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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母却问:“你怎么想的,真到离婚的地步了吗?或许过些日子他就淡了呢?”
裴若摇头:“他既然提出来,说明已经下定决心了。”
裴亮道:“我早就说你老公不是什么好人,装得那么斯文,一副高人一等的德行,其实背后不也那么脏么?离就离,谁怕谁,早就他妈该离了!”
裴若皱眉靠在床头,面无表情,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裴母思索道:“小若,既然这样,你得好好想想财产分割的事情,可别让自己吃亏了。”
“妈,”她心下烦躁:“我现在没有心情想这些,你让我喘一会儿行吗?”
“迫在眉睫的事情,哪有时间让你喘啊,”她母亲道:“现在的男人都精着呢,你这脑子怎么算得过他?再说你对他的资产了解多少,可别被随随便便的打发了。”
裴若觉得筋疲力尽,叹道:“周措不至于那样。”
“谁又知道呢,”裴母道:“他是过错方,本来就该尽可能地补偿你,他让你伤心难过,你也得让他脱层皮才行,该拿的一步也不能让,明白吗?”
裴若一颗心越来越沉,这些话仿佛将她和周措分裂在对立两端,局面清晰到无法逃避,这让她感到喘不过气:“我现在很累,改天再说行吗?”
裴母无奈叹息,忽又想到什么,问:“那个安华不是周措的朋友吗?怎么会跟你讲那些呢?”
裴若皱眉不语,她母亲眨眨眼:“别是对你有意思吧?他还没结婚吗?我记得他家是开酒店的,那条件还不错啊……”
“妈,你烦不烦?!”
裴母张张嘴,清咳两声:“我是为你着想,以后你肯定还要嫁人的,总不能自己过到老吧?”
裴亮也说:“就是,这种时候也就家里人真心为你着想了。”
“我知道,”她心烦意乱:“你们出去吧,我想睡会儿。”
二人无奈,起身离开卧室,带上房门,让她安静休息。
裴母对儿子说:“你在这儿也没用,吃完午饭就回去吧,我留下来陪她。”
裴亮说:“你看看小若,小时候多骄傲啊,现在呢,周措出轨,她就这么忍气吞声地受着,简直窝囊!”
“不然你让她怎么办?”裴母说:“你不窝囊,周措现在在北京,要不你去揍他一顿?”
裴亮冷哼:“躲得倒远,要是他今天在这儿,我肯定给小若出气。”
“你也就敢背后这么说说罢了,当着他的面你敢吗?我还不知道你?”
“有什么不敢,反正他们都要离婚了,难道还怕撕破脸么?”
裴母道:“一码归一码,人家前几年帮你那么多忙,你好意思闹吗?都几岁的人了,难道离婚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能体面就体面些吧。”
裴亮敷衍应对两句,心里却万万咽不下这口气,总觉得十来年低人一等,这次绝不能这么善罢甘休,于是暗自打电话叫来两个帮手,下午就开车到周措父母原先居住的小区,径直上楼敲门。
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眼前,问他找哪位。
裴亮上下打量几眼,也没说什么,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你干什么?”游母吓一跳:“你是谁?”
裴亮站在客厅转了转,对随行的人说:“以前来过两次,这里没怎么变嘛。”接着冲游母笑道:“你问我是谁,我还想问你是谁呢,这儿是你家吗?”
正在这时,游仲扶着墙壁走出卧室,问:“妈,怎么了?”
游母还未开口,裴亮高声道:“哟,还真把全家都搬来了,游今萧呢,她怎么不在?藏起来不敢见人吗?”
游仲皱眉:“你哪位?找我姐干什么?”
裴亮坐到沙发上,哼说:“不干什么,就想看看哪个女的那么不要脸,挖墙脚挖到我妹妹家门口了。”
游仲上前两步,厉声呵斥:“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什么?”
游母忙去拦他:“小仲,你别管,回房去,听话。”
裴亮嘲讽一笑:“不干不净?你也知道你姐姐不干净呢,一个坐台小姐,也不知陪过多少男人,又当小三破坏人家家庭,现在居然还理直气壮地住进来,你们这家人脸皮可真够厚的!”
“你闭嘴!”游母大喊:“谁准你在这儿胡说八道?!滚出去!”
“该滚的是你们吧?”裴亮眯起眼睛:“诶,我记得周措他爸爸脾气耿直,生平最看不惯伤风败俗的事情,他老人家要是知道自己的房子被用来养二奶,说不定会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那位小弟弟,冷静点儿,我看你身体不太好,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我可负不起责。”
“你到底想怎么样?”游母颤声问。
“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裴亮说:“第一,把游今萧叫回来,我带她去见见我妹,也不干什么,就是认个错,道个歉,应该的吧?放心,我们是文明人,保证不打小三。”
话音刚落,游母立刻摇头:“我女儿不在这里!你别想见她!”
“哦,那就第二个选择,收拾东西滚蛋吧,”他悠闲地看着时间:“给你们半个钟头,自觉点儿,别让我这两个兄弟帮忙。”
游母强忍着怒火和恐惧,道:“房子是周先生让我们住的,要走也该是他让我们走,你凭什么赶人?”
“就凭我妹妹是周措的老婆,而且他们还没离婚呢!”裴亮狠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妹妹好欺负,不敢拿你们怎么样啊?”
游母颤着手慌忙掏出手机:“行,行,那我现在给周先生打个电话,只要他让我们走,我立马收拾行李离开。”
裴亮愣了下:“你打什么电话?”
其实她没有周措的号码,但是有小刘的,一边拨,一边对裴亮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不如让周先生直接和你聊吧?”
“谁要跟他聊?”裴亮立马上前夺过手机,匆忙挂断,然后抬手一下一下指她:“行啊,厉害啊,难怪教出那么贱的女儿,我就等着看你们这种人有什么好下场!”
……
……
……
第32章
今萧接到母亲电话时; 正在教室里上课。母亲很少在这个时间段找她; 事实上自从搬进那套宽敞的房子,一家三口朝夕相处,有护工和复健师帮忙,日子平顺无波,母亲还没有突然为了什么事情找过她。所以当她看见来电显示那一刻,心里有了某种预料,这预料早在很久以前就种下了因由,不算惊雷; 只是沉沉涌动,于无声处天翻地覆起来。
回去的路上还算平静,等走入小区; 上了电梯,她在镜子里猝不及防看见自己的脸; 不知是否因为惊慌和担忧; 连同嘴唇也发白了。她不再多看; 脱下背包翻找钥匙,双手微微发颤; 原来掌心早已渗出冷冷一层湿汗。
走出电梯,开门进屋,今萧一颗心堵在嗓子眼,她不敢想象刚才发生的场景; 这一切本该由她自己承受,原本就是她犯下的错; 可是惩罚却施加在了母亲和小仲身上,她从来没有像这样一刻的恨极了自己。
“萧萧……”母亲无措地立在客厅,脚边摊着两个行李箱,游仲脸色铁青地从卧室出来,将衣物一样一样扔进去,然后沉沉看她两眼,说:“收拾你的东西,我们马上走。”
今萧缓缓放下背包,与母亲对视片刻,哑声问:“去哪儿?”
游仲瞪过来:“回家,回采河县,回外公外婆家!不然还能去哪儿?继续住在这里吗?!”
今萧低下头,紧攥了攥手,说:“小仲,你先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昏头的是你。”他胸膛起伏不定,远远盯着她:“那个周先生,不管是谁,以后不许你跟他来往,不许你跟一个有妇之夫来往,听到没有!”
“小仲,不可以这样跟姐姐说话,”母亲低声哽咽:“她做这些都是为了谁?”
“别说是为了我!”游仲骤然发怒,眼泪随之一颗一颗滚落:“我没有让她这样做,我没有让我姐去坐台,去给人家当情妇!”
他转而望向今萧:“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吗?你问过我的意愿吗?你凭什么自作主张糟践自己?凭什么让我承受这么重的精神负担?谁准你这样做的?谁允许你这样做了?!”
“闭嘴小仲!”母亲抓住他的胳膊:“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这个孩子还有没有良心?姐姐为你出去赚钱,取自己的皮给你做手术,你以为只有自己在受罪吗?我们现在连家也没有了,外面欠了一大笔债,我们没资格谈尊严的,谁不想堂堂正正活着,谁不想端端正正做人啊?可是到了这种境地,尊严算什么?就算要我跪下来乞讨我也愿意!你说我们没有问过你的感受,但你知道我和姐姐看着你躺在隔离病房什么感受吗?我们看见你被烧成那样……你知道我们什么感受吗?”
游仲双手紧紧握拳:“我宁愿死掉……我宁愿痛死……也不要当你们的负担……”
今萧眼眶泛红,上前轻轻抱住他:“小仲,我们是家人,你要记住,家人永远不会是负担,你不需要感到什么压力,你是我弟弟,我愿意为你做这些,而且我很高兴自己可以帮到你,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也不后悔。”
游仲咬唇,话语坚决:“回家,不住这里,我们回家!”
今萧沉默片刻,游仲道:“我说回家!”
她点头答应:“好,回家。”
这么打定主意以后,今萧和母亲认真收拾东西,这日下午便乘车回采河县,然后再回乡下老家。
长路奔波,游仲十分疲惫,晚上早早睡了,今萧给复健师和护工打去电话,请他们暂停工作,等周措出差回来以后再向他交代。
夜深时,与母亲同榻而眠,今天所有人都很累,心里也很乱,想到将来,想到前路,似乎一片茫然,但必须承认的是,此时此刻,她们躺在老家陈旧的房间,陈旧的床上,心里终于踏实了几分。
母亲询问她今后的打算,说:“你别回学校了,自己在家看书,等考试的时候再去,不然我真怕他们再找上门,到时候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今萧轻轻摇头,本想说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但顾及母亲的心情,只道:“我会处理好的,别担心,而且……周先生很快就回来了。”
游母闻言微怔:“你准备怎么跟他说?”
今萧不语。
“小仲那个样子,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
“我知道,”今萧淡淡打断:“他的康复训练也不能中断,明天我请复健师做一份详细的复健课程表,以后都要靠他自己了。”
如此闲谈着,夜深时渐渐睡去,次日清晨,今萧早起,乘车返回忘江,独自回到昨日搬离的那套房子。
花一个上午的时间做家务,擦拭桌柜,扫地拖地,清洗床单被套,每一块瓷砖与每一块地板都经由她的手,不染纤尘。
虽然……
但是……
她心里承认,这个地方曾作为避风港,让他们一家人有了短暂的容身之所,其实谁不想住在精美舒适的大房子里,谁不想衣食无忧,安稳自在呢?可这些要靠自己获取,不能依赖他人赠予,更不能放任自己期待他人的赠予,那样不对,真的不行。
想通以后,莫名又难受了几分。今萧埋头打扫书房,一整面墙的书柜,陈列繁杂,墙上装裱着几幅书法,看印章,应该是周措父亲所写。
橱柜里有几本相册,收藏家庭照片,今萧看见周措的成长轨迹,从幼小婴孩到清冷少年,再到成年后挺拔英俊的模样,他大她十六岁,当她刚出生时,他正在参加全国数学竞赛。十六岁的他不像现在那么圆融,白玉少年,在照片里呈现一种矜持和严肃的神情,似乎并不太喜欢拍照。
今萧笑了笑,放下抹布,抱着相册坐在地毯上,一边翻阅,一边在心里计算两条平行的时间线,觉得很有意思。
瞧,当她上小学一年级时,他已经本科毕业了,那天穿着学士服,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眉眼温和又迷人。那时他父母健在,与裴若相恋不久,感情甜蜜,且前途无量,最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还未经受生活的淬炼,清瘦的面孔呈现一种干净和惬意。
而当他五年后结婚,今萧却依然是个小学生,还没有毕业。
想到这里,她摇摇头,不再继续翻阅,而是合上相册,放回原位,继续打扫卫生。
十六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他们在最不恰当的时候相遇,短暂交集过后,还是得回到各自的轨迹,回到彼此熟悉的生活。
所以相遇又能怎么样呢?
……
收拾完整个屋子,今萧已经汗流浃背,她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思索良久,拿出手机,给周措发去一条短信。
这不是容易的事情,她的手甚至有些发颤。
“周总,我和家人决定搬出去了,妈妈和小仲回老家,我回学校宿舍,钥匙放在物业那儿,阳台还晒着床单被套,你记得请阿姨来收。另外,那张银/行/卡我先还给你,剩下的钱以后再慢慢补,可能会需要很长时间,但我保证还清。”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打字道:“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家人的帮助,我不敢当面告别,所以把卡放在茶几上,就不亲手给你了。”
编辑好,仔细看过数遍,就这么发送出去。
今萧闭上眼,心跳得很重,时间变得极其难挨,她不想坐以待毙,起身拿上行李和外套,走到玄关处,换了鞋,这时手机铃响,不是来电,是短信提示。
也许他在忙,也许在谈正事,也许不想和她说话,所以传了短信过来。
今萧紧攥着手机,默了一会儿,点开信息,看见他的回复:“我明晚回来,见面再谈。”
是该见面谈的,可她为什么会如此想要逃避呢?
今萧感到有些透不过气,默然将手机放进背包,最后看了看这个房子,垂下眼,转身离开。
第33章
小仲的电话来得很勤; 自她回到忘江以后; 每隔几个钟头手机就会铃声大作,接着被询问人在哪里,在干什么,甚至要开视频通话确认一下。今萧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前科累累的罪人,是她把大家都弄得太过紧张了。
下午搬回教师公寓,照常上课,照常吃饭,照常看书自习; 所有情绪上的脆弱和难过都被她留在那套房子里,生活还得继续。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有些铁石心肠,大概天性里没有痴缠的一面; 对人情疏离,也很少自我怜悯。
这种性格不怎么可爱; 但可以帮她解决很多问题; 因为果断; 所以只要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就不会再浪费时间纠结。比如当初去千秋陪酒,比如接受周措的馈赠; 比如离开周措。
于是第二天晚上,当两人见面的时候,今萧没有忐忑不安,没有失魂落魄; 也没有惶恐害怕,而是一个人在运动场夜跑; 锻炼身体。
他刚下飞机,略显疲态,路上听小刘提起前天接到游母的电话,那头似有男人的呵斥,但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挂断了。之后再回电,游母却只搪塞几句,并没有和他解释情况。周措听罢,沉下脸默了一会儿,打发了小刘,自己开车往理工大去。
可惜一直到了学校他也没想好要怎么对待今萧。心里很矛盾,一直以来都很矛盾,想给她足够的尊重,让她自由舒服地成长,可常常又抑制不住想要掌控她,让她温顺听话地待在身旁,全心全意,依赖攀附。
但那样就不是她了。为什么让人如此为难呢?
周措想到这里,车子经过田径场,视线里撞入那个眼熟的身影,正绕着塑胶跑道匀速迈步。天气很冷,她穿得单薄,毛巾搭在脖子上,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周措看了一会儿,推门下车,站在边上抽烟。
再抬眸时,却见她放缓脚步,摘下耳塞,一面擦汗,一面看着他,走了过来。
周措掐了烟,扔进路边的环保箱里,这时今萧已经走近了,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周总。”
他在路灯底下看她,不知为何心软似水,满满地填在胸腔里,她的目光像夜空的明月,银辉洒在身上,可月亮远在天边。
周措轻声叹气:“别傻站着了,先上车。”
今萧一时没动。
“难道你想和我在这里拉扯吗?”他说着,犹自走向驾驶座,今萧低头默了会儿,便也跟上了车。
“去我住的地方,”他说:“很快就到。”
她却说:“还是去我宿舍吧,现在就我一个人住。”
“室友呢?”
她答:“有一个放假回家了,另一个最近交了男朋友,已经搬了出去。”
周措淡淡“嗯”一声,依言开到教师公寓楼下,停好车,随她上楼,进屋,走入房间,灯打开,她放下手机、钥匙、毛巾、耳机,本打算烧壶热水,转身却被他拉入了怀中。
“你还好吗?”
“我没事。”今萧轻轻退开。
周措看她两眼,松了手,自顾坐到床沿。
“前天是不是一个叫裴亮的男人找你们麻烦?他做了什么?”
今萧默然片刻:“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动手了吗?”
她摇头。
周措沉沉呼吸着,目光一瞬不瞬:“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一家子老弱病残就任由别人欺负吗?”
今萧默了一会儿,“不是别人,那是你太太的哥哥,”她说:“我也没有脸面告状。”
周措眉宇紧蹙:“这算什么?你第一天知道我有家室吗?”
她立在书桌前,手指抓了抓衣袖,面无表情。
他了然地点点头:“怕了,后悔了?”
今萧也看着他:“在这世上我只怕我妈妈和弟弟,尤其是小仲,只有在乎才会害怕。”
“当然,”周措思索她的话:“如果不在乎,你也不会和我有这么一段了。”
又问:“所以呢?他知道你去千秋陪酒,还跟一个有妇之夫纠缠,受不了了是吗?”
今萧没有应答,周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