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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雁门关城西二十里处的一个小山丘背后，始毕可汗正神情肃穆地站立在一棵大树下，在他身后屹立着十余名突厥军将领，个个手持长矛弯刀，铠甲皆全。而在他们身前，则是二十五万名磨尖了武器，凶神恶煞地注视着前方的突厥骑兵。
在这二十五万名突厥军骑兵中，有一半是草原各族组成的军队，另一半则是突厥狼骑，突厥狼骑的装备和战斗力都高于一般的草原民族，这也是突厥人之所以成为草原霸主的原因。
在这些突厥骑兵看来，他们是来自于大草原的勇士，是所向无敌的英雄。汉人就应该在他们的刀箭下颤抖，乖乖地奉上金银、钱粮和女人，而隋军虽然之前屡败突厥军，可那都是汉人使了阴谋，让他们突厥人分裂成两部，各自内战导致的。如果让汉人和突厥狼骑正面对决，那突厥人是绝不会被打败的。
“得、得、得”的马蹄声在荒原上响起，一匹快马驮着它背上的骑士呼啸着奔到了始毕可汗面前。
马上的骑士跳下来，向始毕可汗单膝跪下行礼道：“启禀可汗，隋军已经在阳光下站立了约两个时辰，不少兵士已经疲累了，他们的方阵中开始有人因为体力不支，坐下休息了。”
“好！哈哈，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我倒是要看看，那鱼俱罗和来护儿有何本事抵挡我这二十五万突厥狼骑！”
始毕可汗大笑一声，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这里全是平原，无险可守，正好可以发挥骑兵的优势，冲跨这十七万隋军步兵。
要知道，步兵对抗骑兵，必须得站成密集的方阵，排好阵型，手持长枪一动不动，严阵以待。但骑兵就没有这么累，他们可以骑在马上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等步兵体力不支了再发动攻击。
而鱼俱罗和来护儿这两员老将为了救他们的皇帝，必定不会后撤，只能在平原上和他的突厥狼骑进行野战。在平原上以步兵对抗骑兵，如果他始毕可汗还败了，那突厥也不用再想什么进军中原了，老老实实撤回草原，就当个草原霸主好了。
始毕可汗随即对身边的赤温道：“赤温，你先领五万突厥骑兵从正面冲杀，趁隋军的步兵有些放松时，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试试这两员隋军老将的反应！”
“嘿嘿！某家早就想砍掉这些汉人的脑袋了！”赤温欣喜道。他是一名四十余岁的彪形大汉，脸上有一条刀疤，面目狰狞。
他在进攻铁勒、薜延陀、室韦等部的战争中屡立战功，为始毕可汗巩固权力，掌控草原立下了汗马功劳。他除了对宇文明有些害怕之外，对于其他的隋将皆十分轻视。
而此战没有他最怕的对手宇文明及隋军中最精锐的辽东军，这让他又信心倍增起来。发誓要用汉人的血洗净他手中的弯刀。
“儿郎们！走了！让汉人尝尝咱们突厥铁骑的厉害！”赤温大吼一声，在他身后的五万狼骑开始缓缓前行，离开了突厥军的大队人马。
在前行了数百丈之后，赤温下令开始加速，五万突厥骑兵个个抓紧缰绳，伏在马背上，挥起鞭子猛打马屁股，进入了冲刺阶段。
就在赤温开始下令冲击之时，前方的隋军也很快从斥候那得到了突厥军的援军出现的情报。
不过鱼俱罗对此早有安排，位于大军前沿的来护儿立刻领着五万名步兵沿着平原中央摆下了方阵。
“全军注意！突厥军马上就要杀到了！位置在东南方向！摆开防御阵势，准备迎敌”来护儿下令道。
他统下的隋军步兵立刻摆开了防御阵势，最前方是盾牌兵和长枪兵混编而成的枪盾阵，主要用于抵档敌人骑兵的冲击，在他们之后则是弓箭手，他们主要是在敌军骑兵冲刺时，大量射杀敌人，而真正短兵相接后，他们反倒没有多少作用了。
在来护儿部队的两翼则是重步兵队伍，左翼是薜举率领的三万陇西步兵，右翼则是李轨率领的三万西凉步兵。
他们主要是任务是防止突厥军骑兵绕开方阵，从侧翼袭击隋军。同时，如果正面的战斗进入胶着状态，他们也会冲杀上去，从两翼包抄敌军。
隋军在紧张的防御状态中等待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听到从东南方向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人喊马嘶声，与此同时，所有隋军士兵都感觉到地面在微微的颤动，有经验的老兵一下子就判断出，这是大批骑兵急奔时带来的马蹄震动。。
来护儿向东南方向望去，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黑线，这条黑线慢慢变粗变大，并逐渐向隋军的方阵急奔了过来。
“突厥人终于来了！”来护儿见到突厥军骑兵出现后，反倒松了一口气，这样一直排列好阵型，全神贯注地紧张等待，对于身披重甲的步兵来说，是意志和体力的双重考验。他这时已看到属下的士兵有些脸上已浮现出一丝疲惫之色。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啊！”来护儿心中暗道不好。
不过，他也深知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任谁在连续多日长途行军之后，都会疲惫的。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件事的好时机。他立刻传令下去，所有的士兵必须在半柱香内振作起来，打起精神，进入迎敌状态。
第313章老将逞威
赤温在到达战场后，便让手下的骑兵暂时停了下来，以养足马力。
过了约莫三柱香功夫后，他见部下差不多已经养精蓄锐完毕，便扬起手中的弯刀，高声呼喊着：“杀啊！杀光这些汉狗！胜利是属于我们无敌的突厥勇士的！”
在他身后的五万突厥骑兵个个身披皮甲，头顶剃成了光头，看上去彪悍不已。他们骑在高头大马上纷纷举起武器高声响应着、狂叫着。
待士气都振奋起来后，赤温将弯刀向前一指，大喝一声：“冲锋！”
说罢，率先挥起弯刀，拍马冲了上去。
五万余名突厥骑兵跟在他背后，气势如宏地向着前方严阵以待的隋军方阵冲了过去。
赤温可是充满了信心，之前他们便早已探知，眼前的隋军可是经过了一番急行军而来的，根本没有好好休息就投入了战斗。在这平原地带，堂堂突厥骑兵正面交战如果还打不过隋军步兵，那早该全部抹脖子了，还做什么入主中原的美梦呢？
三百步！
赤温手持着弯刀大叫着猛力向前冲去，五万多匹马一起奋蹄向前狂奔的气势还是很宏伟的。突厥骑兵们这时已纷纷将长矛和弯刀从挂钩上取了出来……
现在离前面的隋军方阵已经越来越近了，赤温都能模模糊糊看见对面一手持盾，一手持枪的隋军步兵，正神色紧张地望着他们这些冲过来的突厥勇士。
两百步！
“哈哈！这些汉狗真的吓傻了！居然我们一路冲过来都没放箭。”赤温心中狂喜，暗道只要自己这些突厥狼骑冲进隋军步兵的阵型之中，一定就能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一百步！
这时突厥军骑兵已经进入高速冲刺状态了，按这个速度不过片刻时间就能冲到隋军的方阵前了。
不过，赤温终于发现了有些异常：在隋军方阵中，蓦然有一名骑着马的老将，而这人他也认得，正是十多年前，曾经参加过隋军远征突厥一战的来护儿。他正以似笑非笑的神色望着自己。
“不对！这来护儿的表现太诡异了，听说他可是隋军中的名将之一，智勇双全，怎么可能会在野战中如此无动于衷呢？而且他刚才的表情……”
赤温顿时警觉起来，感觉似乎有什么陷阱在等着自己。
五十步！
“大家先停一停！别忙冲！情况有点不对！”赤温连忙勒住了自己座下战马，力图把速度降下来。
他是及时反应过来了，但他的部下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仍然以飞快的速度冲向隋军步兵的方阵……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在隋军方阵前的平地一下子塌陷下去，变成了一条又长又深的壕沟，宽约两丈多，深逾一丈。
冲在前面的突厥骑兵一下子就陷了进去，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来护儿微微一笑，他指挥着隋军悄悄在方阵后面，挖掘了一条长约七百多丈，宽有两丈的壕沟，再在濠沟上用树枝杂草遮盖。待布置好之后，他再让前面的方阵假装不敌，向后退却了五十丈距离，正好将这条壕沟放在严阵以待的方阵前方，以作屏障。
而突厥狼骑哪里知道隋军竟然布置了如此陷阱，如今个个深陷沟中，叫苦不已。
早已严阵以待的隋军岂会放过这等良机。随着来护儿一声令下，站在前排的枪盾兵立刻蹲下，露出后方的十余排弓箭手。
早在突厥骑兵开始冲锋时，他们就用整体划一的动作，将手中的利箭搭上了已经张开的长弓，作好了射击的准备。在枪盾兵蹲下后，他们立刻就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近在咫尺，却乱成一团的突厥骑兵。
“射！”来护儿拔出腰刀，用尽力气大喝道。
“嗡——”
数千只长弓弓弦同时颤动，发出了一阵可怕的嗡鸣声。随着这声音，无数支精铁利箭密密麻麻地从隋军步兵方阵中冲天而起。它们越过了蹲着的隋军枪盾兵，越过了壕沟，直飞入天空之中。
片刻之后，这黑压压的箭矢犹如雨点一般从空中直落下来，发出夺命的“嗖——嗖”声，准确地向壕沟另一头挤得密密麻麻的突厥骑兵头顶倾倒下去。只不过眨眼功夫，还在拼尽全力勒住马匹的突厥骑兵就犹如割麦子般倒下了一大片。
“第二轮齐射准备！”
来护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满是皱纹的脸上不露一点怜惜之色，他知道战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无情，更何况这些突厥骑兵从定襄杀到这里，不知道有多少汉人百姓死在他们手中，只有以杀止杀，才能让突厥人知道，汉人不可欺！大隋不可侵！来到隋朝撒野，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弓箭上弦！”他那冷冰冰的声音再度响起。
“放箭！”
只听“嗡——”的一声，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嗡鸣声再度响起。又是数千支精铁长箭带着黑色的寒光从隋军枪盾兵背后疾驶而出……
壕沟旁的战场，突厥骑兵群中不停地传来士兵中箭后的惨叫声。一个个头脑中充满着到中原抢掠想法的突厥士兵，在这黑色的精铁利箭肆虐下不甘心地倒下了。
这五万突厥军骑兵虽然不是最精锐的金狼军，但也是突厥军中堪称精锐的骑兵了，他们均全是由突厥人组成，无论忠诚度还是士气都很高。始毕可汗安排他们在最前面冲锋，也是想先声夺人，扭转突厥军原来对隋军的心理劣势，树立必胜的信心。
在他看来，五万余精锐骑兵在平原对上没有骑兵的五万隋军步兵，怎么也不可能战败，顶多由于隋军防守严密，让他们无法冲跨隋军阵型而已。
可现在，这些突厥骑兵还未冲到隋军阵前，就已经伤亡了数千人了。
“咱们也有弓箭，大家取出箭来，和隋军对射！我就不信汉人射箭还能比咱们突厥人强！”赤温见状大喝道。
乱作一团的突厥骑兵听到命令之后，立刻从背上的箭囊中取出利箭，开始和隋军对射起来。突厥人的骑射功夫的确比隋军厉害得多，他们的射得极准。这一对射起来，隋军中立刻就开始出现了伤亡。
而那些陷在濠沟里的突厥士兵也挣扎着从沟中开始向上爬了出来。不过他们刚一爬到地面，就被严阵以待的隋军长枪兵刺了个透心凉。
赤温脸上的欣喜没维持多久，表情就重新严峻起来。因为他发现，这对射起来，突厥骑兵不但没有处于上风，反被隋军的弓箭手压制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射术不精，而是由于突厥军全是骑兵，且身上穿的也是皮甲，属于轻骑兵，防护较差。
而隋军弓箭手穿的好歹也是铁甲，且在他们前面还有三排枪盾兵抵挡。突厥军射来的箭大半都被盾牌挡住了。就算有小半穿透了盾牌的缝隙，射中了一些倒霉蛋。但那毕竟是少数。如果照这样下去，只怕五万突厥军要损失大半。
“首领，要不我们调转马头，先退回去吧！这条濠沟不好过去啊！”赤温的副将满脸血污地说道。
赤温望了望附近的战况，只见五万余突厥骑兵已经伤亡过万，其余的人均骑在马上，一边奔跑着，一边向隋军方阵中拼命发射着利箭，只是他们射出去的箭在对方盾牌和重甲抵挡下，收效甚微。
而隋军弓手虽然射术不如突厥军精准，但他们使用的却是射程较远，力量较大的长弓，只要射中一名突厥骑兵，就能轻易洞穿他们的皮甲，夺走生命。
“可恨！如果没有这条壕沟就好了！”赤温紧握手中的狼牙棒愤怒道。
如果没有这条濠沟，他绝对有十足的把握冲跨隋军的这步兵方阵，哪怕他们全是精锐之师，也是一样的后果。
“首领！再不撤大家可就全交代在这里了！要知道，这可全是咱们突厥人的部队啊！不是铁勒、回纥和室韦人啊！”那名副将带着一丝哭腔说道。
赤温这时方警醒过来。突厥人虽然是草原霸主，但人数在整个草原只是少数，全赖有二十余万精锐狼骑才能威慑住这些附属部落。以前攻打隋朝也全是让契丹、薜延陀、铁勒等部族军队打头阵。这样既削弱附属部落的实力，又能打击到敌人。如果突厥军本部损失过重，造成仆强主弱的局面，那可是对突厥人的称霸大大不利。
赤温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道：“好！先撤吧！我们回去禀报可汗，看有没有办法突破隋军防守！”
不过，就在他准备下令撤退之时，却突然听见后方“呜——呜——呜”的号角声响起，这是突厥军中要求继续发动进攻的命令。
赤温回头一望，只见大批突厥军骑兵已经增援上来，这些部队以室韦、铁勒、回纥等族为主，由突利率领。正排山倒海地从后方压了上来。
赤温蓦然一惊，正在犹豫之时，却见一名传令兵挥舞着金狼旗帜冲了上来，大声叫道：“赤温大人，可汗下令继续冲锋，就算用尸体填也要把这壕沟填平了！”
第314章来护儿遇险
赤温当下不再犹豫，返身瞪大了眼珠大吼道：“突厥的勇士们！咱们再加把劲，冲过这条壕沟就是胜利！只要突破了面前隋军的防守，就有数不清的财物银帛等着你们拿，那些南逃的汉人都将成为你们的奴隶，汉族的女人将任你们蹂躏采摘！是男人就别惧怕这濠沟，给我冲过去！”
他的话激起了突厥骑兵的凶性，突厥人在野战中以骑兵对步兵，何曾吃过这样大的亏？这么多年来，突厥骑兵在野战中还从未输给过隋军步兵。
“冲啊！”
突厥骑兵们怒吼着不顾一切地向濠沟冲了过去，丝毫不顾自己会被陷在沟内成为隋军弓手的靶子。
而突厥骑兵的凶性也将那些草原各族的骑兵，勇气激发起来了，自己的主子都拼命了，他们也不敢再打酱油了。更何况突利还率领着一万最精锐的金狼军在背后督战呢。一有人胆怯后退，就立刻处斩。
他们于是也嗷嗷叫着，象饿狼一样猛扑了过来。
这样一来，来护儿的压力猛然就加大了。他的这条濠沟由于是只用了两个多时辰仓促挖成的，只注意了宽度和长度，却并不太深，仅仅只有一丈深。只要多些人马和尸首填进去，这条濠沟很快便会被填平了。
他也未料到始毕可汗竟然如此不顾部下的生死，硬要用人命来突破自己的防守阵容……
……
在离来护儿和赤温两军战场约两里远的一个小山丘上，鱼俱罗正和他的军师杨公卿观察着战场上的情形。
鱼俱罗见突厥军已经大举压上，神色凝重道：“看来始毕可汗是孤注一掷了，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突破我们这里的防守。”
杨公卿点了点头，亦是忧虑道：“咄吉现在正处于两面交战之中，雁门关城池坚固，里面又有圣上统率的十万禁军把守，仓促之间他是无法攻破的。而我们这十七万步兵已到，如果不击败我们，他就会陷入被里外夹击的困境之中。所以，他必定已经决定先击败我们，再回过头去攻城了！”
鱼俱罗眉头一蹙，思索了片刻后便有了决定：“公卿，传我命令，让薜举和李轨从两翼向突厥军包抄过来，减轻来护儿的正面压力。同时我将率领主力对突厥始毕可汗的金狼大旗所在处发动进攻，迫使突厥军回援！”
随着鱼俱罗的命令，隋军的阵型立刻发生了变化，处于来护儿左右两翼的薜举和李轨的重步兵队伍开始发动进攻了，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形，向正前仆后继攻向来护儿军的突厥骑兵辗压了过来。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向突厥军骑兵发射着弓箭。但由于突厥军全是骑兵，来去如风，所射的箭矢大多落空。
而始毕可汗显然对此有所准备，就在隋军开始发动反攻没多久，突利和另一名部落首领格桑便各自率领三万草原骑兵向隋军左右两翼的重步兵队伍发起了猛冲。
这样一来，隋军就有些难办了。
如果薜举和李轨仍然要坚持进攻中路的赤温军，则自己的侧翼必将暴露在六万草原骑兵正面，在这平原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