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钵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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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钵兰,那个五爷长什么样子?凶吗?是不是像这样……”她龇牙咧嘴做出吃人的样子,可是嘴巴的话还没说完,异物飞来的声音刷过钵兰的耳边,掷中翠娘鼻梁。“哎唷……哇!”
  都还来不及掉眼泪呢,里面凶恶的声音不客气的传出来。
  “滕家请人来做事,不是来饶舌吃白食的!”
  “五……爷!”翠娘抖得厉害。这下所有的传言都证实了,这个院落的主子是恶魔。
  “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捂着通红的鼻子,带着两泡眼泪的翠娘死命的逃走,连跟钵兰道别都忘了。
  钵兰看了眼掉在地上的“凶器”,是枝笔。
  关上门,她不看滕不妄直锁住她的眼,把竹篮放在桌子上。
  “五爷,开饭了。”她下望的眼光不能抬起,否则,她怕会忍不住用来杀他一千遍。
  “把眼睛看着我。”这丫头讨厌他呢,即使她的举止还是小心翼翼的,抿成直线的唇像是恨不得狠狠咬他一口,才能泄愤。
  应该说她从头到尾表现温驯,骨子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钵兰认命的抬眼。他的要求好多,叫人疲于应付。
  “你讨厌我?”
  “钵兰不敢。”
  “我看不出来你有哪里不敢。”她以为将心绪藏起,他就什么都瞧不出来吗?
  “五爷不喜欢我可以找梅总管换人,钵兰可以专心整理藏珍坞的藏品,爷看不到我,不伤爷的眼。”
  “你巴不得赶紧把我甩掉?”她宁可面对那些骨董,也不想面对他?
  “五爷要是不肯改善你对下人的态度,别说天怒人怨,众叛亲离也是指日可待。”一说完,她心里就喊糟,再生气她还是个奴才,用这种口气指责主子别说杖打,被赶出滕府也不为过。
  滕不妄瞪着她平庸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平缓的问:“我的人缘好不好跟你何关?”
  “是跟钵兰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的口气好得叫人怀疑。
  “我要你说!”
  钵兰沉默了很久,在心里斟酌着该不该吐实。“放过别人,也放过你自己吧。”
  她该死!在他想动手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下时,意识却瞬间清醒了过来,举在半空的大手缓缓握成拳,垂落。“告诉我,你究竟打哪来的,一个字都不许虚假。”
  她不禁上心下心了。她曾经编的那套说法出现漏洞吗?还是哪里没有说全?
  他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她像木偶般的掀开竹篮盖,再拿出食盒,碗里盛了尖山一样的白饭也不自觉。“五爷,用饭了。”
  滕不妄看着还冒白烟的饭,想着她被动的动作,很慢的举起箸一筷一筷的吃起来,对于刚才的问题并没有继续追究。
  一时间,只剩下咀嚼声音还有……钵兰肚子发出的声响。
  “坐下。”他说。
  咦?
  “盛了饭一起吃。”已经够清楚了还要他怎么说,反应迟钝。
  “好。”她的确饿了。装了七分满的白饭,她在离滕不妄最远的椅子坐下,低下头专心夹菜吃饭。
  她吃着,把青椒跟腊肉分到一边,只挑素豆干吃;另一盘鱿鱼炒香蒜她压根不碰,幸好汤是罗宋,拌着饭,她已是吃得津津有味。
  “你偏食。”她这算哪门子吃法?滕不妄露出阴沉的神色。
  她看了他一眼,夹了一块鱿鱼送进嘴巴,却咬了老半天。
  看她像要放下筷子,滕不妄吼着,“吃。”
  “我在吃了啊。”哪有这样的,连吃饭也吼人,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全部要吃完。”他指头所指的都是钵兰不喜欢的食物。
  她放下碗筷,咽下嘴里那块鱿鱼,“我……吃饱了。”
  下回,没有下回,她绝对不要再跟这样的人一同吃饭,别说吞不下饭,食欲都被他吼光了。
  见她是真的没胃口了,他指着一旁的茶壶说:“热茶。”
  钵兰以为他想喝茶,连忙起身倒了一杯。
  “喝掉它。”
  “我吗?”
  “不是你,难道是鬼?”他的嗓门越练越大。
  盯着钵兰把茶喝掉,他也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将东西收到篮子里,放到门口,会有丫鬟来收走。”最后,他还是不忘指使钵兰一下。
  她敏感的发现,今天的五爷胃口似乎比前几天都要好。
  黑夜的冷月太朦胧、太暗淡。
  忍着不去点灯,钵兰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斑驳的墙枝影摇晃,呼应着飕飕的北风,无数畸形的想法,扭曲的影像在她的脑子里奔窜,冷风吹进来,她猛然一缩,缩入床的一角,拧得发白的指节因为用力揪着被子,青筋可见。
  不行!她受不了了,抱着被子跳下床,也不知道昏暗中脚绊倒什么,也不管隐隐作痛的是哪里,她死命的往外冲。
  她不要黑暗,不要……不要关她……
  隔壁再隔壁是梅妈的房,她按散着凌乱的长发猛敲门,半晌,没有回应,只听见梅妈打呼的鼾声似有若无的传出来。
  冷冬啊,谁不想躲在温暖的棉被里。钵兰大大的眼睛盛载着狂乱,她转身跑向宽大的庭院深处。
  滕不妄一向眠浅,当房门被大力的打开,还有气喘吁吁的怪声一同灌入他的知觉,他就醒了。
  钵兰七手八脚的把大开的门闩牢,这才跌滑下来,两脚乏力的跪蹲在地板上,急剧的喘息止都止不住。
  “有灯……亮着真好。”她到处乱跑,在远处看见这盏灯,循着幽微的光亮,不顾一切的跑过来、不认得的路不要紧,她也不在乎走的是不是平常的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抵达的,要不是心里有个清楚的认知,晓得床上躺着的是滕不妄,她恐怕已经哭出来了。
  等到身子比较不抖,她颤巍巍的扶着门板站起来,让自己可以感觉到宫灯散发的温暖,尽管一灯荧然,对了,床上还有一个他呢,这些事实让钵兰渐渐恢复理智。
  滕不妄可以感觉,那个闯进他房间的人把灯移到角落处,声响逐渐悄去,直到他有些不耐烦,声音终至消失,一方宁静恢复了。
  例落的下床,他一眼就看见缩在角落的钵兰。
  她竟然抱着脏兮兮的被子睡觉,脸上也满是污泥,这个笨蛋不会跑过大半个滕宅,就为了到他这里吧?
  他想起她是大路痴一个,就算天天要走的路也记不住,想来是很拚命才找到正确方向。
  不靠手杖,他来到她跟前。
  她就靠着灯睡,绣鞋跟白袜变了色,衣裳裙子也都是黄色的水跟泥。
  “起来。”
  “不要关我……不要……黑黑的……不要、不要,我没做错什么,你们不可以这样对我……”她呓语着,散乱的发半遮住她雪白的脸,显得脆弱,白天的冷淡因为睡眠消去,无表情的脸柔和了不少。
  “起来!”他不想让她睡地板,也不可能让在泥巴打过滚的人弄脏他的眼睛。
  隐忍着连天的哈欠,钵兰打开一条眼缝,口齿不清。“五爷。”
  “你还知道我。”
  “你来要回你的灯吗?”揉揉眼睛,奇怪,身子很冷,她记得进来之前门窗都是紧闭着的。
  他要那盏灯做什么,脑袋不清楚的丫鬟!
  “不是吗?那就好。”钵兰安了心,一个哈啾,两个哈啾,冷的知觉钻进骨子里,让她接连的打起喷嚏来,她下意识把湿透的薄被更往身上拉。
  “你作恶梦!”她老远跑来这里打地铺睡觉,就为了恶梦吗?
  “我习惯了……有灯亮亮的……就不怕了。”半梦半醒的她说得不清不楚。
  “滕府没有苛刻佣人的习惯,你的房间应该有蜡烛不是?”虽然说就寝时间点灯是一种浪费,宅子的安全也在考虑的范围内,不过他记得接手这宅子后,有过一连串的改革措施,晚间一房一盏宫灯是被允许的。
  “不能……有火。”她冷得牙齿打颤,又要分心回答滕不妄的问话,头不听话的疼了起来。
  火字烧灼般的烫了她,她用力拍了拍脸颊,终于看清楚一直在她耳边嗡嗡叫的噪音来源是谁。“五爷,对不起,把你吵起来。”
  有火是什么意思?看着她已经清醒过来,滕不妄知道他失去问话的最佳时机。
  “既然你醒了,去把全身的脏换下来,别碍我的眼。”
  “我……没带换洗的衣裳过来。”她不能先睡吗?他的意思像只要她干净了,就可以留下来过夜,不用回去担惊受怕。
  “里头左边最下层的衣柜有我十几岁穿的旧衣服,你先拿去穿,但是,明天一早你就要给我脱下来,不许穿出去招摇!”真是麻烦。
  “我可以把灯带走吗?”她怕黑,那他呢?
  “我又不是胆小鬼,快去!”鼻子都擤红了还罗唆个没完,哼!
  “谢谢你。”露出腼腆又害羞的微笑,提着灯,她的脸展现空前的美丽。
  美丽?该死!他居然觉得她美丽?!看起来要发病的人是他才对。
  膝不妄重重的把身体丢回床上,心头闷了。
  第四章
  夜很黑,黑得看不到五指,到处都是黏人的蜘蛛网,吱吱叫的老鼠也跑来跑去,她的脚还有身体各处被蚂蚁咬得处处红肿——
  扭曲的人脸,发霉生斑的山水画,断了腿的罗汉,从岩壁切割下来的飞天……仿佛节节对着她逼近。
  “不要……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没有做错事,钱不是我偷的……”
  场景换了。
  两个普通身材的男人私语着。
  “想不到她的功夫这么强,田黄与牛油石一眼就分辨出真伪来。”
  “爹要知道你花大笔银子楼来假货,又要挨骂惹气生了。”
  “都是那丫头的错,就是她,爹才没把我们哥俩摆在眼里。”搂来假货是故意的,他手头紧,本来想从中取利,赚点零头,是那丫头坏了他的事。
  “说得是,几日前爹也来查帐,害我捏了把冷汗。”他管的帐目查不得,一查就露馅了。
  “不如,都赖给她吧,反正她也不是你我的亲妹妹,女人能力太强不是好事。”
  窃窃私语的声音更低了,埋低的头颅算计着……
  “……我说了不是我,好黑好黑……不要啊……”
  滕不妄瞪着因作恶梦满身大汗的钵兰,心情极端的恶劣。
  心情差是,不能睡也是,一晚她呓语不断,甚至还发起烧,是怎样的梦境让她睡不安稳?她,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呢?
  “五爷,要叫醒她吗?”侧立一边的身形看得出来还是小孩。
  “不必,去打盆水来。”他态度冷淡。
  滕五言被他的冷漠刺伤,却仍装出坚强的神色。“是。”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私自上这儿来!”
  五言瞅了眼床上的钵兰,眼露不平的神色。“我是你的侍卫,你的安全是我的责任。”
  “我是需要侍卫,不是小鬼。”
  滕不妄的坦白伤了他的心,他倔强的下巴无法控制的抽动着,气愤的颜色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握紧拳头,这样,他才不会因为情绪失控掉头就走。
  “我答应过娘,要照顾你……”沉默散了开来。
  滕不妄不但没有答话,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你答应什么跟我无关,出去。”良久,下了逐客令。
  五言保持缄默,倾全力对抗滕不妄的霸道。他虽然没有胆量再回嘴,却消极的表示抗议。
  “你……们在吵架……”迷糊中的钵兰摸着阵阵发疼的额头坐起来,打断两个人的对峙。
  眼中的红雾散去,她极力想扶住床柱,却撞着了下巴。
  痛痛痛……
  滕不妄的身体动了下,五言看得出他想上前阻止钵兰起床,然后,她身上那件宽大的旧衣引起他的高度注意。
  她居然穿着五爷的衣服!
  “耳钵兰,该死的丫头!”滕不妄才不管五言心中波涛汹涌,暴怒的吼叫吓得窗外觅食的小鸟一散而光。
  钵兰一惊,下巴重复吻上床边,她倏然睁开双眼,低低的哀叫,不敢放声。
  “该死的你,不会叫人吗?”
  啊,焦距不好定住,但是如雷贯耳的声音听熟了,也知道要反应。“叫人……不用啊,钵兰自己会起来。”
  滕不妄被她的迷糊弄得七窍生烟,狠狠的转过头。“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到这里来!”
  五言想不到自己在这节骨眼还会被吼,一张小脸青白交替,眼光十分狼狈,“我还会来!”留下话,他人走之前,不忘怒瞪了无辜的钵兰一眼。
  迷蒙的眼睛接收了不明白的敌意,“他,我没见过。”
  “不关你的事。”滕府中她没见过的何止一个,要谈,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的确不关她的事。下了床,她身上布袋般的旧衣服几乎遮住她的小腿。
  “难看死了,去洗脸、换衣服,要是再让我看到你爱醒不醒的眼睛,小心我用牙签帮你醒眼。”他一声大过一声的咆哮,足够唤醒整座宅子的人。
  “哦。”她披散下来的长发有着天生的发性,发尾很是可爱的翘着,一髻一髻很有个性的落在她的臀部上面,过大的衣服折了又折,她的手指小巧……
  就这么着,滕不妄逐渐懊恼起来,他又觉得她可爱无比了,像个娃娃。先前觉得她“美丽”,现在是“可爱”,那下回呢?该死的!不会再有下回了!他暗暗发誓。
  沿着做了记号的路,这次,钵兰顺利无误的来到小厨房。
  “梅姨,我来拿饭了。”她很开心,这次是她一个人走过来没有靠谁的帮忙喔。
  小厨房跟大厨房是完全不同的地方,大厨房终年热锅炒菜铲子撞锅声不断,人多又杂,大家只求赶快把工作结束,人际关系是其次;她在里面待了三个月也只跟翠娘一个人亲近些,其他的人怎么也合不来。小厨房人少,虽然说依她的性子不会与谁特别亲近,至少大家的和气让她很安心。
  梅妈也在,她老神在在的看着竹儿挑青菜,清闲的喝着茶。
  “娃儿,怎么是你来拿?翠娘呢?我还想说一早没看到你的人,房间连被子也不见了,别跟我说你掉到茅厕里喔。”梅妈百无禁忌。
  好多的问题,要先从哪一个回答起?钵兰迟疑了下。
  这一迟疑,就没了下文。
  “娃儿?”这孩子反应这么慢,难怪老是招五爷骂了。
  “钵兰昨夜睡五爷那,因为作了恶梦。”她没把翠娘被骂的事情说出来,心想着彼此的情谊,多替她遮掩应该不会错。
  梅妈吓得不轻,茶杯里的茶溅上衣服也不管了。“娃儿,五爷对你做了什么事吗?老实说!”
  “我下床的时候撞到下巴,又挨骂了。”
  吁,梅妈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之余有略微失望的感觉。
  但是,五爷受伤至今,从来不准谁在他房间打地铺,她身为总管都不许了,遑论一个丫鬟,她看向面貌平平的钵兰,宅子里多得是美貌的丫鬟。这,五爷的喜好还真的很不一样啊!
  但是,不管怎样,以前那个爱护下人,对人亲切的五爷要是能回来,不论他中意的人是谁,做下人的他们绝对大力支持。
  “另外,请多给我一副碗筷,五爷留我陪他用膳。”她是不知道大家的表情怎么变来变去的,她的心思向来不在这。该讲的话说完了,她肃立一边,等饭篮子。
  “竹儿,去橱柜把五爷的早饭端出来,多加一副碗筷。”梅妈俐落的吩咐着,竹儿想多嘴的机会完全被剥夺掉了。
  “钵兰……”她不死心。
  “竹儿!”梅妈提高了音调。
  “哦。”竹儿丧气的执行命令去。
  滕府里最不爱丫鬟家丁把话传来传去,蜚语流言一向不被允许。
  “喏,就交给你了。”竹儿递过竹篮,偷偷在钵兰耳朵低语,“我有空去找你聊天喔。”
  “噢。”她跟竹儿不是很熟,怎么她突然想跟自己亲近呢?
  “娃儿,快去吧,免得送迟要挨骂。”梅妈哪里看不出来竹儿的鬼祟,催促着钵兰,挥手赶人之余,还不忘唠叨竹儿,“你那堆菜又要挑到什么时候?别净杵在那里,一下又晌午了,快去做事!”
  钵兰提着竹篮,离开小厨房。
  她穿过几个院落以后发现不对了,她在转角还有拱门做的记号都不见了,也就是说她又要面临迷路的可怕事件发生。
  怎么会这样?左看右看,木炭的痕迹别说看不到,每道门干净得像被水洗过一样。完了,这下要从哪里回去才对?
  就在她惶惶然如丧家小狗到处转来转去的时候,高大的树上有个小男孩掀着眉看她。
  早膳冷了。
  相对的,滕不妄也是冰冷的脸色,他绷着脸,一口一口喝着没有温度的粥。
  “我不是故意要迷路的,”钵兰咬咬苍白的唇。“对不起。”
  “你不是做了记号,总不会连自己做了什么记号都忘记了?”他习惯每天早上喝粥,白胖的米粥有让人心安的力量。
  基本上,冷凉的稀饭伤胃,他决计是不可能入口的,但看见她满是泥水的绣鞋跟裙摆以后,他一声不吭,端起碗吃了起来。
  “不见了。”她脸色也不好。绕了道路的她,最后碰到翠娘,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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