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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皇-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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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刚亮透了,海总管悄悄走上前吹熄了御案上的座灯。
  明林捧着一叠奏摺,脚步轻缓地走了进来。
  “启禀皇上、太傅,派往品州、通州各藩王府的钦差已经回宫了,带回了这些奏章呈给皇上。”
  贝仲嚣把那一叠奏章接过来,一本一本读完后,脸色凝重地交给元狩去看。
  元狩看完后,疑惑不解地望着贝仲嚣。
  “请每位皇叔回朝议政,竟然全都托病不肯回朝,太傅,这怎么办?”
  “除掉寿亲王之后,这几个最有影响力的藩王看来相当记恨,不肯回朝议政,摆明了就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贝仲嚣冷然说道。
  “太傅,几位藩王不肯回朝就算了,却还私下以密信往来联络。臣的属下劫了一封豫亲王写给舒亲王的密信,太傅请过目。”
  明林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递给贝仲嚣。
  贝仲嚣发现信函封得极为紧密,便取了信刀划开封口,抽出信来迅速看完后,不禁冷笑了几声。
  他没想到信的内文写的全是侮辱、咒骂他的词句,而且都以“臣皇仲嚣”来称呼他,说他把持朝政,不知用何手段控制了皇帝,借皇帝的手杀了皇室亲王,扫荡楚姓子孙云云。
  “”臣皇“?什么意思?”
  元狩第一次知道这个称呼,疑惑地问道。
  贝仲嚣定定地看着元狩,半晌方道:“意指我是名义上的”臣“,实际上的”皇“。”
  元狩恍然明白。“这算褒还是贬?”
  “这算讽刺。”贝仲嚣冷哼。“而且讽刺的对象是皇上。”
  “看来叔叔们真的很生我的气呀!”元狩苦恼地用手指敲了敲额头。
  “不只是生气这么简单而已。”贝仲嚣伸手指出几句与前句后语不相干的突兀字句,对元狩说道:“这封信里除了骂我以外,还有几句看不懂的暗语,这些暗语恐怕是危险的警讯。”
  元狩无奈地蹙了蹙眉。“难道叔叔们又要造反?”
  “还不确定。”贝仲嚣转头对明林说道:“多派人盯住这几位藩王的动静,一有异状立刻呈报上来。”
  “是。”明林躬身领命。
  此时,皇宫响起了异常肃穆的钟声。
  贝仲嚣深吸口气,缓缓起身。“皇上,走吧,上朝了。”
  元狩丢下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这才起身走出寝殿。
  金碧辉煌的朝堂上,吏、户、礼、兵、刑部大臣簇拥着索国舅立于金殿左侧,而金殿右侧原本该站满亲王、郡王等皇族,此时却空荡荡的。
  元狩端坐在宝座上接受众臣朝觐,而贝仲嚣就立于金阶下,一个最靠近元狩,离百宫有段距离的暧昧位置。
  百官向元狩奏报着各地灾情、田地税收,接着商讨制定新的兵役制度。
  几个时辰的朝觐终于要结束时,索国舅忽然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皇上,朝廷政局日渐稳固,按天凤皇朝祖制,年幼登基的皇帝在十四岁之龄就可大婚亲政了。有鉴于先帝朝子息稀少,臣以为皇上早日大婚,立下后妃,方能确保宗祧社稷代有传承,以维系国脉根本。”
  索国舅仗着自己是皇帝的亲舅舅,在寿亲王楚澄被除去后,他的权势进一步扩大,言行更为僭越。
  在索国舅身后的大臣随即附和起来。
  “索国舅说得有理,臣等也是这么想的。”
  大殿上因索国舅的一番话而小小骚动了起来。
  元狩求助地看了贝仲嚣一眼。
  贝仲嚣早已料到索国舅忍耐不了多少时日,他冷眼旁观,等着大殿上的骚动平息后,才不疾不徐地说道:“皇上登基未久,朝局仍动荡不安,此时提立后之事,未免过早了些。”
  索国舅见贝仲嚣没有附和之意,侧头盯住他,眼中闪着冷峻的光。
  “早日给皇上操办大婚,皇上便可以早日收回朝政大权,贝太傅不同意皇上太早大婚,莫非是怕皇上大婚亲政后,就没有了你‘臣皇’的位置,是不是?”
  “什么‘臣皇’?朝中并无此官衔,我只是太傅。”贝仲嚣微微一笑,并不把他的挑衅当一回事。“索国舅,皇上是天子,系天下安危于一身,立后选把事关重大,牵一发动全身,过于操切并非好事。”
  索国舅的脸色一下子青了,上回特地宴请贝仲嚣谈及立后之事,当时贝仲嚣并没有表明态度,现在看来,贝仲嚣是不准备支持他这一边的了。
  他冷哼一声,态度强硬了起来。“咱们天凤皇朝帝王早婚早育是祖宗惯例,何况皇上大婚是皇室家务事,由皇太后和我全权定夺,恐怕轮不到贝太傅你这个外人来干涉阻挠!”
  整个大殿倏然沉默了下来,众大臣全都冷眼看着索国舅和“臣皇仲嚣”之间擦出的对立火花,暗暗估量情势。
  “臣认为贝太傅说得有理,各地藩王造反之火尚未平息,此时提起立后之事似乎过早了些。”
  燕守青排众而出,朗声说道。
  向来在廷议上安静无声的燕守青忽然开口,而且还是力挺“臣皇仲嚣”,所有的大臣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燕大人,这儿可没有人问你的意见!”
  索国舅青着脸,冷笑道。
  燕守青气得脸色煞白,再怎么说,他也是前朝重臣之一,竟遭到索国舅如此蔑视,心中顿时充满了愤怒,旋即朝身旁的工部侍郎刘朴递去一个眼色。
  “索国舅在朝堂上提起立后之事,不正是要征询众位大臣的意见吗?倘若大臣连表达想法都不能,索国舅是否太过专横了!”
  刘朴与燕守青是至交,早已看不惯索国舅的飞扬跋扈,随即挺身帮腔。
  索国舅的党羽正要发难,贝仲嚣抢先一步开了口。
  “既然索国舅认为立后是家务事,那么是否也该请皇上的皇叔伯们一同商议立后之事?毕竟皇上姓楚啊,仲嚣可不希望索国舅担上了‘主幼臣骄’的骂名才好。”
  贝仲嚣淡淡的几句话便激怒了索国舅,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底闪起了阴狠的光。
  “贝仲嚣!恃宠而骄的人是你吧?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索国舅疾步趋前,伸手指着他骂道。
  “国舅言语愈来愈粗暴了,国舅又是否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
  元狩忍无可忍,怒声指责。
  虽然他的嗓音仍显稚气,但他的天子身份威吓住了满朝众臣,人人屏住呼息,不敢吭声。
  “皇上,恕臣无状了。”
  索国舅悻悻然地退后了一步,似乎这才想起自己是臣子的身份。
  “不管立后是谁的事,但皇后是朕的皇后,要立谁为后,朕自己决定就行,不劳各位爱卿费心了!”元狩没好气地说道。
  群臣听了都愣住,满殿鸦雀无声。
  贝仲嚣似笑非笑地看了元狩一眼,像是对他的表现很欣慰、很赞赏。
  “若没别的事要说,那就退朝吧!”元狩大声宣布。
  贝仲嚣嘴角泛起一抹微微的笑意,索国舅则是面色如土,满脸不甘受辱的仇恨表情。
  “皇上今日是小老虎发威了!”
  回到寝宫后,贝仲嚣终于隐忍不住,大笑出声。
  “太傅,我终于明白你为何如此忌惮舅舅了。”元狩叹口气,眼神若有所思。
  “今日议政时,不论舅舅说什么,后头都有一堆附和的大臣,长久以往这样下去,舅舅会更跋扈,也会更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贝仲嚣点点头,很高兴他总算亲身体会到风雨欲来的危险。
  “皇上,索国舅今日在朝会上受辱后,一定会更加快脚步,想办法催促皇上大婚亲政,而且一定会从皇太后那里先下手。”
  他原以为在立后问题上还可以拖缓个一阵子,但今日冲突过后,情势就会不一样了。
  “依太傅看呢?”
  元狩在御案前坐下,茫然地问道。
  贝仲嚣淡淡一笑。“如果索国舅如此急不可耐,那么皇上就得先声夺人。”
  “如何先声夺人?”
  “告诉皇太后,你喜欢燕长乐,你要立她为后。”贝仲嚣附在他耳旁轻轻说。
  元狩愣了愣,似乎对什么事情感到为难,迟迟没有回应。
  “皇上怎么不说话?”贝仲嚣狐疑。
  元狩深吸口气,缓缓说道:“太傅,我不想立燕长乐为后。”
  “为什么?”贝仲嚣意外地挑起眉。
  “因为我觉得……她并不喜欢我,她在宫里似乎不怎么开心。”
  那日从母后的“飞霞宫”离开后,他就一直忘不掉燕长乐眉心间淡淡的忧郁。
  贝仲嚣的脸色露出了短暂的迟疑,半晌,才低语:“皇上多虑了。”
  “我没有多虑。”元狩回答得很笃定。“燕长乐的神色有点……勉强,和那目送我拆卸船时的燕长乐不太一样了。”
  贝仲嚣怔了怔。
  她的勉强、她的不开心,是他造成的,如果她能像一般女子一样,把成为天凤皇朝的皇后视为无上的荣宠,将会兴奋快乐许多。
  但,偏偏她却没有这样的野心,所以才会勉强,才会不开心……
  “燕长乐的表情跟太傅很像,好像压抑着心情,笑容里总有着淡淡的愁绪。”
  元狩的低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跟他很像?贝仲嚣露出苦笑。
  看来他和燕长乐都是一样的人,他因为元狩而身不由己,燕长乐为了他而身不由己,两人都是被迫牺牲自己的人生。
  “皇上,燕长乐此时或许感到迷茫,过些时日也就坦然了。大婚之后,有皇上敬她、爱她,她自然就不会犯愁了。”
  贝仲嚣低劝,眼前的局势让他无暇去顾及燕长乐的心情。
  “可是……她并不喜欢我,我实在不想勉强一个不喜欢我的人当我的皇后。”
  元狩为难地耸耸肩。
  “燕长乐只要多跟皇上相处,就会喜欢皇上的。”
  贝仲嚣开始感到头疼,难道燕长乐对元狩过于冷淡,以至于元狩觉得她并不喜欢他吗?
  “也许是因为燕长乐年纪长我太多岁吧,她看我的眼神就是把我当成孩子,而我也觉得她就像个温柔敦厚的大姐姐,要她当我的皇后,感觉总是说不上来的奇怪。”
  元狩撑肘支着下颚,露出孩子气的困惑。
  “皇上,温柔敦厚的女子最适合中宫后位,你总不会希望最后当上皇后的人是索玉霞吧?”贝仲嚣的脑袋隐隐作痛。
  “难道我的皇后就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吗?”
  元狩趴在案上,悲哀地一叹。
  “皇上,择立燕长乐为后,是给予燕守青这位重臣最高荣宠的笼络措施,也是为了替皇上巩固皇权、安定政局,为皇上将来的亲政铺路。皇上需要帮手对抗索国舅,这已不是皇上能够自己做选择的了。”
  就如同他被人暗讽“臣皇”的处境一样,这也不是他能选择的人生。
  “我明白了,太傅。”
  元狩揣摩着贝仲嚣教诲的深意,心悦诚服。
  贝仲嚣暗中盘算着,看来必须多安排一些燕长乐和元狩的相处机会,让他们多培养感情,或许能让两人更能接受即将成为夫妻的事实。
  第4章(2)
  当晚,贝仲嚣只身来到“飞霞宫”,表明要单独见燕长乐。
  在端容皇贵妃意味深长的注目下,他和燕长乐一前一后,缓缓走出“飞霞宫”,来到宫前一处荷花池畔。
  夜渐凉,一阵清风拂过,带来淡淡的清雅香气,栖在草丛中的寒蛩低切的鸣叫声热闹了静寂的池畔。
  贝仲嚣仰首看月,燕长乐低眸望着池中凋零的荷花,一时触动了心思,有感而发。
  “虹梁水陌,鱼浪吹香,红衣半狼籍……”她喃喃低吟。
  贝仲嚣侧转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在感叹荷花半凋零的凄凉景象,凝视着她的目光不由得充满了怜惜。
  察觉到贝仲嚣温柔的凝视,燕长乐的双颊泛起了浅浅的赧红。
  “贝太傅有什么话说吗?”
  她庆幸现在是夜里,藏得住她莫名红了的脸。
  贝仲嚣略略回神,目光从她脸上迅速移开。
  “我来此是想要问你,那日皇上到‘飞霞宫’来,你跟皇上说了什么?”他忆起了此行的目的。
  “贝太傅为何有此一问?”燕长乐轻轻蹙眉。
  “因为……”他看向她。“皇上回去后对我说,他不想立你为后了。”
  “是吗?”燕长乐哑然失笑。“大概是我那天说了什么冒犯皇上的话,所以皇上讨厌我了吧?”
  燕长乐不以为意的笑容,让他忍不住低声叹息。
  “你先别开心得太早,皇上虽说不想立你为后,但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不会成为事实,你仍然必须是天凤皇朝的皇后。”
  “既然如此,你何必特地跑来质问我?”燕长乐不悦地反问。
  “我不是来质问你的。”贝仲嚣恳切地对她说:“我只是想对你说,虽然皇上仍是个孩子,但是你对皇上说话时,能不能不要用一种大姐姐的态度?”
  “皇上现在才多大,我对他的感觉就是像对一个小弟弟,我不懂,你希望我能用什么态度对他?”她愕然不解。
  “希望你能明白,将来你和皇上是必须成为夫妻的,如果两人总是以一种姐弟的方式相处,一旦成为习惯,你们之间再要产生男女之情就会相当困难。
  对皇上来说,他其实就算有一个皇后姐姐也没有多大差别,因为他将来还会有众多嫔妃,他可以从她们身上得到男女之间的爱情,但是到那个时候,得不到皇上爱情的你该怎么办?“贝仲嚣认真地说道。
  “贝太傅这算关心我吗?”燕长乐的眼中带着淡漠的笑意。
  贝仲嚣无言,片刻才答道:“是我选你为后的,对你的未来我有责任,我不希望我害得你不幸福。”
  燕长乐望着池中残荷,微微一哂。
  “贝太傅的好意令我受宠若惊,只是将来的事有谁知道呢?你能替皇上选我为后,但我和皇上之间能不能有爱情,这种事就不是你能安排控制得了吧?”
  “燕姑娘,我是真心为你好。”贝仲嚣顿了顿,神色更为郑重。“燕姑娘或许不知道,今日在朝堂之上,令尊与索国舅正面交锋,索国舅说不定会盯准令尊不放。
  如今我们已和皇上站在同一条船上了,而令尊正是处于风口浪尖上,如果你能坐稳后位,也才能保住令尊。“
  燕长乐深深抽息,容色一分分黯淡下去,感觉一股极寒的凉意笼罩过来。
  为了元狩,贝仲嚣不得不把他们父女俩拖下水,此刻看着她惶然不安的模样,他心中充满了怜惜、愧疚,还有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我爹他不会有事吧?”燕长乐轻声问。
  “此时尚未可知,但是索国舅若为他女儿争夺后位不成,就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了。所以这几日我会尽量想办法安排你到皇上身边去,我要制造些舆论,好刺激索国舅。”贝仲嚣凛然说道。
  “刺激他什么?”她眼底有淡淡的无措。
  “如今权势倾朝的索国舅十分骄狂,几已目中无人,我要逼得他更加嚣张,到最后连皇太后都不得不防范他。”他字字句句说得清清楚楚。
  燕长乐怔怔地看着他俊雅的侧脸,尽管他谈论的是宫廷争斗,但他明澈的眉目却给予她无限的安全感,将她笼罩在一片大局已定的安谧中。
  “你要我怎么做?”她下意识地想倚赖他。
  贝仲嚣低眸看她,淡笑道:“和皇上相处时,别再把他当成孩子,要把他当成男人。”
  燕长乐不禁深深蹙眉。“这太强人所难了,皇上明明就是个孩子呀!”
  “我希望你至少能‘假装’把皇上当成男人。”贝仲嚣无奈地笑叹。
  “我从来没有和年轻男子相处的经验,也没有为一个男子动心过,要我如何‘假装’?何况皇上那么小,根本也不会懂得男女之间的爱情是怎么回事吧?”
  她低声嗫嚅,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流露出羞涩娇怯的眼波。
  她白皙肌肤泛起的晕红以及含羞带怯的纤柔模样,令贝仲嚣一阵怦然心动。
  “正因为皇上什么都不懂,所以更要你来做。”
  再为她心动,让他感到心虚不安了起来。
  “男女之情我不懂,皇上也不懂,这里唯有贝太傅娶过妻子,贝太傅娶过妻,一定比我们懂得多,不如贝太傅教教我该怎么‘假装’男女之情吧?”燕长乐一脸等着受教的认真表情。
  贝仲嚣失声一笑。“燕姑娘,男女之情是教不来的。”
  “那么……贝太傅说说当初是怎么与妻子相处的,让我参考参考,才能学得像样呀!”燕长乐提供意见。
  贝仲嚣的唇角挂着轻淡的微笑,望着荷花池,陷入回忆中。
  “在新婚之夜以前,我并不知道会娶进一个病西施,直到娶她进门时才第一次看见她的脸。”
  “她美吗?”燕长乐忍不住插口。
  “虽不是绝色,但还过得去。”他淡笑,接着说道:“我的妻子很害羞,洞房花烛之后整整三天都还不敢把头抬起来看我,我不想每天在房里只看见妻子的头顶心,所以勉强把她的头抬了起来。”
  “你怎么把她的头抬起来?”
  她听得有趣,便问。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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