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了太久,陆琪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抽筋,而等她得意洋洋地剖析完L先生种种混乱的逻辑、赢到了满堂彩之后,她原以为自己会像赢下了比赛的奥运冠军那样,在欢呼声和赞叹声中心满意足,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笼罩于自己周身的竟是出人意料的空虚。
她好像把心里头所有的东西全都掏了出来,像烟花那样燃完了就消散,待爆破的响声沉寂、熏人的硝烟漫开、眼前的天色变回一片黑暗,留到最后独自一人时,除了这副笑到肌肉僵硬的躯壳,其他什么都没留下来。
白炽灯光照在亮起来的电脑屏幕上,映出了一个刺目的光点,反射到陆琪的瞳仁里,将她晃得有些眼晕。她忽然迷茫了起来:就算证明了直男癌先生是个眼高手低、双重标准、自私自利、歧视女性的奇葩又如何呢?难道这就能显示出自己很聪明很优秀吗?比奇葩高明既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也不能让自己讨喜欢的人喜欢。
她仿佛有种栖身于空中楼阁的感觉,看似高高在上,可脚下却空空如也,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想来似乎是从决定要忘记Mark开始,她整个人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乘着风飘到哪儿算哪儿,看起来比原来还远、比原来还高,其实只不过是浮夸、只不过是没了根基罢了。
恍惚间,她想起了中午在茶餐厅里帮她点单的那个服务员,她想起了那个女生故作热情的样子,这令她又想起了方才眉飞色舞的自己、过度热情之后一无所有的自己。
“删除文件之后要清空回收站才行,还不如直接替换掉来得快且彻底。”若菲转过脸来,极快地扬了扬嘴角又放平,声音哑哑的,好像自顾不暇却又放心不下的长姐,虽然温和,却一脸倦意,“所以说,陆琪,我觉得你应该要开始约会了。”
陆琪眨了眨眼睛,鼻头一皱低下头去,拿起荧光笔在底稿上用力地划了两道,任由笔尖摩擦着纸,发出了刺耳的“吱吱”响声:“说得容易……哪来的约会啊……”
“这儿不就有吗?”魏凌指着陆琪手机下方正闪烁的绿色呼吸灯,调皮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什么?不会吧……
陆琪心里冒出了不太好的预感,她下意识觉得这一定是L先生杀了个回马枪过来。就凭自己最后那番暧昧不明的话,若是遇上个情商不够高的对象,真要将之当做积极的暗示也不是不可能。对于自己先前的轻浮举止,这会儿陆琪是真的后悔了,于是她只能暗暗祈祷着,千万别碰上一个死缠烂打的牛皮糖,要不然,这可真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她将信将疑看了魏凌一眼,然后滑开屏幕锁、点进了微信窗口。没有多余的修饰和表情,只见一行工整且得体的小字映入了她的眼帘,令她登时如释重负,一下子便忘记了几秒钟前那种纠结的感觉:“最近有部科幻片的口碑很不错,不知明晚陆小姐可否赏光一起去看个电影?”
谢天谢地!发信人不是L先生,而是上周的相亲对象K先生。诚实说来,她对K先生并没有什么坏印象,自然也不用耍什么心眼,所以她很快就编辑完消息回复了过去。而当她微笑着放下手机抬起头的时候,却光看到闺蜜们一脸严肃的表情,令她不禁咬了咬嘴唇,歪过脑袋,认输般苦笑了起来:“好啦,你们别这样……我也不是有意要拒绝他的。其实我还挺想去看那部电影的,可下周要出差啊,这不是明晚就要出发了嘛……”
“呃……不是……”
陆琪的解释并没有让好友们的神色轻松起来,反倒是更加局促了些。她看到魏凌低低地伸出了手指,往前指了指她身后。她疑惑地转过头去,便看见不远处有个女生正款款向自己走来,鬈发红唇高腰小短裙,光芒四射,既大方、又不缺精致的点缀。
“嗨,你是Angelina Lu对吧?”
她走到了陆琪的座位旁,垂目扫了扫桌边其他默不作声的小菜鸟们,展颜微笑了起来。陆琪可以闻到她身上的脂粉香,也能看清她眼角那一点点画过头的眼线。她半弯着腰,略翘的鼻尖距离陆琪那件重口味的羽绒服只有咫尺之遥,而没过几秒,她就嫌弃地皱起了眉头,然后直起身子,退步站在了有点儿远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因为来人的气场太强镇住了周围的窸窣言语,此时此刻,在莫名安静下来的空气中,陆琪却觉得格外五味杂陈,她想辩解、她想生气,她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想问,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所以最后,她只能对着面前这张漂亮的脸礼貌地微笑,然后留下一句不痛不痒的开场白,就好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者说,什么都不曾在意。
“嗯,对。你好呀,Rene!”
☆、拆封(1)
虽然一直号称自己并非“外貌协会”成员,可如今回想起来,陆琪也不得不承认,她还真干过不少以貌取人的事儿。比如第一次见到阿卿时,陆琪曾觉得她的相貌太过严肃,当场便脑补出了“此人难以相处”这般莫须有的定论,幸好入职培训必须仰赖团队合作,这才让她试探着去记住了周轶卿的名字,试探着去与她沟通、问好,最终成了难分难舍的知交;又比如在和Rene Zhang一同出差之前,光凭那精致的妆容和打扮,她便下意识认定组花小姐是一个道行颇深的心机绿茶,然而直到二人一同打开酒店那间标间的门锁、然后不约而同地一甩行李、肆无忌惮地躺倒白色被单上时,陆琪才意识到,就算Rene喜欢把自己弄得很漂亮,她也可以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姑娘。
“拉我一把好吗?”
漂亮姑娘一时陷在了酒店过度柔软的床垫里,她举起一只胳膊,声音软绵绵的,就像是一个刚睡醒的慵懒小孩儿。高跟鞋被踢到了距离床腿一米开外的地方,箱子横七竖八地堆在门边,房间门卡在栗色长发的波浪间若隐若现。陆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伸出手把Rene拽了起来,然后领队小姐便嘟着嘴自个儿慢慢地挪向了床沿的方向。她打了个呵欠,然后低头揉了揉蓬松的长发,眼睑半垂,看起来颇为困倦,以至于让没见过世面的小菜鸟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你还好吗?要不……早点睡吧……”陆琪向前移了一步,弯下腰细声细气地问了一句。等话出口了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少有的温柔,简直像是将一颗糖含在嘴里却怕化掉那般小心翼翼。若是旁人这么说话,她定会暗自嘲笑人家做作,可是,也不知眼前这位比自己年长好几岁的大姐究竟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让自己不自觉就变身老妈子,然后周身散发出母性的光芒。
“不行啊,还有一份报告要改呢……”Rene扯了扯嘴角,跳下床光脚直接就踩在了地毯上。她从包里拿出电脑,一边插线一边朝陆琪眨眼睛:“所以不好意思,这个书桌我今晚就先征用啦!”
“没事没事,你用吧,我先去洗澡好了……”组花小姐的声音像白巧克力一样,甜得让人招架不住。陆琪朝她笑了笑,赶紧蹲下身子拉开自己的行李箱,忙忙地翻出睡衣和洗漱用品,然后便像尿急一样脚不沾地地向卫生间跑去。
酒店的淋浴花洒有些生锈,可这并没有妨碍到女生的心情,浓重的雾气中,陆琪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在热水的冲刷下,她的皮肤泛出了健康的粉红色。她愉快地哼着小曲儿,享受着一个人的自在时光,而与此同时,她的大脑也在这一成不变的“哗啦啦”流水声中有节律地运转着,五花八门的念头就像是走位各异的桌球,一个撞一个,一转眼就背离了初衷。
来这里时她原是抱着找茬的态度,可是只经历了短短几个小时的接触,她便明白为什么Rene能在男同事中间得到如此之高的呼声了。在这样一个将女人当男人用的行业中,Rene象征着一个纯粹的女性形象,她没有被高强度的工作同化成粗糙又暴躁的女汉子,她的精致和温柔就如同沙漠中的绿洲,让人眼前一亮,让人见了就不想走。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做事懒散或者喜欢依靠撒娇而有所得。尽管Rene是穿着高跟鞋来赶火车的,但她却没有因为这个理由而试图少搬一袋底稿,甚至就连陆琪想伸手帮忙的时候她也笑着拒绝了。直至此刻,陆琪还记得她当时的笑容,记得她舒展眉心骄傲的样子,记得她一张一合的玫红色丰唇,记得她甜美却不容置疑的口吻:“大家都是女生,力气也都差不多的,你能搬得动我当然也可以啊。不用担心高跟鞋啦,我都穿习惯了,跟你穿平底鞋应该是差不多的感觉。”
“好吧。”陆琪挑了挑眉,拿起自己面前的底稿慢慢向前踱去,一边走一边回头问道:“那如果我是男生呢?你会要我帮你拿这些东西吗?”
“当然会啊!这本来就是男生该做的事情嘛……”Rene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作了答。手里那两个沉重的袋子让她瘦小的身躯略略摇摆了起来,而高跟鞋蹬地的声音也不再像原先那样似鼓点般稳健。在空调太强的火车站候车室里,她的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长发垂在眼前,挡住了一半的脸,而□□在空气中的另一半脸看起来也似比先前更红润了些。她的话语间夹杂着费力的喘息声,可即便是如此,她却也没停下脚步,或者似讨饶般说一句“慢一点”。
对于眼前这景象,陆琪心里头竟也冒出了几分不忍,不过更多的却仍是震惊。她看到了组花小姐身上坚韧的一面,这与自己先前的预期着实大相径庭。她不禁开始佩服起Rene来,只是这本该亮堂堂的佩服却因这段对话的后半部分而蒙上了一层阴翳——这本就是男生该做的事情吗?男生和女生的行为和能力真的需要如此彻底地割裂开来吗?
作为一个从小在男女平等观念中成长起来的新时代青年,她一直都认为某件事情让谁来做并不应该由性别决定,而应该由能力决定。男生是力气大些,但在能力范围内女生也可以干体力活,女生是更细心些,但这也不代表她们就必须大包大揽所有细枝末节的核对工作。打小她便听到许多诸如此类的言论:“女生就应该文文静静的”、“女生还是读文科比较好”、“女生找个稳定的工作就行了”,而随着年龄增长,这些言论对周围同龄人的影响却越来越深,最终演化成一句几近成为“人生箴言”的社会公理,然后便由一阵高过一阵的舆论压力将所有不遵从之的人都推上风口浪尖——
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为了嫁得好,必须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因为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为了嫁得好,必须装笨卖蠢,因为男人不喜欢女人比他们聪明挑他们的错;为了嫁得好,必须擅长家务、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这样才可以在男人打拼事业的时候做他不碍事的后盾;为了嫁得好,必须在谈恋爱前守身如玉在谈恋爱后奋不顾身,这样才能满足男人小肚鸡肠的占有欲,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已经决定要占有你一辈子。
不光极品直男癌L先生这么说过,就连这个世界上最关心她的人,陆琪的妈妈同样也是这样教她的。
这便是大部分人期待看到的女人,像Rene这样的,娇弱甜美惹人怜爱。年轻、漂亮和温柔就是身为女人最大的资本,然而一旦过了三十岁,无论在其他方面多么优秀,作为女人来说,她的价值就像腌咸菜一样转眼便干瘪得所剩无几。陆妈妈着急,魏妈妈着急,全市全国成千上万的妈妈都在着急,可陆琪对此却始终抱着偏执的念头——她记得很清楚,高中时有位自高自大的数学老师曾当着全班的面这样说过:“你们女生学不好数学是正常的”,而自从那天起,她便开始努力刷题,考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理科成绩,一发不可收拾,在逆反的大道上一路狂奔。
不得不承认,Rene是个出色的女人,而陆琪早先的恶意腹诽显然只是幼稚的妄揣,不光男生喜爱她,就连陆琪自己也挺喜欢她的。可是对于陆琪自己而言,她并不想做一个出色的“女人”——她想做一个出色的“人”。
☆、拆封(2)
等她擦干身体走出淋浴房的时候,盥洗台上的镜面已经结了一层水雾,那水气重得将整面镜子都覆得严严实实,别说发型和五官,就连身体的轮廓都照不出来了。陆琪吐了吐舌头,心想自个儿洗得大概是太久了些,于是赶紧绞了绞淌水的长发,都没来得及用电吹风吹一下,便急急忙忙收拾了一下浴室,然后满脸歉意地跑了出来。
“不好意思洗了这么久,现在你可以去用啦!”
“嗯……”Rene仍旧正襟危坐于书桌之前。她背对着陆琪,键盘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嗒嗒”的响声。
“卫生间看起来是有点旧了,不过水还是很热的……”
“不要啦,你快点告诉我嘛!”
安静的空气中突然冒出一句明亮的娇嗔,那声音就像是在热可可中又多加了一勺糖,甜腻得齁人,这让正蹲在地上拉行李箱的陆琪不禁浑身一抖,仿似在春夜里听见了炸毛的猫叫。她的手下意识一松,而片刻之间,行李箱的盖子便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砰——”。与此同时,她也飞快地明白了过来,Rene这是正挂着耳机在打电话呢。
显然陆琪的动静是太大了一点,不免打扰到了组花小姐专心致志的电话甜粥。她略显狼狈地趴在自己的箱子上,侧过头看见Rene住了口转过身,扬起眉毛,面上先是吃惊,然后不以为然地笑着又转了回去。
“没事儿,是小朋友的箱子倒了。我们继续吧……”
撒娇似的笑语又一次在屋子里蔓延开来。虽说Rene已经有意降低了音量,可陆琪却觉得这个又细又软的声音似乎比先前还要清晰,她的耳朵能够捕捉到Rene的每一种语气、每一次轻笑、甚至每一次喘息。而即便正背对着自己,此时此刻,她仿佛也能看见Rene那双一笑起来就显得水盈盈的眼睛。
她笑起来多好看啊,也许幸福的人都会有这样好看的笑容吧。
陆琪一手扶在箱子的边缘,一手轻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她觉得自己魔怔了,明明已经脱下了勒人的内衣,可眼下却仍感觉自己喘不过气,就好像是把脑袋浸在了安静的游泳池里,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汩汩的流水声所包围,四周没有扶拦,不谙水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漂浮起来,抓不到重心,也不知该如何用力。
她一点也不想听见Mark和他女朋友的甜言蜜语,但她却无处可逃——就算她现在可以躲进卫生间,或者打开门去走廊甚至去酒店前台蹲着,可她还有整整一个星期要和Rene待在一起。她不能总是躲,而她也不可能让自己的耳朵灌满那些与她全然无关的甜蜜回应。
肺里的空气不断上涌,她的嘴渐渐鼓成了一只小气球,纵然摒着摒着,早晚也有一刻会爆发,不若趁早戳破,才能让呼吸系统开始新的循环。
若菲说得对,替换永远比删除来得更有效率。
陆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慢慢地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若有所思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迟疑片刻后,她翻开微信通信录,找到了昨天下午自己回过的那条消息,只想了一秒钟,便像没事人一样补了一句迟到的回应:“嗨,顾先生,我刚和同事确认过了,下周日晚上我不用出差,你还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那部电影吗?”
回信来得很快:“当然可以。到时候陆小姐去哪家电影院会比较方便呢?”
女生发去了公司附近那家电影院的名字,顺带还提了一句:“顾先生不必这么客气,叫我陆琪就好了。”
“好的。不过……好像是你先管我叫‘顾先生’的吧?”
陆琪对着手机愣了片刻,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绿底白底的字在屏幕上一轮一轮飞快上移,而屏幕右上角电池符号旁的数字百分比也理所当然地越来越低。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投入进去了,而聊到尽兴时,她甚至都没发现,Rene不知何时已拿下耳机、扭着腰肢默默地走进了浴室里。
酒店房间的灯光略显昏黄,流水声隔着薄墙隐隐约约在陆琪的耳边响起。手表上的时针指向西北,而方才K先生也礼貌地与她道了晚安。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白墙白床白枕头让屋子看起来冷冷清清,她倚在床上,没吹干的头发在左右肩胛各留下了一块不规则的水渍,尽管毛衣很厚,可她却仍觉得肩头处凉凉的,就好像这块水渍已经渗入衣服的最里层,就连皮肤也一并打湿了。
她用力地甩了甩头,眉头蹙成了皱纹那么细,而待自己的表情茫然地定格了好几秒之后,她挺直了脖子,眼中重又恢复了聚焦的状态。她试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别再纠结于那些没法解决的困境,于是她下意识地拿起了手机,点进了方才的聊天界面,而那些消息仿佛是从大脑皮层浅表游移过的短时记忆,信手拈不起来,唯有当自己再一次亲眼看到那些字句时,她才确定自己原来真的和这个叫顾文哲的超龄青年聊了这么久的天,这并非是一场睡醒了就被遗忘的梦境。
小巧又饱满的手指滑到男生的头像上,轻敲屏幕,彩虹色的小圆环很快便转完一圈。陆琪随意浏览了一下他最近在朋友圈中转发的那些消息,股市评价、政策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