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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骚-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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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真的终结了“积贫积弱”的危机吗?在宣德楼上,身躯高大肥胖的尚书左丞蒲宗孟,神采飞扬地活跃在人群之中。他一会儿窜至后宫妃嫔面前,指点广场上欢腾的京都黎庶、英武的禁军士卒、跪地的西夏战俘,滔滔不绝地赞颂着皇帝的“伟业显赫”;一会儿走到宗室王公面前,口角生风地解释着“献俘”与“大赦”的“威恩并举”,并以秦皇汉武沉迷“武功”而忽略“文治”的偏颇,衬誉今日之辉煌,不时地把暗含沙石的冷言冷语,撒向凭栏沉思的门下侍郎章惇、尚书右丞王安礼和知枢密院事孙固……
  章惇此时虽在凭栏眺望,但他的思绪,正在痛苦凄楚中交织着,根本没有去听蒲宗孟的高谈阔论。十四年前开始“王安石变法”的主要人物,现时只剩下他孤子一人了。随着王安石、吕惠卿、曾布、吕嘉问的离去,“变法”只留下了一个不毁不灭的空壳,自己的留任中枢也许只是这个“空壳”的印记罢了。这几年来,他主管三司,对“新法”的实施情况最为清楚,“青苗法”在许多地方已不再实行,“均输法”在许多地方已经为富商大贾把持,“市易法”大多早已停止,“农田水利法”这几年已无作为,只是这三年来全国大部地区靠老天爷风调雨顺的关照,使农村呈现出丰收景象,每年赋税收入以五百万缗之数增加,在官府朝廷的谈论行文中,仍与“变法”相联系,真是欺天盗名之悲哀啊!可这两年的战争,每年都以六百万缗的支出耗费着,若再遇旱涝肆虐,朝廷又将遭受一次死活莫测的煎熬。他眺望着眼前绚丽辉煌的情景,心境酸楚,默默叹息:休养生息,何其如此艰难?这倾家荡产的辉煌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王安礼侧耳倾听着蒲宗孟大声嚎出的每一句话,对没向他的沙石污水,不愤怒,也不计较,但那些哗众取宠的胡诌乱扯,却使他难以忍受。什么“献俘”?什么“大赦”?西夏未灭,战争来了,用得着这样张扬吗?什么“文治”?什么“武功”?攻取一座永乐城就算“武功”吗?千人艺伎歌舞一曲宰相王珪的《闻种谔米脂种大捷》就算“文治”吗?两军攻战,一胜一败都在变化之中,如果明天永乐城丧失呢……这些话现时是不能说了。军国大事,如此儿戏,只怕后果是爬得高,摔得重啊。
  孙因此刻也在凭栏眺望,看着“献俘”安排,如同演戏,胸中怒火腾起。这叫“献俘阙门”吗?胜利之师未班,出征将帅未回,由几个禁卫宫廷的将校充任“献俘官”,简直是乱了朝制军规,而跪倒在阙门前的五百名战俘,连一个西夏的重要将领、执权大臣也没有,这不是逗着皇帝玩吗?再眺景灵东宫和景灵西宫前宏大的艺伎队伍,彩衣丽裙、花枝招展,更是怒火烧心:弄这些歌舞戏子干什么?“献俘”也要用歌舞消愁解忧吗?“大赦”也要歌舞唱和吗?肃穆庄重的军国大事,叫这些歌舞戏子一闹,国威军威不就化为乌有吗?他的目光突然停落广场底端五百名坐地数珠念佛的和尚身上,肺气炸了,眼气红了,胸前的一把雪白胡须直发抖:这叫什么事啊!连为“战俘”超度亡灵的和尚也请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恰在这时,蒲宗孟高声开导宗室王公的奇言宏论传入孙固的耳鼓,他积怒发作,猛地转过身来,左手掀起一把雪白的胡须,右手戟指蒲宗孟声若洪钟,嚎吼斥责:“奸佞,你利口误国,巧言蔽上,罪不容诛!”
  孙固声震楼台,后宫妃嫔、宗室王公全然懵了。蒲宗孟一时反应不及,睁大了惊骇的眼睛。人们几乎同时向孙固望去,年老的孙固双目环睁,仍在朝指蒲宗孟,石雕般地怒视着……
  忽地,“呜呜”的长号声响起在南薰门内的御街上,接着,“皇上万岁”的欢呼声海啸般的漫过州桥,漫过广场,涌上宣德楼。皇帝赵顼即将驾临宣德楼了。
  赵顼是从城外琼林苑回驾入城的。昨天晚上,他在琼林苑舒心楼三层回廊里,沐着夜风,品着清茶,倚椅凭栏,听取了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王珪关于“献俘”与“大赦”隆重礼典程序安排的禀奏,十分欣赏王珪的组织才能。是啊,有时一次宏大辉煌的集会,胜过几千官吏百次千次地宣谕讲解!他身轻神爽地听了王珪草拟的“大赦诏文”,对其中一段关于“用兵西夏”的论述,十分满意:……以兵为仁义,仁义生刀头,朕之“用兵西夏”出于睦邻求和之心,乃不得己之举。朕之“大赦战俘”,出于仁德慈厚之怀,乃天性使然。朕仅诏告四邻:“近者说,远者未”,亲仁善邻,煌煌大宋邦交之本也……
  “寥寥数语,道出了朕心底之所思,禹王善文辞,亦善知朕意啊!”皇帝赵顼高兴地依从了王珪关于“驾回宣德楼”路线的奏请,为满足京都黎庶“喜睹天颜”的急切愿望,便改变了以往由城西顺天门入城的老路线,在城外西南角绕了一个大圈,入南薰门直御街而行,果然赢得了山呼海啸、鲜花铺路、人群颠狂、京都轰动。
  皇帝今日的銮驾卤簿,全然是征战凯旋的模样,雄壮威武,新人耳目。二十匹红色铁骑,银鞍银鞯,马背上二十名士卒身着金色甲胄,前后一组,并列而行,前者肩负长号,后者擎管吹奏,“呜呜”号声开路,呈现出移山倒海之势;号手之后,是銮驾卤簿,六十匹黑色铁骑,金鞍金鞯,兜鍪罩面,十列成行,马上士卒红甲红胄,或持大斧,或持巨剑,或持锐牌,或持豹尾,十八般兵器成列成行,直指天空,呈现出无坚不摧之势;接着,一面巨大的“盖天旗”凌空蔽日,旗下一辆巨大雄威的六轮朱红“帅车”巍然耸立,长为二丈,宽为八尺,高为丈五,由八匹高头人马牵拽。“帅车”高处设宽大软榻,皇帝和皇后并列而坐,皇帝赵顼着金黄色甲胄,颇显英武;皇后着暗黄色九凤紧身袍,头顶珠花,颇显雅静。王珪身着紫色衣冠,骑着一匹青色高头大马,伴“帅车”缓缰而行,不时地转过头来,与皇帝答对谈笑,自得之色浮于情态。“帅车”两侧,有八十匹雪白铁骑护卫,马上士卒均着金色甲胄。“帅车”之后,是二百匹黄色铁骑组成的方队,马上士卒皆着黑色甲胄,呈现浑重磅礴之势。
  皇帝的銮驾卤簿如五彩钱塘怒潮漫过州桥,广场四周的人群刹那间目瞪口呆。威武雄壮的铁马金戈,气壮山河的铁马金戈,京都近百年来不曾领略过的另样情景啊!坐地诵经的僧侣们哑了嗓门,跪地待罪的战俘们魄落魂散,观礼台上的朝廷百官、诸国使者看呆了双眼。宣德楼上的后宫妃嫔、宗室王公急忙跪倒,宰执大臣蔡确、章惇、蒲宗孟、王安礼、孙固急忙舜下宣德楼迎驾。在这神奇的片刻沉默之后,突地爆响起疯狂欢呼,道旁巷口的人群,抛出了花篮、花束。景灵东宫前鼓乐轰响,管弦交鸣,千人乐伎、歌伎、舞伎演出歌颂战争胜利的诗作《闻种谔米脂川大捷》:神兵十万忽乘秋,西碛妖气一夕收。
  匹马不嘶榆塞外,长城自起玉关头。
  君王别绘凌烟阁,将帅今轻定远侯。
  莫道无人能报国,红旗行去取凉州。
  旋天卷地的颂歌,锦天绣地的花雨,惊天动地的激情,使皇帝赵顼心神激越,热血沸腾,转头对骑马护驾随行于侧的王珪说:“卿才思敏捷,虽不及苏轼,亦相距无几。此诗中‘君王别绘凌烟阁,将帅今轻定远侯’两句,甚合朕意,俟征战凯旋,朕将高筑凌烟阁,以志文武群臣不朽之功业。”
  王珪马上叩首,举臂高呼:“皇上万岁”。
  皇帝赵顼挽着皇后从“帅车”上站起,在銮驾卤簿地徐徐行进中,合掌向僧侣们致谢,挥手向黎庶们问候,微笑向歌伎、乐伎、舞伎、朝廷百官、诸国使者致意。銮驾卤簿停落在宣德楼下金钉朱漆的五列门前,皇帝、皇后在宰执大臣王珪、蔡确、章惇、张璪、蒲宗孟、王安礼、孙固等人的迎驾陪同下,登上了高耸的宣德楼,走进了楼台上富丽堂皇的大厅。
  于此同时,皇城司内侍都知姚信,带着两名禁军士卒护送着一名来自鹿阝延路急报军情的小校,从南薰门飞马狂奔而来。
  这个小校年约二十四五岁,甲胄污血,伏身马背,双手紧抓马鬃,闭目垂首,似有体力不支之危。
  姚信神情紧张,夹镫而立,一手挽缰,一手高举皇城司通行牌碟。闯过州桥,闯过广场上禁军警戒,直至宣德楼下滚鞍落马,转身架起身负重伤的小校奔上宣德楼。
  内侍都知姚信把小校架进大厅。
  小校无力跪拜,仆俯在地,抬头望着皇帝赵顼,气弱声微,用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禀报:“永乐城……失陷,二十万……兵马……阵亡,徐禧大……人,李……舜举……大人……殉国……”小校力尽气绝,头颅垂地。
  猝不提防的“霹雳”,大悲大欢陡然颠倒的“霹雳”,意夺形骇、失魂要命的“霹雳”,震得宣德楼大厅死寂沉静、绝了声响。震得宰执大臣王珪、蔡确、章惇、张璪、蒲宗孟、王安礼、孙固失魂落魄,跌瘫仆地。震得皇后失神失措、失言失语。皇帝赵顼一时双目呆滞,眼前一片空茫,心胸如撞如击,气噎血涌,恶心迷魂,“哇”的一声,鲜血喷口而出,染红了明黄龙袍,喷洒在脚下死去的小校身上。
  赵顼眼前一黑,昏迷在坐椅上。
  皇后激凌一惊,一把抱住身边的皇帝,失声尖叫:“官家……”
  宰执大臣们深伏在地,不敢作声。
  皇帝赵顼从昏迷中醒转过来,面无血色,神情凄恻,整个的人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心志骨力,如瘫如颓。
  他用失神的眼睛望着眼前伏地沉默的宰执大臣口唇发抖,喃喃语出:“禹王先生,这就是你说的‘西碛妖气一夕收’吗?蔡确,这就是你所说的‘永乐大捷’吗……”
  宰执大臣们不敢仰视。
  皇帝赵顼轻轻推开皇后的手,挣扎站起,跌坐在死去的小校身边,俯身抱起小校:“朕谢你一片忠心,朕愧对永乐城阵亡的二十万士卒啊!鹿阝延路经略使知延州沈括在哪?鹿阝延路副经略使种谔在哪?难道他们也以身殉国了吗?”
  死去的小校不能回答,跪地的宰执大臣无以回答。皇后急忙吩咐身边的宦侍、宫女:“快招御医,快护驾回宫!”
  宦侍梁惟简等人刚走近皇上,午时的钟声“当当”地闯入大厅,“献俘”、“大赦”隆重典礼的时辰到了,宣德楼前广场上人群的欢呼声起。皇帝赵顼神情凄苦地自语:“这是‘献俘’、‘大赦’礼典开始的钟声吗?‘献俘’,欺人自欺!‘大赦’,欺天欺神啊……”
  王珪、蔡确伏地颤抖,叩头请罪:“臣罪当死,死有余辜……”
  孙固叩头禀奏:“圣上,今日宣德楼前,十万禁军列队待命,几十万京都黎庶仰首企盼,诸国使者亦侧目探听虚实。事已至此,势已至此,圣上不能不出啊!”
  皇帝赵顼周身一震,轻轻放下死去的小校,慢慢站起,挽起皇后的手,怆凉凄楚地说道:“朕终于走上欺人自欺,欺天欺神的道路了!”
  午时的钟声“当当”地响着,皇帝赵顼挽着皇后的手向宣德楼楼台走去,他面色苍白,脚步打飘。
  广场上腾起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献俘”、“大赦”的辉煌礼典开始了……
  篇五 汴京 大内皇宫 福宁殿
  暮鼓声声 陆离光怪、有序无序的“梦境”和碎心断肠、悲壮苍凉的“塘报”,耗尽了皇帝赵顼重病未愈仅存的一点精力
  “兵败永乐”、雷轰五内的打击和宣德楼上违心受罪的表演,使饮恨吐血的皇帝赵顼从躯体到精神完全垮了。两个时辰的“献俘”与“大赦”,弄得他精疲力竭、神颠魂迷,硬撑着演完这幕长长的悲剧。申时一刻,被章惇、王安礼搀扶走下宣德楼后,他便瘫软在梁惟简特意准备的黄绫金顶轿舆里,冷汗浸衣,浑身发抖。被抬进福宁殿寝室之后,便昏昏迷迷地呓语不停,不断地叨念着徐禧、李舜举的名字。御医沈安士诊脉为“气郁痰火,蒙迷心神”,服了“安神静心,散火舒气”的药汤之后,病情稍为转轻,神情稍为安静,但仍睁眼不眠,不饮不食,喃喃不断地叨念着“塘报”两字,辗转床榻。沈安士再次切脉诊断、再次调剂药汤,累得焦头烂额,皇帝仍然呓语不止。沈安士束手无策,坐在床榻前的宫凳上,冷汗直流,凝目注视着有药难治的皇帝赵顼发呆。
  皇帝赵顼的昏迷卧床,使后宫乱作一团,使朝廷茫然失措。黄昏戌时,大相国寺缓慢隐约的暮鼓声传来,沉重而凄凉,随着夜幕的降临,给大内皇宫蒙上了一层凄怨的悲哀。
  暮鼓声传入福宁殿寝室,皇后咽泪如雨,皇太后抚着皇后,泪珠滴嗒而下。往日锦衣珠花的后宫主宰,都被泪水洗落了富贵权力妆饰的矜持和雍容,现出了女人、妻子、母亲的真性、真情和真容:满面的泪痕,是母亲真挚的爱,是妻子真挚的情;散乱的发式,是母亲不散的忧,是妻子无尽的愁;惟泞的神态,是母亲苦熬五内的呻吟,是妻子痛断九肠的哀声。
  福宁殿御堂,岐王颢、嘉王君页、皇子延安郡王赵亻庸、宁国公赵佶、仪国公赵亻必、成国公赵俣、和国公赵似等,都在滴泪的烛光下,等待着皇帝赵顼病情转安的讯音。年仅六七岁的赵亻庸、赵佶,经不起宣德楼上狂欢带来的疲累,已坐在一边的宫凳上双手支颊打起盹来,年仅四五岁的赵亻必、赵俣、赵似,早已身倚软榻睡着了。在悠长的暮鼓声中,嘉王赵君页,望着睡着的皇子们,神情怆然地摇头叹息,悄声吩咐宫女取来几条线毯,小心翼翼地盖在几个孩子的身上;岐王赵颢在一旁沉思着。他也许思索着永乐城二十万兵马败亡的真相,也许思索着皇帝现时的病情,也许思索着他与皇帝之间十多年来兄弟情谊的变化和隔阂,也许思索着朝廷的明天和未来。他不时地抬头向内室的回廊和宫门一瞥,目光是焦虑的和深奥的。
  中书议事堂,宰执大臣王珪、蔡确、章惇、张璪、蒲宗孟、王安礼、孙固等人,都似乎忘记了十多天来筹备“献俘”、“大赦”礼典的疲劳。王珪、蔡确、蒲宗孟三人,已表现出神不守舍的慌乱:这场“用兵西夏”的战争,是他们唆使皇帝发起的,这“兵败永乐”的结局,势必成为章惇、王安礼、孙固和谏院、御史台弹劾的把柄,二十万兵马败亡的责任,总得有人承担!尚书左丞蒲宗孟惯于“贪功倭过”的秉性又显露了,在唉声叹气中放出了推卸责任的口风:“用兵永乐,原是不智之举,某曾多次谏阻,惜前方将领立功心切而无人听闻,终于导致了今日全军覆没之惨败……”此语一出,不仅引起章惇、王安礼、孙固的侧目而视,也引起了王珪、蔡确的心惊肉跳,他俩不再关心福宁殿内室床榻上的皇帝,而为自己的处境焦心着。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王珪毕竟是老辣圆滑的,他憎恨蒲宗孟的奸狡,但很快从蒲宗孟的“奸狡”中悟出了摆脱眼前困境的途径:徐禧原是知制诰兼御史中丞,兴狱勘案有神鬼之才,但根本不知带兵打仗,而且志大才疏,逞强显能,以这种人指挥攻取,能没有失误吗?李舜举,原是内侍押班,乃宫内供茶洒扫之辈,不知征战为何物,却制置径原兵马,能没有差错吗?况且,鹿阝延路正副经略使沈括、种谔,用兵方略相左,征战中能协同如一吗?抓住徐禧指挥的失误,抓住李舜举制边的差错,抓住沈括、种谔不和的危害,宰相纵然当国,也鞭长莫及永乐城啊!这样,一场群臣弹劾的灾难总是可以消除的。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蔡确的思索更为深沉:“兵败永乐”的责任如果要受到惩罚,自己的头上还有一个王珪,不一定立即落在自己头上。做臣子的最忌在皇帝失意的时候逞能,最忌以皇帝的失误衬托自己的聪明,他决计与蒲宗孟反道行事,必要时以“臣道”自罪而为皇帝分担责任,以摆脱眼前的困境。他此刻所担心的是这场“永乐兵败”可能毁掉皇帝的雄心,可能加剧皇帝的猜疑,可能导致司马光、苏轼返回朝廷。在一场可能出现的新的纷争中,自己该何处何从?想到后宫的主宰皇太后,想到年幼而不懂事的皇子们,想到岐王赵颢、想到嘉王赵君页……他心神惶恐地向章惇、王安礼、孙固胆怯地一瞥,章惇、王安礼、孙固人人是一副严肃的面孔。
  也许因为药汤发生了作用,昏迷焦躁的皇帝赵顼逐渐安静了。他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疲累,心底蓦然浮起一层从未有过的孤独,他的眼皮沉重得再也支撑不住,慢慢地闭合了。耳边的暮鼓声似乎在无尽无断的绵延着,他的思绪随着越去越远的鼓音飘着。
  守护在床榻前的年老御医沈安士,望着不再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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