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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大审判-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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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派来中国的监审官是美军少校赫伯特先生、美国驻国际法庭的法官阿尔达克和霍西先生,中国法官易明德和李士贤先生派往泰国任监审官。”
  蒋介石问:“泰国,唵,没有军事代表团,也没有法律代表团在日本,这个这个,也引渡战犯,唵!”
  曹士澂说:“因为泰国也被日本侵占过。但引渡的战犯不多,这一次只有四人。”
  “把中国法官摆在这么一个位置上,不合理啦,唵!”蒋介石生气了,“这个这个,应该把中国法官,唵,派到美国去当监审官才对,唵!”
  “这是无视中国在抗日战争中的重要作用!”白崇禧附和着,“中国是《波茨坦公告》签字国之一,应该把中国法官派到美国去才对。”
  曹士澂说:“麦克阿瑟先生的意见,甲国的法官去乙国,乙国的法官只能去丙国。”
  “那也应该把中国法官派到英国,唵!或者派到法国才对,唵!”蒋介石说。
  他想到这样安排一定是经过麦克阿瑟同意的,生一场气了事:“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三个监审官与你们一道来南京了,唵?”
  “没有。”曹士澂说,“要再过几天才来。”
  “麦克阿瑟先生让三个美国朋友来中国任监审官,这个这个,说明他对中国的战犯审判很重视,唵!工作中,你们要多多听取三位监审官的意见,唵!”
  他问:“中国自己逮捕的战犯,审理得怎样了,唵?”
  日本投降后,蒋介石收到由一百名与日军作战的将军写的联名信,要求逮捕一批在华作战的日军战犯。征得蒋介石的同意之后,各战区共逮捕三千二百多人,经过初步预审,释放了八百多人;经冈村宁茨从中说情,又释放了一百多人,还有二千二百多人。
  曹士澂心想,对这批战犯的审判已开庭三个多月,谁被判处徒刑,都及时发了消息,难道你老蒋不看报?但他只能这样想,却不敢这样说。
  “报告委座!”曹士澂胸脯一挺,“已有原日军第六方面军参谋长镝木直郎、天津驻屯军参谋长酒井隆、驻南京宪兵队长三岛光义等七人被判处死刑,有驻台湾军参谋长谏山春树、北平驻在武官高桥坦等十五人被判处无期徒刑,有原日本第十三军司令宫泽图茂、江苏柳原煤矿矿长斋藤弼州等二十八人被判处有期徒刑,最多为十年,最少为五年。其余的战犯正在加紧预审。”
  蒋介石说:“不知健生兄的意见怎样,唵?我看只判死刑和无期徒刑,其余的人一律释放。这个这个,还是我过去说的,对日本侵略者要以德报怨,唵!”
  “对人宽宏大量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白崇禧说,“请曹先生遵照委座的训示办。”
  曹士澂说:“士澂记住了。”
  蒋介石两眼望着白崇禧:“昨天,唵,去广州巡视回南京的百福先生告诉我,广州军事法庭判处四十名战犯的死刑,这个这个,说国防部不同意,都被无罪释放了,健生兄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唵?”
  他说的百福先生,是中国空军总司令周至柔。白崇禧怔了一会儿,回答说:
  “报告委座!一个月前,我收到冈村宁茨先生给我的信,说广州军事法庭一次判处四十人的死刑,太过分了;说这些人虽然有罪,但不至于被处死;他说按照蒋委员长以德报怨的崇高思想,他们只能是无罪释放,要求我亲自过问这件事。我把这四十名被告移交上海军事法庭重审,重审的结果都不能立案,就将他们释放了。”
  蒋介石阴沉着脸:“这样的事应让我知道,唵!我还是国家主席,是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唵!”
  “我向委座作检讨!”白崇禧起身向蒋介石一鞠躬,“那时,委座在淮北前线督战。又认为自己是遵照委座以德报怨的思想办事,相信委座会同意的。但我不能这样原谅自己,愿意接受委座对我的任何处分。”
  他的言行,是当着下属曹士澂表现出来的,实在是不得已!
  “坐,唵,健生兄坐下。从整体看,唵,我对你的工作是很满意的。”蒋介石脸色好看一些了,“这件事如果让延安的毛润之他们知道,唵,一定会痛骂我们!毛润之他们定冈村宁茨为一号战犯,这个这个,如果他们知道这四十个人是按照冈村的意见释放的,唵,那就不得了,唵!他们一定会骂我们支持大战犯包庇小战犯,唵!”
  “我们没有发消息,共产党不可能知道。”曹士澂说。
  “不能大意,唵,不能大意!”蒋介石头也摇手也摇,“共产党的情报工作可厉害呢!”
  他转过话题:“那个谷寿夫,唵,是南京大屠杀的主犯,这个这个,罪恶滔天!健生兄你要直接过问,要南京军事法庭抓紧审判,唵!”
  “是!”白崇禧如获大赦。
  南京审判战犯军事法庭,隶属国防部。八月五日上午,白崇禧由曹士澂陪同,召集法庭庭长石美瑜,法官叶在增、葛召荣、李之庆、宋书同,检察官陈光虞,书记官张体坤,以及指定辩护人梅祖芳、张仁德律师等人开会,专题研究调查谷寿夫在南京大屠杀中的犯罪事实问题。
  会上,这位自称壮族化,又自称汉族化的回族高级将领微笑着说:
  “委座对谷寿夫的审判很重视,嘱咐我直接过问。告诉诸位,谷寿夫很不好对付。两个小时前,梅汝璈先生与我通了次电话,他告诉我,谷寿夫在东京的两次预审中,由于他的辩护律师有意为他开脱罪责,他的态度极为顽固。因此,我们一定要拿出大量的、使罪犯无法辩驳的事实来,让他在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低头认罪。”
  他拿起一份战犯罪证案卷翻了翻:“这是谷寿夫在东京接受预审的记录,其中有原日军驻华中派遣军总司令、对南京大屠杀负有首要责任的松井石根与谷寿夫面对面的揭发,以及第十六师团长中岛贞雄对谷寿夫的犯罪揭发。你们经过调查研究之后,才能确定哪些揭发事实可作为量刑依据。”
  白崇禧面向坐在他右边的石美瑜:“调查怎样进行,请可珍先生具体安排。”
  石美瑜号可珍,福建闽县人,二十岁毕业于福建法政专科学校,先在江苏高等法院刑事庭任推事,一年前提升为庭长,三个月前调任南京军事法庭少将庭长,级别高了,声望也高了,总感到自己拥有个完整的世界。他说:
  “有白部长的直接指导,有曹主任的亲自过间,有在座诸位同仁的协同努力,我们的工作一定能够顺利开展。我的意见,成立四个小组,分别调查南京大屠杀中的受害者和目睹者;搜集当时中外记者和其他中外人士的有关报道、著述和影片资料;查阅原首都地方法院的有关调查报告;挖掘中华门外的那个万人坑。”
  他恭顺地望着白崇禧:“白部长!你看这样安排妥不妥?”
  他把视线移向曹士澂:“曹主任!你看这样安排行不行?”
  曹士澂说:“我们都听白部长的。”
  “我看可以。”白崇禧说,“希望诸位以对得起祖国,对得起死难同胞的高度负责精神开展工作。”
  调查进行约五个月,时间已进入到一九四七年一月八日,这天,白崇禧单独接见石美瑜,要他汇报谷寿夫犯罪调查情况,石美瑜发现,白崇禧情绪沮丧。这是因为他刚从吃了败仗的定陶战役前线回来。是役国民党军四个旅计四万一千多人被歼灭,整编第三师师长赵锡田以下一万五千多官兵当了解放军的俘虏,总计损失兵力五万六千多人。
  白崇禧脸上略带很不自然的笑容。他说:
  “昨天,我收到商震先生写给国防部的工作报告,因与中国对战犯的审判息息相关,有必要将一些情况告诉可珍先生。从商先生的报告看,五个多月以来,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工作没有什么进展,原因是四十多名甲级战犯嫌疑犯的辩护律师无孔不入,无隙不乘,无所不用其极,千方百计为被告开脱罪责,对本来可以作为量刑依据的罪证材料,横挑鼻子竖挑眼,说这也可疑,那也不可信。这可就辛苦了国际法庭的法官们!他们只好又进行调查。因此,曾经来中国作过调查的格伦斯基先生,又率领五十多位法官和翻译人员,于一个星期前第二次来到中国,对一批与中国有关的战犯,如广田弘毅、东条英机、小矶国昭、松井石根、土肥原贤二、畑俊六、西尾寿造、多田骏等二十余人,在中国的犯罪行为再进行调查。”
  “这些辩护律师是国际法庭指派的,还是被告自己聘请的?”石美瑜感到不可思议,“他们为什么要包庇罪犯?”
  东京审判战犯条例规定,每个被告可以聘请两名辩护律师,其中一名为日本人,另一名可以在国际法庭聘请。因被告们知道东京审判大权操纵在美国手里,故他们全聘请美国人。
  白崇禧说:“商先生在报告里说,辩护律师是一名日本人和一名美国人。他们之所以从中作梗,是妄图包庇罪犯,复活日本军国主义,但这件事涉及到盟邦美国,请曹先生不要外传。委座说了,盟邦正从军事上和经济上帮助我们消灭共产党,说话不要有损盟邦形象,千万千万。”
  他接着说:“各国对乙、丙级战犯的引渡工作也不那么顺利,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又引渡了三批战犯来中国受审,其中由南京军事法庭直接审判的战犯就有三百五十多人。你们的任务很繁重。因此,对谷寿夫的审判要抓紧。”
  石美瑜说:“对谷寿夫的犯罪调查已经结束。这次调查得到许多外国朋友的热情支持,南京人民的支持更不用说了。比如去年十二月十八日那天,调查组来到雨花路南京市第十一区区公所进行调查时,正下着大雪,但人们冒着严寒扶老携幼,夫哭妻或妻哭夫,子哭父或父哭子,以及父母共哭其子女,前往控诉谷寿夫的罪行,人数竟达一千人之多!”
  他说:“现在,曹主任和三名监审官正在审读谷寿夫的罪证材料,估计再过几天,一月中旬可以开庭审判谷寿夫。”
  “好!”白崇禧点点头,“总之,要抓紧。”
  一月十二日上午,曹士澂和石美瑜与三个监审官,聚集在战犯处理委员会小会议室,研究哪天开庭审判谷寿夫。曹士澂说:
  “现在,我们已掌握了大量铁证如山的谷寿夫犯罪材料,可以开庭审判他了,我的意见,开庭时间定于一月十四日。诸位的意见呢?”
  赫怕特显得傲慢地把雪前烟伸向烟灰缸里弹了弹灰,问道:“中国朋友的意见,是判处谷寿夫的死刑还是无期徒刑?”
  曹士澂说:“关于谷寿夫的犯罪材料,三位美国朋友都看了,真是罄竹难书!我们的意见,是判处他的死刑。”
  阿尔达克的话,更出乎曹士澂的意料之外:“没理由判处谷寿夫的死刑。原因是,国际法庭定松井石根为甲级战犯,是以他是南京大屠杀首要罪犯起诉的,既然松井是首犯,谷寿夫的犯罪就摆在次要位置上了。历来的法律都有这么一条,首恶必办,胁从不问。”
  石美瑜想起美国律师与日本律师狼狈为奸,在东京为战犯开脱罪责的事,像打量怪物似的望了三个美国人一眼,说道:“谷寿夫不是胁从者,而是南京大屠杀的主犯!”
  霍西冷笑着说:“日军进攻南京时,松井石根是指挥九个师团的总司令,谷寿夫只是个师团长,南京大屠杀的主犯应该是松井,决不是谷寿夫。因此,只能判谷寿夫有期徒刑,判个三年五年吧!”
  曹士澂很气愤,但话说得心平气和:“南京大屠杀,松井石根和谷寿夫各有各的罪行。这次屠杀,谷寿夫是具体指挥者,而松井丝毫不加制止,犯有纵容杀人罪。松井是首犯,谷寿夫是主犯。”
  “不必玩弄文字游戏了,首犯与主犯有什么区别?”赫伯特偏着满头棕发的脑袋,望望曹士澂,又望望石美瑜。
  “大有区别。”曹士澂说,“首,是第一,如罪魁祸首;主,是负主要责任,如主持和主办,我们认为松井应判处死刑,谷寿夫同样应该判处死刑!”
  “不,不!”赫伯特执拗他说,“对谷寿夫,顶多判他五年徒刑,我们不能作复仇主义者!”
  因为蒋介石有吩咐,“工作中要多多听取三位监审官的意见”,曹士澂只好说:“我们负责把三位监审官的意见,如实向国防部汇报。”
  于是,曹士澂去请示白崇禧。白崇禧也做不了主,去请示蒋介石。这回,蒋介石听了白崇禧的汇报,还记得自己是中国人,腰杆子硬了起来:
  “那个谷寿夫,唵,在南京杀害了几十万中国人,罪不容诛,不能听三个监审官的,非判处他的死刑不可,唵!”
  正当准备开庭审判谷寿夫时,他却因心脏病复发而卧床不起,只好将审判时间推迟到他病愈之后的二月二十五日。现在是三月十日上午的最后一次开庭,加上在南京的五次预审,这是第六次审判。
  法庭设在南京中山路励志社礼堂。悬挂在审判厅上方的横幅写着:
  公审南京大屠杀主犯谷寿夫!
  两根柱子贴着将岳飞《满江红》里的名句改动两个字的对联: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倭寇血。
  台上第一排座位上坐着石美瑜、陈光虞、张体坤等七名身着黑色法衣的法官,第二排坐着出庭作证的中外人士和两名指定辩护人。监审官赫伯特、阿尔达克和霍西,因为手中的指挥棒失灵,心里不是滋味,没有到庭,台下坐着中外记者和听众一千五百多人。
  八点二十分,暂时被解除手铐的谷寿夫,由四名法警押上法庭。他头戴深灰色礼帽,身着从东京带来一直没有穿过的土黄色呢料军服,两手戴着白色手套,嘴上的仁丹胡也着意修理过。从他的这副打扮和表情看,仿佛是出席朋友的宴会似的。其实,他是想给中国人留下一个临死不屈的形象,但是,这在中国人看来,他是个厚颜无耻的形象,一个令人看了感到恶心的形象,很像一只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吓得魂不附体的猫头鹰。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战争罪犯,抬头望了望台上的横幅和对联,取下礼帽向台上一鞠躬,又向台下一鞠躬,然后将礼帽提在右腿旁,转过身去面向台上站着。
  八点十三分,石美瑜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神色肃然地宣布开庭。顿时,全场鸦雀无声,仿佛法庭突然变得非常宽阔起来。
  “被告谷寿夫,六十六岁,日本东京都中野区人,陆军中将,先后任日本第六师团长和第五十九军司令官。”公诉人陈光虞开始宣读长达两个小时的起诉书,历陈谷寿夫在南京大屠杀中所犯下的累累罪行。
  谷寿夫全神贯注地听着,当陈光虞说到“被杀害者过去认为是三十万人,经过反复调查核实,被杀害的确切数字是五十万人,以及二万妇女被强奸,大火烧了一个多月还没有熄灭”时,他皱着眉头,蠢蠢不安地蠕动着矮胖的身子,又两手不安地合在一起搓了搓。
  十点三十五分,起诉书宣读完毕,石美瑜说:“现在,由律师梅祖芳、张仁德先生为被告辩护。”
  谷寿夫搔了搔花白头发的脑袋,拒绝说:“不用律师辩护,我比律师先生更了解事实真相,也更了解我自己。”
  “你可以不要律师辩护。”石美瑜说,“那么,你对起诉书指控你在南京大肆屠杀无辜百姓的犯罪事实,还有什么话要说?”
  “对公诉人先生的指控我不能接受。”谷寿夫仍与预审他时一样抵赖着,“我已说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奉天皇之命向中国作战,交战双方都要死人。对此,我只能表示深深的遣憾。有战争必有伤亡。所以,不存在什么大屠杀,不存在有什么大屠杀主犯。”
  他花言巧语,将自己的犯罪行为推得一干二净。
  石美瑜狠狠瞪了谷寿夫一眼:“请受害人提供证据。”
  一个中年男性从台上第二排座位上站起身来,他满脸愤慨地说:
  “我名叫冯清江,是南京的一名建筑工人。民国二十六(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八日下午三点左右,我从工厂回家,路过草鞋峡时,遇上一队日军押着五万七千多个男女难民走过来。我想逃走,但已来不及,也被他们抓住了。这么多的人没地方关押,都坐一块草坪里。一个小时之后,日军用铁丝穿着难民的手掌心,将两个人连在一起。大约穿了千把人时,有个军官模样的人走来,对正在用铁丝穿难民手掌心的士乒们说:不用穿了,第六师团部有命令,凡是抓到的中国人统统枪毙!”
  冯清江声泪俱下:“于是,日军命令难民全部站起来,然后用机枪对我们进行扫射。”我装着死了倒在地上,拉两具尸体盖在身上。日军担心有人没有死,又用刺刀在尸体上乱戳一气。“
  他卷起右手袖子:“我的右手臂被戳伤,这是伤疤。”
  台下有许多人泪水横流。这泪水,饱含民族的辛酸,饱含自鸦片战争以来上百年的耻辱,滴落在神圣的法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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