抽紧一下，再这么等下去几乎都要让人窒息。
“你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等！”
“我是他家属。”
“家属也不能进！”
陆铭衍一咬牙，把门撞开一条缝。
他焦急的声音透过那道窄窄的门缝传进去。
“琛琛，你出来，我接你回家好不好？你不能一个人动手术，我得跟你一起！就算你不想要我们的……我也不会『逼』你，一定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要让我知道，尤其是动这种危险的手术。你怎么能一个人来这里做！琛琛，琛琛……”
那沾血的镊子和尖锐的刀，让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在里面会有多痛，又要流多少血。
。。。
☆、第17章 “孩子还在”
手术室这边的动静太大，惊动了附近的工作人员，值班医生立刻赶过来，拦着并且将人拉开。【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旁边一个男医生用力扳开陆铭衍的手，“拜托这位家属冷静一点，手术室不是你能进的！请相信医生并在外面等结果！”
几个医生几乎是强行将人拖开。陆铭衍被他们拉到一边去，人群骤然安静下来，然而下一刻，手术室的门却打开了，两个戴口罩的医务人员从里面走出来。
“手术刚结束，很顺利，”其实一个女医生说，她扫一眼外面聚集的人群，又皱皱眉，“你们在这边在吵什么？”
“没什么，就是病人家属的情绪不太稳定，一直想进去见一面，已经被我们拦住拉开了……”
“哦，那一会儿让家属去休息室见吧。”女医生淡淡地说了句。
陆铭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缓缓低下头，双手却攥得死紧。
其实，在手术室的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就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里面直直地扑过来，其他医务人员没有多大反应因为闻多了也习惯了对血腥味不敏感，或者，他们就算闻到了，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更不会像旁边那个家属一般，会心痛。
陆铭衍抬起头，一把甩开拽着他的那只手，推开堵在他面前的人，径直走到手术室里面去。
那个女医生也没有拦着。横竖只是个开口子的小手术，不值得大惊小怪。不过既然是病人家属，那肯定比医生心急，手术结束后要进就让他进吧。
陆铭衍一直走到最里头，里面的腥味越来越重，他看到医生的手套淋满了鲜血，几乎像是从血水里浸出来的。
医生把手套取下来扔到卫生篓里，一抬眼看到竟有人走进来。
程医生皱起眉，但是在他说话之前，陆铭衍先开口了。
“抱歉医生，我只是想马上看看他。”
就这么一句话，以及说话的语气还有陆铭衍的神情，让程医生几乎能猜到他的身份。不过正是因为猜到眼前这个人很可能是迟恒的未婚夫，程医生反倒轻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去休息室等吧，迟恒一会儿就过去。这只是个小手术，而且过程顺利也不用住院，这里味重，你会不习惯的，出去吧。”
陆铭衍没出去，而是唤了一声，“琛琛，你在吗。”
手术室里静默片刻，最里边的厚重帘子动了动，缓缓滑开，是迟恒把帘子推了起来。然后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还穿着病号服。
“我在这。”他的声音是一种疲惫的沙哑，透着几分虚弱。
陆铭衍几步走到他面前。
迟恒冲他笑了笑，只是脸『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让这个笑容丝毫没有抚慰的作用。而且他额角的碎发已被汗水浸得微湿，有些凌『乱』地黏在那里。
陆铭衍脸上也全是细密的汗，他看着迟恒没有说话，眼眶甚至泛着红。
那是迟恒第一次见他这样，一向镇定自若的人，几乎完全失态。
迟恒顿时也局促起来，“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这叫没事？”
“我……”
迟恒还想说些什么，但下一刻，陆铭衍就突然抱住他，抱得很紧，而且越来越紧，像是恨不得『揉』进自己的骨肉里。
迟恒怔了怔，然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真的还好……”
他都被他抱疼了。
“……你先松开我一下，太用力了，有点疼。”
陆铭衍心头一惊，赶紧小心地松开他。流产手术肯定是让人痛得颤栗，将一条小生命从自己的骨血里生生扯出来，这几乎是身心的双重折磨。
陆铭衍看着他的眼睛说：“琛琛，我们回家好不好，你躺在床上再也不要动了……”
迟恒点点头，“嗯，我也想回去，是有些累了。”
陆铭衍倾过身，一手揽着迟恒的腰，一手从他腿弯穿过，看那架势是想把人直接抱起来。
“用不着这样，”迟恒笑着挡住他的手，“我没有那么虚弱。”
陆铭衍顿了一下，然后背对着迟恒蹲下来，“那我背你下去吧。”
“不用麻烦你，我可以自己走。”
陆铭衍只好站起身，他没有说话。下一刻他就弯下腰，用缓而沉的力道揽过迟恒的腰，二话不说打算横抱。
迟恒稍微怔愣了下，随即脸上一红，赶紧说：“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不行，”陆铭衍微微皱起眉，“你会疼的。”
很多流产过后，整个下‘半身都是麻木的，有的甚至痛得双腿都打不开，怎么能走路？
“不疼的，我并没有动那个手术，我还可以走路……”迟恒还想再解释几句，但陆铭衍一脸凝重，显然是不准备相信他那些“逞强”的话。
最后，一旁的程医生不得不开口了，“不能抱，也不能背着，这两个姿势都要弯腰，他胯部那儿开了一个口子，不便弯腰，小心伤口裂开。”
陆铭衍的动作一滞，把人缓缓放下来，“怎么还要在那里动刀？”
迟恒说，“我本来就只在那里动刀。”
陆铭衍立刻抬头看向他。
迟恒的右手轻轻落在自己肚子上，他淡淡地笑了笑，“孩子还在。”
话音一落，手术室里一阵静默。陆铭衍怔了几秒，他深吸一口气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迟恒，“真的？”
迟恒点点头。
那一刻，横在心上的一块沉重大石头骤然落地，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终于得以一点点松缓下来。陆铭衍心头一软，他靠在迟恒耳边，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又忍不住伸手抱住迟恒。这一次他还是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动作非常轻缓。
怀中人温热的身体，体温隔着衣服透过来，近在咫尺的呼吸，那一刻，他甚至想吻他。
迟恒一动不动没什么反应，陆铭衍突然意识到是不是自己唐突了，他松开迟恒，又看了看他的眼睛。迟恒的目光温和宁静甚至能称得上是柔软。陆铭衍的心跳突然快了几拍，他忍不住，不管不顾地去亲吻他的额头。可是那一刻迟恒却微微侧过脸，连带着目光也转了过去，那个吻就只能蹭一下他微湿的鬓角。
迟恒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怀抱，“程医生还在。”
被叫到名字的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