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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梁官梦-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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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派出所有如此大的能量,能把全县科以上领导全调来,这个所长看起来不一般。”刚来时已有人专门为刘悠然做过介绍,但这所长到底叫什么名,他还是没记得很清楚,只记得那名与历史人物洪秀全的名很相近。再就是人很胖,粗粗壮壮的样子。好象还与马大炮有什么亲戚关系。
    庆典即将开始,坐上主席台后,刘悠然才发现,派出所的顶头上司、公安局局长李勇没来。
    “哎,李局长呢?他怎么没到?”他问身边的王一丁。
    “可能出差了吧,他们不会不请他的。”王一丁不以为然地回说。
    尽管记得严家正“千万不要讲话”的叮嘱,但现场情势由不得刘悠然不讲几句。王书记代表县委讲了,他这个代理县长不能不代表政府也讲几句,更何况公安局本属政府系列。
    “前些天,财政局转来你们县局的一个报告,要求县财政拨款五万元,以维修多年未能养护的办公室。五万元啊,区区一个小数。与这栋大楼的造价相比较,简直不值得一提。可就是这五万元,县财政也一时拿不出。县里财政缺口太大,用钱的地方太多,仅保工资一项,就搞得人疲于奔命。我才来不久,有些情况不是很了解,刚才听王书记讲,你们盖这栋大楼,没要地方财政一分钱,经费全靠自筹。好啊,有气派,有胆识。如果全县各部门都能像你们一样,都做到这一点,我这个代理县长也就好当多了。仅此一点,我就为你们,也为县里感到骄傲。祝贺你们。也愿其他部门的同志们,都能走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路子,把各自的工作做好,使本单位的工作条件、职工的福利待遇都能得到较大的改善!”
    笼而统之,如“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经费自筹”之类关键的话,全出自王一丁之口,刘悠然自认为这天的讲话很是得体,没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但第三天,声讨他的信就寄到了县长办公室的案头上。
    “……与路边店相勾结,利用城郊过往车辆多的便利,以廉价高质量的饭菜引诱司乘人员上勾,然后设下色情陷阱,趁司乘人员与饭店小姐搞Y乱活动之机,瓮中捉鳖。或公了,或私了。公了则通报单位,公之于社会;私了则罚款三五千不等。城关每日过往车辆当以二三百计,一日下来不知中计者多少。扣除给饭店、小姐的提成,派出所每日仅此一项,得款万元只少不多。几年下来,敛财千万元绰绰有余。一幢大楼不过三四百万而已,与千万相比,不过是个零头。更有甚者,派出所警员,利用权势,或勾结黑道,先劫后保,收路边店的份子钱(保护费);或借惩处嫖娼者之名,私分罚款,中饱私囊;或……其敛财数目不论,仅看该所警员家家一幢豪华小楼,就足以证实我所言之不谬。
    “王一丁在庆典仪式上大放獗辞,本为沆瀣一气,不足怪也。你新来乍到,竟也说出‘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之类的骄纵之语,还希望全县其他部门都学而奋斗之。警匪一家,黑吃黑,设色情陷阱,诱人入壳……种种为世人所不齿之黑社会举动,竟被大厅广众之下推崇赞誉,国之真将不国,党之真将不党也?”
    短短一封信看得刘悠然面红耳赤、心惊肉跳。细看信的落款,署名诤言,一看便知是化名。县里凡事都掌握得清清楚楚,相信这人定是县委或政府的在职工作人员。信是用半文言所写,证明此人文化程度不低。是谁呢?思来想去,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个严家正来。
    “明说不好?写的哪门子信!”想到这里,马上打电话给小林,要他通知严家正即刻到他办公室来。
    “那天在办公室他就说过类似的话,是他应该不假。”
    没想到严家正一口否决:“你太低估我对现今社会的认识水平了。如若写封信就能解决日益严重的以权谋私、吏治腐败、知法犯法问题,我早不知干了千次万次。大量活生生的事例摆在面前,中央三令五申、连关带杀都刹不住的腐败之风,靠区区一封信就能刹住?笑话!我不会那样白痴,更不干那种傻事。这种事
    啊,现在只有血还没凉的小青年才干得出。不过,也就出出气罢了。气出过,腐败的照样腐败,激愤的倒气出病来。何苦?我何必劳神费劲写什么狗屁不顶的信?”
    “真不是你写的?”刘悠然还是不信。
    “真不是!我若写了,就不是我娘养的。”
    话说到这份上,不由刘悠然不信了。
    二十七
    更新时间:2007…11…13 22:41:46 本章字数:5148
    不仅刘悠然,地委贺书记和地区纪检委都收到了相同内容的检举信。
    近年,群众对执法部门以权谋私、知法犯法的意见越来越大,以致连续几年“高法”和“高检”的年度工作报告都遭全国人大代表们的弹劾。在这种大气候下,各地对警风、警纪的治理工作抓得越来越紧。这时候蓝印出这样一个典型,不用书记发话,纪检委就把它列为大案要案,准备一抓到底。
    听到风声的当天,王一丁便匆匆去地区打探消息:“咱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可不能让一小撮坏人给搅了。还是那句老话: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局。”
    临行,他一再给刘悠然交待,先从内部查起,看到底是谁向上反映的情况。
    一旦查出,严肃处理,绝不姑息!“都这样有事没事就往上告黑状,我们还怎么开展工作?认真查,一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
    王一丁去地区的当天晚上,吴专员就把电话打到了刘悠然办公室:“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透个口风。不是贺书记打电话给我,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我也是出席落成典礼那天才听到点议论,不接到那封信,说不定我到现在还不明就里。”接着刘悠然讲了那天严家正对他说的话,“我如果听他的,什么话也不讲就好了。”
    “这严家正是什么人?你对他言听计从的。”
    “一个作家,人挺正直的。上个月我才把他调到政府办,文字不错,手也快,上下还都满意。”刘悠然说的都是实话,严家正这一月真是干得不错。
    “那就好。”停顿片刻,吴专员又说,“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凡搞文的人,大都不怎么安份,好搞点危言耸听的事。所以对这样的人,可用,但不能重用。建国以来,咱们国家历次政治运动,最先受冲击的,都是文化人,这其中,又以搞文学的为多。这一点你心中要有数,省得到时候受他的牵连。”
    “是,我一定注意。那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刘悠然忐忐忑忑,犹豫了半天,才说要打问一下地委和行署的意见,吴专员先打断了他的问话,“我和贺书记已经碰过头,准备在常委会上再给纪委林书记打个招呼,案他们可以查,但不能动静太大,只能悄悄行事,更不能急着处理。你们蓝印现在的工作重点,只有一个:那就是保证人代会的顺利召开、圆满结束。其他一切,都必须围绕着这个中心进行。明白吗?”
    放下电话,刘悠然有点心安了。才来三四个月,碰到多少难为的事儿呀:南平村民跪地喊冤,水泥厂工人示威,扶贫办弄虚做假,现在又出个警匪一家、黑吃黑。哪一件都称得上是大案要案,背后都牵涉着不少的领导干部。“现在我们有些领导干部怎么蜕变成这个样子,不说一心为公,起码的操守该有点吧?一点没有。为了自家或小集团的利益,明目张胆地违法乱纪,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这样下去如何得了?那信中说的‘国将不国、党将不党’,绝不是危言耸听啊!长此以往,是会成为现实的。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这些为官者,全都是党的罪人,民族的罪人啊!”
    想到这些,刘悠然先自出了一身身的冷汗。联想到省电视台近期正播放的电视连续剧《雍正王朝》,真是有点后怕:“我们才建国五十年时间,吏治就腐败到了这种地步,若时间再点……”他有点不敢想下去了。
    带着一身的烦躁,他叫了同自己一样也单身在此的小林,“走,上街去走走,看看蓝印的夜景。”除了上次吴小玲来和几次去严家正家,往日,他都是车进车出,还从来没有脚踏实地地认真领略过自己治下的这方街市。
    街上车多,人更多。马路两边摆着一溜溜的地摊,卖着些衣服、鞋子、锅碗瓢盆及打火机、手表、收录放等等的廉价杂物。
    路过一个摆了许多收录机、放音机、录音带的小摊,刘悠然随手指着放音机问摆摊的小青年:“这多少钱?”
    “一百五。”
    摇摇头才说要走,却被拉住:“八十,贱卖了。讨老板您个喜气。”
    “不要,还贵。最多给二十五。”小林拦腰砍去一大半。
    “五十,五十。一口价,你要就拿走,不要请走人。”小青年也很牛气。
    “那我们就走吧。”刘悠然边招呼小林,边往前走,可不待小林反映,小青年倒急了:“好了好了,二十五就二十五,赔本给你了。”说着抄起那机子就往小林怀里塞。
    “不要不要,二十五也不要。”
    小林这一说,小青年不乐意了,一把揪住他,大声嚷嚷道:“你这不是耍人吗?一百五你不要,给你降八十去;八十不行,降到五十;你给个二十五的价,我也认了,赔本贱卖给你,你倒不买了。天底下有这样做弄人的吗?看你也像个有头有脸的,这是说话呢,还是放屁呢?”
    旁边另一个袒露的胳膊上有刺青、看样子是同伙的更小的青年也凑上前来:“一句话,这东西今天你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想涮咱哥儿们,先摸摸你的脑袋长圆没有。”
    小林正欲和他们理论,刘悠然已返回头来递了五十元纸钞到那小年青手里,“好了好了,我们买了就是了。”而后从小年青手里接了机子和找的零钱,拉着小林赶紧离开。
    行进中他们看到,四周的人流已开始向这边涌动,如果再迟点离开,他们就有可能成为人们看热闹的焦点。
    县长、副县长候选人确定后,人代会召开的具体日子也终于定了下来。这本是属于超级机密范畴内的事,可地委的电传还没到,县里已传得沸沸扬扬。
    民间口传的候选人中剔除了政府原班人马的一半,除了刘悠然和即将从中央党校学习回来的宋朝柱,钟忠、许达观全被安排在第二线,一个是人大第一副主任,一个是政协的最末一个副主席。新增人选有:柳婷婷、何向东、王哲思。具体的注释是:蓝印县本届不设女县长,早引起广大妇女同胞的强烈不满,省妇联已把抗议递到了省委。省委指示:有错必纠,下届增补。所以柳婷婷不仅候选榜上有名,而且是板上钉钉的女副县长;县医院现任院长何向东,地区民盟副主委。依中央精神,县、及其以上各级人民政府的组成,必需有民主人士参与。全蓝印民主人士共23人,何向东无论行政职务,还是党派内职务均为最高,也是当然人选;剩下一个王哲思,明摆着是陪绑的差额对象。
    地委的电传传到刘悠然手里时,他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电传名单与民间传说可谓一人不差。这让他不能不佩服民间渠道消息传递的速度之快和准确程度。
    才说要把这事通报给吴专员,严家正敲门进来了。
    “怎么样,这下信了吧?”只扫了一眼刘悠然正往抽屉里收的电传,严家正便说出这番话来。
    “不由人不信。你说说,这消息他们从哪儿得来的?一人不差!好象他们亲自参加了地委的常委会似的。”刘悠然激动地在办公室走来走去,“以前虽也听过一些小道消息,有不少后来也得到了印证,但无稽之谈不少,或者说准确程度不是那么高。这次真是奇了,人是那几个人,职务是那几个职务。他们怎么就知道得这样确实呢?”
    “这算个什么事。我说件事你可能不相信。但这确确实实是我亲身经历的。
    大约是1985年吧,我从外省出差回来。公共车上,听几个小青年在聊天,话题很大,说的是国家领导人的安排问题,够大的吧?可他们谈论的口气却像是小孩在摆家家。他们说,时任国家代主席的李先念要去全国政协当主席,下届的国家主席、副主席人选是杨尚昆、王震。我当时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也太离谱了,国家主席、副主席谁当,他们也有资格说三道四道?再说了,当时党中央刚刚提出干部年轻化问题,李先念当年73,杨尚昆74,王震75。按说,国家主席和政协主席相比较,国家主席的职位似乎显得更重要些。中央怎么可能把年纪小的放到政协,而把年纪大的摆到更重要的位置上呢?可几个月后,事实摆在那儿了,李先念去了全国政协,杨尚昆真做了国家主席,王震自然也就成了国家副主席了。这一切就好象真是由那几个小青年安排的。”严家正最后感叹道:“所以说呀,有些小道消息,不由你不信,它们很可能是由正道而来,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正道。所传消息,很可能还是国家的核心机密。”
    两人正聊着,一个染着满头红发、长相粗壮的小伙子一头扎了进来:“刘县长,这事你可得给我做主。”小伙子喘着粗气,脸、脖子涨得通红。
    刘悠然认得这人,他是常务副县长钟忠的专职司机冯刚。
    “有什么事吗?”刘悠然冷着脸问,“有事为啥不找钟副县长,他人呢?”
    他有些不待见这小子。
    有一阵子钟忠听了别人的闲言,把刘悠然缓和他们翁婿关系的好心当作恶意,事事处处、明里暗里与刘悠然较劲儿。这种领导间闹矛盾的事,别人躲都躲不及,冯刚倒好,不但掺与其中说三道四,还时不时找点岔子对小齐骂骂咧咧。气得小齐多次说他这个县长的司机当得窝囊,沾不了县长的风光也就罢了,还事事处处受别人的欺辱。这状况一直延续到钟忠翁婿合好,杨永忠调回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才算结束。
    “他?我为什么要找他?我这是来告他的!刘县长,钟忠这老小子真他妈不是东西,明目张胆地打击报复。”冯刚气呼呼地说。
    “哦,这问题倒复杂了。”刘悠然重视起来,让严家正给冯刚倒杯水,说,“先喝口水,消消气,然后再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冯刚瞟一眼坐在对面的严家正,吭哧着不想说。
    严家正见状主动找个台阶说:“刘县长,就按你说的,我先去摸摸情况。”
    然后匆匆离去,并顺手把冯刚闯开的门重新关上。
    “现在可以说了吧?”刘悠然坐回到办公桌前,再次发问。刚才与严家正聊天时,他们是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的。
    “钟忠他不是人!”冯刚仍然气呼呼的,“他要我下岗,不让我开车了。”
    “为什么?不让开也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嘛。”
    “理由?”冯刚这阵好象有些心虚了,说话的口气也弱了些,“他……他嫌我动了他的‘马子’。”
    “马子?什么马子?钟副县长家还养着马?”刘悠然真不懂他这话的意思。
    “马子就是……就是情人。”冯刚小声解释说。
    “胡说!钟副县长哪有什么情人。小冯,我可警告你,这种玩笑可是开不得的。出了问题你可要负责任的!”刘悠然忽地一下立起身,严肃地对冯刚说。
    “有就是有,用得着我胡说吗?全大院谁不知道钟县长有两个马子?”冯刚也激动地站了起来,“可能就你还蒙在鼓里。”后一句他说得蚊子叫似的。
    “就我还蒙在鼓里?”刘悠然感到自己这阵好象分裂成两个人,一个想要冯刚继续说下去,多掌握点钟忠的隐私,以备不时之需;另一个则极力要他立刻封住冯刚的口,有道是:少知道点是非,少惹点麻烦。最终,还是前者战胜了后者,挤牙膏似的,让冯刚一点一点把事情经过全说了出来。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上周,冯刚送钟忠去地区参加“三个代表”学习班,回到县里,已经晚上七点多钟,回家也错过了饭头,就在路边烤肉摊上吃了三十串烤肉,喝了三瓶啤酒。吃过喝过,想想回家也没多大意思,就顺道去了常在那里消遣的“凤中阁”歌舞厅。因是熟客,带班经理就给他开了个小包间,并带了几个小姐要他选。也是酒喝得多了点,他就指名道姓地要这里的头牌小姐小凤。
    以往陪领导来,不用人吩咐,小凤铁定了是钟副县长的专职陪同,别人谁也不敢染指。这次钟副县长不在,冯刚便也想享受享受头牌小姐的滋味,就大着胆子要了她。两人先相拥着唱了一阵歌,慢慢地冯刚就有些把待不住,手便开始乱摸乱动。小凤开始还只是推辞,后来见他越来越放肆,就抽手给他一个耳光。冯刚驾龄十六年,大大小小先后跟过四五个领导,到哪里都狐假虎威,还从来没受到这种欺辱。一气之下,便也回敬了小凤几个耳光,然后扔下一百元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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