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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超林马上打断了文春明的话头:“哎,哎,春明呀,这位高书记和我的关系也不一般哩,他在省城做市委副书记时我们就熟悉了,在许多问题上的认识和想法都不谋而合,前一阵子我还想过要把他挖到咱平阳来呢!春明呀,对高长河同志你可不要瞎猜疑呀!”
文春明却说:“老书记,我这不是瞎猜疑,说心里话,我还真希望高长河到平阳后能把轧钢厂这些年的事都查查清楚!我还就不信这世上没有公道了——不过有一条,问题查清后,就请高长河或者孙亚东把轧钢厂这个点接过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高招。”
姜超林沉下了脸:“春明,你这么说就不好了,有情绪嘛!你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同志,我告诉你,你要记住,你文春明是一市之长,还是市委副书记,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要以平阳的大局为重,就算我这个老同志去二线之前给你的最后忠告吧,你生气不生气我都要说。我还要说的是,今后你这个市长和我这个人大主任都要支持高长河同志的工作,我可不愿看到谁在新班子里闹别扭!”
文春明知道面前这位老书记的脾气,叹了口气,啥也不说了。
姜超林却还在说,不过,口气缓和了许多:“春明,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向省委推荐你做市委书记时,我完全是出以公心,决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个人感情。现在省委定下了高长河,我看省委也是出以公心,目的都是为了把平阳的事情做得更好。所以,我们不能对省委的决定心怀不满,更不能因此就和高长河同志过不去。春明啊,你头脑千万不要发热,别以为平阳是咱省名列第一的经济大市,就把尾巴翘起来当旗摇,让人家说我们排外。”
文春明点点头,哭也似的笑了笑:“好吧,老书记,我听你的,你老领导都能忍辱负重,我也就认了。在这里,我表个态:只要高长河来平阳干大事,干实事,我一定会像支持你老书记一样支持高长河。”
姜超林道:“这就对了嘛,心底无私天地宽嘛!”
然而,将文春明送出门,姜超林看着窗外平阳的万家灯火,却陷入了深思。
省委的决定委实是太突然了!他多么希望省委能接受他和平阳市委的建议,把文春明提到市委书记的岗位上接他的班呀,可文春明偏被大家都议论纷纷的一个平轧厂深深套住了。于是就来了一个和平阳没有任何关系的高长河。这事实像闪电划过星空一样,让姜超林惊异不安。姜超林吃不准,这个陌生人物的到来,对平阳来说,究竟是一次新的历史机遇,还是一场权力的游戏?尽管他曾在省委的一些会议上,在一些场合见过高长河几面,却实在不知道这位跨世纪干部内心深处究竟想的是什么?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高长河决不会是知根知底的老战友文春明。他可以违心地坚持组织原则,按省委和刘华波书记的要求去做文春明的工作,却根本无法说服自己。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三日二十一时 省城 高长河家
借着酒劲,孙亚东一口气汇报了一个多小时:一些县级领导班子的腐败问题;地方主义和排外问题;原市委书记姜超林的家长制作风问题;等等,等等。
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市长文春明抓的平阳轧钢厂的问题。
据孙亚东说,平阳轧钢厂的问题十分严重,从八亿的预算,搞成十二亿的规模,这么多年了,竟然连一寸钢板都没轧出来,至今仍靠贷款借债糊弄着发工资。而厂里的干部却三天两头在宾馆大吃大喝,连工人的四百多万集资款都吃完了,有时竟有市长文春明参与。轧钢厂的工人们年内曾两次到市政府请愿,最后仍是不了了之。
今年二月,他到平阳一上任,就顶着各方面的压力查了轧钢厂,一查就查出了问题:光请客送礼一项就是六十七万三千多!可姜超林却不让再查下去了。
孙亚东反映的这些情况令高长河十分震惊。
原以为孙亚东调到平阳时间较短,是外派干部,和市长文春明及班子里的平阳同志是闹不团结,现在看来不太像。基于他对孙亚东的了解,这位同志还是比较正派的,疾恶如仇,一年前在昌江市做纪委书记时,曾顶着各种压力,把以昌江市副市长为首的一批腐败分子送上了法庭,相信他对平阳的问题也不会信口开河。
然而,高长河仍只是听,对孙亚东反映的任何问题都没表态。
孙亚东看出来了,问:“哎,高书记,我说了这么多,你咋一声不吭?”
高长河笑道:“别忘了,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是你们平阳的市委书记,你要我表什么态?我怎么表?就算我到任了,也不能光听了你的汇报就表态,总还得听听其他同志的意见吧?总还得搞调查研究吧?”
孙亚东说:“好,好,高书记,你说得有道理。我呢,现在先不说你滑头,你上任后就好好搞搞调查研究吧,我建议你从平阳轧钢厂和烈山县搞起。如果搞完调查研究,发现了问题,你老兄还是这个态度,我可真要骂你滑头了。”
高长河说:“孙书记,你放心,这种事,我想滑也滑不过去。”
临别,孙亚东又说:“还有一点,高书记,你要注意,平阳在姜超林家长作风的统治下积重难返,加上经济上又名列全省第一,排外情绪相当严重,你一定要做好和地方主义作斗争的思想准备!”
高长河皱了皱眉头:“孙书记,你这话说得过分了吧?啊?斗什么呀?和谁斗呀?谁是地方主义呀?你说人家是地方主义,人家没准还说你有钦差意识哩!这样四处讲人家平阳的同志排外,我看并不好。至少你自己就把自己当成了外人嘛。”
孙亚东愣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高长河,似乎觉得高长河很陌生。
高长河拍拍孙亚东的肩头,又和和气气地说:“老朋友,纪检工作不但是查问题呀,更要爱护干部,把在改革第一线拼命干事的干部们当作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来爱护。给你派个任务,给我研究一下,我们平阳的干部们都有什么特点?他们这种经济发达市的干部,在精神面貌上,领导作风上,和经济欠发达市相比,比如你呆过的昌江市,有什么不同?我总觉得平阳这些年的飞跃式发展是个谜哩,怎么在这二十年里,平阳就一步步上来了?经济从全省第三、第四的位置,一举上到了全省第一,超过了省城?而且连续五年第一?这可不单是搞地方主义搞出来的吧?”
孙亚东马上听出,高长河话里有话,是在婉转地批评他看问题太偏激,没有全面正确评价平阳的工作。可想想,觉得高长河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便点点头,郁郁不乐地告辞了。
高长河也没再留,陪着他走到院门口时,才说了一句孙亚东喜欢听的话:“孙书记,你放心,只要平阳市真存在你所说的这种腐败问题,你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我会全力支持你。”
孙亚东一把握住高长河的手:“高书记,这算不算你的表态?”
高长河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送走孙亚东,没来得及到卫生间小一下便,门铃又响了。
高长河无奈地摇摇头,对夫人梁丽说:“从今晚开始,平阳地区的不少小号车要车轮滚滚进省城了,我们肯定是肃静不了了,你干脆就来个院门大开吧,反正我们不是贪官污吏,也没什么东西怕人偷!”
梁丽笑问:“长河,你就这么肯定?”
高长河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说:“我就这么肯定,你去开门吧,我敢保证,又是平阳的同志来了!”
从卫生间出来一看,果然又是平阳的同志,是个县长或者县委书记,是哪个县的同志,高长河忘记了,脸很熟,反正是陪省委领导下去时见过面的,好像还在一起吃过饭。
那位平阳的同志口口声声叫着“高书记”,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问:“高书记,您还记得我么?”
高长河努力回忆着此人的姓名,呵呵笑着说:“怎么会不记得?你在平阳接待过我嘛,还灌过我的酒,对不对?那次,你可把我害苦了,回省城时,我可是睡了一路,让刘华波书记好批了一顿哩。”
来自平阳的同志笑道:“高书记,那酒可不是我灌的,是我们耿书记灌的,你忘了?我还替你代了两杯呢!”
耿书记?平阳哪个县有位姓耿的书记?高长河努力回忆着,想以那位“耿书记”
为线索,激活自己昔日的记忆,然而,脑子里茫然得很,仍是想不起此人是谁。
倒是来人无意中自报了家门:“高书记,一听说您要到我们平阳做市委书记,我们烈山县的干部可高兴了!”
烈山县?就是刚才被孙亚东反复提起过的那个腐败县!高长河心里不由一惊。
然而,这位腐败县的县长赵成全却没有一点搞腐败的样子,空着手,连土特产都没带一点来,衣着朴素得很,苍白的瘦脸上浮着憨厚的笑。更不像是跑官,几乎没谈自己,也没企图送什么个人简历。
赵成全客气话说了只几句,马上简明扼要地汇报起了烈山县的经济工作。
高长河保持着应有的警惕,只是听,时不时地点一下头。
赵成全汇报到最后,才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提出来:“高书记,您马上要到平阳主持工作了,能不能先帮烈山一个忙?替我们到冶金厅做做工作,把我们的电解铝项目批下来?这么晚了,我……我还冒昧来打扰您,就是急着这事哩!其实,我七点就来了,可见您院门口停着孙书记的车,就没敢进来,怕影响你们谈话。”
高长河心头一热,马上说:“好,这事我可以答应。”
赵成全乐了:“那明天晚上,我们就以您的名义宴请冶金厅凃厅长。”
高长河手一摆:“这不行,冶金厅我可以做工作,饭却不能去吃。”
赵成全又说:“那以我们烈山县的名义请好不好?”
高长河再次断然回绝道:“那也不行!影响不好!”
赵成全显然很失望,挺没趣地站起来告辞了。
看着赵成全离去的背影,高长河心里不由地又有些犯嘀咕,觉得自己似乎做得过分了些——如果不是孙亚东明确说到烈山县班子腐败问题严重,他一定会去吃这顿饭的,为下面的同志办实事是他的一贯作风,他从来不会在这种事上摆架子。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三日二十一时二十分 平阳 刘意如家
平阳市委办公室主任刘意如的目光扫过桌面,看到桌上的钞票和礼品,就像看到了一团正燃着的火炭,燎得她不敢正视。身为烈山县委常委兼常务副县长的女儿金华默默地在一旁坐着,也是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
愣了好半天,刘意如才用指节轻轻地敲着桌子,叹着气说:“金华呀金华,我算服你们烈山县了!上任接风一接就是两个月,这回一次小病住院又收了人家三万七千元,加上这些实物,恐怕要过五万了吧?啊?你说说看,这是正常的人情往来吗?你这副县长到底还想不想干了呀?啊!”
金华抱怨说:“妈,我要不想干这副县长,也不会从医院跑来和你商量了。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这不是我要收,是下面的人硬要送,推都推不掉!有些钱是装在水果包里的,人家走了我才发现,我都记了账。”说罢,眼光在母亲脸上扫了下,又说了句,“听说我们县委书记耿子敬为他母亲办丧事,收了人家十几万哩。”
刘意如一惊:“他耿子敬怎么就敢?!”
金华“哼”了一声:“我们烈山的干部啥不敢?风气如此嘛!我不把这些钱先收下来,就脱离了我们这个领导集体,日后我的工作就难做了,甚至在烈山站不住脚。妈,你是老同志了,又做了这么多年市委办公室主任,也知道和领导集体保持一致的重要性嘛!”
刘意如默然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又问:“可收下来,你又怎么办?再像上次一样,以送钱者的名义捐给希望工程?”
金华试探着说:“妈,我看这一次就不一定捐了吧?”
刘意如怔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女儿:“你什么意思?”
金华想了想,说:“是不是交给姜超林书记?让市委来处理呢?”
刘意如断然道:“不行,姜书记已经定下来要退二线了,你这时把钱交给他,他怎么办?还有没有时间处理?怎么处理?别忘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很可能涉及到你们烈山县整个班子,搞不好要出大乱子!”
金华点点头,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是啊,妈,正因为市委班子要变动,这个钱我才不想一捐了之,免得日后弄个不清不楚!妈,现在下面都在传,说是文春明可能要做平阳市委书记,你看我是不是把钱悄悄交给文市长呢?”
刘意如仍是摇头:“你这不是将文市长的军吗?文市长现在的麻烦还少呀?光一个平阳轧钢厂就够他头疼的了,更甭说孙亚东还给他上眼药!再说,我看文市长也做不了市委书记,省里恐怕通不过。退一万步说,就算文春明真当了市委书记,你也不能这么做。你想吧,文春明和姜超林是什么关系?!”
金华又说:“要不,就交给孙亚东?他不是主管纪委么?这事也该他管!”
刘意如“哼”了一声:“金副县长,我看你真是疯了!孙亚东这种愣头青调来才几天?平阳是谁的天下?也不想想,他在平阳能站住脚么?!”
金华不做声了。
刘意如想,女儿碰到的问题实在棘手,不是女儿从平阳人民医院里跑来,把这些被迫收下的钱摆到她面前,她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这事实说明,烈山县的腐败问题可能比较严重,甚至十分严重。从原则上讲,她应该鼓励女儿挺身而出,把这些钱物送到市委去,并由此揭开烈山腐败问题的盖子。然而,真这样做了,后果难以预料,烈山县的干部几乎都是姜超林、文春明二人一手提拔的,烈山的经济又搞上来了,现市委对烈山的问题十有八九不会认真查处——甚至根本不查处。女儿将在得到几句空头表扬之后,被人家孤立起来,最后被排挤出烈山班子,对此,连女儿都意识到了,她这个市委办公室的老主任不会意识不到。
想了好半天,刘意如也没拿出什么好主意,只好说:“金华,我看这些钱你还是以那些送钱者的名义捐给希望工程吧,收据存好,烈山日后就是出了问题,也与你没关系!”说罢,苦恼地笑笑,问女儿,“金华,你不会笑话妈胆太小吧?”
金华摇摇头,认真地道:“妈,您不是胆小,是政治上成熟。”
刘意如搂着女儿的肩头说:“对,政治上一定要成熟起来,要知道,是恶疮总有一天会溃烂,我们作为领导干部起码有一点可以做到,那就是自己洁身自好,这样才能长久地立于不败之地。”
金华点点头:“妈,我明白。”然而,对把钱捐出去,金华还是有想法,便又说,“妈,这平阳的班子既然要动了,我们是不是就再看看呢?如果省里派来一个敢碰硬的新书记,烈山县的盖子不就可以揭开了么?”
刘意如仍是摇头:“人家新书记恐怕也不愿多这种事呀!”
金华固执地问:“如果……如果新书记恰恰需要这种腐败典型呢?”
刘意如眼睛骤然亮了一下,注意地看了女儿一眼,不做声了。
金华受到了鼓励,又热烈地说:“妈,你看这样好不好?这笔钱我们先不捐,就留在手上看几天,如果新书记有气魄,敢揭烈山这个盖子,我们就把钱交给他;如果他和姜超林、文春明打得一团火热,四处和稀泥,我们再把钱捐掉也不迟嘛。”
刘意如觉得女儿说得也有些道理,这才点了点头:“这也行——不过,金华,我可提醒你一下,千万不能见钱眼开呀!”
金华笑道:“妈,你可真小看我了!我要见钱眼开,就啥也不和你说了!”
刘意如问起了女儿的病情,得知女儿病情好转,便劝女儿早点回烈山去,不要老呆在平阳医院里。说是年纪轻轻,给别人留下一个老病号的印象就不好了,尤其是在这种市委班子要变动的敏感时期留在平阳就更不好了。
说这番话时,刘意如不像是金华的母亲,倒更像是金华的上级。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三日二十三时 平阳 宾馆 轧钢厂
文春明坐在自己的奥迪车上昏昏沉沉去平阳轧钢厂时,经过了平阳宾馆。
平阳宾馆是市政府的招待所,跨海大桥通车剪彩活动接待处就设在这里。接待工作三天前进入了倒计时,会务工作人员按照市委、市政府的指示全部进驻了,今天值班负责人是市委副秘书长田立业。文春明实在不放心这位田副秘书长,怕他溜号,便让司机在平阳宾馆门前停了车,急匆匆上楼去找田立业。
田立业这次倒挺老实,没溜号,也没和谁凑在一起偷偷打麻将,而是呆在作为票务组的套间里写文章。文春明从田立业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