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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策-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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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素淡然轻笑,“乔氏狂妄,淇啸天疑心重,这两方的力量无论你、我,还是王爷都无法轻易撼动。敌明我暗,就是最大的优势。”

静静看着她,沈妙逸的心绪莫名有些复杂。

“你……”她方才说出一个字,一侧的枝丫从中忽起一阵细碎的微响。稍一对视,两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猛地一道厉响,一声破空之音顿时响起,似是稀薄的空气被疾迅刺裂。淡蓝的长鞭瞬时袭过来,瞬时卷落了慕容素手中的淡梅花枝。

这一鞭来的又迅又猛,慕容素与沈妙逸同时怔住。侧目一瞥,遍身劲装的少女正立在一侧,回手收了长鞭,神情得意而冷傲。

拓跋茗轻巧笑道:“昭仪娘娘,好久不见。”

慕容素唇角一抿,没有说话,拉着沈妙逸转身便走。

“喂!”这一次反令拓跋茗愣住了,立即拔腿追上去,“你们怎么走了?”

“公主殿下又想做什么?”看了看她,慕容素语气没什么起伏。

拓跋茗唇角轻扬,面容透出少女独有的恣意神采,“上次殿上是我莽撞,我向你赔个不是。但是我要与你比舞,望白昭仪赐教!”

“我不和你比。”

“为什么?”拓跋茗顿时眉眼一厉。

她本就性急,况且慕容素又两次三番不给面子,意气不过,下意识举起鞭,但方抬起手又硬生生忍住了,“世间皆传你那斩雀乃当世绝作,但我不服,是势要与你一较这高下的。你几番拒绝我,可是看不起本公主?!”

慕容素没有回答。

静立在原地定了片刻,慕容素沉敛了一口气,直直回视向她,“昭阳公主。”

“……怎么?”拓跋茗怔了怔。她的神情严肃如冰,此刻蓦然相对,不由令己的气势弱下了几分。

慕容素面目凝重,忽地微笑,道:“本宫不才,有几个问题想问公主,还请公主赏面应答。”

“什么?”拓跋茗不解。

顿了顿,慕容素定声开口,“第一,敢问公主,除却长鞭剑舞,可还有其他所长?”

一问脱口,拓跋茗瞬时诧异了一下。

“第二,敢问公主,每日几时用膳?几时入寝?几时玩乐?又有几时功课?”

“你……”

“第三,敢问公主,可知你代国几座城池?几汪胡海?几里国土?几万臣民?”

“……”

“第四,敢问公主,可知这天下共几族几国?几与你代国合纵?几与你代国连横?各国中何国兴盛?何族势衰?又何国最为你代国忌惮?各国国势又当如何?”

“你什么意思!”拓跋茗的脸色涨红了,怒气不断上涌。她向来喜爱玩闹,在功课上不爱用功,这些问题此刻听来,无疑满满含透了讽刺。手中的长鞭险些呼出,直指慕容素,“你在嘲笑我?!”

“我自然不敢。”慕容素淡定自若,望着她的神色,轻缈一哂,“也对,公主金贵之躯,自小养尊处优,不知些朝政国事自然无可厚非。然而公主可曾想过,如若公主没有了代国的倚靠,公主又当如何?”

“你究竟什么意思?”拓跋茗冷冷地看着她。

“这世上千万臣民,谁无困苦?只有不断勤恳,方能在这世间得到寸隅生存之地。然而皇家与普通民众不同。皇家生来尊贵无忧,生活娇奢,即便蹉跎岁月,仍可居于人上之人。但这些所倚的,说来都不过是皇家的身份罢了。若没了这身份,凭靠公主这般扬鞭剑舞,可是能生存的?”

拓跋茗面目一拧,刹然甩鞭,落在地面卷起一层雪土,“你竟敢出言咒我代国时日无多?!”她的容色愈加狠厉,“你可知道,凭你这一言,本公主便可要求凉帝赐你死罪!令你即便是死,亦无葬身之地!”

“公主可是觉得我这一言实在荒谬至极?”慕容素却毫无畏惧,眼神无波平静,“公主自小生在金摇篮,长在锦玉乡,怎能知这世上的诡变?不错,代国的确国力强悍,然而这世间万物,否泰循环物极必反,烈火烹油之下,便是枯败之源。当年的大燕国占领中原,何尝不是如日中天?也终抵不过一场流火。代国立国百年,表面繁盛,内里怕是早已腐迹斑斑。我就问公主一句,公主以为你代国强盛鼎力,那么可知你父皇是怎般忌惮你兄长的?怎般忌惮你引以为傲的厉焰军的?又是怎般背里暗算你最敬重的厉皇后和太子殿下的?这一箭而今是还不曾指向你,但倘若有一天,这一箭对你蓄势待发时,你当如何?!”

“你——”拓跋茗却一瞬惊忡,心口反复回味她的话语,逐渐意识到什么,“你说什么?你说母后她的死……”

“我可什么都没说。”轻飘飘掩去话里的隐意,慕容素神容平淡,“公主今日觉得我这一语荒谬无妨,只愿在公主这一生,代国不会衰落。否则目今日之繁华却不思后日,等到那荒谬的一日当真来临,恐怕公主即便折断了鞭,也哭求无望了。”

虽并未做声,但拓跋茗的神情已然有了些颤动。她握鞭的手松动了,惊疑不定的容色有了变化,怔怔呆了半晌,逐渐抿住了唇。

“收起来吧,毫无意义。”瞥了眼缓缓吹落的长鞭,慕容素叹息,“练舞习艺本就不是为了逞能较量,就算你今日比过了我,那又能怎样?我今日之言全出自肺腑,还望公主好生琢磨。”

·

“你在想什么?”一走出梅园,沈妙逸立即开了口。

慕容素轻轻一笑,“没有什么。”

“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了你。”目光一直凝定在她的脸上,沈妙逸的心情有些驳杂,又分外说不出是什么。

那一番话震慑的大抵不仅有拓跋茗,还有她。望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她却有种古怪的错觉,仿佛自己从未和她认识过。

慕容素却只是淡笑,听不出她话里的涵义,轻哂,“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略一沉默,沈妙逸换了话题,“罢了。这公主刚刚距离你我这般近,定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你打算怎么办?”

她轻垂眸睫,微微思吟,抬头望向天际,“当年陛下借厉焰军攻城,因为同谋,淇家与拓跋冶的确同仇敌忾。但目前代与凉已是对立之态,目前还尚且不知这位太子属哪一派,倒先不必忌惮。”

“那你为什么要和那公主说那些?”她蹙了蹙眉,始终想不透,“你是故意的?”

“这些公主贵族,骄纵过度,从不知人间疾苦。让她了解了解这世上的法则也好,免得她以为世间之事平安万好,成日只知纵性玩闹,不恤他人。”

虽这般说,她的神色却一直忧郁重重,静仰着深蓝天色,轻云映眸,如丝网交浓,情绪不可捉摸。

是了……这世上法则,本就是这般。只有强者方能留存。依赖大树而生的枝蔓,即便生得再怎般繁盛,待大树枯死,终将也会萎去,存不下一点生息。

可惜她那是安虞度乐,从来不会懂。

·

拓跋茗步履匆匆回到甘泉殿,脸色一直阴沉。

迈入室内,两侧的宫人还未行礼,便被她心思繁乱地喝退。她胡乱踢开椅子,大咧咧翘腿一坐,呼吸又闷又气。

正在一旁安静读卷的拓跋冶闻声看过来一眼,不禁心生诧异,问道:“是谁惹了你?动这般大的气。”

“别提了!”拓跋冶气哼哼道:“那白昭仪真是不知好歹!拒绝了我便罢,竟还出口教训我。若不是看在这是凉国,我定抽她个爽快!”

言语间她腕上顿转,掌中的鞭迅捷行出,蓦然劈碎了门口一盆花坛。

拓跋冶微微一讶,听她此言,心下大抵猜到了大概,目光平静转回书页,“我还以为是谁,原来竟是她。早提醒过你不要惹她,你干嘛自己找不痛快。”

“哥哥!”拓跋茗懊恼地一跺脚。

“你斗不过她的。”拓跋冶忍着笑,漫不经心摇了摇头,“她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明知我是代国太子仍敢拔剑相向,又怎会惧你这个半大的公主。”

“她真是那大燕国的定国公主?”拓跋茗心有戚戚,虽然一直不信哥哥所说,但心里不免还是好奇,“不是说而今的凉帝曾是那公主的未婚夫婿?还使计灭了她的国。倘若真是,她怎会甘心成他的宫妃?”

“应该不会错。”拓跋冶道。想起那天的夹道相逢,眉目暗暗凝起,“一个人的容貌姓名或许会变,但神容却不会。不过说起她,我倒是更佩服这凉帝更多一些,竟敢在自己的身边放置这样一根暗箭。”

“可是我今天听她与那沈充容说,要用淇家对付乔家呀……”拓跋茗暗自嘟囔,“那左相不是正为凉帝深忌?这一举不就是间接帮了他?她若真是那公主,没道理这么做啊……”

她说者无心,拓跋冶却闻言怔住了,“你说什么?”

“我是亲耳听见的,绝不会有错!”拓跋茗信誓旦旦道:“她真的在挑拨淇乔两家,还说什么,王爷手笔……”

挑拨……离间?

拓跋冶神思暗凝。

近来淇乔两家的势态的确诡妙,个中局面,令他都不禁心有诧异。而最近以来,影响淇乔两家最深的当属集雅轩琉璃樽一事,既然如此,那集雅轩……

心思电转,拓跋冶一瞬恍惚明白了什么,唇边勾了抹冷讽的笑,他重新望回了书页。





第111章 嫌隙
乔泽的死,来的迅速而令人猝不及防。

事情起于一年一度的皇家冬猎。天子行猎,朝中百官皆有参与,正是一国男儿一呈英武的大好时机。李复瑾特此下旨,于元月初六班师出城,着备行狩。念在代国太子在此,此次行猎,特择地与云州城南外的南夕岭进行,场面隆重而浩大。

南夕岭地势复杂,山林沟谷交错,数年来本就是为皇族亲设的行猎场。其中飞禽鸟兽无数,山丘深崖皆俱,狩猎场设于此地,可谓刺激而惊险重重。

慕容素不知事情具体是如何发生的。此次狩猎,李复瑾不曾带领任何一位宫妃随扈。猎队开拔的头两日,一切本都风平浪静,哪知直到第三日,事态徒生变化——

那截精短的利箭,直侵心肺,准确得未有片寸的偏差,力道厉而狠绝,摆明的要当场致人于死地。乔泽当场毙命,被人发现时已无了半生生气。而最令人深讳的却是那根箭镞上一枚精致的翎羽花纹——正是淇家翎箭的标志。

据闻出事当天,李复瑾本想在猎营内设宴,又想着出题对各世家公子的武艺箭技考量一二,遂下令自猎场设了比试。当天参与猎试的,皆是乔泽、淇琰等年轻才俊,而此次行猎,淇家亦仅有淇啸天与淇琰跟随。如此一来,所有的证据,无疑全部指向淇琰一人。

事情出的太急,行猎时日尚未过半,李复瑾便匆匆下旨回朝。行猎本是兴事,谁想竟会生此意外,更何况尚还有拓跋冶、拓跋茗等国宾在场。这一边的迷局还上不知何解,那一处右相乔邕目睹亲子身亡,心急攻心当场晕厥,更是令情形愈加混乱。

事情传回皇城,乔虞仅闻数句,便险着瞬时倒过去。乔泽虽为人纨绔,却是乔家唯一的独子兼长子,而今独子身亡,无论对乔家还是乔虞而言,都无异于一场惊天的打击。

“祈求陛下为大哥做主!”

御居殿内,乔虞痛哭着跪伏在地,哭声哀恳。

李复瑾轻糅眉心,俊朗的面庞掩不住浓重的疲惫。面前的人哭声哀凄,他望了她一眼,声线平的没有一点起幅,“你先起来。”

“臣妾祈求陛下!”乔虞的发丝早已乱了,妆容花的不成样子。她一直叩首,柔美的声音嘶哑难闻,“如若陛下不肯,臣妾必自御居殿长跪不起。”

沉默少顷,他终于叹了一声,眉宇轻蹙,“那你让朕如何替你做主?”

问言脱口,乔虞一瞬怔了怔。

中伤乔泽那致命的一箭虽直指淇琰,但问审淇琰,淇琰对此却一直予以否认。南夕岭本就密林错杂,涉猎时不慎误伤也不无可能。他只言自己虽与乔泽隐有私怨,但猎场上却并无过涉,即便那一箭确实出自他手,也定是无意而为。

何况,以淇乔两家目前的关系……

咬了咬唇,乔虞坚声道:“求陛下处置杀人凶手,淇琰刻意行凶,枉顾人命,死不足惜!”

“以乔淑妃之意,可是要我淇家人都陪葬不成么?”她话音方落,另一道婉转冷媚的声音自殿口传来。

嫣红的流裙自光洁的石地上缓缓划过,正是淇玥定步而来。径直行于室中,向李复瑾躬身施礼,“臣妾参见陛下。”

“你来做什么?”李复瑾眉目的刻痕一瞬蹙得更深了。

她巧然一笑,目光轻轻瞥向一侧的乔虞,目光厉而冷,“臣妾听闻有人要取我淇家儿女的性命,所以特此过来一观。”

稍作停顿,她盈盈下跪,郑重叩了一扣道:“禀陛下,猎场一案尚有疑点,乔泽虽中我淇家翎箭身亡,但无人可证其箭乃琰弟所为。且猎场凶险,暗刀冷箭本就无眼,若当真是无意所致,偿命可否太不合理法了些?”

“依皇妃娘娘此言,淇琰是无罪了?”乔虞攥紧拳,胸臆中愤怒翻涌,眼眶渗出泪光,“人命关天,杀人偿命本就天经地义,何况一句无意,便可抹清所有罪行,当做从未发生过么?!”

淇玥一声冷讽,“杀人者自当不行,可当日在场上百人,无一人亲见乔泽乃淇琰所杀,而你不由分说便要偿命,就不是枉顾人命么?”

“你这是强词夺理!”乔虞疾声道:“乔泽身中淇氏翎箭身亡乃众目所望,即便并无人证,淇琰都有最大的嫌疑,如今却因何故不可收监?”

“淇琰回府乃陛下恩允的,莫不是你对陛下的旨意,心存疑忌不成?”

“你……”

“好了!”忽地一声厉斥传来,李复瑾冷冷打断。

殿中一刹静敛了下来。

“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冷目扫过,李复瑾的话语如凝寒冰,面庞冷肃,“御居殿可是你们吵闹的地方!”

二人同时眉目一低,低声道:“臣妾知罪,陛下息怒。”

目光平平自两人身上一掠,李复瑾的神情不曾松懈,“乔泽逝世确实突然,但此案疑点重重,尚无定论,朕自然会潜查清楚,亦会查出背后真凶。如若确是淇琰所为,朕也绝不会姑息!”

“可——”乔虞终是不甘。

“朕乏了。”冷声截断了她的话,李复瑾不再看任何一人,“天色不早,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言毕不由分说地起身,他拂袖转身,很快步出大殿。

殿内凝静下来,烛光微飘。等了少顷,直到步声完全远去——淇玥直立起身,一步步走到乔虞跟前。

“乔虞。”轻轻两个字,却如吐信的毒蛇,教人悚然起栗。

“自立朝起,你乔家的权倾朝野,无上的恩荣,皆倚我淇家所有。而今你此言,莫不是觉得你乔家的荣耀,太长久了些?!”

乔虞仰着头,猩红的眸目杀机充盈,神情如刺冰冷,“就因你淇家权高位重,所以,就可这般霸凌?!”

淇玥笑了,如花的面容却忽露出几许厌恶,语气冷讽,“淇家容,你乔家不一定俱荣,但淇家损,于你乔家却绝不会有益。你若是聪明,便会深知这期间的利害关系。若你不想你乔家没落的快一些,我劝你,还是尽早收回你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不然,小心即便是死,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威胁我?”她难以置信,眸中又聚起水光,簌簌地砸落。

淇玥嗤了一声,冷嘲,“就凭你?还不够资格被我威胁。”

“我警告你,乔虞——”居高睨着她,冷冻的面庞冰冷似刀,她狠狠道:“我知你一向不服本宫,你我之间,利用与被利用,虚情假意,都不过浮云。今日这次,我尚且饶你,但倘若让我知道,你再私自出这辱我淇家之言,就休怪我对你乔家不客气!”

冷语决绝敲定,她再懒于多言。冷傲地转过身,“碧儿,我们走!”

“是。”

乔虞彻底绝望,膝下一跌滑坐在地上。她怒恨滔天,可却无可奈何,无数泪珠倾滚而落,掩面痛哭。

·

御居殿内哀怨涟涟,淇府之中亦是一片风声鹤唳。

“老爷,怎么样?”淇啸天方一回府,继夫人吕氏立即迎了过来。

淇啸天的唇角绷得极紧,面庞刚硬而寒冽,浑身散透着不怒自威的气息。他未曾回答吕氏的问题,视线在门口漠然一扫,一瞬望见避在门后的淇琰,呵斥道:“躲什么?出来!”

淇琰一凛,尽管再畏惧,仍是磨蹭着步了出来,低头立在淇啸天身前。

“都是你惹的祸事!”淇啸天怒火烧灼,怒气一沉,训斥道:“你整日无事,去招惹那乔泽做什么?!”

“我没有!”淇琰再怎般桀骜,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而今知道了事态的严重,心下亦忍不住慌张,“就算那支箭真是出自我手,那也就是个意外!从行猎起,我根本连话都不曾跟他说过,拿箭射他做什么?”

淇啸天目光始终阴冷,沉怒了半晌,凝声叹了一息,“琰儿,你认真告诉我一句,那支箭,究竟是不是你放的?”

“真的不是我!”淇琰急了,他这几天为避风波,一直藏在府中不曾出去,本就极度不耐,而今淇啸天步步逼问,心绪忍不住急躁了起来,没好声气地道:“我就算再厌烦他,也不至于杀了他。何况还用翎箭?我岂不是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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