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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冰-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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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就不能打电话?我很想念你呢!”
  胡安似乎渐渐从惊恐之中恢复过来,用很严肃的口吻施压:“我想你应该明白你此刻的处境。”
  郭小鹏对他这种带威胁意味的腔调十分厌恶,冷冷地说道:“明白,非常明白。另外我还明白,如果我要是进去了,某些同志,尤其是领导同志也好受不了。”胡安笑了一声,但听得出很勉强:“称是毒品大案的首犯,公安部通缉的要人,别人说到底不过是经济问题罢了。”
  郭小鹏也笑了,但那笑非常恶毒:“高官要人因为经济问题走上断头台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就不用我—一点名了吧?我可不愿用我的命去换别人的命。不信我只要一个电话,你就走不出办公室!”
  胡安的话音已经降低,显得勉强:“我从来不会在压力下屈月已。”郭小鹏已不耐烦与他周旋,直接击向其要害:“我当然明白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一旦听说我出事,肯定把存款等都转移了。但我告诉你一个常识:任何大宗存款的转移,都是有记录的,尤其是在境外的存款。”
  胡安沉默。
  郭小鹏见一击奏效,也就不再穷追猛打,声音缓和下来:“我这个人说话算数,你只要把我这最后一件事办了,我再也不会打扰你。”
  胡安马上问:“你要多少钱?”
  郭小鹏一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钱不是问题。你帮我把我母亲弄出来。”胡安犹犹豫豫说:“你知道,我的身份在海州是很招摇的,只要一动,马上就会满城风雨。”
  郭小鹏给他抛出定心丸:“我不会要求你亲自去办这件事。我只要求你提供有关我母亲和弟弟的情况,如果安全,我会亲自到海州去,把我母亲接走。届时,希望你能提供后勤保障。”
  “好吧。”胡安在收线前又补上一句,“你弟弟林小亮为了掩护你,已被警察当场击毙。”
  郭小鹏慢慢关上手机,猛地扑在树干上,流泪哀号:“小亮!小亮……”郭母半躺在沙发上,眼睛无神地看着电视机闪动的画面。看得出,她衰老了很多。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瘦削的身影闪了进来。郭母以为是郭小鹏,忙直起身子。“鹏儿回来了?”她欣喜若狂地喊道。
  胡安轻手轻脚走到沙发前:“我是郭小鹏的朋友。”
  郭母脸上顿现黯然之色,情绪一落千丈。
  胡安低声说:“小鹏让我来看看您的身体怎么样。”
  郭母没有任何反应。
  胡安又问:“最近有没有人来这儿找郭小鹏?”
  郭母仍然不回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胡安的声音严厉起来:“你要是什么都不说,你就永远见不到你的儿子了!”郭母浑身一抖,喃喃地说:“我好,我都好。让他别惦记我,远走高飞吧。”胡安转身走出门去,把房门紧紧带上。他上了红旗车,边发动边掏出手机。摁号。
  红旗轿车顺着坡路缓缓下滑。胡安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举着手机。郭小鹏的声音传出:“情况如何?”
  胡安用沉稳的音调说道:“你母亲的情况还好。关于你的情况也不错,警方已作出了自杀的结论。对你母亲住处的监控已经取消了。”郭小鹏的声音平静下来:“我到的时候,会通知你的。你给我准备好一辆武警牌照的三菱越野车。”
  胡安爽快地答道:“好的。”
  在西山别墅对面的一栋楼房里,强民精神不很集中地看着红外监视设备的荧光屏。
  鲁晓飞蹑手蹑脚走进。突然,她眼睛凝住了。“快注意看!”她“啪”地摁下了暂停键。
  强民很认真地审视着画面,惊呼:“这不是市政府的胡秘书长吗?他到这儿来干什么?”
  鲁晓飞心中一凉,说道:“市政府秘书长?”
  郭小鹏决定采取最后的行动了。他告别山村,告别一直尽心照顾他的农妇,踏上了返回海州的路途。为了慎重起见,他既没乘飞机,也没坐直快或特快列车,而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潜人、火车货运站,悄悄地拧开开往海州方向的货车车厢的铅封,钻了进去。
  在火车抵达吴州之后,他又悄悄地下车,在一家市郊的小旅馆里休息了一天,黄昏时分乘上了去海州的过路长途汽车。
  车到海州,已是深夜时分。郭小鹏下车后,就急不可捺地直奔西山别墅。在西山别墅对面的楼房里,强民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突然,广角红外监视器中,出现一个人影。强民调动起全身的神经,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画面。这个人走进别墅旁的树林里,也从包里取出一架望远镜在观察。
  强民定睛细看,果然是郭小鹏。他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拿起电话就通知鲁晓飞。鲁晓飞在电话里命令他把图像传过去。
  刑警支队会议室里,张啸华、李新建等全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纯平的监视器画面。鲁晓飞把荧屏的图像放大,辨认片刻后说:“是郭小鹏!”张啸华沉声道:“立刻行动!”
  李新建和鲁晓飞疾步跑出,与早已待命的刑警们纷纷跳上警车,全速开出。手持冲锋枪的刑警,从四面八方,悄悄地包围住郭母别墅。强民边啃着方便面,边气喘吁吁地跑到李新建和鲁晓飞面前,说道:“他刚刚进去,你们就来了。”
  李新建拉动一下微型冲锋枪的拴,对强民道:“你掩护我,我往里冲!”鲁晓飞的面孔在灯光的映照下,闪动出圣洁的光泽,她制止说:“谁都不许动。给他十分钟时间。”
  李新建颇感诧异,问:“为什么?”
  鲁晓飞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强民道:“医生说,他母亲也就这几天了。”
  李新建满脸温色,但没说话,只是烦躁地拉枪拴。
  郭小鹏长长的身影,显现在别墅大门的石阶上。他脚步沉重地慢慢走出,长发在夜风里飘动。
  刑警们包围上去。
  郭小鹏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缓慢地走到鲁晓飞面前,伸出双手。海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法庭。
  被告席上的郭小鹏脸色苍白,但身体依然笔挺。没有丝毫表情。审判长站立宣布:“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四十七条第二款、第二百三十二条之规定:被告郭小鹏犯有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财产。犯有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收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五日内,通过本院或直接向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抗诉或上诉。抗拆或书面上拆,应提交书面抗拆状、上拆状两份:正本一份,副本一份。”郭小鹏站在被告席上,目光茫然,似乎并没在意判决词的内容。法警上前给他戴上手铐。
  囚车拉着他回到了看守所,关进死四号房,并给他砸上了脚镣。他头发不乱,衣服整洁,端坐在铁床上,呆呆地凝视着地上移动的日影。次日,按照法律规定,郭小鹏会见了律师。当他走进律师会见室时,韩李法已经坐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郭小鹏第一句话就问他:“我妈怎么样!”
  韩李法故作沉痛地说:“老太太在您被捕的第二天清早就走了。”泪水在郭小鹏的眼里转动。他咬了咬牙,硬是把泪逼了回去:“走的痛苦吗?”“挺安详的。”韩李法象征性地吸了吸鼻子。
  “骨灰安放了吗!”郭小鹏在椅子上坐下。
  韩李法也坐下:“按照你的嘱咐,和你父亲的骨灰放在一起了。”郭小鹏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不上诉!”韩李法掏出香烟递过去。
  “谢谢。我戒烟了。”郭小鹏接上他的问话,“你作为一个专业人员,怎么会提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韩李法说:“起码能有个缓冲。”说罢,点上烟。以前他从不敢在郭小鹏面前抽烟。当然他也知道,他戒烟是为了鲁晓飞。可他现在还恪守着这愚不可及的信条,韩李法心里觉得挺不是滋味。
  郭小鹏此时已失去了察颜观色研究人的心理的兴趣。他皱皱眉说道:“缓冲?刑车往刑场上开,路上遇没遇到红灯、是否塞车或抛锚,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说罢起身。
  韩李法扶扶眼镜:“你不问问刘眉的情况?”
  “这难道还要问吗?”郭小鹏冷漠地反问。
  韩李法道:“她已把孩子打掉,要求陪你上刑场。”
  “她能保住命是对我最大的安慰。”郭小鹏显然很不愿意讨论这个问题,“我的直系亲属、嫡系,这次都被一网打尽,包括那位胡副秘书长。以后还会有人牵连进去。”他努力摊开双手,致使镣铐作响,“我一点支配财物的能力都没有了,你的律师费用我也没法支付了。”
  韩李法赶紧说:“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郭小鹏扭头出门。
  一张《死刑裁定书》摆放在郭小鹏面前。上面盖着省高级人民法院的红色大图章。
  强民指指签名处,把一支钢笔递给郭小鹏。郭小鹏写了两下,钢笔不出水。他笑了笑说:“这笔不如我的卡地亚好用。”
  强民极其仇视地看了他一眼,取过钢笔,甩了甩,重新递给他。郭小鹏晃了晃身子。“我爸说,尴尬的事有三样:摇手表、推汽车、甩钢笔。”说完,他流利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强民拿起裁定书就走。郭小鹏喊住他。强民扭过头来。
  郭小鹏一改刚才的傲慢,以恳求的口气说:“我想见见江静飞。”“做梦!”强民转身又要走。
  “我有重要情况!”郭小鹏连忙喊道。
  强民只好又站住,目光凌厉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我警告你,法律不是你手里玩弄的泥巴!”
  郭小鹏满面诚实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我的确有重要情况反映,但条件是必须汪静飞来我才讲。”
  强民审视着他问:“真的!”
  “我都是快死的人了,有必要跟你们做游戏吗?请您相信我。”郭小鹏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我会向上级领导反映你的请求。”强民说完,快步走出。海州临滨公园,落日即将沉入光滑如镜的水面。四周一片静寂,游人渐渐稀少。李新建在划船,双臂有力地摆动。鲁晓飞若有所思地默默坐在船头。李新建的脸上写满爱意,他深情地注视着鲁晓飞问:“什么时候离开海州?”鲁晓飞避开他炽热的目光,声音不高地说:“命令我即日返回,就这一两天吧。”“那咱们……”李新建斟词酌句,一时想不起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顺口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鲁晓飞能够明白他想说什么,但心如平静的湖面,笼统地回答道:“我想,总会有见面机会的。”
  李新建意犹未尽,正想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汪静飞的手机响了。她简短地说完“好的”之后,就合上手机对李新建说:“我要回去,有任务。”李新建用充满狐疑的眼光看着她,忍了忍没有发问。
  审讯室里,灯光特别的亮。
  郭小鹏端坐在一张椅子上。鲁晓飞坐在他对面的另外一张椅子上。鲁晓飞看着戴脚镣手铐的郭小鹏,心头像压着一块巨石,但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双目注视着他。
  郭小鹏似笑非笑地说:“我断定你会来的。”
  鲁晓飞以温和的口吻道:“你想要说什么就说吧。”
  郭小鹏把手中的纸放到桌子上。“咱们先把公事了了,好能让你安心地听我倾诉。”他用下巴点点桌子上的纸,“这上面有我在国外银行的数字账号,里边有五千万块钱。与其像二次大战时犹太人的存款那样便宜瑞士银行了,还不如送给你。”鲁晓飞问:“你不是说,所有的账号,都记录在商务通里了吗?”“小时候,我要是犯错了,林子烈并不打我。他只是罚我不许吃饭。有一次,我犯了大事,一个礼拜没吃饭。”郭小鹏说到这儿笑笑,“可我一点不饿。原因就是我在平时攒下一些吃的,藏在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地方,时刻准备度荒用。”他的眼里闪出亮光,“再说,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对你是个例外。给你的商务通里没放炸弹就是个例子。但我还没有例外到丧失理智的地步,多少留了一手。”鲁晓飞把那张纸拿到自己一边,但并没有马上看。
  “另外,纸上还有你们感兴趣的除胡安以外的几个大人物的名字和他们受贿的证据。”
  鲁晓飞仍然没有动那张纸。
  郭小鹏似乎很满意:“你将来一定会成为顶尖级的人物的。你实在太沉得住气了!”
  鲁晓飞依旧是正襟危坐,没有任何反应。
  郭小鹏很轻松的样子说:“现在,我可以痛痛快快地给你讲讲我的心路历程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些吗?我反复想了想,应该告诉你,尽管是你把我送上了断头台。人生自古谁无死?况且我对这个世界的确很厌倦。我必须尽快到另一个世界去陪伴我亲爱的母亲,——我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亲人!”鲁晓飞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郭小鹏试图像平常一样,翘起二郎腿,但镣铐阻止了他。“人看人,好像都是一样的。一群两足无毛动物而已。但如果仔细观察,你便可以发现,这是一个结构复杂的世界。有最高层,生活在其中的人,有着充分的精神和物质供应。然后,随着层数的降低,供应开始减少。到了最底层,所获得的能量,勉强能维持生存,而其精神供应,则几乎等于零。我本人,就生活在其中。”鲁晓飞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郭小鹏显然也感觉到了鲁晓飞的疑问。“以常人浅薄的眼光,肯定认为我在胡说。的确,我的生父,是一位著名的作家,从他那里,我继承了优良的思维基因。我的母亲,是一位也算知名的演员,从她那里,我继承了还算周正的容貌。我的继父,是高级干部,从他那里,我获得了一些旁人不可能获得的机会。这样的结构,其实已经规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鲁晓飞不能不说话了:“我见过许多类似家庭出身的人,并没有走你的路。”郭小鹏语调平和地制止她的插人:“请你注意这样一个事实:你还有很多机会阐述你的观点,而我,满打满算,也顶多十个小时了!”他这么一说,鲁晓飞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郭小鹏接着刚才的那股气说:“人往前看,似乎充满了偶然,但到了总结的时候,回头一看,一切其实都是规定好的。你认识我的时间不长,没有机会看到我真正吃饭。平时在宴会上,我都是斯斯文文,小口小口地吃。可一旦放开,我可以在涮三斤半肉之后,再来半只烤鸭和一个大冰淇淋。然后三天不吃饭也不要紧。我怀揣十美元到美国时,不凭借这个,连活也很难活下来。”鲁晓飞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郭小鹏察觉到了,随即切入到主题:“你们习惯于把人群分成罪犯和非罪犯。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好人、坏人。并由此衍生出高尚、卑鄙等一系列玩艺儿。但我告诉你,一切不过是机会而已。穷乡僻壤的犯罪率低,根本不能说明那儿的人高尚,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机会选择。没有选择,就不会痛苦。我父亲当在派,被流放到海州,他一点都不痛苦,因为他只能来。我继父被打倒,他也不痛苦,因为他只能被打倒。我母亲改嫁到林家,别的不说,光是林小强对她无微不至的搔扰,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可她仍然不痛苦,因为有我和弟弟,她甚至连死都不能选择。”鲁晓飞心中一颤,眼里露出疑惑的神情。
  郭小鹏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疑问”,解释道:“你可能会认为在林家这种高干家庭,怎么会有乱伦的脏事?可它就是存在。林小强是个性欲非常强烈的人,这肯定也来自基因,和林子烈早年对我母亲的搔扰,如出一辙。林小强搔扰度最强的那个阶段,正好是林子烈被打倒的那个阶段。有一天晚上,他溜进我母亲的房间,不顾母亲的哀求,强行非礼。就在这个时候,只有四五岁的我,拿着一根我勉强能拿动的棒子,一棒子打在他的后脑上,把他打昏了。”
  鲁晓飞见他嘴唇颤抖,便把水杯推了过去。
  郭小鹏的声音低缓下来:“你们这些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是体会不到我的内心的。我承认,有很多人的家庭经济条件还不如我,吃上顿没下顿的。但父母的呵护起码还是有的,自尊还是有的。世界上,什么事最大,吃饭的事最大。咱们从吃饭说起。我明白我在林家的身份,好的东西别说吃,就是想也没敢想过。他们吃白菜心,我吃白菜帮子;他们吃瘦肉,我吃肥肉和皮。这都没的说,这都天经地义。可有一次在吃鱼的时候……”他抬起眼皮,陷入回忆,“我从小就喜欢吃鱼头。这东西在林家是没人吃的。我不在,就喂了猫。可那一次,林小强不知道为什么,偏要吃鱼头。我不干,就和他争了起来。结果,鱼头他吃了,我还被打了一顿。你知道是谁打的我吗?我的亲妈!亲妈啊,亲妈!”喊完这两句后,他又变成刚才的语调,“我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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