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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被打破了。不可恢复,硬生生的那种“打破”。
蜉沧的心跳开始出现一点微妙的紊乱,脑海中有无数记忆的碎片迅速掠过,但却难以抓拾出与面前场景相匹配或者相关联的片段——为什么会这么不安。
“Ciao!”小婴儿抬起脸,清糯的嗓音流畅地说出异国的语言,竟然蜉沧莫名地一惊,孩童般天真而无辜的目光更是加重了她心中的违和感。
蜉沧强压下从神经末梢窜起、正逐步侵蚀中枢的不稳定精神因素,扯出略为苍白的笑容:“你好。”
小婴儿见她这般反应,眼色一沉,黑光黯黯,他稍作思索,再度开口,却不那么笃定:“好久不见。”
“我们……认识?”蜉沧小心翼翼地反问。
蜉沧被他复杂而且不明意味的眼光弄得背脊发凉——她总觉得这个小婴儿除了违和感,还给予她另一种更为清晰的感知,就是危险。危险的气息几乎要具象化为黑色粒子扑面而来。
扑通、扑通、扑通、
蜉沧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她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害怕。
“是吗。”半晌,小婴儿毫无逻辑地背起手点点头,意外干脆地转身走人,“那么是我认错了,再见。”
“再见……”
——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第21章 如梦令
不管是万世流长还是地老天荒,都是由无数个短暂堆砌起来的。而永恒之所以会成为永恒,全是因为这无数个短暂里,那令人落泪穷尽一切的坚持和付出。
因为坚持所以感动,因为付出所以铭记。而坚持和付出,是源于最为真挚的“爱”。
不论这份爱的本源是什么、不论这份爱最初的形态是什么、不论这份爱与这个纪元相比是多么的渺小和卑微——只要是真诚而善良的“爱”,那么终有一天,它会开花结果。
如果仍然在将近不近中怯懦,仍然在或远不远中徘徊,仍然在相知未知中犹豫——请再耐心一些,请再坚定一点,请相信、
一直在追逐的所爱的人,必将在未可知的某一天,回过头,他会看到你、他会真真正正地看到你,然后——用他剩余的生命,全力拥抱你。
放在“时间”这个最为宏阔的认知里,这份爱转瞬即逝,但是,从永远以前到永远以后皆无以复加,它独一无二,它地久天长。
由此可见短暂和永恒的概念并不对立——如果我如蜉蝣,只有一日的生命,而我用这个瞬间跨越一切阻隔找到你,那么,我想我的灵魂就化作了一滴水融入了浩渺沧海。
岁月的力量不可比拟,无限延伸之后,衷心祈愿相爱的人们能在归途的终端相遇——届时,请务必鼓起勇气,把那好像将长诗撕碎了一路向桃源乡抛洒一般的孤寂和思念,用最干净最动听的嗓音,一字一句诉说给对方听到。
——毕竟不论是等待还是追寻,都已经耗费了无数个“短暂”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距离“永远”也不远了呢?
从她的九岁到十八岁,从他的双八到二十有五,不管起始与终止如何挪移,中间质感厚重的部分并不会因此有所削减——他们相识九年。
但是风却是头一次、不,应当说,他不得不面对这样的质问——
“师兄到现在都还只把我当做小孩子来看待吗?我到现在也就只是师兄的师妹这么简单而已?”
在茶馆打上照面后,蜉沧告诉风,她离开师傅师母,独自一人在外漂泊了四年。风当即骇住了,他皱眉:“蜉沧,你就这么离家了?你走了谁陪着师傅师母?”
“师傅师母他们支持我。”蜉沧尚算平静地回答,嗓音却不可抑制地微弱颤抖,“他们早就做好了我总有一天会走的准备——反正是迟早的,他们不能养我一辈子。”
“可是……师傅师母没有孩子,你是他们承欢膝下唯一的寄托啊。作为师兄,我之所以能放心地出师下山就是因为有你这个师妹在——我才不担心没有人给师傅师母养老送终尽孝啊。”
“……师兄是在责备我不孝吗?”蜉沧的口气意外地带上了委屈和哭腔,但却异常倔强。
“不、我……”风一愣,后面的话语突然卡在嗓子里,堵得慌。他对蜉沧突然表现出来的委屈感到难以理解,即便不满于蜉沧不顾二老的离家但下意识不敢把话说重,他讪讪地笑,伸手轻按在蜉沧的发顶,揉了揉——就像以前一样的、疼小孩式的包容和宠溺,口吻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蜉沧还小,你的时间还很长,但是与此相比,师傅师母能有你陪伴的日子,却不长了。”
“师兄……你是要赶我回去吗。”蜉沧低着头,额发投落的阴影令风看见她的表情,但是蜉沧的抵触意味已明显得不需要一丝一毫的费心揣度。
“我……”风刚张口,蜉沧一抬胳膊挥开了风按在她头顶的手掌,就像在隐隐厌弃着这种多年来没有改变过的态度似的。
“师傅也忘记了,师兄也忘记了——一定要我这么明白地提醒吗,我不小了,我十八了,一个人出来找师兄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师傅师母也支持我。为什么一定要以‘我还很小’这种无关痛痒的理由打发我、否认我呢?
“师兄果然还是一点都不懂吗?
“师兄到现在都还只把我当做小孩子来看待吗?我到现在也就只是师兄的师妹这么简单而已?”
突如其来的连珠炮般的发言一下子险些把风砸懵。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把这几个问句拆开分解吃进肚子消化了一遍。他恍然明白过来——他之所以会被砸懵,是因为他四年前始终没能听到的问题,他记挂了整整四年的问题,蜉沧到底问出来了。
师兄到现在都还只把我当做小孩子来看待吗?我到现在也就只是师兄的师妹这么简单而已?
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在四年前就该给出答复了,然而当时蜉沧出于自身的执念并没有问出口,所以答复也就拖欠至今。
——如果记忆没出什么差错的话,似乎蜉沧从来不曾用过这样咄咄逼人的口吻说话呢。
风无措地笑了笑,一时间,心头竟横生除了几分微妙的慌乱。
——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可是为什么,脑海里,那个盘着青螺髻面秀眸清、带着点婴儿肥,声音温软的小女孩的模样却依旧如此清晰呢?
难道所给予的疼爱和关怀都是基于“年幼的孩子惹人喜爱”这一点而来的吗?
不尽然吧。
竹林里飞身而来的女孩在风中散乱的长发,跪伏在地拿着小铲和刨刀挖笋时背脊清瘦而美好的曲线,以清澈的声线一遍一遍叫他“师兄”的时候认真的神情以及在袅袅茶气的蒸熏下漆黑的眼底一簇一簇划开的碎光。所有与蜉沧有关的精致的细节用最薄最细的刀刃篆刻在回忆的深处——
它们就被好好地放在那里,很安静,很实在,从未刻意想起,从来不曾忘记。
分别之后被日渐淡忘的想念,在重逢的时刻就像一颗深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在不见光的地底默默无闻地积蓄着,在朝暾破云的一瞬间破土而出,抽枝长叶,张开繁茂的叶冠,轻轻摇晃。季风踩着泛光的叶片行走,在身后落下一串窸窸窣窣摇曳的声响。
共同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暗暗地、努力地生长的情谊,可以故作懵懂不知,可以稍有羞怯,但唯独不能容忍长久的埋没和刻意否认——就算是最最稚嫩、简单的“喜欢”的心情,也拥有有朝一日满树芳华的权利。
或许,那一天,便是现在了。
十八岁黑发姑娘的双眼明亮得宛如千轮朝日,充满了坚持、执拗以及历练赋予她的自信和顽强。
既然她付出的爱意不折不扣,那就不能允许他的心思不清不楚。
“我明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师兄。”蜉沧口齿清晰地重复道。
“是啊……真伤脑筋啊——”风仰起头,长叹一声,唇畔的笑意摇曳生辉,“——原来,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风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份悸动,终于也随之完成了最后一步的生长和蜕变。
他们所积攒的全部的“短暂”,在这一刻开花结果。
如若这些都不足以证明些什么,那还有什么能界定所谓的“喜欢”和“爱”。
风上前一步,环住蜉沧,低低笑道:“对不起啊蜉沧,差点忘记,你长大了。”
噗哗——家乡四合院里墙头的九重葛花瓣绽开的声音仿若跨越了数万里,传到了蜉沧的耳畔,清晰得让她感动到想哭。
“真好啊,你长大了。你在我身边。”
第22章 长恨歌
幸福之所以令人无限向往,正是源于其拥有迫于宿命难以长远的时候还尚存的转瞬即逝的珍贵美好。
蜉沧的幸福注定难以久远,如果一定要给出什么解释来自我安抚的话,那么大概只能是——宿命。其实宿命这种根本说不通道理的东西,只是自身极度无能为力的前提下,到达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的时候,才会用以慰藉心灵的最后的麻醉剂。
恐惧。懦弱。却步不前。那些曾以为坚贞执着的信念,在无常命运的毁灭性打击下顷刻间灰飞烟灭。事后不得不以无以计数的思念和后悔去偿还,以此同时还自欺欺人地还揣着所谓的诺言和执念。
曾经重之又重放在生命的那些人,那些事,一旦失去存在的媒介之后,迟早会不剩一点痕迹地退出视野、退出想念、最后的最后,退出回忆。
当一个人连别人的回忆里都不能占有一席之地之后,他才是真正的“死”了。确实死了。时间长短而已——十年前死去,和十年后死去,到底有多大差别?十年对于一个纪元来说渺小得宛如沧海一粟,这十年对于死死铭记的人来说,又有多大意义?除了沉溺在无尽的缅怀中自我折磨以外,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茶馆后院,蜉沧端着上好的冻顶乌龙,脚边是一个小小新堆的土包,里面埋着竹笛的碎片。右手执壶左手执杯,暗褐色的茶水从尖尖的壶嘴倾下,徐徐注入杯中,琳琅的声响带着不可言喻的婉转缠绵,难分难舍,不止不休。
然而执杯的女子却异常干脆地断绝了这份千丝万缕的牵羁——她一抬两指拈住杯底端平瓷杯,水面随之颤了几颤,旋即归于平静。她翻下手腕,将整杯茶尽数浇下,稀里哗啦,天翻地覆。
土包上溅出零零落落的水渍,仿佛一块块残缺不全的伤疤,尽管扎眼,但经过一个午时的日照和风吹便能恢复如初。
就此入土,以祭奠我们的过去,我记忆里的你,你生命里的我。
师兄,再见。
再见……
伴随着“嘭”的脆响,碎裂在地的除了花纹朴素的茶杯,还有光泽暗淡的液体。
他们在两年后面临再一次的分别。
自从在江南再遇,蜉沧就一直跟着风辗转四方。她知道风和六个来自世界各地的、据说是各个领域的精英共事,但却并不清楚具体的内容,风从不提起,她也从不多加过问。他们后来在东瀛岛国定居。
蜉沧所做的,只是像最平凡的妻子那样,白天窝在家里,随手从架子上抽一本书,一副藤木桌椅,两壶清茶,就能打发时间,然后做好饭菜等待风的归来——没错,真的就像一位年轻的、平淡的、胸无大志却秉有着小小幸福、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之外什么都不需要担心的妻子一样。
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蜉沧那个时候刚满双十,适值风华正茂的年纪。不算颠沛流离,但也算历尽颠簸,悲欢离合皆已尝过一遍。其余的人生里,她所要期待的大概就是和所爱的人相濡以沫,细水长流——也许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者更远的以后,卸甲归田,回到年幼时生活的四合院里,躺在摇椅上,喝着醇厚微苦的陈茶,听着蝉鸣鸟语慢慢变老。
和一个人一起慢慢变老,并不是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而是最为奢侈的愿望。人们看不透过去、看不到未来,阻止不了分分合合、把握不了聚聚散散,不能颠覆生、不能掌控死——他们凭什么许下岁岁年年的承诺,凭什么立下生生世世的誓言?
二十岁的蜉沧不曾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她甚至以为这样就是永远了,她以为她经历的已经够多的了——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年华是一首不老的歌。曲调缠绵就如恋人的嗓音诉说着久远的落满灰尘的故事,低缓而温柔——唱不到尽头,却唱尽了生死别离。
风告诉蜉沧自己将要进行一次远洋任务的时候,蜉沧莫名其妙手一软,端着的茶壶陡然磕在桌上,“铛”的一声,叫人心惊肉跳,但所幸没有碎掉。风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察觉出她状态略有不对:“你还好吧,蜉沧?”
“没事,手抖了一下。”蜉沧随口敷衍过去,低头把茶壶放好,不安仍未散去,而她急着转移话题,“你说远洋,要多久呢?”
“不知道哦,应该不会很久的。而且,这是最后一次任务了。”浅浅的笑意在风的眸中来回摇摆,好似一汪波光粼粼的清潭,“呐,蜉沧,再稍微等我一下好不好?”
“……诶?”蜉沧被这一问弄得不明所以,刚要眼询问,忽然就被揽住了腰肢倒向了风的肩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淡淡皂香混合着干燥清爽的暖意包围了她,一瞬间几乎停止了思考。
“等我结束了这次任务回来——就嫁给我吧,蜉沧。”
终焉 曲终人已散 人走茶不凉
第23章 长门怨
那只茶壶的底部,被磕出了一条裂纹,贯穿了因陈旧而略显暗淡的鲜红窑印。最后,整只茶壶,在深夜不为人知的境地下,碎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几个星期、几个月里,蜉沧不停地挣扎,拼命地回忆起往后发生的全部的事情。她将会像一个艺术爱好者在一座起火的博物馆中奔跑那样,抓住一切——凡是她能够从毁灭中拯救出来的东西,全都予以保存。但时间是最不能原谅的大火,事到头来,她终究什么也没能挽回。
风从港口登船的时候,蜉沧不知为何心头横生出强烈的不安,燃燃烧灼,以恐怖的速度侵噬着她的神经,心脏的制动,血管的舒张,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涌动着难以言喻的违和感,挤压着,碰撞着,揉搓着,发出叫人心慌的“叽叽咕咕”的奇怪声响。
——不行!果然还是很不放心!蜉沧用力地摇摇头,而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肢体已经先行一步。
“嗯?怎么了?还有什么事?”风诧异地看了看突然勾住自己衣角的两根手指,回过头轻声询问大概在不远的某一天将要披上嫁衣成为自己妻子的女性,而眼下的她居然透露出一丝的微妙的慌张,好似回到了孩童时代的稚气青涩。
“……不,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总觉得很不安心……”蜉沧语无伦次地解释道,略略停顿,转而抬起头,视线焦灼,“风,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风稍稍睁大了眼睛,半晌不吭声,接着缓缓舒开了眼眉,微光如涟漪瞬间扩散开去,他低低笑了,“其实,不用太担心的,蜉沧……还是说,你这么焦虑是因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嫁给我了呢?”
“才、才没有!”蜉沧想也不想矢口否认,即便如此也不小心咬到了舌头,脸颊通红——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也可以算是原因之一……吧?
“噗……呵呵。”风勉强把喷上喉头的笑意咽了回去,安慰性质地抱了抱蜉沧,“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到时候你不急我还急呢。
“可是……”蜉沧的指节紧了又紧,狠狠纠结了一阵,最终放开,不安的神色依旧如同乌云笼罩在眉间,飘绕着不曾散去,她闷声叮嘱道,“好吧,万事小心。”
“嗯,好。”
就在风背身离去的那一刻,蜉沧终是忍不住出声叫住。
“等等!”
她双手握拳,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口齿清晰,神情庄严而郑重:“风,你记着。
“无论何地,纵使深有万丈,横亘千里,只要你唤我的名字,我就会踏碎荆棘,去到你在的地方。”
寂静。微风拂过耳畔,却没有带来一丝关于身外世界的一丝声响,隔绝一切的寂静。
鲜红衣袍的男子同记忆里没有太大出入地笔直伫立着,晨光越过他宽阔的脊背,照亮了蜉沧漆黑深邃的眸底,熠熠生辉。袍角翻飞,线条明明棱角分明,轮廓却橙红色模糊得格外柔软——并没有像十四岁那年一样决绝而毫无顾忌地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良久,传来男子低缓的轻笑,字如珠玉,落在心里,琳琳琅琅。
“你已经用四年向我践行过这个承诺。我想——”
“真的,不需要更久了。真的,蜉沧。”
蜉沧的视野忽然被翩然而过的鲜红色混淆了光影重叠的角度,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下颚被极致温柔地抬起,唇上只遗落了一片温润的冰凉。透过微垂的睫羽,她看到的是掩映着时隐时现的,男子全部的真挚的爱意,以及在璀璨光芒的蒸腾下,他们不甚明晰的、碎落成支离光斑的宿命——明明那么美好,却宛如承担着不可违背的诅咒,全都成为了转瞬即逝的现实,就像一捧堆成饱满形状的沙子,如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