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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卸了掌门之位，在鹰王堡颐养天年。
柔和温煦的冬日之阳下，王天寿惬意地沐浴在阳光中，从躺椅上站起，伸了个懒腰，抹了抹眼睛，又摸出了水烟袋。
他这一双手又黄又瘦，有如枯木，牙齿已被熏黑，烟瘾着实大得很了。
整个鹰爪门上下，谁不知道王老爷子最宝贵的便是他那水烟袋，一日不带在身上便整天不舒服。
点火的纸媒闪着火点。
王天寿美美地吸了一口，喉咙一滚一滚，眼睛却舒畅地眯了起来。
“老叔！”
就在此时，一个面色精明，双手漆黑的中年人恭敬地站到一边，接过了王天寿手里的纸媒。
“是维杰啊……”王天寿眼皮不抬：“你好好的帮主不做，何必再来打扰你老叔享清福……”
这中年人，赫然是现今鹰爪门的门主，王维杰！这个跺一跺脚整个淮西地界就要震三震的人物，现在却连坐都不敢坐，神态恭敬到了极点。
“老叔说得哪里话？侄子才疏学浅，还需老叔耳提面命才是……”
“说吧！又出了啥事？”王天寿睁开眼睛，眸子中竟然闪过了两片精光，显然内功深湛。
“是紫鲸帮帮主海阔天……”王维杰伏在王天寿耳边低低道，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地盘，却还如此小心，足见消息之沉重。
王天寿原本并不怎么在意，但听了几句之后，脸却是猛然一沉，连嘴里的旱烟都没滋没味起来：“那个该死的海里佬，老子跟他不过数面之缘，居然也将麻烦往老子家里引……”
“那侄儿这就去打发了他……”王维杰请示道。
“不！先等等……”王天寿起身、踱步，脸上竟然闪过一丝心虚：“我先见见这人再说……”
片刻之后，在鹰王堡的大厅之内，王天寿就见到了海阔天。
“海帮主，你放着好好的海上生意不做，却跑来看我这把老骨头，到底所为何事？”
海阔天穿着紫色长袍，身材高大，倒也威风凛凛，抱拳一笑：“兄弟惹到了人，不得不来求老爷子收留了……”
“哦？”王天寿眼皮一掀：“你惹到了谁？”
海阔天一叹：“你知道我紫鲸帮与长江神龙帮素为世仇，我将他们帮主杀了！”
“嗯！神龙帮雄踞长江，总瓢把子云从龙竟然死在你的手上，也的确有点小麻烦……”
王天寿的爪功着实非同小可，纵使云从龙在江湖中也算把好手，手下也有点势力，但在他眼里却只是小麻烦。
海阔天却是苦笑道：“若只是神龙帮的麻烦，在下一人便可解决，又怎敢劳烦老爷子？”
“还有什么？”王天寿又抽起了旱烟。
“唉……也是我行事不密，命中该有此劫……我做事的时候，竟然被人看到了……”海阔天道：“而那人偏偏是我惹不起的……”
“连海帮主都惹不起的人，世间已经很少了……”
王天寿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可那两人，我却是真的惹不起！”海阔天苦笑道：“他们一个叫楚留香，一个叫胡铁花！”
啪啦！
王天寿瞪大眼睛，手里的水烟杆子更是折成了两段，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海阔天，竟然敢这种麻烦往我家里引？老朽胆小怕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王老爷子的胆子若小，世上便没有大胆之人了……”
海阔天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连那位天下第一，盖世无双的大英雄都敢暗害，还有什么不敢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放得极低，显然也在顾忌。
“你说什么？”
王天寿的脸色狂变，右手已经不自觉捏成了爪状。
“你请了那人，还有唐大先生年后一聚，又与蝙蝠岛搭上线，秘密求购唐门剧毒，准备栽赃嫁祸，一石二鸟，当我不知道嘛？”
海阔天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王天寿，却是大笑道：“你放心，我不仅不会坏了你的好事，而且还是来帮你的！”
“帮我？”
王天寿垂下脸睑，但熟悉的人却可以看得出来，他分明是杀机已动！
“当然，二月二……”
海阔天神秘地微笑了下。
“原来你也是……”王天寿的脸上布满了惊喜。
“不错！”海阔天点头：“若我们真能立下此等大功，还愁日后荣华富贵么？哈哈……哈哈……”
“好！老弟，这次便要赖你之力了！”
自从海阔天说出二月二的暗号之后，王天寿便似完全放下了心，言语举动间颇为信赖。
“好大的胆子！”
一白一黑两个人影忽然从梁上跳了下来。
海阔天与王天寿都是一流好手，之前却根本发现不了他们的窃听窥视，特别是海阔天，此时双腿已经弹了琵琶，抖个不停。
“楚留香！”
王天寿却是摇头叹息：“唉……我早该想到的，轻功天下第一的盗帅要抓人，怎么可能会抓不住，除非是欲擒故纵！”
“不错！”
白衣人正是楚留香，此时他的脸上也带着凝重：“若不放海阔天走，他又怎么会带我们找到你呢？二月二……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等什么，让我一拳一个，送他们上路就是！”
胡铁花哇哇乱叫。
楚留香却说：“先等等，总得让王天寿说出计划，免得害了他人……”
他转而看向王天寿，原本平静而慈和的目光中竟然带着森冷：“你竟然想谋害铁血大旗门掌门铁中棠铁大侠，简直是丧心病狂！”
“我丧心病狂？”王天寿却是狂笑道：“若非他苦苦相逼，我又何必卸了掌门的位置，到这里混吃等死？我要杀他又有何不可？”
“我宰了你！”
铁中棠与胡铁花甚至楚留香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胡铁花的眼当即红了。
“但你平时不敢，现在却敢了！”
楚留香脸上却还是那么平静：“铁大侠义薄云天，江湖上受他恩惠之人着实不少，你若真的害了他，下场恐怕更加不妙，因此，替死鬼都只是一时之计，你现在动手，只因为你找到了真正的靠山！”
“香帅机敏无双，老朽佩服！”
王天寿脸上惊讶之色更甚：“不错，老朽早已想好退路，到时只要在那位大喜之际将铁中棠的首级送上，日后便可安枕无忧！”
听起来，这个王天寿竟然是某个秘密组织的人，而这个组织，在来年的二月二，更是准备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楚留香若不是发现了这件事的蛛丝马迹，恐怕也不会放海阔天过来。
“二月二？二月二，龙抬头……”
胡铁花低头苦思，却是忽然大声道：“我明白了！”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也想到了……”楚留香叹息一声：“原来不论海帮主，还是王老爷子，竟然都有投靠黑龙组之意！”
“良禽择木而栖，又有何不可？”
王天寿大声道：“等到我们组织席卷整个江湖之后，我便是整个南方的分舵主，而你们，只能化作淤泥在田野边腐烂！”
“我杀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
胡铁花气得三尸神暴跳，整个人便冲了上去。
他武功着实高得很，王天寿的一双鹰爪在江湖上绝非弱手，海阔天也是一帮之主，却连他十拳都接不下便吐血倒地。
胡铁花大声道：“铁大侠一向面冷心热，慈悲为怀，无论遇着多坏的人，总要给那人一个改过的机会，王天寿你狼心狗肺，铁大侠当年饶你一命，你却以怨报德，简直连猪狗都不如！”
他已经举起了刀，心里的杀机之浓烈，世间实在已经没有了可阻止之人！
第两百八十三章战书
胡铁花在江湖中已经是顶尖好手之行列，他要杀一个人，纵使楚留香都不一定能拦住。
因为救人比杀人麻烦多了。
而此时的楚留香也不想拦。
但胡铁花还是停下了手，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正主！
一个穿着黑衣，带着紫檀木面具，仿佛瘦竹竿的黑衣人已经来到了大厅当中。
“两位又见面了！”
这黑衣人的声音嘶哑难听，竟然便是沙漠中见过的黑龙组老大！
“尊主！”
“祝尊主万寿无疆！”
王天寿与海阔天登时化为两个磕头虫，各种溜须拍马之词不要命地往外流。
啪！啪！
但方明却毫不犹豫地赏了他们两个耳光，将两人打成了滚地葫芦。
楚留香的眼皮微微一跳，因为他发现黑衣人的速度更快了，之前在沙漠中的他，眼睛还能看到黑衣人出手的残影，但现在，黑龙老大仿佛连袖袍都没动，两个人就滚了一地。
武功高强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敌人竟然还在不断进步！
“知道本尊为什么要打你们么？”
“属下该死，还请尊主示下！”
王天寿与海阔天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老脸高高肿起，却连摸都不敢摸，只知道磕头求饶，看得胡铁花既是好笑，又感到一阵悲凉。
“你们以为本尊要统一江湖，铁中棠便是最大的阻碍，因此想代本尊除掉他……”
方明慢悠悠道：“可是对手难求，此等高手，杀起来其乐无穷，你们居然想越俎代庖，阻挠本尊的乐趣么？”
“不敢！”“属下不敢！”
王天寿与海阔天这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磕头如捣蒜。
“滚！”
听到方明的声音，这两人如蒙大赦，真的‘滚’了出去。
“本尊刚才的话，香帅也听到了……”
方明这才看向楚留香与胡铁花。
“听到了！”楚留香的声音低沉。
“那便劳烦香帅代本尊送去战书，明年二月初一，本尊约战铁血大旗门掌门人铁中棠于泰山封禅台，若他输了，那二月初二，黑龙组便将化为白龙帮，席卷整个江湖武林，乃至进取天下，你们若还想维护江湖和平，便记得一定要来阻止我！”
“好，可是你还欠我们一件东西！”
楚留香与胡铁花对视一眼，脸上却浮现出苦笑：“我们还要一个交待！”
“什么交待？”
紫檀木下的声音已经变了，变得更加柔和，甚至带着熟悉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
楚留香沉声道。
“我当然是我！”方明微微一笑，取下了面具，露出姬冰雁的脸。
虽然早就有了猜测，但楚留香与胡铁花还是倒退数步，脸上跟被砍了几刀似的。
“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方明幽幽叹息一声，心里却还有些胡思乱想：‘若我真的是古龙里的人物，现在东窗事发，秘密被好基友揭破，搞不好便会厌世自杀，甚至将自己的命送到他们手上，再或者就是一时不察，被个普通人干掉，真是讽刺非常！可惜，我不是他啊！’
“死公鸡！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胡铁花大声道：“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却是无恶不作的黑龙老大，我要打醒你，让你将姬冰雁变回来！”
大喝当中，他整个人已经箭一样冲了过来，双臂张开，手上大筋竟然发出了弓弦的霹雳之声，对着方明啪啪啪打出九拳！
砰！
方明一甩手，胡铁花整个人便仿佛身处漩涡之中，整个人都摇摇晃晃，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震得灰尘嗤嗤而下，嘴里更是溢出了鲜血。
早在方明穿越之初，胡铁花便不是对手，现在他通晓罡气阴柔之用，放眼整个天下，也唯有铁中棠以五十余载的嫁衣神功真力，还有一战的资本！
“如何，楚留香你可是也要与我动手？”
方明负手而立：“我不建议你如此做，因为若你也伤了，谁替我去送信？”
楚留香脸上浮现出深沉的哀恸之色：“你果然已经彻彻底底地变了，变成了邪魔，变得我也完全认不出……”
“或许变了，又或许没变，更或者……你们之前并没有认识真正的我！”
方明的话语中也带着点别样的味道。
他现在更加确信，自己之前每次演武令的附体穿越，实际都是一次特殊的转世，只是到了特定的时间点才觉醒前世记忆。
“或许吧……”
楚留香说了三个字后便凝立不动，方明也是如此。
空气在这一瞬间接近凝滞。
一股气流吹过，化为微风。
原本雕像般的两个人忽然动了，就仿佛纸鸢一样，以违反物理定律的姿态‘飘’了起来。
轻功要做到迅如闪电，纵使有着名师指点，也需要数年的苦功，每日不间断的练习。
而要‘慢’下来，则又是一种之上的境界了。
特别是，在半空当中，要仿佛纸鸢般飘飞，又需要对身体怎样的操控？
时间仿佛骤然变慢了下来，方明与楚留香的身形长久地停留在半空当中，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缓慢，仿佛古老的胶片被一帧一帧地放映出来，看得胡铁花直欲吐血。
“你竟然能将餐风饮露功练到此种程度……”
方明看着对面的楚留香。
此时他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全身的穴窍张开，吞噬周围的天地元气，化为持久停留在半空当中的动力。
可惜，他现在武功根基早已定型，更因为之前的小缺陷，要练成罡气却是不太可能。
饶是如此，楚留香的轻功也有了长足的进步，此时竟然如同凭虚御风，带着仙人之姿。
普通高手也能以身轻如燕的身法，短暂在半空中停留，但方明与楚留香却是将这种时间大大延长了，竟然造成类似浮空的效果。
在一切都仿佛变慢的时间当中，方明与楚留香终于面对面，能看清楚对方脸上的每一根眉毛。
就在这时，楚留香动了！
他一动手，却是与身法的慢截然相反，快得如同闪电！
就在一照面的功夫，他就已经攻出了十招！
他知道方明的内功、招式都在他之上，现在他唯一能够依仗的便是轻功与出手的速度。
毕竟，现在的方明，既没有用刀，也没有用剑。
这又给了他一点希望。
虽然他是一个从来都不绝望的人，纵使身处任何逆境都能保持希望，但一想到当初方明的刀法剑术，他还是感到犹有余悸。
但很快，楚留香却发现自己错了！
方明的出手，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就在下一个刹那，方明不仅将他攻出的十招尽数接住，更是还了十八招！
噼啪！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气爆声，在外人看来，两人只是凌空飞起，在半空中交错，随后又停到了地上。
但其中交手的精彩，还有招式的精妙，却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落地之后的方明连一丝衣角都没有掀动，而楚留香则是退了一步，又看着自己已经发红的手掌，默然不语。
“你不是我的对手，叫铁中棠来吧……”
方明摇摇头，负手走了出去。
……
“花疯子，你怎么样？”
楚留香默然良久，突然叹了口气，才来到胡铁花身边。
“死不了……”胡铁花口鼻溢血，脸上的神情却还是那么张扬洒脱，似乎说一句话就引动了他体内的伤势，令他连眉毛都皱在了一起：“这死公鸡，下手真重！”
楚留香沉默了，又过了良久，他才道：“若是你想哭想买醉的话，我陪你！”
“我为什么要伤心难过？明明是那只死公鸡……死公鸡……”
胡铁花感觉胸口仿佛堵了一块铅，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化为了哽咽。
楚留香同样如此，甚至也很想大哭一场。
毕竟，他们与姬冰雁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只是楚留香很好地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脸孔看起来竟有些冰冷：“我劝你还是不要哭，因为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不错，死公鸡如此邪门，不知道铁前辈是否……”
胡铁花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又咳了一口鲜血，但纵使身体上有着剧痛，他的腰却还是挺直无比。
他一身武功与铁血大旗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时乃是是责无旁贷。
“若是以前，我可以告诉你，世界上绝对没有那位前辈对付不了的人……但现在……”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感觉心里异常苦涩。
铁中棠六十不到，若是外家高手，此时或许会陷入低谷，但对于他这种内家高手而言，简直是巅峰期还没过！
而嫁衣神功又是天下有数的神功，更兼他曾经得到过夜帝的悉心教导，此时的铁中棠，武功甚至还要超越水母阴姬一头，乃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高手！
若是之前，有谁要与铁中棠决战，楚留香与胡铁花肯定不会担心，但现在？
“你见过他的剑法？”
胡铁花沉默半响，忽然问。
“不错！他的剑法实已臻至当代绝顶，连薛衣人都远远不如！”
楚留香点头：“而我们也见到了他杀石观音的那一刀！”
胡铁花摸摸头，苦笑道：“我从来没有想到，姬冰雁竟然是这种天才，更有如此可怕的刀法与剑法！”
第两百八十四章刚柔（封推加更！求月票！订阅！）
空手的黑龙老大已经如此可怕，若是刀剑齐施？
胡铁花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我虽然不知道姬冰雁如何练成这些武功，但我只知道一件事！”
楚留香忽然大声道：“那便是铁中棠大侠绝对不会败，就好像当年他决战魔教教主一样，因为希望永在人间！”
正义与希望！
看起来是那么渺茫，那么可笑，但有的时候，却是江湖上无数仁人志士心底最后的坚持！
只要太阳还照常升起，一切就仍有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