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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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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她忙着的事儿被罗切斯特先生的宣布打断后,此刻似乎已经忘记。她的眼睛呆呆地瞧着对面空无一物的墙上,流露出了一个平静的头脑被罕见的消息所激起的惊讶。见了我,她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凑了几句祝贺的话。但她的笑容收敛了,她的话讲了一半止住了。她戴上眼镜,合上《圣经》,把椅子从桌旁推开。
  “我感到那么惊奇,”她开始说,“我真不知道对你说什么好,爱小姐。我肯定不是在做梦吧,是不是?有时候我独个儿坐着便朦朦胧胧地睡过去了,梦见了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在打盹的时候,我似乎不止一次看见我那位十年前去世的亲爱的丈夫,走进屋里,在我身边坐下,我甚至听他像以往一样叫唤我的名字艾丽斯。好吧,你能不能告诉我,罗切斯特先生真的已经向你求婚了吗?别笑话我,不过我真的认为他五分钟之前才进来对我说,一个月以后你就是他的妻子了。”
  “他同我说了同样的话,”我回答。
  “他同我说了同样的话,”我回答。
  “他说啦!你相信他吗?你接受了吗?”
  “是的。”
  她大惑不解地看着我。
  “绝对想不到这点。他是一个很高傲的人。罗切斯特家族的人都很高傲,至少他的父亲很看重金钱,他也常被说成很谨慎。他的意思是要娶你吗?”
  “他这么告诉我的。”
  她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从她的目光中我知道,她这双眼睛并没有在我身上发现足以解开这个谜的魅力。
  “简直让我难以理解!”她继续说。“不过既然你这样说了,毫无疑问是真的了。以后的结局如何,我也说不上来。我真的不知道。在这类事情上,地位和财产方面彼此平等往往是明智的。何况你们两人的年龄相差二十岁,他差不多可以做你的父亲。”
  “不,真的,费尔法克斯太太!”我恼火地大叫说,“他丝毫不像我父亲!谁看见我们在一起,都绝不会有这种想法。罗切斯特先生依然显得很年轻,跟有些二十五岁的人一样。”
  “难道他真的是因为爱你而娶你的?”她问。
  她的冷漠和怀疑使我心里非常难受,眼泪涌上了我的眼眶。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寡妇继续谈下去,“可是你那么年轻,跟男人接触又那么少,我希望让你存些戒心,老话说‘闪光的不一定都是金子’,而在这方面,我担心会出现你我所料想不到的事。”
  “为什么?难道我是个妖怪?”我说,“难道罗切斯特先生不可能真心爱我?”
  “不,你很好,而且近来大有长进。我想罗切斯特先生很喜欢你。我一直注意到,你好像深得他宠爱,有时候为你着想,我对他明显的偏爱感到不安,而且希望你提防着点,但我甚至不想暗示会有出事的可能,我知道这种想法会使你吃惊,也许还会得罪你。你那么审慎,那么谦逊,那么通情达理,我希望可以信赖你保护自己。昨天晚上,我找遍了整幢房子,既没有见到你,也没有见到主人,而后来十二点钟时瞧见你同他一起进来,这时我的痛苦实在难以言传。”
  “好吧,现在就别去管它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一切都很好,那就够了。”
  “但愿能善始善终,”她说,“不过。请相信我,你还是小心为是。设法与罗切斯特先生保持一段距离,既不要太自信,也不要太相信他,像他那样有地位的绅士是不习惯娶家庭教师的。”
  我真的要光火了,幸亏阿黛勒跑了进来。
  “让我去——让我也去米尔科特!”她嚷嚷道。“罗切斯特先生不肯让我去,新马车里明明很空。求他让我去吧,小姐。”
  “我会的,阿黛勒,”我急急忙忙同她一起走开了,很乐意逃离这位丧气的监视者。马车已经准备停当。他们绕道将它停在前门,我的主人在石子路上踱步,派洛特忽前忽后跟着他。
  “阿黛勒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吗,先生?”
  “我告诉过她了不行,我不要小丫头——我只要你。”
  “请无论如何让她去,罗切斯特先生,那样会更好些。”
  “不行,她会碍事。”
  他声色俱厉。我想起了费尔法克斯太太令人寒心的警告和让我扫兴的疑虑,内心的希望便蒙上了一层虚幻渺茫的阴影。我自认能左右他的感觉失掉了一半。我正要机械地服从他,而不再规劝时,他扶我进了马车,瞧了瞧我的脸。,
  “怎么啦?”他回答,“阳光全不见了,你真的希望这孩子去吗?要是把她拉下了,你会不高兴吗?”
  “我很情愿她去,先生。”
  “那就去戴上你的帽子,象闪电一样快赶回来!”他朝阿黛勒喊道。
  她以最快的速度按他的吩咐去办了。
  “打搅一个早上毕竟无伤大雅,”他说:“反正我马上就要得到你了——你的思想、你的谈话和你的陪伴——永生永世。”
  阿黛勒一被拎进车子,便开始吻起我来,以表示对我替她说情的感激。她很快被藏到了靠他一边的角落里。她随后偷偷地朝我坐的地方扫视了一下,那么严肃的一位邻座使她很拘束。他眼下性情浮躁,所以她即使看到了什么,也不敢悄声说话,就是想要知道什么,也不敢问他。
  “让她到我这边来,”我恳求道。“或许她会碍着你,先生,我这边很空呢。”
  他把她像递一只膝头的狗那样递了过来。“我要送她上学去,”他说,不过这会儿脸上浮着笑容。
  阿黛勒听了就问他是不是上学校“sans mademoiselle?”
  “是的,”他回答,“完全‘sans mademoiselle,’因为我要带小姐到月亮上去,我要在火山顶上一个白色的山谷中找个山洞,小姐要同我住在那里,只同我一个人。”
  “她会没有东西吃,你会把她饿坏的,”阿黛勒说。
  “我会日夜采集吗哪给她,月亮上的平原和山边白茫茫一片都是吗哪,阿黛勒。”
  “她得暖和暖和身子,用什么生火呢?”
  “火会从月亮山上喷出来。她冷了,我会把她带到山巅,让她躺在火山口的边上。”
  “Oh,qu'elle y sera mal peu confortable!还有她的衣服呢,都会穿坏的,哪儿去弄新的呢?”
  罗切斯特先生承认自己也搞不清楚了。“哼!”他说,“你会怎么办呢,阿黛勒?动动脑筋,想个应付的办法。一片白云,或者一片粉红色的云做件长袍,你觉得怎么样?一抹彩虹做条围巾绰绰有余。”
  “那她现在这样要好得多,”阿黛勒沉思片刻后断言道。“另外,在月亮上只跟你生活在一起,她会觉得厌烦的。要我是小姐,就决不会同意跟你去。”
  “她已经同意了,还许下了诺言。”
  “但是你不可能把她弄到那儿,没有道路通月亮,全都是空气。而且你与她都不会飞。”
  “阿黛勒,瞧那边的田野,”这会儿我们已经出了桑菲尔德大门,沿着通往米尔科特平坦的道路,平稳而轻快地行驶着,暴风雨已经把尘土洗涤干净,路两旁低矮的树篱和挺拔的大树,雨后吐翠,分外新鲜。
  “在那边田野上,阿黛勒,两星期前的一个晚上,我溜达得晚了——就是你帮我在果园草地里晒干草的那天晚上。我耙着干草,不觉累了,便在一个草堆上躺下来休息一会。当时我取出一本小书和一枝铅笔,开始写起很久以前落到我头上的不幸,和对未来幸福日子的向往。我写得很快,但阳光从树叶上渐渐隐去,这时一个东西顺着小径走来,在离我两码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看了看它,原来是个头上罩了薄纱的东西。我招呼它走近我,它很快就站到了我的膝头上,我没有同它说话,它也没有同我说话,我猜透它的眼神,它也猜透了我的眼神。我们之间无声的谈话大致的意思是这样:
  ‘它是个小精灵,从精灵仙境来的,它说。它的差使是使我幸福,我必须同它一起离开凡间,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譬如月亮上——它朝干草山上升起的月牙儿点了点头。它告诉我,我们可以住在石膏山洞和银色的溪谷里。我说我想去,但我就像你刚才提醒那样,提醒它我没有翅膀,不会飞。’“
  “‘呵,’那精灵回答说,‘这没有关系!这里有个护身符,可以排除—切障碍。’她递过来一个漂亮的金戒指。‘戴上它吧’,‘戴在我左手第四个手指上,我就属于你,你就属于我了。我们将离开地球,到那边建立自己的天地。’她再次朝月亮点了点头。阿黛勒,这个戒指就在我裤子袋袋里,化作了一金镑硬币,不过我要它很快又变成戒子。”
  “可是那与小姐有什么关系呢?我才不在乎精灵呢,你不是说过你要带到月亮去的是小姐吗——?”
  “小姐是个精灵,”他神秘地耳语着说。因此我告诉她别去管他的玩笑了。而她却显示了丰富道地的法国式怀疑主义,把罗切斯特先生称作“unvrai menteur”,向他明确表示她毫不在乎他的“Contes de fee”还说“du reste,il n'y avait pas defees,et quand meme il y en avait”,她敢肯定,她们也决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也不会给他戒指,或者建议同他一起住在月亮上。
  在米尔科特度过的一段时间很有些折磨人。罗切斯特先生硬要我到一家丝绸货栈去,到了那里命令我挑选六件衣服。我讨厌这事儿,请求推迟一下。不行——现在就得办妥。经我拼命在他耳边恳求,才由六件减为两件。然而他发誓要亲自挑选些衣服。我焦急地瞧着他的目光在五颜六色的店铺中逡巡,最后落在一块色泽鲜艳、富丽堂皇的紫晶色丝绸上和一块粉红色高级缎子上。我又重新悄悄地告诉他,还不如马上给我买件金袍子和一顶银帽子。我当然决不会冒昧地去穿他选择的衣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因为他像顽石一般固执)我才说服他换一块素静的黑色缎子和珠灰色的丝绸。“暂时可以凑乎了”他说。但他要让我看上去像花圃一样耀眼。
  我庆幸自己出了丝绸货栈,随后又离开了一家珠宝店。他给我买的东西越多,我的脸颊也因为恼恨和堕落感而更加烧灼得厉害了。我再次进了马车,往后一靠坐了下来,心里热辣辣,身子疲惫不堪。这时我想起来了,随着光明和暗淡的岁月的流逝,我已完全忘却了我叔叔约翰。爱写给里德太太的信,忘了他要收养我让我成为他遗产继承人的打算。“如果我有那么一点儿独立财产的话。”我想,“说实在我会心安理得的。我绝不能忍受罗切斯特先生把我打扮成像玩偶一样,或者像第二个达那厄那样坐着,每天让金雨洒遍全身。我一到家就要写信到马德里,告诉我叔叔约翰,我要结婚了及跟谁结婚。如果我能期望有一天给罗切斯特先生带来一笔新增的财产,那我可以更好地忍受现在由他养起来了。”这么一想,心里便感到有些宽慰(这个想法那天没有实现),我再次大胆地与我主人兼恋人的目光相遇。尽管我避开他的面容和目光,他的目光却执拗地搜寻着我的。他微微一笑。我想他的微笑是一个苏丹在欣喜和多情的时刻,赐予他刚给了金银财宝的奴隶的。他的手一直在找寻我的手,我使劲握了它一下,把那只被满腔激情压红了的手甩了回去。
  “你不必摆出那付面孔来,”我说。“要是你这样,我就始终什么也不穿,光穿我那身罗沃德学校的旧外套。结婚的时候我穿那套淡紫方格布衣服——你自己尽可以用珠灰色丝绸做一件睡袍,用黑色的缎子做无数件背心。”
  他哧地笑了起来,一面搓着手。“呵,看她那样子,听她说话真有趣!”他大声叫了起来。“她不是不可多得的吗?她不是很泼辣的吗?我可不愿用这个英国小姑娘去换取土耳其王后宫的全部嫔妃,即便她们有羚羊般眼睛,女神一般的形体!”
  这个东方的比喻又一次刺痛了我。“我丝毫比不了你后宫中的嫔妃,”我说,“所以你就别把我同她们相提并论,要是你喜欢这类东西,那你就走吧,先生,立刻就到伊斯坦布尔的市场上去,把你不知道如何开开心心在这儿花掉的部分现金,投入到大宗奴隶购买上去。”
  “珍妮特,我在为无数吨肉和各类黑色眼睛讨价还价时,你会干什么呢?”
  “我会收拾行装,出去当个传教士,向那些被奴役的人—一你的三宫六院们,宣扬自由。我会进入后宫,鼓动造反。纵然你是三尾帕夏,转眼之间,你会被我们的人戴上镣铐,除非你签署一个宪章,有史以来的专制君王所签发的最宽容的宪章,不然至少我是不会同意砸烂镣铐的。”
  “我同意听你摆布,盼你开恩,简。”
  “要是你用那种目光来恳求,罗切斯特先生,那我不会开恩。我敢肯定,只要你摆出那付面孔,无论你在被迫的情况下同意哪种宪章,你获释后要干的第一件事,便是破坏宪章的条件。”
  “嗨,简,你需要什么呢?恐怕除了圣坛前的结婚仪式之外,你一定要我私下再举行一次婚礼吧。看得出来,你会规定一些特殊的条件——是些什么条件呢?”
  “我只求内心的安宁,先生,而不被应接不暇的恩惠压得透不过气来。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塞莉纳。瓦伦的吗?——说起你送给她的钻石和毛料?我不会做你英国的塞莉纳。瓦伦。我会继续当阿黛勒的家庭教师,挣得我的食宿,以及三十镑的年薪,我会用这笔钱购置自己的衣装,你什么都不必给我,除了……”
  “噢,除了什么呀?”
  “你的尊重。而我也报之以我的尊重,这样这笔债就两清了。”
  “嘿,就冷漠无礼的天性和过分自尊的痼疾而言,你简直无与伦比。”他说。这时我们驶近了桑菲尔德,“你乐意今天同我一起吃饭吗?”我们再次驶进大门时,他问。
  “不,谢谢你,先生。”
  “干嘛‘不,谢谢你呢?’要是我可以问的话。”
  “我从来没有同你一起吃过饭,先生。也看不出有什么理由现在要这样做,直等到。”
  “直等到什么呀?你喜欢吞吞吐吐。”
  “直等到我万不得已的时候。”
  “你设想我吃起来象吃人的魔王,食尸的鬼魂,所以你害怕陪我吃饭?”
  “关于这点,我没有任何设想,先生,但是我想再过上一个月往常的日子。”
  “你应该马上放弃家庭教师这苦差使。”
  “真的:请原谅,先生,我不放弃。我还是像往常一样过日子,照例整天不同你见面,晚上你想见我了,便可以派人来叫我,我会来的,但别的时候不行。”
  “在这种情况下,简,我想吸一支烟,或者一撮鼻烟,安慰安慰自己,像阿黛勒会说的‘pour me donner une contenance’。但要命的是,我既没有带雪茄烟盒,也没有带鼻烟壶。不过听着——悄悄同你说——现在你春风得意,小暴君,不过我很快就会时来运转。有朝一日牢牢抓住了你,我就会——打个比方——把你象这样拴在一根链条上(摸了摸他的表链),紧紧捆住不放。是的,美丽的小不点儿,我要把你揣在怀里,免得丢掉了我的宝贝。”
  他一边说一边扶我走下了马车,当他随后去抱阿黛勒下来时,我乘机进了屋,溜到了楼上。
  傍晚时他按时把我叫了去。我早已准备了事儿让他干,因为我决不想整个晚上跟他这么促膝谈心。我记得他的嗓子很漂亮,还知道他喜欢唱歌——好歌手一般都这样。我自己不会唱歌,而且按他那种苛刻的标准,我也不懂音乐。但我喜欢听出色的表演。黄昏薄暮的浪漫时刻,刚把星光闪烁的蓝色旗帜降到窗格上,我便立起身来,打开钢琴,求他一定得给我唱个歌。他说我是个捉摸不透的女巫,他还是其他时候唱好,但我口口声声说没有比现在更合适了。
  他问我,喜欢他的嗓子么?
  “很喜欢,”我本不乐意纵容他敏感的虚荣心,但只那么一次,又出于一时需要,我甚至会迎合和怂恿这样的虚荣心。
  “那么,简,你得伴奏。”
  “很好,先生,我可以试试。”
  我的确试了试。但立即被赶下了琴凳,而且被称作“笨手笨脚的小东西。”他把我无礼地推到了一边一—这正中我下怀—一,抢占了位置,开始为自己伴奏起来,因为他既能唱又能弹。我赶紧走向窗子的壁龛,坐在那里,眺望着沉寂的树木和昏暗的草地,听他以醇厚的嗓音,和着优美的旋律,唱起了下面的歌:
  从燃烧着的心窝,
  感受到了最真诚的爱,
  把生命的潮流,
  欢快地注进每根血管。
  每天,她的来临是我的希望,
  她的别离是我的痛苦。
  她脚步的偶尔延宕,
  使我的每根血管成了冰窟。
  我梦想,我爱别人,别人爱我,
  是一种莫名的幸福。
  朝着这个目标我往前疾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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