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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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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太子若丧命或失位,她就非丢掉这太子妃的名号不可!她若救得太子,说不定太子心里一感激,就再也不会动废她之心,那岂不是解了这死结?”
  王圭大喜,道:“既是如此,那么我们快去求见太子妃!虽然咱们外臣求见内眷于礼不合,但如今事急从权,此等嫌疑只好不顾了。”
  果然,冰儿一听传报,马上就召见二人,仍是只以珠帘相隔,便向二人查问事情因由。王圭简略说了,冰儿连声骂道:“蠢材,蠢材!这建成真是蠢材!跟杨文干互传消息这等机密之事,他怎能轻轻巧巧的就交托给象尔朱焕、桥公山这等职卑位位微、易于被李世民收买了去的人?他这次若真的搞砸了锅,死了也是活该!又怨得谁来?”
  魏征心想:“太子妃果是聪明绝顶之人,一针见血的便指出太子今次致败之由!她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了得,无怪乎会瞧不起丈夫,对他出言不逊。太子受不了她的气,要废她太子妃之位,那又怨得谁来?”
  那边王圭忙替李建成说话,道:“秦王用心险恶,自知东宫之内职司高的人都忠于太了,他便再多金银财宝也买不通我们,便转向那些低级人员入手,所费既微,又收奇效!他如此奸诈诡黠,太子仁厚,又怎看得破他的手腕?”
  冰儿恨恨不已,道:“他办此事之前若来跟我说一声,我就不会让他做出这等蠢到姥姥家里去的事来了!”
  魏征清一清喉咙,道:“太子妃息怒!如今事已至此,怨天尤人亦复无益。当务之急,乃是谋划如何营救太子。”
  珠帘之后静了一会儿,又听冰儿的声音响起:“宫中娘娘那里,我可以说动她们为他求情。但今次之事非同小可,仅动之以情,决难救得建成无恙而回,一定要晓之以理,让皇上明白此事乃李世民布下的局,建成是被他冤枉!”
  “不错!此举既可救得太子,又可令皇上看穿秦王的奸险,反可对他施以打击,正是一石二鸟的妙策!”魏征深表赞同,一顿又道,“既是如此,那就得求朝中重臣向皇上点明此事之关键。本来呢,裴寂是皇上面前第一红人,但……”
  “但他自打刘武周大败之后人望尽失,皇上虽对他恩宠不减,却已只视之为酒肉之交,国家大事并不听他的见解,是也不是?”冰儿接过他的话头说下去。
  “太子妃英明,非属下所及!”
  “那么以先生高见,应向朝中哪一位大臣求助,方是上策?”
  “以属下微见,侍中封德彝握有实权,皇上对他也十分看重,由他来替太子求情,皇上不能不三思之。”
  冰儿在心中暗暗赞许,想:“这魏征之言真是深得我心!我亦正有此意。嗯,不妨再试他一试。”便道:“但这封德彝当年曾追随李世民围攻洛阳,又替李世民说话,逼皇上更改圣旨。他这样袒护李世民,如今又岂肯在建成落难之际为他申冤?”
  “太子妃明鉴!这封德彝曾随侍隋炀帝多年,对于官场中种种事由十分熟稔。当初他身在秦王营中,自然是不敢跟秦王为难。但现下情势,皇上虽恼了太子不肖,终不至生出诛杀之心,否则早下旨斩杀太子,而不会大费周折的召他去仁智宫见驾。封德彝若能说得皇上恍然大悟、回心转意,那他就是雪中送炭,是营救太子的第一等功臣,日后太子对他之隆恩,可想而知!但他今日若替秦王说话,向太子落井下石,那他不过是锦上添花,秦王对他并不会有什么感激之心。太子今次受陷,以封德彝之眼明,决无看不出之理,再加上他位高权重,要说服皇上,并非难事。这一两相权衡,以他之精明,又怎会不竭尽全力的帮太子呢?”
  冰儿心花怒放,道:“好,好!先生果然远见卓识、非同凡响!封德彝那边就交给你们去打点。你们拿了我的名帖,多置厚礼去见他,他就不会轻视了你们。”二人躬身领命,退出办这事去了。
  冰儿心想:“我自当亲去仁智宫一趟向皇上求情,只是皇上已恼了建成,只怕会迁怒于我,我说的话份量可就轻了。”忽想到燕儿,“对了!她是突厥公主,皇上就是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由她出面,事情就好办多了。”当下更不多想,略一收拾就直奔燕儿的寝室而来。
  燕儿才听到外面急传:“太子妃到!”忙站起来,心中正自怔忡不定,冰儿急步进来,“嗵”的一下便跪倒在她面前,叫道:“公主殿下,您务必救建成一命啊!”
  四周侍女大惊,纷纷都回避了出去。燕儿心头一阵恍惚,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了上来。多年之前,秦王妃长孙无垢不也是有此一举吗?难道这世道真是这般循环不休?
  她上前要扶起冰儿,冰儿却不肯起来,道:“建成受李世民诬陷,皇上对他震怒异常,他命在垂危,除了公主,再也没有人敢犯皇上龙威、为他求情了!”
  燕儿惊问缘由,冰儿说了,听得她直咋舌:“世民真是如此狠毒?”
  “此事已无可置疑!我自知平日对不起公主,不敢求公主原谅,只望公主看在建成对公主一片痴心的情份之上,好歹要救他一次!”冰儿一边说,一边及时地泪落如雨。
  燕儿忙道:“太子妃千万不要这么说,其实是我对不起您!我从没有想过要您的太子妃之位,只是建成执拗……唉,这些事情也不必多讲了。我们还是快去仁智宫吧!”
  且说李建成只领十余名骑兵卫士,连夜赶到仁智宫叩见李渊。李渊怒不可遏,疾言厉色的斥责他。李建成记着王圭的指点,并不抗辩,只用力磕头,只撞得额上鲜血淋漓,几乎要昏死过去。但李渊竟不动心,喝令左右将他软禁到帐幕之中。
  李渊又令宇文颖前往庆州宣召杨文干来仁智宫见驾。谁料宇文颖竟将李建成被囚的消息泄漏给杨文干知道,杨文干立时起兵作乱,率领万余兵马抢占宁州,兵锋直逼仁智宫。李渊大惊之下一边下令左武卫将军钱九陇及灵州都督杨师道抵御,一边急召李世民来见驾商议军情。
  李世民进入殿中时,殿内诸人均已屏退,只有李渊独自坐在龙座之上相候。
  李世民行过参拜之礼,平身抬头之间,忽见上面坐着的父亲满头白发、容颜憔悴,竟似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李渊此时已过六旬,但平日锦衣玉食、心无挂碍,保养极好,头上本来白发很少,面色更是红润光洁,不减当年。此时却是面上枯黄、双眼深陷、布满红丝,额上平添了好几条皱纹,老态毕现。李世民没想到杨文干兵变之事对老父打击如此之大,惊骇之余愧疚之意顿生,不由得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的脸色。
  李渊说过杨文干叛变的事,便停了口,只盼李世民自己开口请求领兵平叛。可是李世民只淡淡的道:“杨文干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竟敢反叛朝廷,我看他不出几日就会败亡。”
  李渊沙着声音,道:“听说杨文干来势汹汹,只一日之间已攻下宁州,恐怕此人并不简单。”
  “他手下不过万余人,何足道哉?父皇若是担心,随便派个将领去,也足以应付他了。”
  李渊“嗯”了一声,却不见他再说下去,只得又道:“若仅杨文干一人之事,那他当然不足畏。但是……你也知道的,他事奉建成,关系非比寻常……”他又收了声音,看李世民的反应,却见他仍是低头不语,自己的话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了一下便消失无踪,象是跌进了无底深渊。他暗暗叹了口气,又道:“建成是太子,他……唉,只怕会有很多人响应呢!”
  李世民回了一句:“是,父皇英明!”又不吭声了。
  李渊又急又气,心想:“我的言外之音已经说得这么白了,你怎么会还听不出来?分明是有意装傻不搭理我,莫非是想跟我讨价还价?”但这时他只能指望李世民出兵,便有满腔怒火也只能忍着,咽了一口气,才道:“不如……你亲自去一趟吧!”
  这话一说完,殿内又是一片死寂,李世民似是没听见他的话,始终没答上一句。
  “世民!”
  “儿臣在!”
  “为父让你领兵去平定杨文干,你怎么看?”
  又静了好一会儿,李渊简直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终于等到李世民叩了一头,道:“父皇恕罪,儿臣不敢受此旨意!”
  李渊急怒攻心,想:“你不敢?你不肯才是吧!这当儿明知道我非求你不可,竟是将自己居为奇货的向我喊起价来!”口中却万分温和的道:“为什么呢?”
  “父皇也说了,那杨文干是事奉大哥的。儿臣……处境尴尬,不便领兵!”
  此言一出,李渊心头恍然,心下叹道:“原来如此!”李世民这么说,分明是在暗示父亲,他身为秦王,不能与身为太子的李建成的手下对战,否则就是有违藩王效忠储君之道,是为名不正言不顺。除非李渊能为他正名顺言!李渊又能如何给他正名顺言呢?当然只有让他李世民做太子,废了李建成!这一来,李世民就是以储君的名份去对付一个藩王的部将,那还有什么“尴尬”的呢?
  自李建成“忤逆”之事发生,李渊就已想到这一点。李建成犯下这弥天大罪,决难再居东宫。而李建成一废,这太子之位自然而然的便应落到李世民头上。他一想到这个,就心烦意乱,不欲多思,一直便置之脑后,不去想它。但事到如今,自己要靠李世民出征,李世民又已暗言相求,自己再不作出决断,面临这异姓起兵作乱危机,不要说太子之位,一个不小心连自己的皇帝龙座也会给掀翻在地!
  他心中虽明白,但见李世民竟在这要命的时刻要胁自己,真是敦可忍?敦不可忍?他这皇帝的威严还要不要?但转念间又想到,此时自己有求于他,可万万不能开罪了他。这可如何是好?彷徨之间又祭起驾轻就熟的“动之以情”之法,柔声的叫道:“二郎!”
  李世民此时也是心乱如麻。
  这企盼已久的时机终于来了!他却禁不住在心底涌起阵阵疑惑和不安:“我这么乘机要胁父亲,是不是太也不孝?”但每当这念头一涌现,他马上就狠狠地闭一闭目,竭力将它压下去:“不,不!我只是要回我应得的东西!我只是要回我应得的东西!”这时忽听父亲唤起小名,心头一震,抬眼一望。大殿外的阳光从自己背后射进来,已是暗淡之极,照在父亲满面苍老之上,更显出加倍的虚弱和凄凉。父亲眼白腊黄,眼角不由自主的一抽一抽,那一副衰老之态,真是教人惨不忍睹!
  他心中一软,几乎便要说:“好吧!”但话到唇边,又狠狠忍住,仿佛有人在耳边警告他:“不要心软!不能心软!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李渊见他眼中神色动摇、双唇颤动,便似马上就会答应自己,但等了好半天,始终没有开口,又叫一声:“二——郎——啊!”声音中满是惨痛哀恳之情。李世民只觉这声声呼叫便如锉子似的在他心上绞纽磨擦,自己快要受不住了,急将头扭到一旁,闭上眼,一咬牙道:“请恕儿臣无能为力!”
  李渊心中一冷,双眼望向外面,只见殿外阳光耀眼,殿内却是一片灰冷。他这么呆了半晌,渐渐的回过神来,低声道:“好,好!既是如此,朕就废了建成的太子之位!你灭平杨文干回来之后,朕会下旨立你为太子。”
  李世民听他忽地改口称朕,心底一酸,知道父亲已不念父子之情,失落之下,竟忘了这时应叩头谢恩,仍是怔怔的跪在当地。
  李渊见了,只道他仍不满足,心中更是伤心气恼,想:“我都已答应封你为太子了,你怎么还不知足?难道你非要逼我亲手杀了建成,这才称心快意?”便道:“我不能效法隋文帝杨坚那样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建成……我会改封他为蜀王,贬他到蜀地去!巴蜀的军队羸弱,他若服从你,你也该顾念一点兄弟之情,留他一个生口;他若不能服你……唉,你要制服他还不容易?”
  李世民犹是失魂落魄的望着李渊,答不上话来。李渊忍不住发作出来道:“你到底想怎样呢?是不是要我这做父亲的跪到你面前,求你放建成一条生路?”
  李渊语气如此激昂,登时惊得李世民从痴痴迷迷之中清醒过来,这才听明白李渊说了些什么,忙连连叩头道:“儿臣万万不敢!父皇但有所命,儿臣自当凛遵圣意!”
  李渊软倒在龙座上,轻轻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道:“你去吧!”
  李世民又叩了一头,这才退出。
  当夜,李渊因仁智宫处于万山丛中,一旦效忠李建成的军队发动突袭,只怕难以抵御,于是留李世民驻守宫中,自己领着侍卫下山过夜。
  李世民收拾好次日出征的物事,已是夜深人静之时。他推窗仰望长空,只见天星象宝石一样镶嵌在黑天鹅绒似的夜幕上,欢快地眨巴着眼睛。他长长地吸一口夏夜里的气息,凉风带着花香直透入心底,真是爽快极了!
  他已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胸怀欢畅了?自李建成灭平刘黑闼以来,他眼睁睁的看着李建成一点点的侵蚀他的兵权,自己却一分分的失势。宫中张尹二妃日以继夜的在李渊面前轮番说他坏话,三天两头就给他找点小麻烦,令他疲于应付,经常挨李渊的斥骂。他气在心头,几次三番要略施小计反击李建成一下,总是被长孙无忌等三人按住。他们在他面前不住的重复那一句:“不发则已,一发必中!”都说在这些小事情上不妨忍一忍气,让一让李建成,待他得逞一下,正好麻痹东宫!东宫既见秦王府只有招架之功、似无还手之力,便会掉以轻心,他们就可争取时间布下天罗地网,一举置李建成于必败之地。这岂不胜过事事跟李建成相争,见招拆招,受制于人?于是他忍!忍!忍!直忍到今天!果然各事几乎都一如他们三人预料的那样发生了。李建成没有占据长安起而作乱,反奉旨前来面见李渊,倒稍稍与他们原来设想的不太一样。但如今已逼反了杨文干,李建成这教唆主使属下叛变的罪名终究是逃不过去的。再说,李渊根本不听李建成的申辩,那就更中他们的下怀了。连李世民自己也忍不住在心中惊异:“原来父皇如此恋栈权位,连自己最信任的长子稍现逆心也勃怒如狂至此!”
  正浮想联翩之间,忽见三人联袂而来,正是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他迎出门去,道:“三位还没睡吗?”
  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一齐跪下道:“臣等参见皇上,愿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双手一虚托,道:“三位何出此言?如今大事未成,前途仍有艰险啊!”
  长孙无忌道:“大王已得皇上一诺千金、许为太子。灭平杨文干区区万余叛众,于大王只是举手之劳!大事已成一半,属下等实是衷心之喜啊!”
  李世民微笑行了一礼道:“世民能有今日,全仗三位大德!”
  三人忙都还礼。
  扰攘一番后,杜如晦道:“今次之事确如大王所言,只是成功了一半,前途仍有艰险,许多事情还未了结,其中尤以……善后的事情最为棘手。”
  李世民一时不明所以,蹙眉道:“善后的事情?什么善后的事情?”
  “大王打算如何处置太子?”
  “哦,建成的事情。”李世民胸有成竹的一笑,“此事我早已心中有数。”
  三人惊喜交集,齐声道:“原来大王早有筹谋!”
  “正是!”李世民得意的做了个手势,“他平素处理朝政,倒也事事精细,是为官的一把好手。”
  三人吃惊的互望一眼,房玄龄忍不住道:“听大王口气,似是要让他仍领旧职?”
  “以建成之能,难道不可再加擢升,接我的尚书令之位么?”李世民说着,哈哈大笑,志得意满之情表露无遗。
  三人更惊。
  尚书令之职相当于后世的宰相,乃官阶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李世民这么说,竟是要重用李建成!
  一刹之间,三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李世民见他们面露不以为然之色,忙道:“怎么?三位以为这样有什么不妥吗?”
  杜如晦咽一口气,吃力的道:“恕属下直言,大王此举,大大不妥!”
  房玄龄见李世民双眉一轩,便要发话,忙抢先道:“杜兄言之有理!太子今次受挫,必定对大王怨望极深,大王提防他尚且来不及,岂可反而要给他加官进爵、许以重任?”
  长孙无忌朗声道:“依我之见,大王应趁如今皇上不在这里,仁智宫全在我们掌握之中,杀了太子,永绝后患!”
  “杀了大哥!”李世民急抽一口冷气,再也想不到他们会说出这种话来,“不!决不可以!”
  “大王!”三人齐声急叫。
  李世民双掌向下虚压:“噤声!”
  三人忙屏息凝气,但摇唇鼓舌,均是急欲说话。
  李世民定一定神,道:“骨肉残杀,无论古今,都是大恶!各位有此一劝,难道没想过自己的身后之名?”
  三人心中却都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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