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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薄情郎-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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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他的谁?
  即便以往有吃的、喝的、用的分送给东大宅里的人时,他的这一份一直是由她捧着送进他房中的,但并不表示她非这么做不可。
  她是这座宅子的大管事,每日经手的大小事务不比他在总仓处理的事少,甚至管的人与事比他更细、更琐碎,他凭什么要她按之前那样,将每月每旬发送的生活用物或当季鲜果亲自送来?
  他凭什么?
  安塔根本没察觉面前男人心思起伏,他扭着臀、拍拍裤上的灰,咧嘴嚷道:“丹华本要自个儿送来啊!不过我瞧她捧着果篮在回廊上发呆,不知想什么想入神了,我原想从身后吓吓她,开个小玩笑的,哪知她恰好转身,反倒我被吓着啦!唔……巴罗大爷和丹华是串通过的吧?今儿个说好都来吓我的就是了!糟糕,无三不成礼,待会儿不知还得被谁再吓一回……”他嘟囔几声,搔搔乱糟糟的黑发,见巴罗没要接话,他只得耸耸肩继续道:“丹华见到我,突然把果篮往我怀里塞,要我替她送来。还有,丹华说大爷您昨夜很晚才吹熄灯火,怕吵醒您,要我手脚放轻些。呵呵,我怕推门入内真要弄出声响,想来想去,干脆把整篮水果摆在房门前,您一开门就瞧见啦!没吵醒您,也就没辜负丹华所托喽!”哪知两扇门会开得这么猛力,这巴罗大爷开门的力道像跟门有仇似的。
  丹华、丹华、丹华……这小子称他“巴罗大爷”,却直呼丹华闺名,亲疏立现。巴罗说不上是何滋味,一思及姑娘去亲近除他以外的男人,即便是个嘴上无毛的小少年,他亦胸臆鼓闷,竟莫名有种自己的东西被抢之感。
  莫名难解之事,干脆不理。他向来如此。
  这次,他一样能把那古怪思绪抛至脑后,却无法忽略安塔话中所透露的——
  那姑娘知道他很晚才吹灭一房灯火,所以昨夜……她人其实在他房外?
  抑或是这些天夜里,她总如往常那样,在夜深人静时走过长长回廊,来到这里,却在他房前踌躇着?
  呼息深浓,巴罗抿动两片薄唇,一手将轻散的发丝往后扒,唇间终于磨出声音。“她人呢?”
  安塔抓抓鼻头,两手一摊。“这个嘛……我来猜猜,这时候丹华不是在灶房就是在前厅吧!唔……不过想想,也极有可能在后院粮仓或是马厩。”略顿,主动解释道:“大爷您知道的,咱们马厩近期要扩建,听丹华说,今儿个有请师傅过来先估个价。对了,连大武场和小武场都得修缮,有几块地砖前些日子被大伙儿练武时打得粉碎,也得请师傅来看看毁损状况。”
  那姑娘一清早就忙得跟颗陀螺没两样。
  巴罗微颔首,表情依旧沉沉的,嗅不出什么味儿。
  他弯身抱起那篮子果物,刚直起身,发现小少年正偏着头、拿他直打量。
  “有事吗?”他淡问。
  安塔抓抓头又搔搔额,咧出两排白牙。
  “是有一点儿不大不小的事,但如果能跟事主确定一下,那是再好不过啦!”不等无表情的男人多说什么,他接续竟问:“我猜,巴罗大爷和丹华是成对儿的,是吧?我这么东瞧瞧、西瞧瞧,上下左右看过又看,怎么都觉得丹华和大爷您其实偷偷走在一块儿许久喽!”
  轰!
  有什么在男人耳际爆开。
  漂亮的利目细眯起来,浓眉压落,巴罗紧盯着身高仅及他胸口的小子。
  “你胡说什么?”
  “嗄?!我说错了啊?”安塔的眼珠子一溜,差些没夸张地捧住自个儿双颊。“我是瞧丹华她什么事都帮您做得好好的,别人有的,您有,别人没的,您一样有……我所说的,当然不是指那些吃的、喝的、用的东西,而是……唔……”有点难说明,他更使劲儿搔脸搔头了。
  “哎呀,就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却感受得到的玩意儿!丹华她待您就是不同,您待她,那也是不一样的。不过大爷您身边亲近的姑娘也就丹华一个,要不是我火眼金睛看事透彻,那也难瞧出其中值得玩味的东西呀!”末了还嘿嘿笑了两声,挺得意似的。
  巴罗依旧盯住他不放,下颚绷绷的。
  安塔很有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小气魄,当真不怕死地耍起嘴皮。
  “不过大爷您现下说我胡说,便算我胡说吧!既然如此,丹华跟您那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单单纯纯,往后男婚女嫁八竿子打不着,那我就来占这个缺,算便宜我啦,哈哈!丹华虽然年纪小长我几岁,但我偏喜爱年岁稍长的姑娘呀!再说了,丹华她好得不能再好,人美心又——咦?咦咦?!”说得正在兴头上,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掌突然抓住他前襟,微微将他提起。
  “巴、巴罗大爷?”安塔眨眨眼,再眨眨眼,从扣住前襟那只手瞧上对方的脸。哇啊!不妙不妙!原来男人再俊、再好看,眉目一旦狰狞起来,跟南洋大岛上传统舞蹈所使用的鬼面具其实没两样啊!
  被安塔一唤,巴罗猛地回神。
  他所有举动全凭本能——
  刺耳的话。郁闷心思。
  暴起的怒火。冲动翻腾。
  然后,待他召回了神智,又不确定自己此时出手扣紧少年、抓得对方满脸胀红,脚尖都要离地,究竟意欲为何?
  他到底想说什么?
  “你——”
  “是!是我!大爷您吩咐!”安塔猛点头,两手还作出投降样,等待着。
  结果,男人薄唇磨蹭老半天,最后竟仅是头一甩,两眼略敛,粗声粗气道:“若见到丹华,告诉她……这些天码头区不太平静,要她别随意出大岛。”
  “啊?”就……就这样吗?
  巴罗这下子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动如参与商”,他和那位管事姑娘便是活生生的写照。
  他清早抱回自个儿的水果篮后,便以最快速度盥洗清洁、换上干净衣物,先是匆匆去到灶房寻人,结果忙着准备大伙儿早饭的厨娘们跟他说,丹华两刻钟前还在,但确定好今儿个三餐和宵夜后,人已离开。
  他赶往前厅,洒扫的仆役告诉他,丹华来过又走,并吩咐过,让人把新送来的一批紫纱帘搬到崖壁上那栋楼宅里。
  他沉着脸,走出东大宅往那栋楼去,还没抵达,一大早出来草坡丘陵地跑马的兄弟们却跟他说,丹华人在马厩那边,正跟前来估价扩建费用的师傅们说话。
  他脚跟一踅,即刻奔往马厩,隐约还听见身后传来西漠汉子们打趣的笑声,他无暇理会也懒得去理,待奔至马厩,只剩守在那儿的长工,据说宅里的管事姑娘在跟师傅讨论完了后,领着师傅和前来帮忙的学徒们到灶房用早饭,得把人家喂饱饱,才好让人家上工。
  好。很好。绕这么一大圈,结果又回到原处!
  胸中闷气堵得他几要呕出血,这会儿,他不急着追到灶房了,干脆大刺刺等在宅中兄弟们用早饭的旁厅,想说再过一刻不到即是用饭时候,寻常来说,那姑娘都跟着他们一群汉子一块儿吃饭,就不信见不着人!
  然而,有时候还真不能不信邪。
  他没等到人!
  因为姑娘似乎早有“预谋”,她没进旁厅用早膳,而是拎着厨娘帮她备好的荷叶椰浆饭,带着两名帮手前往大岛北方的村寨。
  大岛北寨的寨民以种植花草、制作香药和香料维生,品质绝佳,和西漠汉子们合作了很长一段时候,原本陆丹华无须管到那边去,但主爷雷萨朗返回中原,这阵子,她偶尔会过去北边村寨巡看一下。
  热腾腾的丰盛早饭,巴罗仍一口口往嘴里塞,该吃的、该饮的全入了肚,却根本食不知味。
  在前去码头区之时,他特地又交代了,要宅中众人这几日没事少往码头区去,更别随意出大岛。他还吩咐所有人,若见到那跑得不见踪影的管事姑娘,要大伙儿记得带话给她。
  暂时似乎也只能这样。
  按捺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郁气,他和几位兄弟策马办正事去了。
  一旦待办的要紧事情横在眼前,内心烦躁感多少容易压抑。
  大岛码头区这阵子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味,零星小冲突频起。
  尽管西漠汉子们对当地船工或搬运工人向来慷慨大方,除固定工资外,每季尚有花红可领,管理上虽严谨,也非冷酷不通人情,但并不能保证当冲突扩大时,底下工人不会受到煽动,随着那群遭受其它雇主苛待的工人们一块儿闹事。
  再有,他们那座码头总仓的目标太大,岸边又拥有十来艘具战力的中型关船,若有心人欲利用机会下手,要鼓动群情激切的工人们转移注意力到他们身上来,并非难事,非留神处理不可。
  到了黄昏时候,码头区另一端发生意外了。
  先是一名船工和雇主请来的打手起了口角,越骂越不堪入耳,双方遂动起手来,这一打,长时间遭压制的船工们更是激愤,迅速聚集而起,一口气竟来了数百人。
  这是近日的冲突里,人数最多亦最混乱的一次。
  巴罗这边全然采取“敌不动、我不动”之法,以“守”为大事。
  大小汉子们从西漠到江南,从江南来到南洋,全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主儿,尽管海面被火光染橘,叫嚣声不绝于耳,对这个极不平静的大岛月夜,倒也无半点惊惧,非但无惊惧,真要说来还有那么一些兴奋之情。
  当真太平日子过太久,需要一点刺激事儿来调剂调剂。
  结果,西漠汉子这边严阵以待,却也持续太平无事,从头至尾只需留心自家十来艘的泊船别被“火烧连环船”。
  几个时辰过去,紧张氛围稍退,兄弟和底下船工们正分批轮番歇息,巴罗立在码头岸上,凝注着远远另一端起火燃烧的几栋仓库。适才火舌飞窜、烈焰冲天,现下能烧的八成都烧尽了,火光已小,但浓烟仍盛。
  “巴罗大爷,大伙儿快把几大锅的饭菜抢光了,您再不进去抢食,连渣都没啦!唔……不过话说回来,您要回到东大宅,肯定也饿不着肚皮,尽管灶房的火都熄了,丹华怎么都会变出东西喂饱您啊!”
  姑娘闺名一入耳,他左胸跳动猛地雄盛起来。
  丹华、丹华、丹华……丹华、丹华、丹华……
  甩甩头,他按捺着,侧目瞥了眼来到身畔的安塔,后者也学他两臂盘在胸前。
  他想起这小子今早所说的话——
  ……就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却感受得到的玩意儿!
  丹华她待您就是不同,您待她,那也是不一样的……
  ……便算我胡说吧……往后男婚女嫁八竿子打不着,那我就来占这个缺,算便宜我啦,哈哈……
  “巴、巴、巴罗大爷……您……干么这么瞧我?”又想扣他前襟啊?那双眼生得再漂亮,眼底迸出的光可不太美呀!这位大爷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安塔往后退步再退步。
  呜,不够远,退退退,再退个几步安全些!
  巴罗垂下盘胸的双臂,沉沉的目光不变,随着少年移动而移动。
  他举步跨近,意图不明,安塔惊得两手乱挥,瞪大眼,眼珠子乱乱溜转,忽地,他看向男人身后,扬声嚷嚷着——
  “大爷、大爷!瞧,是咱们宅里的人啊!”
  巴罗不理他此类近似“声东击西”、欲来个“金蝉脱壳”的小招小式,仍笔直朝他走去。
  安塔胀红脸,气跳跳地叫:“没骗您,真是宅里的人!是今早随丹华上大岛北寨的那两位啊!”
  闻言,巴罗车转回身。
  一见那两名随行仆役的模样,巴罗浑身血液几欲凝结,心险些没蹦破胸腔。
  那二人步履蹒跚,全身湿透,一个单手捣住不停渗血的额角,另一名则披头散发、狼狈至极,看那样子是落了水,又靠自个儿奋力游上岸来。
  出什么事了?
  那管事的姑娘呢?!
  第五章  夜迷苍水多怀忧
  陆丹华大半身子浸在水里,仅能攀着一长片木板让自己浮出水面。
  座船突然被人投掷好几颗火石,全然的莫名其妙,对方似乎见船就攻击,根本不问青红皂白。
  她乘坐的小座船上有两名船工,再加上她和两位随行的人,算算也才五个,那些火石迅速燃窜,船头到船尾都有起火点,他们不及灭火。
  船烧得好快,随行的宅中仆役拖着她往海里跳。
  她原是和其它四位在一起的,但不知怎么回事,待意会到时,她发现自个儿已漂离方向。
  不能上岸!她眼睛看不见了,想是方才火势太大,加上海风吹掀,浓烟熏疼双眸,一些细小异物也进了眼,让她一睁眸就痛热如刀割。
  她听得出自个儿离岸边并不十分远,但那些激切的叫骂声隐约可闻,因此绝不能往岸头游。她现下这模样,谁都欺得了,倘若落进别人的纷争里,那些失控的人们会对她做出什么事,她想也不敢想。
  没事的……只要努力别让身子漂出太远,待双眸不那么疼了,有办法瞧出身所何在,她应该能自救,没事的、没事的……
  她昏昏然地自我安慰,伏在长板上踢水,怕被水流带远。
  然而,也不知她踢了多久,双腿渐感沉重,沉得她一旦踢踩,两腿的肌筋便一阵抽搐,很疼啊……
  或者,疼也好,肉体一觉疼痛,就没那么轻易昏睡过去了。
  她不怕疼,她只怕……只怕……
  轰隆——磅!
  似远似近,有什么在海面上爆破开来,她畏冷的身躯猛地颤栗,呜咽声虚弱地冲出抿得死紧的唇瓣。
  不不,她不怕、她不怕的……
  水流起变化了!
  有船只正切开水纹靠近!
  她心下陡凛,硬是扯回意识,一时间不确定该不该扬声呼救,抑或静伏着避过对方耳目。
  “丹华——”
  轰隆隆的杂乱余音里,有人出声,像是唤着她的名。
  “丹华——”
  你想劝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世间好女子何其多,再寻就有了,别单恋一枝花,是吗?
  我知道你站在窗边看什么。丹华,你在看那栋楼,你总是看着……
  她听到那唤声了。
  那男人说话的语调略沈,却总是冷冷淡淡的,连气她、恼她、指责她时,也未曾扬高音量吼过什么。但此一时分,那声“丹华”亦如平静海面上爆开了什么,猛烈有情,震得她心窝紧痛,周身泛颤。
  “巴罗……巴罗……”她勉强抬起头,张唇欲喊,刺热的眼一片模糊,还没来得及辨出方向,一只强健铁臂已将她环住,牢牢环搂她身躯。
  他来到她身畔啊……
  陆丹华浑身虚软,因攀附木块太久而僵硬的细臂颤颤地圈住他的颈项,脸容埋进他颈窝。这是个下意识的举动,凭着本能寻求慰藉,直往那安全温暖的所在钻贴。
  她把自己交付给他,依赖他的怀抱和力量。
  她被抱上甲板,浑身湿淋淋直滴水,意识未失,耳中仍清楚听见其它人说话,知道他们是专程出来寻她的。
  一见她被救上,许多熟悉声音便在周遭响起,七嘴八舌地问她状况。
  她想启唇回应,要谢谢大伙儿、要他们别为她担心,然不及多说,一只男性大掌却轻按住她正欲抬起的脑袋瓜,把她的小脸再次压在他颈窝处。
  跟着,她人被抱进关船的舱房内。
  “巴罗……我没事了,你……谢谢你们来寻我,没事了,放我下来……”
  她被放落,感觉坐在硬榻上,男人仍离她很近,她两只手甚至还攀着他的肩膀,十指抓着他的衣布。与她一样,他也是浑身湿透,衣衫绞得出水来,但湿衣底下的臂膀和身躯却漫腾出热气,惊人的热气,让她既心安也忐忑,竟有些莫名的怯懦。
  “他们没事吗?我是说……和我同船的船工和宅里的两位大哥。巴罗,你见着他们了吗?我、我原本跟在他们身旁漂浮,哪知一眨眼就漂散开来——”她陡地噤声,因男人喉中滚出一声诅咒,粗哑得很。
  她方寸一绷,小手下意识从他宽肩上收回,苦笑道:“我眼睛一张开就刺疼,瞧不清你……你不要不说话,好不好?”
  “我说的话你会听吗?”巴罗终于出声,咬牙切齿,真真恨得不得了似的。
  陆丹华怔怔然,咬着唇瓣。
  她自然记得那晚他对她说的那些。直截了当,毫无修饰,直刺她内心。
  他说她心中有谁。
  说她在谁眼里仅是妹子的角色,再多也就没了。
  说她再喜爱谁,也绝无胜出的可能。
  她真的没想介入谁和谁之间。
  真的。
  她只是努力想从哭着嫉妒中学习该如何笑着去羡慕,那栋崖壁上的楼让她认清一个会嫉妒、会羡慕别人的自己。
  这样也好的,或者那种全然的宠疼,她终其一生也品尝不到,但认清自己的另一面,再如何也是好的,而她尽管得不到,却有能力付出,一定有某些人……值得她宠吧?
  “巴罗,我——哇啊!”她惊叫,吓得往前扑去,因为外头再一次轰隆隆乍响,猜测又是另一波盲乱攻击。
  昏了昏了,脑子里有条线绷得太紧,绷过了极点,猛地织断,她几乎毫无招架之力,什么冷静自持全抛到九霄云外,有什么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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