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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摄下了帕特里克的正面照。帕特里克坐在椅子上,身穿短袖衬衫和运动短裤,头发蓬乱,表情郁闷。他留下了两人带来的登记单。接着他们取指纹。斯威尼继续和帕特里克交谈,格里姆肖开始做准备。帕特里克坚持要在格里姆肖操作时站在那张小桌子旁边观看。
斯威尼提了几个关于佩珀·斯卡博罗的问题。帕特里克立即提醒说,他有律师,无论回答什么询问,他的律师应当在场。而且,即便他的律师在场,他也不会回答任何询问。
他们向帕特里克道谢,离开了病房。卡特和杰克逊县来的一个联邦调查局指纹专家正在哈里森县看守所里的拉尼根专案室等候。当时佩珀那支12毫米口径的猎枪上面已经取出十几个完整的有效的指纹。这些指纹经格里姆肖取出后,被存放在保险库。如今它们已被取出,放在桌上。那支猎枪被搁在架子上,旁边有帐篷、睡袋、运动鞋、照片以及其他几样可以用来作为帕特里克的罪证的物件。
他们一面喝着咖啡,一面闲谈。与此同时,那个指纹专家用放大镜对新旧指纹进行比较。这个过程并不需要很多时问。
“有几对指纹是非常吻合的。”他边看边说。“枪托上面印满了拉尼根的指纹。”
这无疑是好消息,他们想,接下去该怎么办?
帕特里克坚持要在另一个房间和自己的律师会面,海亚尼大夫迅速作了安排。他还替帕特里克要了一辆轮椅,以便将他送到一楼的会面房问。护士推着他出了房门,到了外面过道。特工布伦特·迈尔斯和几个司法助理正安静地守在那里。当轮椅准备从电梯间降到一楼时,一个司法助理跟了上去。
那个房间原是医生的会议室,因医院的房间有限,它还兼作他用。桑迪已经订购了帕特里克所说的反窃听器,但还要过几天才能到货。
“请催一催。”帕特里克说。
“帕特里克,这个房间肯定没装窃听器。我们是一小时前才决定来这里的。”
“我们应该尽量小心。”帕特里克从轮椅上站起身,开始沿长会议桌走动。桑迪注意到,他的步子已经稳健多了。
“我看,帕特里克,你要设法放松一点。我知道你过了很久的逃亡生活,一直生活在恐惧中,总是担心有人跟踪。但是那种日子已经结束了,他们已经逮住了你,所以不必太紧张。”
“他们还在活动,对不对?他们逮住了我,但没拿到钱。对于他们,钱要重要得多。这点不要忘记,桑迪。他们要拿到钱才会罢休。”
“那么在这里安装窃听器的会是什么人?好人还是坏人?警察还是恶棍?”
“他们为了找回那笔巨款,已经花费了很多钱。”
“你怎么知道?”桑迪问。帕特里克只是耸耸肩,仿佛再讲下去没有意义似的。
“他们是谁?”桑迪问。一阵停顿。这种停顿也曾出现在他和利厄的谈话中。每逢她要转换话题,就要使用停顿。
“坐吧。”帕特里克说。两人相对而坐。桑迪取出四小时前利厄给他的文件夹,该文件夹收有许多关于特鲁迪丑闻的材料。
帕特里克一下子认了出来。“你是什么时候和她见面的?”他急不可待地问。
“今天上午。她很好,要我转达她的问候,并说没人跟踪她,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桑迪沿着桌面把一个信封推了过去。帕特里克抓起信封,撕开,抽出三张信纸,然后慢慢地看了起来。他居然把自己的律师给忘了。
桑迪快速翻着文件夹里的材料,把特鲁迪与情人一道躺在游泳池旁的几张裸体照片找了出来。他恨不得马上把照片交给她的律师。三小时后两位律师将在莫比尔会面。
帕特里克看完信,小心地折好,放回信封。“我另外写了封信,请交给她。”他把目光移向桑迪,瞥见了那些照片。“挺热乎的,呃?”
“令人吃惊,以往的离婚案中还从来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
“唉,说来话长。我和她结婚快两年的时候,碰见了她的前夫,完全是无意中碰见的。那是在新奥尔良一次圣徒活动的聚会上。我们一道喝了几杯酒,他谈起了兰西,也即照片里的那只雄猫的情况。”
“利厄解释过了。”
“因为当时特鲁迪已经怀了孩子,我没说什么。双方感情正在慢慢恶化,也许孩子能把一切弥补过来。她很善于伪装,我决定奉陪,一举一动都像自豪的爸爸。但一年以后,我开始收集证据。我不知道这些证据何时能用上,可心里明白,婚姻终结了。我一有机会就外出——办事、狩猎、钓鱼、跟孩子过周末,等等。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
“我和她的律师约好下午5点见面。”
“好,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作为律师,就盼有这样的机会。威胁话尽管说,但签约得慎重。桑迪,她得签字放弃一切权利,她不能要我半点个人资产。”
“你什么时候把个人资产的情况告诉我?”
“快了,我向你保证。不过现在有一些更紧迫的事情。”
桑迪取出拍纸簿,准备做记录。“你说吧。”他说。
“兰西是个下流坯。他自小在波因特卡德特的酒吧里鬼混,连中学都没毕业,还因贩毒蹲了三年大狱,总之,是个孬种。他在黑道上有朋友,还认识几个亡命之徒。我还有一叠材料,是关于他的。看来利厄并没有把那个文件夹给你。”
“是的,她只给了这个文件夹。”
“下次让她拿给你。那些丑闻,我收集了一年,靠的还是那个私人侦探。兰西本人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一帮朋友。而且特鲁迪有钱。我不知道那笔保险费还剩多少,但可能没有花光。”
“你认为他要谋害你?”
“有这种可能。想想看,桑迪,眼下只有特鲁迪希望我死去。我要是不在世,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花剩下来的钱,也不用担心保险公司逼她还款。我了解她。对她来说,钱和那种生活意味着一切。”
“但是他能——”
“他能办到的,桑迪。相信我,他能办到的。”
他说这话时,显得极有把握,仿佛他本人有过这方面的经历似的。顿时,桑迪觉得自己的血凉了。
“这并不难办到。”帕特里克又说了一句。只见他两眼射着怒火,眼角鱼尾纹十分突出。
“好吧,我该做些什么?总不至于和司法助理一道守在门外吧?”
“我要你主动出击,桑迪。”
“说吧。”
“首先,你告诉她的律师,你的办公室已经接到密报,兰西正在寻找杀手。今天会面结束时,把这话捅给他。到那时,那家伙已被你制服,什么话都会相信。你告诉他,打算找警方商量此事。无疑他会给自己的委托人去电话。尽管她会矢口否认,但她对他的信任已动摇了。而特鲁迪也会想,大概什么人在怀疑她和兰西正打这个主意。然后,你去县司法部和联邦调查局,把同样的话再说一遍。你告诉他们,为什么会对我的安全感到忧虑,并坚持要他们去找特鲁迪和兰西询问。特鲁迪这人我很了解。她可以为了钱而牺牲兰西,但若是自己脱不了身,就不会干的。既然警方已经找上门了,她会觉得还是不干为妙。”
“原来你早已有考虑,还有吗?”
“有。你最后把这话泄露给新闻界,你得找一个记者——”
“这应该是容易的。”
“他必须相信你。”
“那就难了。”
“其实也不难办到。我一直看报纸,心中已经有了几个对象。你把他们的情况摸一摸,拣一个最中意的,示意他把你的话在报上捅出去。为了让他相信你,你可能事先给他提供一些真实的新闻。那些家伙一直就是这样干的。你告诉他,司法部长正在对帕特里克的妻子试图借职业杀手之手来保住保险费的传闻进行调查。他会捅到报上去的。而且他也不会想到去核实。反正,报纸上那么多消息都是没有经过核实的。”
桑迪一面做记录,一面对自己的委托人能做出如此周密的安排感到惊讶。他合上文件夹,把笔搁在上面,问:“这样的材料你有多少?”
“关于丑闻的?”
“是的。”
“大概有50磅。自我失踪的时候起,它们一直被锁在莫比尔的一个小型保险库里。”
“有没有别的材料?”
“还有另外一些人的丑闻。”
“他们是谁?”
“我以前的合伙人,等等。以后我们能用上的。”
“什么时候?”
“不久,桑迪。”
特鲁迪的律师杰默里·里德尔顿年已60,粗脖颈,脸上笑嘻嘻的。他擅长两类法律业务:大的难处理的离婚案和以骗取政府钱财为目的的金融咨询。他是个记忆力强的人,具有多重不相协调的性格,事业成功而衣着朴素,思维敏捷而相貌平常,面带微笑而用意狠毒,语气温和而尖酸刻薄。他的办公室设在莫比尔商业区,面积很大,到处可见年代已久的案卷和过时了的法律书。他客气地迎接桑迪,请他在椅子上坐,并问他要不要饮料。毕竟,现在是5点过几分了。桑迪婉言谢绝,杰默里本人也未喝任何饮料。
“那位老兄还好吧?”杰默里笑嘻嘻地问。
“我不明白你是指谁?”
“当然是指帕特里克了。那笔巨款,你一定知道藏在哪里吧?”
“我可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钱。”
杰默里觉得对方用这种口吻说话很不知趣,于是干笑了几声。显然,在他看来,这次交谈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可以说,他稳操胜券。
“昨晚我在电视里看见了你的委托人。”桑迪说,“那个低级庸俗的节目,名字叫做什么?”
“《内幕》。她看上去挺不错,是不是?还有那小姑娘,多逗人喜爱,但她们却是如此不幸。”
“我的委托人坚决要求你的委托人不得再在公开场合对他们的婚姻问题发表意见。”
“这要看我的委托人是不是高兴,看我是不是高兴。”
“我代表我的委托人和我本人郑重提出这个要求。”
“要知道,小子,我属于支持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死硬派。一个人说什么,做什么,出版什么,完全受到宪法保护。”他指着窗户旁边满满一墙壁的已经布满蜘蛛网的法律书,“你的要求不予接受,我的委托人有权在任何时候对公众发表任何言论。她已经为你的委托人蒙受了耻辱,对未来完全失去了信心。”
“话说得不错,但显然有误会。”
“误会?”
“是的。其实我们不会拒绝你的委托人的离婚要求,此外她还可以获得孩子的监护权。”
“谢谢,你们倒是十分慷慨。”
“事实上,我的委托人连探视孩子的权利都不想争取。”
“聪明人。在遗弃那孩子四年之后,再去看她未免感到尴尬。”
“这是出于另外的原因。”桑迪说着,打开文件夹,取出那份DNA检验报告。他把报告递给杰默里。杰默里收敛笑容,眯起眼看这份报告。
“这是什么?”他问,心中预感到不妙。
“你看完就知道了。”桑迪回答。
杰默里从上衣口袋使劲拉出一副眼镜,套在自己滚圆的脑袋上。他把报告向前推到一定的位置,慢慢地看了起来。看完第一页后,他翻了翻白眼。等到第二页看完,他的双肩有点下塌了。
“不好受吧?”杰默里看完报告后,桑迪问。
“别得意,我相信这份报告不能完全算数。”
“恰恰相反。根据亚拉巴马州法律,DNA检验结果可以作为证据。幸亏我不属于第一修正案的死硬派,没有拿去公开发表,否则,你的委托人就非常难堪了。想想看,一个声称忠于丈夫的人却同别人生了孩子。恐怕整个沿海地区都不会认为这是光彩的事吧。”
“你拿去公开发表好了。”杰默里毫不退让,“我不在乎。”
“还是先问问你的委托人吧。”
“根据我们的法律,这不能起什么作用。就算她犯了通奸罪吧,他知道后,继续和她共同生活,这说明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因而不能以此作为离婚的砝码。”
“不谈离婚的事,她可以离婚,也不谈孩子的事。”
“哦,我明白了,这是敲诈。只要她放弃对他的个人财产的要求,他就不将此事公开。”
“大概是这个意思。”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杰默里的面颊涨得通红。他握紧拳头,但很快又放开了。
桑迪不慌不忙地翻着文件夹里的材料,又抽出一发炮弹。他将另一份报告沿着桌面推了过去。
“这是什么?”杰默里问。
“看吧。”
“我已经失去了阅读的兴趣。”
“这是一位私人侦探写的报告。我的委托人失踪前一年请他跟踪调查你的委托人及其男朋友。他们至少有16次单独在一起,地点有好几个,但主要是在我的委托人的家里,我们认为是在床上。”
“妙极了!”
“好好看看这个。”桑迪说着,把两张8×10英寸的裸体彩照扔到那份报告上面。杰默里瞥了一眼,把它们拿起来仔细观看。
桑迪趁机加强攻势。“这两张照片是在我的委托人家里的游泳池旁边拍下来的。当时我的委托人正在达拉斯参加一个讨论会,照片上的人你不会不认识吧?”
杰默里费劲地哼了一声。
“像这样的照片还有很多。”桑迪停了停,以便让杰默里从惊愕中清醒过来,“此外我手头还有另外几个私人侦探写的三份报告,看来我的委托人确实起了疑心。”
桑迪发现杰默里变了,突然从一个唇枪舌剑的死硬分子变成感情深切的中介入。这种变色龙似的改变每每发生在那些理屈词穷的律师身上。只见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颓然靠着椅背。“他们是不会把什么都告诉我们的,对不对?”倏忽间,阵营被重新划分。我们对他们。律师对委托人。既然他和桑迪现在是一家人,那么总该留点情面吧?
但是,桑迪不准备和他组成临时统一战线。“幸亏我不属于第一修正案的死硬派。要不然,这些照片在通俗小报一公开,特鲁迪就尴尬了。”
杰默里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他看了看手表,“你真的不需要饮料?”
“真的。”
“那位老兄有多少财产?”
“坦率地说我还不知道,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态平息后,他将有财产留下。但目前谁也无法预料。”
“那则9000万美元想必大部分还在。”
“但向法院起诉要他赔偿的钱比这多得多,更不用说他可能要被判重刑和死刑了。比起其他诉讼,里德尔顿先生,这桩离婚案只是小巫见大巫。”
“那么你们为什么还要威胁我们?”
“他需要她闭嘴,需要她离婚后一走了之。而不至于以后再来胡搅。他需要现在就把这事了结。”
“她未必会同意。”杰默里松开领带,显得又矮了一截。他思索了好一会儿,说:“他知道吗?她将变得一无所有,那家人寿保险公司要剥夺她的一切。”
“这里没有赢家,里德尔顿先生。”
“我找她谈谈。”
桑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慢慢向门外走去。杰默里再次露出苦笑。正当两人握手道别时,桑迪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向杰默里述说了所谓的密报。他说有人给他的办公室打匿名电话,说兰西正在寻找职业杀手。尽管他认为这不一定是事实,但还是不得不去找治安官和联邦调查局特工商量对策。
两人简短地谈了几句。里德尔顿答应在自己的委托人面前提及此事。
21
海亚尼大夫最后逗留的地方是帕特里克的病房。天差不多黑了,离下班还有很长时问。只见帕特里克房内唯一空着的角落放上了一张临时书桌。这位鼎鼎有名的病人正身穿运动短裤,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在这张小小的桌子上,放有帕特里克从某个护理员手里诓骗来的台灯。还有两只一次性塑料杯。一只杯内装有圆珠笔和铅笔,另一只杯子开始接纳回形针、橡皮筋和图钉。这些全是值班护士送的。他甚至有三本拍纸簿。
帕特里克已经开始工作。一个角落里堆放着许许多多法律文件。他正在看一份控告他的起诉书时,他的医生突然来了。这是海亚尼大夫一天当中第三次来到他的房内。
“欢迎你来到我的办公室。”帕特里克说。那个悬置的大电视机几乎碰着他的头顶。座椅离床铺下首不到一英尺。
“很高兴见到你。”海亚尼说。医院里的消息传得比法律事务所还快。这两天大家都在背地里开玩笑,说312病房新成立了一个法律事务所,“希望你不要控告医生。”
“绝对不会。我从事法律工作13年,从来没有控告过医生和医院。”他说着站起来,面对着海亚尼。
“我知道没有白和你交朋友。”海亚尼说着,轻轻地探查帕特里克胸部的伤口。“你觉得怎样?”他问。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