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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胡不归-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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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被人抢走。
  粘腻的液体慢慢流下来,血腥的味道顿时弥漫在整座阵势里面。
  王守义颤抖着扔掉袭击冬天的木棒,抱着自己的孩子,“我,我以为你是好人!”
  冬天咬牙忍住昏眩的感觉,从地上弹起来向他扑过去,“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好人!”
  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守义怎么可能是黑街从小打到大的冬天的对手,只是抱着儿子的手死命不愿放开,任凭冬天的拳头和脚蹋落在自己身上也要护住自己的儿子。“慈悲啊,老天,你发发慈悲啊!”
  婴宁嗅着那可怕的血腥气味,头脑越来越昏昏沉沉,身体最深处一种叫嚣着要勃发的欲望正在冒出头来,那是自从答应了燕赤霞要做人以来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感应到这股力量。
  妖的力量!
  “把孩子还给我,给我!”婴宁抬起头,一双灵动的水眸变成了血红的颜色,“还给我!”
  “婴宁!”燕赤霞捏紧着拳头,指甲紧紧扎入掌心的肉里,“不要,不要,你答应过我,不用那种力量,不要在这个时候……”
  “轰!”天雷乍响,横扫在天际的闪电把所有的一切尽力摧毁,王家大宅就在那天地的咆哮声中一一瓦解。只是那些奴仆,也有是人的,也有是妖的,他们(它们)的哀号却传不入卷在“瑾玑”中的他们的耳中去。
  迷雾重重,“璇玑”里的众生终究听见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声音。
  冬天:“我没有说过我是好人,我惟一在乎的,是燕赤霞的命,我没错!”
  燕赤霞:“不要,婴宁,不要在这个时候!你答应过我。”
  婴宁:“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王守义:“慈悲啊,老天,你发发慈悲啊!”
  一道猩红色的暗光从婴宁的指尖汹涌而出,直上九霄。风云震动顿时引来重重惊雷,只在刹那间就把燕赤霞布下的“璇玑”阵打得坛倒旗落,迷雾离散。
  痛赤霞惨叫一声,法力反噬,五脏六腑顿时一起受伤。
  冬天吓了一跳,“燕赤霞!”
  却同一刻,婴宁发出一声尖叫,娇美的容颜被白色孤毛掩盖,天际作金蛇狂舞的闪电立刻被招了过来。
  “不——”燕赤霞狂吼一声,不顾自身伤痛,极尽全力地扑倒在渐渐变身的娶宁身上。
  冬天看得目眦俱裂,尖叫一声,连想一想的退路也不留给自己,跟着他扑过去——
  已经变成废墟的苍茫大地一阵颤动,奇异而庞大的声响过后,看不见底的壕沟裂了开来。抱着婴儿的王守义慌忙地向他们跑来,但脚下被乱成一地的碎瓦残壁绊倒,臂弯里的孩子脱手而出,就在他伸手要去抱孩子的那一个刹那,又是一条鸿沟乍裂。
  “燕,燕!”辛苦转头看见这一幕的婴宁尖叫出来,“救我的孩子,去救我的孩子。”
  燕赤霞搂住她,“不行,你会给雷劈中……冬天,冬天,你去,救救孩子,什么错都是我的,孩子,孩于是无辜的……”
  “什么错,都是你的?”冬天拼命咬住牙齿,让鼻端的酸涩变成愤怒,“即使,明明错的是我?”
  “你去,求求你,求求你去救那个孩子!”燕赤霞闭一闭眼睛,“我求求你。”
  “那么我去求谁?”冬天尖叫起来,“我去求谁来救你?”
  “冬天!”
  “燕!”
  “孩子——”
  所有的声浪汇集在一起变成可以摧毁生命的凿子,一下又一下凿在冬天早就已经不能承受的良心上,“不要,你们不要逼我……”
  “轰隆!”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所有人的视野都被颠覆过来,隆起的土地迎合着澎湃的雷声,每个人都在不可抗拒的力量下翻腾在这个滚滚红尘。
  人生如此,浮生若斯……
  “啊!”烟飞尘扬里,冬天只看见燕赤霞玄色的道袍猛地一沉,她想也不想立刻死命拽住。然后才看见他手中抓着婴宁的手腕,而他们两个却都已经悬在鸿沟边缘,若非冬天抓住的这一角道袍,两个都已经向无底的深壑落下去。
  听不见王守义的声音和婴儿的哭喊,冬天连转头也不敢,抢在道袍帛裂之前抓住燕赤霞的腿,“抓住我,燕赤霞,抓住我!”
  “放开,燕!放开我!”婴宁全身痛得几乎肌肤寸裂,突然浑身一颤,“这是什么?”她颤抖着用渐渐变成了爪形的手抚过眼角,“为什么,湿了?”
  燕赤霞摇着头,一个字也不说,努力在冬天的帮助下往上攀爬。但每一次都为峭壁的陡而无从着力,悬在半空的手因为要拼命抓住裂地的缝隙而鲜血涔涔。
  “这是什么?”婴宁抽噎着,“为什么我的心那么痛的时候,它就出现?”
  又一次的失败以后,燕赤霞轻嘘一口气,缓缓道:“这就是眼泪!但凡是人,就会有泪!”劲风从刀削般的俊面掠过,蒙在他面上的泥尘里缓缓晕开一团湿润,清朗的声音一如当年的笛声,飘飘悠悠,“你已经,是,人了!”
  做人!
  婴宁抬头看着燕赤霞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看着天际张牙舞爪的闪电,看着冬天因为用力咬破嘴唇流下来的血红……做人?
  如果做人一定会有这种东西,一定会心痛到这样的程度,一定要用那么多的不可弥补作为代价,那么谁要做人?
  “如果做了人,我就没有办法送你上去了,”婴宁叹息一样地说道,“而且,冬天也支持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她微微一笑,“所以,我才不要做人!”
  谢谢你,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这次我下定决心,我不要做人!
  婴宁念动仿佛镶嵌在她血液中的妖的咒语,浑身一团火焰般的红光萦绕,缓缓托起燕赤霞的身体向壁上安全的地方放下去。
  闪电就在那一刻劈中满身红光的狐妖,炸得整个世界一片鲜红,婴宁轻轻笑着,坐在那红的中央掏出一只竹笛,“以后吹的话,就不用寂寞啦,因为,是我自己不愿意做人的哪!”
  “婴宁——”燕赤霞被乍然的变化惊得完全呆住,“婴宁!”挣扎着要爬起来用身体替她挡住一下又一下的雷劈。
  但这一次冬天死命地压住了他,“你听见了听见了,是她自己不要做人的!”
  “轰!”
  天地的主张下来了,它把是非黑白用它的规则细分得一清二楚,是人的,终究是人;是妖的,终究,是妖!
  “娘子,”好像哭泣一样的声音一直到很久以后才传进冬天几乎完全麻木的脑海里,“娘子,娘子,你在哪里?”
  她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狂风暴雨转变成了不断不断的细雨。王守义颤颤巍巍地抱着号哭不断的婴儿一身狼藉地蹒跚着。“娘子!”
  冬天猛然想起什么,连忙低头看着自己一直死命压制住的男人。
  燕赤霞呆望着自己手里的竹笛,整个人就像全傻那样。
  冬天坐起来,颤抖着碰了碰他,“燕……”
  “不要,不要叫我!”燕赤霞猛地大叫一声,然而声音更大的音量却被他自己沙哑的嗓音所掩盖,“不许你叫我!”
  冬天像被吓了一跳那样,身躯发着抖瘫倒在地上。
  “你,你怎么能够,怎么可以……”燕赤霞看着她,眼神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绝望,“怎么,怎么会!呃……啊!怎么会!”
  “你明明听得,听得那么清楚,是她自己不要,不要做人的!”只有用不断吞咽的方式才能压抑住自己流眼泪的渴望,冬天慢慢地陈述,“如果说,她做人的代价,是你的死亡,我,我绝不允许!”
  燕赤霞颤抖地手高举着,手中的竹笛“啪”一声折断,“就算她死,不!就算我死,我也不用你来管!我不会选择你的,绝对不会!你究竟明不明白?”
  冬天想让自己不要再颤抖,至少下巴不要抖得那么厉害,以至于让她的讲话和吞咽都变成一种痛苦,“我,没有,错!”
  她没有错?她还是这样咬定着她没有错!目光坚定,始终如一,不流泪,不忏悔!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冬天?为什么是他所喜欢、所爱的这个叫做冬天的女子摧毁掉他这一生惟一的梦想、最大的渴望?为什么?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个莽撞的声音猛地远远传来。
  宁采臣背着因为清明鬼门开阴气大盛所以才得以逐渐恢复的聂小倩跑了过来,“燕兄,年姑娘,大家住手啊!”
  燕赤霞木然地转头去看他们,冬天却眨也不眨地盯着燕赤霞。
  “大家不要自己打自己,”宁采臣气喘吁吁地叫着,“这是老妖怪的阴谋啊。”
  “阴谋?”冬天慢慢地扫过他们一眼,“什么阴谋?”
  宁采臣喘口气,放下背上的女鬼。聂小倩当即跪倒在冬天的面前,“我受老妖指派,骗你前来打搅燕道长施法,损耗他的法力并自,自……自相残杀!”
  “自相残杀吗?阴谋吗?”冬天点点头,又转回来看着燕赤霞,“是不是都无所谓啦!”因为不管是怎么样的起因都会有这样的一个结果,就好像不管是人还是妖,都会经过这样一个痛的过程。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我喜欢你;你可以不选择我,但是我爱你。”冬天直起身体,“你可以为她转生为人而让自己去死,但是我不会允许我爱的男人在我的面前死去。”
  “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燕赤霞绝望地摇着头,“什么都不明白。”
  “不明白的人是你!”冬天吼道,“我跟婴宁一样,我们只是单方面地,做我们要做的事情。”燕赤霞捂着头,“但是你不明白婴宁在我心目中的意思!”
  冬天的脸色更加苍白,“我知道你喜欢她,那么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带她走……”
  “不是,不是,不是!”燕赤霞吼道,“我对她的心一直就像当年送她那只竹笛的时候一样。我希望她可以变成人,变成真正的人给所有的妖看,不是妖一旦成妖就这样一生—世了,只要修身养性,它们可以成为人!那时,那时众生的命运就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再不受到天道的限制!她是我的希望,我这一生最大的梦想……但是因为你,我就这样看着,看着我这一生惟一的希望碎成,碎成一片一片……就在,我的面前!你怎么可以,怎么能够……”
  “她是,她是你的,希望?!”冬天一个字一个字吐出这些好像瘴气一样的话,“这样为你牺牲的女人,你只当她,是你的希望、你的梦想的工具?”那么处处阻碍他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那些已经过往的梦境忽然闯进脑海——
  “你想太多了,”举着蜡烛的道士安慰道,“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唉,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呢,如果只有十之八九就已经很好了,”道士还是一贯的轻柔口吻,“所以,你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其实,如果你愿意好好地修炼,说不定也有得道成仙的一日。”
  “为了照顾你,所以我特意从另外一个时空找了一个人来,他的法力说不定还在我之上。总之,这次我们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明年就轮到他来看你了。”
  烛火晃晃悠悠映射出说话者的容貌,修长入鬓的剑眉,狭长的双目有着凛然的威仪,而深刻的双眼皮在尾端却斜斜掠起,形成俗称“桃花眼”的凤目,挺直的鼻梁再加上完美唇型边挂着的懒洋洋的笑意,他说得没有错,虽然身为道士,但他的确很帅。
  他就是燕赤霞!而自己就是那个被招来看守住妖怪的那个——人!
  “原来,我们都一样!”冬天恍然了悟地苦笑起来,“都是你希望的工具,你从来都是那样,从来都是!”
  然后她抬起头直视他,“既然是这样,我明白我对你的伤害了!”她的脸上挂起残忍的笑容,“我就在你的面前,把你的梦想和希望撕成碎片,让你一生的心血变成了空气!”她说,“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杀了……”燕赤霞呃一声,用从未有过的那种惊恐看着她,“杀了你?”
  “是啊,杀了我!杀死我!”冬天叫道,“我不会为我的行为忏悔,我不会流泪!我很高兴害死了她,婴宁——你梦想的工具!”
  “杀了你?”燕赤霞沙哑的声音就像嗓子在沙地上被磨了很久似的,“我,办不到!”
  “你为什么办不到?”冬天咬着牙齿,“是因为,你担心我死了就没有人能替你守护这个世界吗?”
  燕赤霞浑身颤抖一下,既像溺水,又像在溺水的刹那间抓住了半片浮木,“你……知道了?那,也是……一个原因。”
  “那么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在你的前面,否则你死了,我也绝对不会活着!”冬天嘲笑一样地看着他,“我跟你发誓!”
  “不!”
  “你恨我!”冬天说,“恨我害死了你梦想的工具,那么现在我连你随后的希望也砸碎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不杀我?”她抬起头来,“杀死我啊!”
  “不……我,办不到……我,不能……办不到!”燕赤霞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黯得就像已经熄灭的篝火的灰烬,又像就正在燃烧的死亡的火那样热烈,“我办不到!”
  “为什么?”牙齿把尚未结痂的嘴唇的伤口再一次撕裂,“给我原因!”
  “因为,我……”燕赤霞颤抖着,“我……”
  “燕赤霞!”一个拳头飞过来,伴着一个咆哮的声音竭尽全力地吼出来,“你把,你究竟把婴宁当做了什么?”打断他们的是怀抱着婴儿的王守义。
  冬天认识这个老实人那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在她,或许是在所有人的心目里,王守义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没有什么个性,没什么牢骚,任何时候只会求人帮助……
  但是这一刻,他不再是了。
  “婴,婴宁喜欢你!”他结结巴巴地对着燕赤霞叫道,脸红得好像要滴下血来一样,“我知道她喜欢你,但我就是单纯地喜欢那样单纯喜欢你的她!”他颤抖着,用没有抱孩子的那只手再一次狠狠地在燕赤霞的脸上打下去。
  “就因为我单纯地喜欢她,所以我不介意她喜欢你,不介意她是不是狐妖,这样的感情,这样的感情我甚至不要求她会回报我,只想那么一直走下去。”他吼叫着,“对我来讲那么好的婴宁,你究竟把她当做了什么?这样喜欢你的婴宁,你究竟,究竟当她是什么?”王守义双腿软倒跪在地上,满脸分辨不出是眼泪还是雨水的泗横,“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漫天的苦雨,一地的泥泞,王守义软倒下来的时候,湿漉漉的泥就这样溅在冬天的脸上。为什么似乎全世界都在问——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燕赤霞闭着眼睛长叹一声,“是我错了!”他黑色的袍子翻飞在雨里,“我错了……”
  第九章
  “真是难以置信!”聂小倩至今还是不能理解,“那个道士竟然就这么走了!”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幽幽看着窗边正在读书的宁采臣,“扔下冬天姐,然后就像完全在这世上消失了一样。”
  “哎呀,哎呀!”宁采臣慌忙探头往外张望了一下,“小声点,莫要让冬天听见。”一边慌慌张张地把窗户合拢起来。
  正准备到书生这里来借几支蜡烛的冬天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又挑了挑眉头,但终于还是走开了去。
  时序已经进入夏季,微微炙热的夜风很难带走白天的暑气,好在兰若寺的阴气够重才不觉得这必须穿着内外三层衣服过夏日的古代特别难熬,说起来,清明的事情就好像上个世纪的故事一样了。啊啊,在这个年代,世纪这个词还没有被人接受,说了也没有人懂,所以还是要小心地用啊!
  因为聂小倩突如其来的话语,完全失去了写符的兴致,冬天东逛逛西逛逛地在依然破旧的兰若寺里游荡。
  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呢?为什么不离开呢?毕竟这兰若寺第一届主人是妖,目前被关在地下室里,第二届主人也已经走得不知道哪里去了,所以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
  冬天靠在廊柱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自己好像最近以来特别喜欢问为什么。啊,这必然和木头书生做了邻居大有关系。
  这段日子以来,书生教她识字自学《奎华宝典》,小倩陪着她练习法术,他们有志一同地不在她的面前提起燕赤霞的名字,却又陪着她住在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事的鬼寺当中。日子慢慢地悠然地淌过去,明明秋试的日期越来越近,宁采臣却连提都不提及,聂小倩则似乎连自己的尸骨还在老妖的手里这种大事都忘记了。
  他们都当她是脆弱得不可一击的玻璃娃娃,却忘记了她再怎么说也曾经是黑街大姐头的事实。虽然他们也未必懂得什么叫做黑街大姐头。
  再说,他们不知道她只要知道燕赤霞还活着就很足够了。说什么“你杀死我吧,杀了我”这样话,后来冷静下来想一想其实自己也很后怕,万一那个神棍真的走火入魔把她杀了……呃,总之那不是很愉快的回忆。
  再怎么样地活着都比死了要好很多,在这方面她就常常怀疑宁采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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