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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机密-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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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了一地黄水。
  “吐出来就没事了。”
  一个人掀帘走进帐内。曹丕抬头一看,居然是郭嘉。郭嘉仍是那一脸病态的苍白,眉眼之间的细密皱纹多了不少,唯有那双眸子依然精光四射,散出无限的活力。
  “这是哪里?”曹丕虚弱地问,头还是有些发晕。
  “你在我女人的帐篷里,这是她的床榻,比较软,躺起来舒服些。”郭嘉捏着下巴,笑眯眯地端详着曹丕。曹丕心里有点发寒,连忙在床上摆正了姿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郭嘉挠挠头,面露惭色:“你中了一种叫做惊坟鬼的毒药。这种毒药很歹毒,要先被人服食,服食者一切举止如常,但一旦他们生机断绝,药力便会从肌体弥散而出,闻者皆会中毒——我竟然忘了这点,差点害死二公子,这都是我的过错啊。”
  曹丕是今天早上回归曹营的,他一回来,先打听徐他的事。结果他惊讶地发现,徐他居然没有按照计划被处死,反而混进了亲卫。他请求郭嘉马上动手,郭嘉却打算借徐他诱出蜚先生藏在曹营的所有暗桩,一举拔除。这个行动非常隐秘,除了曹公本人以外,只有郭嘉和曹丕知情,连许褚都不知道。曹丕坚持要参加这次行动,于是就由他代替自己父亲坐进车厢,亲手杀死徐他。
  如果不是有惊坟鬼出现的话,这本来是一个完美的诱杀行动。
  “就是说,那些刺客事先都服下了惊坟鬼,就算战死,也会触发药力把周围的人牵连进来喽?”曹丕问。
  “不错。”
  曹丕暗暗心惊,这些刺客的手段竟然决绝到了这地步,连自己的尸体都不放过。
  “其他中毒的人呢?”
  “都死了。”郭嘉很干脆地说道,“这毒药整个曹营只有我能配出解药,所以就把你接过来亲自调理了。但解药的原料只够救活你一个人——哦,对了,幸存下来的还有一个许校尉,他的体质太强壮了,吸入的毒药又很少。”
  曹丕露出担忧的神色,郭嘉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身上的毒拔除得很干净,只要以后每年让我调理一下,坚持五年就没事了。”曹丕更紧张了:“如果不坚持调理会怎样?”郭嘉道:“大概活不过四十吧——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别看我病怏怏的,五年总坚持得了。”
  说完郭嘉哈哈大笑,曹丕不愿意让人笑自己胆小,便把话题岔开道:“你怎么会对这毒药知道得如此详细?”
  郭嘉下巴微抬,露出自矜的神色:“因为惊坟鬼正是我在华佗老师那里发明的。”曹丕大吃一惊,郭嘉道:“华佗老师有个规矩,每个出师之徒,都得发明一样药物,要么是治病的,要么是下毒的。这惊坟鬼就是我的出师之作,得了个上上的好评呢。”
  曹丕一下想起来董承。董承意外惨死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如今听郭嘉这么一说,他确定就是郭嘉给董承吃了延时毒发的药物。一想到这家伙已经够聪明的了,还玩得一手好毒,曹丕终于明白为何世人都怕他怕得要命。
  “真是辛苦你了。”曹丕由衷地赞叹道。他看到郭嘉的眼睛里渗着血丝,面色浮着一层不健康的昏红,知道他这一段时间当真是殚精竭虑。官渡十几万大军的调遣与对抗,得花多少精力去考量,他居然还有余裕来顾及曹丕。全天下除了他,恐怕没人能这么长袖善舞、举重若轻。
  郭嘉知道曹丕的心意,他不以为然地捏了捏太阳穴:“袁绍已经退了,接下来可以稍微喘口气。等到官渡打完,我得好好歇歇,这些天我可是连女人都顾不上碰。”他虽说得轻松,那一抹疲惫却是无法遮掩。
  听到女人二字,曹丕神色一黯:“任姐姐的事……”
  “你回头告诉靖安曹的人她埋骨的具体位置,我会把她接回来。”
  曹丕看到郭嘉神色没什么变化,忍不住开口责问道:“任姐姐的死,你一点都不伤心吗?”
  郭嘉看了眼曹丕:“她是个好女人,我对她的事很遗憾,她的遗愿,我会尽力去完成。”
  “仅仅只是这样吗……”
  还没等曹丕说完,帐外有人来报:“祭酒大人,两名刺客已经带到。”郭嘉挥挥手道:“我马上就去。”然后对曹丕道,“二公子,我去见两位同学,你且安心休养。”
  “同学?”曹丕疑惑道,刚才明明说的是刺客,怎么会变成同学?
  郭嘉眨眨眼睛,像少年般地兴奋道:“咱们不是活捉了两名刺客么?事先服用了惊坟鬼的人,再闻到那味道就不会有效果了,所以他们都活了下来——这两个恰好都是我的同学。”
  郭嘉的同学,却变成了潜入曹营的刺客。这其中曲折,让曹丕有些头晕。更让他觉得诧异的是,郭嘉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郭嘉在曹营的形象一向是放浪形骸,而此时的他,全身却洋溢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青涩活力。
  不知为何,曹丕脑子里想到的,是孔子那句描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二三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曹丕闭上眼睛,他大概明白,为什么任红昌在临终前只字未提郭嘉了。
  郭嘉告别曹丕以后,走到中军营中的一处隐帐内。此时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他们都是五花大绑。这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个是民夫装扮,手上隆起厚厚的茧子;还有一个是书吏模样,皮肤阴白。他们见到郭嘉以后,都露出怒色。
  郭嘉见到他们很是高兴:“丹丘生,岑夫子,想不到这次是你们两个来。”
  丹丘生一扬脖子:“反正今日落到你手里,杀剐随便!”岑夫人也是怒哼一声,似是对他怀着深仇大恨。郭嘉望着他们,眼神却变得很温和,与平时的锐利大不相同:
  “咱们得有好多年没见着了吧?”
  岑夫子大声道:“你这是干吗,羞辱我们?”郭嘉却对他们的怒火恍若未闻,围着他们左看右看:“你个头倒是没长,丹丘生可瘦了不少。”
  郭嘉的言谈举止,是那种见到多年未见的故友的欣喜。对于这种奇异态度,丹丘生和岑夫子对视一眼,都不知该怎么应对。郭嘉索性盘腿坐在地上,以拳支住下巴,仰望着他们两个,眼神无限怀旧。
  “丹丘生,你还记得吗?当年老师家旁的李子树熟了,咱们几个去偷摘,最后被邻居一路追着打。好在事先把李子都藏到华丹的裙兜里去了,不然白挨了一顿。”
  “岑夫子,你知道你这个外号的来历么?我告诉你吧,那是华丹起的。她觉得你这人行事慢慢悠悠,面相又显老,像个老夫子似的,就偷偷起了这么个外号。起完以后,她又不肯承认,非把黑锅扣到我头上,哎呀哎呀,真拿她没办法……”
  “也不知道老师现在对头风病研究得怎么样了,华丹以前就有这毛病。我记得她每次背药谱的时候都会犯——那药谱还是丹丘生你抄的呢,笔迹很烂啊,你最近有没有练字?可不要再被华丹嘲笑了。”
  郭嘉对着他们两个,絮絮叨叨地说着陈年琐事,垂着头用指头在沙土地上随意勾画着,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说了半天,丹丘生听得实在不耐烦了,发出一声雷霆怒吼:“郭奉孝!你还有脸提华丹,若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死!她若不死,我们又怎么会被师父阉……”最后一个词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郭嘉似乎一下子从梦中被惊醒,他缓缓抬起头来。丹丘生和岑夫子一下子都说不出来话,刚才还意气风发的郭嘉居然已经泪流满面。那个谈笑间可退百万大军的浪荡子,现在像个小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哭了。
  郭嘉的哭泣无声无息,只能听到泪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丹丘生和岑夫子发现,在他面前的沙土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幅女子的画像。这画像是用指头勾勒而成,寥寥几笔,却准确地捕捉到了女子的神韵,描出了那灿烂如朝阳般的笑靥。任何人看到这画像,都会油然生出感慨:作画者一定是时时把她放在心上,时时念着,才会描摹得如此传神。
  一时间丹丘生和岑夫子面面相觑,不知是该出口劝慰,还是破口大骂。郭嘉把身子向后靠去,软软靠在一根支柱上,任凭泪水流淌不去擦拭。他的脸一瞬间老了许多,仿佛这些天积累的疲惫一下子乘虚而入,打碎了他从容的外壳。
  帐篷里一片寂然,过了许久,郭嘉才如梦初醒,淡淡说道:
  “这些年来,一共有十六个同学先后来刺杀我。我每次都能擒获他们,却一个都没杀,反而任其离开,哪怕他们会卷土重来我都不在乎——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哼,你内心有愧!”丹丘生道。
  “不!是因为我舍不得!”
  郭嘉站起身来,谨慎地后退,唯恐把沙画弄乱:“你们每一个人的经历里,都有华丹的影子。每次你们前来刺杀我,都能唤醒我关于华丹的一段记忆。如果把你们赶尽杀绝,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丹丘生和岑夫子一阵愕然,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过,郭嘉的理由居然是这个。
  “如果不是你们时常出现在我面前,满脸怨毒地叫嚷着要复仇,我怕我真的会忘掉她。”郭嘉的视线越过两人的肩头,望向虚空。他的身影,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孤独。
  岑夫子“呸”了一声:“说得好听!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做那等禽兽之事!”
  郭嘉微微一抽搐,似乎被刺伤,神情旋即又恢复过来,冷冷道:“我和她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来评价。我对你们,可从来没什么愧疚。你们怨毒越深,我见到华丹的机会就越多。”
  “你!”
  丹丘生和岑夫子睚眦欲裂,拼命挣脱绳索要过来拼命。郭嘉微微一笑,一脚踏在沙地上用力一抹,只是一瞬间,女人的画像消失了,刚才那个哀伤的郭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世人所熟悉的那个郭嘉——从容、睿智,而且有着看透一切的锐利目光。
  “是蜚先生让你们来的?”
  “只要能杀死你,就算是做猪做狗,我们也心甘情愿。”岑夫子嚷道。
  “你们既然潜伏在曹营这么久,接近我的机会很多,为何到现在才动手?而且还是针对曹公而不是我。”
  “只是杀死你远远不够解恨,我要杀死你效忠的主君,看着你的事业一点点坍塌!”岑夫子豁出去了,肆无忌惮地大叫,“我们投奔了蜚先生,因为他答应会给我们一个完美的复仇!”
  他的声音震得帐篷都微微发抖,而郭嘉却只是轻蔑地笑了笑:“完美的复仇?在我郭奉孝面前,你们只能在失败和屈辱的失败之间选择。”他说得无比自信,也无比骄傲,熊熊的战意从这个弱不禁风的男人身上燃烧起来。
  “华丹是我的逆鳞。他既然拿你们来做刺客,说明他已做好了承受我怒火的准备。”说到这里,郭嘉的手臂高抬伸直,食指直指北方的某一个方向。
  “蜚先生……不,也许我该称呼你的本名——戏志才,就让我们在乌巢做一个了断吧。”
  入夜以后,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残酷战事终于结束了,双方像两匹精疲力尽的野兽,无可奈何地退回到自己的巢穴,舔舐伤口。空气里漂浮着刺鼻的血腥味,许多没来得及收殓的尸体还横在军营内外,不时还有垂死的士兵发出惨呼,却没人敢上前帮他,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敌人就会从黑暗中射出一箭。
  在一辆残破的霹雳车旁,杨修捡起一块断木研究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扔回到地上。这时候,一个声音从他身后的黑暗中传来:
  “史阿死了,徐他也死了。我的弟子为了汉室,可是死得干干净净。”
  一个老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语气里有些伤感。杨修却毫不动容,冷冷地说道:“自作主张就是这种下场。如果徐他肯事先跟我说一声,我们可以取得比现在好百倍的结果。”
  凛冽的杀意从他身后传来,杨修却浑不在意,挑衅似的回过头去:“说起来,为何你没参与这次刺杀?”
  对方沉默了一下,回答道:“这是徐他的复仇,我不能参与。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尊严。”杨修不以为然地抚弄着手里的骰子:“既然你不下注,又何必纠结桌上的输赢。”黑暗中半天没有声音,似乎离去,又似乎哑口无言。
  杨修忽然开口道:“你可知道徐他为何失败?这事与你倒也有些渊源。”
  “哦?”
  “今天早上,曹丕——就是差点被你杀掉的那个孩子——从北边回来了,正好从这个营盘进来。我和张绣立刻将他送去中军营。据说就是他指认出徐他的身份,导致整个刺杀行动功亏一篑。”
  “哦,那个小孩子啊。”王越在阴影里发出惊叹,随即呵呵一笑,“我当初见到他,就觉得此子不凡,想不到竟如此有胆识。”
  “呵呵,后悔当初没在剑上多使一分力了吧?”
  “哼,如果不是徐福听你父亲的要求搅局,我已经得手了,哪里还有后面这么多事。”
  杨修听到“父亲”二字,嘴角抽动一下:“老一辈人有老一辈人的做法,我们这一辈有我们这一辈的责任——对老年人保持尊重,敬而远之就是。”他不愿在这个话题过多探讨,立刻转开,“你来曹营,恐怕不是凭吊弟子这么简单吧?”
  “蜚先生让我来查明,那个叫刘平的汉室使者到底在哪里,自从白马城后他就失踪了,你一定清楚。”王越这时候还不知道刘平已经在袁营现身。
  杨修沉吟起来。他和刘平的联系也已经中断很久了,就连徐福都找不到他。一直到曹丕今天早晨回归,才让杨修重新看到希望——尽管曹丕立刻被接进中军,杨修没机会去询问,但他猜测刘平应该也不远了。不过这些事没有必要跟王越说,对方有求于己,正是开价钱的大好机会。
  “你们想知道刘平的下落,很简单。我要你去做一件事。事成以后,我会告诉你。”杨修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不由得兴奋起来,抛动骰子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王越冷哼一声,非常不满:“你可要想清楚,你们杨家的情分,只够让我再做一件事而已。”
  “一件事就一件事。此事若成,以后就不必再烦你什么了。”杨修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王越在黑暗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先旨声明,刺杀曹操或者郭嘉就别想了,他们的防卫现在太过森严,我没送死的兴趣。”
  杨修道:“不,我要你去杀的,是另外一个人。”
  “谁?”
  杨修两只细眼一睁,迸出一道寒光:“贾诩贾文和——那是一个病弱老头子,对你来说总不是件难事吧?”
  王越没有立刻回答。贾诩的名声他也知道,一个百病缠身却活到现在的老家伙,一个连郭嘉都不愿意轻易招惹的老毒物,他的身上永远笼罩着一层雾霭,教人无法看清楚。对付这种人,即使是王越也要三思而后行。
  “你确定杀死他对你会有帮助?”王越反问。
  “总要赌上一赌。”杨修说。
  杨修现在一门心思要从张绣口中探出那个宛城的秘密,而贾诩是张绣敞开心扉的最大阻碍。只要他一死,张绣在曹营最大的依靠就没了,那个家伙将别无选择,只能对杨修坦承。
  让王越去杀,可谓是一本万利。胜了,汉室这方便可少一个可怕的对手;就算失败,刺杀者也是王越,他如今是蜚先生那边的人,跟杨家没任何关系。
  杨修见王越还有些迟疑,又不急不忙抛出一句:“蜚先生动员了这么多资源,结果还是刺杀失败。如果你能带回一位名士的人头,想必他在袁绍那边的压力也会小一些。”
  王越终于被说动了,答应下来。杨修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听说你在乌巢那边搞得风生水起,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你果然对蜚先生是尽心竭力啊。”
  他半是讥讽半是试探,王越却未动怒,只是冷冷道:“他有为我弟弟报仇的能力,你们呢?”
  杨修没回答,当然,王越也没指望从这只小狐狸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黑暗恢复了平静,隐藏其中的人影不知何时离开了。杨修在霹雳车旁伫立了一阵,喊了一句“徐福”,往常徐福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可这次却没有。杨修愣怔一下,又喊了一句,四周仍是寂静无声。
  “哼,一定是又被郭嘉使唤出去了。”杨修厌恶地耸耸鼻子,“算了,反正叫来也只是听我爹的命令。王越也是,徐福也是,整天念叨什么杨家情分,杨家情分,好像所有的事都是我爹恩赐给我的。老一代的家伙,都是这么古板。他们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过时了。”
  杨修自言自语把骰子收好,一脚踢在霹雳车的残架上,几乎把整个架子踢垮。他也不伸手去扶,转身径直离开,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与杨修相见之后,王越在曹营里又潜伏了一阵,终于摸清楚了贾诩的居所。这个老头子很懂养生之道,每天作息时间都是固定的,比郭嘉要悠闲多了。他身边的护卫虽多,但那些护卫都有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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