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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奇英传-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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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长孙泰也像裴叔度一样,心中忐忑不安,只怕他的妹子不能救活,要知人死复活,究竟是非常稀奇的事情,他虽然深信夏侯坚的医术通神,心中总是难免恐惧。
  将近黎明的时候,他们回到了那家猎家,白元化和李逸的孩子早已在门前相候,白元化道:“这孩子昨晚一晚不肯睡觉,说是要等他的妈妈回来。”李希敏叫道:“我妈妈呢?还有我的爹爹和姑姑呢?为什么不见他?”夏侯坚怕他见了棺材害怕,便笑道:“你妈妈爹爹和姑姑正睡得很好,你不要打搅他们,你妈一定对你说过,好孩子晚上应该睡觉,不要吵醒大人。你现在快去睡觉吧,睡醒了妈就会在你身边了。”李希敏道:“好,我听公公的话,他们是不是又和大汗的武士打架了,晤,他们一定累得很了,你不必着忙唤醒他们。”这孩子满怀喜悦,白元化将他抱回卧室,他倒在床上不久就熟睡了。
  这家人家早已腾出一大间空房,房中有一个大炕,炕底烧着媒球,暖洋洋的一室如春,房中还烧着令人精神宁静的檀香,这都是白元化预先布置好的。原来夏侯坚的灵药虽然能够在假死之后的七天之内将人复活,但他们“死”了这几天,生机已是完全停顿,在初醒时,抵抗的能力要比常人还弱得多,所以不能在冰天雪地的矿野之中开棺救治。
  夏侯坚从谷神翁手中接过李逸那把宝剑,笑道:“这把宝剑正好合用。”将宝剑轻轻一划,棺盖立刻裂开,里面丝毫不受震动,当然要胜过用铁斧劈开了。
  打开了第一具棺材,裴叔度舒了口气,那里面躺着的是武玄霜。只见她面色如生,丝毫未变,当真就像在熟睡中一般。
  夏侯坚将武玄霜抱起,放到炕上,接着又去打开第二具棺材,长孙泰也舒了口气,这具棺材里面有两个人,正是李逸和他的妹子。
  但见长孙壁双手抱着李逸,长孙泰竞是不能将他分开,众人无不暖叹,长孙泰不敢用力强分,只好将他们两个人都抱起来,放到炕上。
  夏侯坚上前一看,只见李逸脸如白玉,颜色未变,但长孙壁的眉心却现出几点黛色的斑点,夏侯坚面色微变,轻轻的“呵”了一声。长孙泰问道:“怎么?他们能够救活吗?”夏侯坚道:“老夫的还魂丹在七日之内总能救活,除非是有意想不到的变化,那就只好听天由命了。”众人本来都是深信夏侯坚的医术通神,听了他这话,心头却似悬上一块铅块了。
  过了一会,炕底的热气透上来,他们的手足渐渐有点暖和,夏侯坚倒了三杯药酒,取出三颗红色的丹九,撬开他们的牙关,依次将药酒和丹药,灌入他们的口中,室内诸人均是屏息以待,这三个人是死是生,就要揭晓了。裴叔度和长孙泰更是感到颤栗不安。
  大约过了一支香的时刻,武玄霜身子动了一动,喉头咯咯作响,“哎哟”一声,首先叫了出来。夏侯坚道:“好了,好了,武姑娘醒来了。叔度,你给她推血过宫,让她早些恢复。”
  再过片刻,李逸也像武玄霜一样,身子一侧,“哎哟”一声,叫了出来,李逸的关节,已开始能够活动,夏侯坚施展巧妙的手法,将他的手轻轻一拉,将他和长孙壁分了开来。谷神翁上前给李逸推血过宫,长孙泰上前察看妹妹,长孙壁仍然是僵硬如死,动也不动,这时连夏侯坚也有点慌了。
  武玄霜张开眼睛,第一句话就问:“壁妹呢?”夏侯坚伸手去摸,触着李逸的手,李逸刚惭复知觉,像是在一场恶梦之中醒来,张开眼睛,颤声叫道:“玄霜,是你!”
  武玄霜凄然一笑,说道:“多谢夏侯前辈,咱们又逃过一次难关了。唉,壁妹,你怎么不和我说话呀?”她坐了起来,这时才看清楚了,长孙壁还是双目紧闭,僵卧炕上。
  李逸道:“原来她也服下了那包药散,咱们既然醒了,她当然也会醒的。玄霜姐姐,你放心。”他劝武玄霜放心,但他摸一摸长孙壁的手足,只觉一片冰冷,他自己却首先慌了。
  夏侯坚将李逸拉过一边,悄悄问道。“你妻子是不是怀有身孕?”李逸道:“是有三个月的身孕了。我也还是那天才知道的,那天大汗让我们夫妻相会,壁妹告诉我她怀孕的事情。不久,玄霜就来了。夏侯前辈,她,为什么还未醒来?是不是因为怀有身孕,要迟一些时候?”但见夏侯坚面色灰白,李逸心知不妙,登时呆了!
  原来夏侯坚这起死回生的灵药,男女老幼,均有灵效,就只是孕妇忌服,那日玄霜和他谈起这种灵药的奇效,他想不到她会盗去救李逸夫妇的,当时没有将这一层避忌告诉她。
  李逸呆呆的望着夏侯壁,像一个死囚等待着判决,屋内的空气也好像要凝结起来,长孙泰颤声问道:“我妹子能不能救活,夏侯伯伯,请你实说!”夏侯坚虽然极不愿意说出,但真相总是难以久瞒,他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她怀有三个月的身孕,生机一停,便难复苏,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此言一出,屋中静寂如死,忽听得“哇”的一声,武玄霜首先哭了出来,她费尽心力去救长孙壁,想不到长孙壁反而因此死了!唉,长孙壁死了,她真的死了?长孙壁好像正做着一个美梦,睡得那样宁静安详,她是死在她丈夫的怀中的,她是怀着幸福的感觉长眠的。可是武玄霜却还似对着她那幽怨的目光!武玄霜感到有生以来最剧烈的心灵震抖!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颤声说道:“都是我,我害了她!”夏侯坚低声说道:“这事不能怪谁,要怪只能怪突厥大汗。”
  长孙泰满脸泪水,声音嘶哑,抱着李逸叫道:“你,你,你哭出来呀!”但见李逸的眼珠好似定着一般,武玄霜的哭泣,长孙泰的颤叫,他都好像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他眼中只有一个长孙壁,长孙壁静静的躺着,就好像平常那样,睡在他的身边。八年来恩爱刹那间都在心头泛起,呀,长孙壁在八年长的日子里,热爱着他,而又怀着恐惧,恐惧会失去他。她这复杂的心情,只有他一人知道。唉,没想到反而是他失去了她。
  李逸感到了刻骨的伤心,极端的难过,不只是因为失去了妻子,而且是因为感到内疚,感到自己在她的生前没有令她得到幸福。他和长孙壁的成婚本来甚为勉强,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真正爱她了!但是,这已经迟了,她已经一瞑不视了!
  李逸缓缓跪在炕边,双手按在她的身上,喊了一声“壁妹!”忽地“咕咚”一声,倒了下去,双手仍然紧拉着长孙壁,他刚刚复活,禁受不起这样痛苦的煎熬,又是倒了。众人赶忙围着他施救,武玄霜却悄悄的走出去了!
  雪地上冷冷清清,武玄霜孤身单影,她感到从所未有的寂寞与凄凉,渐渐她的心灵也好像冻得麻木了,脑子里空空洞洞的似是失去了思想,她要到什么地方去呢?连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有一个念头,不想和李逸再见面了。
  忽然雪地上又现出一条人影,踏着她走过的足迹,靠近她的身旁,他是裴叔度。可是武玄霜好像并没有察觉她的师兄,裴叔度也没有开口叫她,只是跟着她默默的走。唉,他知道师妹此际的心情,而他的悲伤也实不在他师妹之下。自从武玄霜到过天山之后,他渐渐发觉了师妹对李逸的感情,他是多么害怕他师妹重蹈他姑姑的覆辙啊!而且除了这个害怕之外,他也渐渐发觉了在自己的心底也隐叙着一份对师妹的感情。
  两人默默的走了好些时候,天又下雪了,鹅毛般的雪片撒在他们的身上,武玄霜停了下来,低低的说道:“唉,好冷!”裴叔度道:“师妹,回去吧!”武玄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裴叔度道:“师妹,你不要难过,这不是你的过错。”武玄霜默默无言的又走了几步,雪下得更大了。
  裴叔度鼓起勇气,试探问道:“师妹,不如咱们一同回到天山去吧。这里的消息,你可以托长孙泰带回去给天后。师父对你的期望很大,希望你成为她的传人。在天山咱们可以切磋剑法,你也可以时时看到李逸。”
  武玄霜听到“李逸”的名字,身躯突然颤抖,凄然说道:“不,师兄,我不愿意再见他了。我,我决定回转长安!”裴叔度怔了一怔,向道:“现在?”武玄霜道:“不错,我不想等至明朝了。你给我向几位老前辈告罪吧!”突然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直向前行。
  裴叔度呆滞的看着她的背影,在雪地上冉冉而没,他没有追她,他知道追也是追不回来了。他更知道,师妹对李逸实是有难以忘怀的感情,她这样匆匆的走,正是由于她对自己这份感情地害怕。这一瞬间裴叔度感到冷意直透心头,他在风雪中悄然凝望,在荒野中独自站了许久许久。
  到他回转那猎户的家中,已差不多是中午的时分,李逸早已醒来,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武玄霜已经走了,他的心灵也好像麻木了,裴叔度没有说,他也没有问。
  长孙泰道,“敏儿刚才在梦中还叫着他的妈呢!”李逸低声说道:“好,我去哄他,说是他妈妈和他的姑姑一同走了。你将壁妹已掩埋了吧!”长孙泰叹口气道:“这孩子真可怜。这样也好,过一年再告诉他。也好在有现成的棺材!”长孙泰抱起妹妹的尸体放入棺中,想起自己远道而来,见着了妹妹的面,却不能和她说一句话,禁不住又洒下泪珠。他怕惊醒甥儿,强自抑制,不忍哭出声来。
  三日后,山谷里起了一座新坟,这座新坟当然没有突厥大汗所建的那座宏丽,但却是李逸亲自为他的妻子营造的,墓碑上有他手刻的“爱妻长孙壁之墓”几个大字。长孙壁泉下有知,也应当瞑目了吧?
  李逸的身体已经复原,他心灵上的创伤却是永远不能复原了,长孙泰伴了李逸三天,帮他料理了妹妹的后事,他深深感到李逸心中的哀痛,他本来还想多伴李逸几天的,但为了要回长安覆命,他也不能不走了,两郎舅就在长孙壁的坟前话别。
  长孙泰道:“人死不能复生,我走了以后,还望你善自保重,稍节哀思。”李逸默然无语,长孙泰又道:“我这次虽然没有得和壁妹相叙,但从敏儿的口中,我知道壁妹很怀念故国。她常给敏儿讲中国的事情,答应过他将来要带他到长安去玩。”李逸道:“我知道,敏儿小时候一哭,她就常常这样哄他。”长孙泰道:“你也不愿敏儿长作域外之民吧?”李逸叹口气道:“我是不愿回去的了,唉,这八年来她伴我住在荒山,受了许多苦,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对她不住。”
  长孙泰问道:“你现在对于天后的看法怎样?”李逸道:“是一个有魄力的女人。但是她用了许多我佩服的人,也杀了许多我佩服的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的千秋功罪,还是留待后世的史家去评论吧。”长孙泰道:“我是佩服她的,她确实把国家治理得不错,最少是比以前的皇帝要好得多。但她也不是没有缺点,她所重用的两个侄儿——武承嗣和武三思就不是好东西。唉,你不想回去,我不能勉强你,但是还有几个你所佩服的人希望你回去的。”李逸道:“谁?”心想:“除了上官婉儿还有谁望我回去?”长孙泰道:“张柬之做宰相你知道么?”李逸道:“听说他是狄仁杰保荐的。”长孙泰道:“不错,幸而有他和狄仁杰、恒彦范等一派正直的大臣,二武还不敢公然作恶,但究竟是朝廷的隐患。就是狄仁杰和张柬之他们希望你回去。”李逸道:“是希望我助他们一臂之力,灭除二武么?”长孙泰道:“正是这个意思。现在天后传位她的儿子卢陵王已成定局,只怕将来难免一场兵变。若是二武得势,你们李家的子孙更无嗟类,相反,若是卢陵王即位,他的手下报复起来,武家的人恐怕也要玉石俱焚。在这样危机重重之下,多几个有见识的人主持大局,总要好些。你难道忍心置身事外,不理你的兄弟亲人,不理玄霜,也不管你的故国遭受劫难吗?”李逸听了他这一番话,不觉心乱如麻。过了许久,但听得他长叹一声,却不说话。
  第二十九回 还乡游子伤灾劫
  长孙泰又道:“你知道我很欢喜婉儿,为了婉儿的原故,我也盼你回去一趟。”李逸喃喃说道:“哦,婉儿,婉儿……”这个他小时候最亲密投合的朋友,此刻在他的心上也渐渐淡了,但长孙泰再一次提起了她,李逸仍是禁不住微微颤抖。长孙泰道:“我上一次已经和你说过,她这一年越来越憔悴了,她似有一件很重大的事情要等待你为她决定。”李逸道:“玄霜也这样说过。”长孙泰道:“婉儿等于我的妹妹,我知道你也很爱护她,我不忍见她郁郁而终,她心中有了疑难的事情,要等待你为她解决,难道你竟这样忍心,不肯见她一面。”
  李逸长叹一声,仍然不语。长孙泰道:“嗯,你执意不肯回去,我也不敢勉强你。但我希望你在哀伤过后,再仔细的想想。”原来长孙泰正是因为怕李逸哀伤太过,纵不伤身,亦将变成颓废,所以想劝他回国,干一番事业,好让他精神有所寄托。同时也正因为他爱上官婉儿爱得非常之深,明知若是李逸回去,可能对他不利,但他为了令婉儿得到快乐,仍然一再的劝李逸回去。
  李逸低声说道:“你的话我会仔细想的。”长孙泰和他紧紧握手说道:“好,那么我现在走了,我希望将来能够在长安和你再见。”
  长孙泰走后,李逸神思恍惚,心绪不宁,回到了住所,竟然病了起来。长孙泰的话在他心中激起了极大的波动,国恨、家仇、友谊、爱情、对亡妻的伤悼,对知已友人的期望……这种种爱恨愁烦,好像在他的心上打了无数难以解开的结!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在病中,长孙壁、武玄霜、上官婉儿的影子,一个一个在他心头掠过。对故国的怀念,这是他八年来一直压抑着的,这时候也感到不能再抑制了。回国怀乡的愁思,在病中总是会特别加浓的!
  在病中他的儿子很懂事的侍候他,但也屡次向他问起妈妈,盼望父亲的病快些好,好带他到长安去找妈妈和姑姑。他愧对孩子无邪的眼光,也因此而心情更乱!
  谷神翁、符不疑、夏侯坚和裴叔度四人本来要回转天山的,也因他耽搁了下来了。在这期间,大汗也曾派过武士到山中搜索,幸而他们掩蔽得好,又靠易容丹之助,几次逃过了搜查,后来武士也没有再来了。
  李逸整整病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他把长孙泰的话想了又想,到了第八天忽然有了起色,大家都觉得奇怪,只有夏侯坚明白,李逸的病多半是心病,心病只有病人自己能医。
  夏侯坚给吃了几剂培元固本的药,李逸很快的恢复了健康。这一日他忽然对儿子说道:“敏儿,你不是想我到长安去吗?我现在就去了。”
  李希敏拍手笑道:“好呀,妈妈和姑姑都在长安,长安有许多好看好吃的东西,爹爹,我也要去。”李逸握着他的小手,柔声说道:“敏儿,你年纪还小,过两年我再带你去,你跟着夏侯公公和裴伯伯,要听公公和伯伯的话。”李希敏有点失望,但他侧着脑袋想了一想,很快又高兴起来,说道:“爹爹你给我向妈妈问好,向姑姑问好。说敏儿记挂她们,请他们快些回来看我。嗯,妈妈和姑姑现在是好朋友了,姑姑给果子我吃,妈妈不会再生气了,是吗?”李逸一阵心酸,几乎滴下泪来,说道:“是的,她们都很疼你,我会替你向她们问好的。”
  符不疑邀谷神翁到天山同住,夏侯坚则到南天山与裴叔度隐居,尉迟炯和优云老尼的坟墓都在南天山。夏侯坚愿意陪伴他,李逸将儿子交托给夏侯坚,夏侯坚道:“这孩子很聪明,叔度你教他剑术,我教他读书,孩子你长大了欢喜做什么?”李希敏道:“我想像爹爹一样做一个剑客,也想像公公一样,做一个医生,我学了剑术杀坏人,学了医术救好人,公公,你说好不好?”夏侯坚翘起拇指说道:“好,说得真好!将来公公把本领都传授给你。”李逸忙道:“还不磕头!”李希敏乖巧得很,立即磕头说道:“那么,公公,我要改口叫你做师父了。”夏侯坚哈哈大笑道:“李逸,我和你的师父是好朋友,你师父有你这个好徒弟,我一直非常羡慕,如今我也有一个好徒弟了。我敢夸口,我将来教出的徒弟要比你师父的徒弟好!”符不疑也笑道:“尉迟炯已经死了,你还要赌一口气吗?”本来按武林中的辈份规矩,夏侯坚比李希敏高了两辈,若非夏侯坚先透露出愿意收徒之意,李逸是不敢让儿子拜师的,难得这几位前辈都是非常洒脱豁达的人,丝毫也不拘于武林中的陈规旧矩。
  夏侯坚又笑道:“你要学剑术,那还得拜一个师父呀!”李希敏又去向裴叔度叩头,裴叔度连忙摇手道:“这使不得,这使不得!”但夏侯坚已把他双手按住,让李希敏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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