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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神难逮-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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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王朱佑清已经收起了大笑,脸上只带着淡淡地微笑,他微微眯了下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仿佛是怀念,仿佛是畅然,慢慢道:“Eliminated all the possible facts; then whatever remains; however improbable; that's the truth。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事实外,那么剩下的,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事实的真相。”

陆小凤的神情一凛,花满楼也微微一怔,道:“王爷,你跟覃逆……”

清王却忽然轻笑一声,打断了花满楼的话,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所以,我只能做出这个结论。”他摊了摊手,道,“所以说,这件事本来就不复杂,而最难的地方,就是没有人能想到一百四十年前的清王殿下居然还活着。这本是一件十分不可能的事。但即使如此——”

陆小凤面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俊朗青年,摸了摸胡子,叹息道,“见到这样的清王殿下,我还是有几分受惊的。”

朱佑清愉悦地笑着,漫步走上假山旁精美的凉亭,他懒散地往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一坐,长长地头发随意地散落在扶手旁。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走了过去,却并没有坐下,只是不远不近地站着。

清王撂开袖子,慢悠悠地倒了杯茶,饮了一口,随手示意道:“来者是客,请坐。”

陆小凤并没有客气,坦然就坐,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花满楼都倒了一杯。

清王闲适地眯了眯眼睛,微笑道:“你本来以为会见到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头子?”

陆小凤点了点头,“是,直到见到你本人时,我猜忽然发觉,原来这世界真的可以这样神奇,神奇到已经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清王淡淡一笑,道:“但却没有出乎你的想象。”

陆小凤一摊手,道:“现在我说完了。可以问了吗?”

朱佑清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淡淡地:“请。”

陆小凤紧紧地盯着他,慢慢道:“为什么?”

“为什么啊……”清王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喃喃地重复了一声,语气莫名。

陆小凤点头道:“是,为什么?覃逆曾经说过,这世上的犯罪,无非为财、权、仇。总该有个原因。那么王爷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财、权,王爷唾手可得,仇,更不可能。那些家破人亡的家族,鸦片膏祸害的小镇居民,甚至江湖中人,又怎么可能跟身居京城高高在上的清王爷结仇呢?还有那一百三十二条人命,甚至孙秀青,上官飞燕。”

朱佑清慢慢抬起头,神色莫名地看着陆小凤,忽然笑道:“我难道就不会是为了财吗?你别忘了,那些家破人亡家族的财产,还有宫九那批珠宝,这不都是财吗?”

陆小凤叹了口气,淡淡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些财物确实不见了,但却已去了它们现在该去的地方。那个地方却不会是清王府的府库。”

花满楼忽然道:“我已知道了一种武器,火铳,又不是火铳,比火铳厉害很多。司空摘星在王爷的府上见到了那种武器。覃逆说,那叫枪。我只是想问,王爷何必要用这样的手段呢?富国强兵,护卫黎民百姓又何必要妄害无辜之人性命?”

旭日已升至中天,荷莲的清香弥散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朱佑清忽然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连长长的发丝都随着他而颤动,“富国强兵,护卫黎民百姓?哈哈哈。花满楼,你果然是花满楼。”

笑声猛然一顿,朱佑清抬起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莲香,站起身,他的身上仿佛一瞬间染上了高高在上的漠然,沉寂而危险。

“太阳东升西落,月有阴晴圆缺,春夏秋冬,花开花谢,这世间,处处都是天地至理。人也是一样,新陈代谢,生老病死。可是自古以来,多少帝王、多少人,妄图长生不老。可是真的长生不老又怎样?我曾经跟楚留香、胡铁华、姬冰雁一起纵马长啸,远奔大漠,一起畅笑,一起喝酒。可是如今呢,他们一个个都走了,曾经的故友已化为枯骨,曾经的亲人也已埋骨黄土。长河滚滚,岁月流逝,如今,只有我……只剩下我……”

放肆几近猖狂的长笑声从清王府邸一直蔓延,在整个京都上空回荡。

京城的百姓俱都惶惶茫然。

大内侍卫大惊失色。

紫禁城的皇帝陛下猛然站起。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已站起身,全身戒备。

但是,笑声却忽然顿住了。

他们发现清王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他平静的眼睛却有了波动,仿佛是悲怆,又仿佛是泪水,他忽然低声道:“只有我,被遗弃在时空的漫漫长河里……”

一句话落,清王忽然闭上了眼睛,仿佛掩去了他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激动。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便又变回了那个面带微笑,眼睛却平静如寒潭深渊的清王爷。

他微微一笑,看着花满楼,慢慢道:“我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

这是他的答案,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如此。

红日已经开始偏西,风,慢慢地刮了起来。

陆小凤忽然抬起头,他看到了两个人。两个白色的身影,一前一后,迅疾却轻飘飘犹如落叶般落到地上。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

两个人几乎都一尘不染,西门吹雪的脸很冷。叶孤城的脸却是苍白苍白的。

叶孤城并没有看向西门吹雪,他事实上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落下的地方。

西门吹雪也没有看叶孤城。他在看另一个人。

朱佑清抬起头,对上西门吹雪冷冽的雪目,他展颜微微一笑,道:“西门吹雪。”

他的声音里似乎还带有另外一种让人需要揣摩的意味。但却又一时难以分辨。

西门吹雪紧紧地盯着他,忽然道:“你用剑吗?”

朱佑清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叫道:“叶孤城。”

叶孤城抬眼看来。

朱佑清忽然对着西门吹雪微微一笑,那笑容中似乎有着说不出的愉悦,又似乎还有着几分狡猾,他看着西门吹雪,慢慢地道:“叶孤城,我要你发誓,今生今世,在你有生之年,不得对西门吹雪拔剑。”

叶孤城愣住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也都愣住了。

西门吹雪的脸色却忽然变得很难看,彻底寒如冰霜。

叶孤城的手有些颤抖,嘴唇也在颤抖,他似乎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朱佑清却似乎也不着急,他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扭头对他道:“发了誓,我就告诉你一件事,一件你一直都想知道的事。”

叶孤城猛然睁大了眼睛,他忽然看向西门吹雪,手不由得握紧了他的剑,他的脸色惨白惨白的,犹如死人。良久,他忽然放开了握剑的手,猛地闭上了眼睛,又猛地睁开,一字一句道:“我叶孤城今生今世,在有生之年,都不会对西门吹雪拔剑。苍天为证。”

誓言如锤落,朱佑清看着西门吹雪铁青的脸色,畅快地笑了起来。

叶孤城道:“我的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

朱佑清慢慢收了笑声,他微微偏着头,看向叶孤城,脸上也变了一种莫名的似笑非笑。

叶孤城忽然整个人一颤,脸色苍白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十分不妙的感觉。

朱佑清微微一笑,眯着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是我亲手杀了他们。”

叶孤城慢慢地瞪大了眼睛,脸色如死人般惨白,整个人颤抖着,死死地瞪着他。

朱佑清微笑道:“你,要为他们报仇吗?”

叶孤城凝视他良久,忽然惨然一笑,“报仇?你杀了我父母,又亲手将我养大,哈哈哈,为何?为何?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朱佑清收回目光,垂落了眼帘,慢慢道:“为什么?大概是你运气不好吧。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司空摘星、叶孤城,百分之二十的几率,我偏偏就抽到了你。”

陆小凤猛然道:“抽签?那只白玉签筒?”

抽签?叶孤城忽然仰头长笑,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惨然,“竟然是抽签,一根签条,我父母的性命……哈哈哈……”他最后看了朱佑清一眼,身形猛然一闪,已绝然消失。

陆小凤站起身,盯着清王朱佑清,慢慢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们的?”

朱佑清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忽然转向院门来路的方向,脸上竟像是突然有了无尽的光彩,唇边带笑,连眼睛里似乎都洋溢着笑意,缓缓地道:“来了。”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地走来。

白色的罗衣,金色的铃铛。

淡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素洁、干净地宛如山中的精灵。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




☆、第六十五章

朱佑清忽然转过头来;看向陆小凤,道:“陆小凤;你知道吗?天地有至理;万物相生相克;毒蛇出没之处七步内有解毒物,情花树下必有断肠草。”他忽而转头,又看向鹅卵石路上那远远走来的身影,喃喃道;“这个道理;我一直都知晓,但直到两三年前才真正相信。”

两三年前?陆小凤默默想;似乎覃逆也是两三年前从扶桑回到大明。

果然,朱佑清又轻轻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世间,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没有什么是无敌的,总有那样一个人或一件东西是用来克住你的。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能够杀我,你不能,皇帝也不能。我曾经以为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不会存在,可是,她来了。”

覃逆已经走近凉亭,慢慢的,逐渐看清了凉亭里的人。但她却忽然站住了,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凉亭里有四个人,其中三张都是她熟悉的面孔,但她的目光却只落在了那唯一陌生的人身上。甚至西门吹雪都没有吸引到她一丝的注意力。

陆小凤忽然发现,眼前的覃逆看似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仍然是那身平常习惯的打扮,仍然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也仍然是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但他却又隐隐感觉有些什么不同。

她看起来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坚不可摧。但这种坚定中似乎又暗藏着另外一种什么东西。似乎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在情感与理智之间,在放纵与原则之间做出了选择。

西门吹雪忽然踏前一步。

但比他更快的是,朱佑清,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是向覃逆伸出的。

西门吹雪顿住了脚步,冷冷地看着清王,却并没有说话,只是站住了。

陆小凤看到覃逆平静的眸子忽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就像忽然被巨石扰乱的湖面,汹涌翻滚了一阵,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她终于抬起了脚步,慢慢的,仿佛每一步都是一个脚印,也仿佛在印证她自己的决心,一步一步走进凉亭。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向别人,一直都在清王身上。

清王在微笑,不同于他对任何其他人,这微笑,从脸上到眼中,都是真的。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温和。

陆小凤想,这两个人现在处于同一个世界里,一个与他们不同的世界。

覃逆忽然移开了视线,淡淡地道:“上官飞燕死了。”

清王垂了下眸子,轻轻道:“哦,这样啊。”

覃逆忽然又看向他,道:“你难道不知道?”

清王抬眼,看着她,温温地一笑,道:“我知道。”

覃逆道:“你杀了她。”

清王笑着点了点头,“我杀了她。”虽然不是他亲自动手,但箭手,是他派去的。

覃逆轻轻道:“但她却求了我。求我不要杀你。”

清王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她本不应该求你,也不需要。”

覃逆看着他,忽然间,好像所有的悲伤一齐涌了上来,她极尽平静的声音里仿佛压抑着数不尽的伤痛,连苍白的嘴唇都有些颤抖,“所以我还是来了。我差一点就动摇了,可我还是来了。”

清王有些心疼地看着她,轻轻道:“你总是这样。”

覃逆也抬眼看着他,她一向平静的眸子里仿佛染上了一层山间的水雾,氤氲却不肯凝聚,她哑着声音道:“你也总是这样。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清王忽然一笑,道:“你知道的,我是胡汉三嘛,喜欢做坏事,做了坏事也喜欢留名。我从前就说过,活着的时候叫人死死地记住我,死了以后也要让人永远无法忘记。”

他摊了摊手,柔和的眼睛里仿佛也凝起一层泪光,轻轻道:“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阴魂不散的。死都死不了,跑到这个世界也是。我早就暗示你我的存在,却偏偏就是不告诉你我在那里,藏在角落里,让你来找我。”

覃逆眨了眨眼,眼中水雾退去,她点点头道:“你从小就是一个坏蛋。明明知道我不喜欢捉迷藏,却总是害我到处找你。爷爷说你从骨子里坏透了。”

清王轻轻一笑,道:“不是‘坏’透了,是‘烂’透了吧?我那是在训练你,你难道不知道警察本来就是要跟罪犯捉迷藏的吗?”顿了顿,他忽然又嘀咕道,“那老头恨不得我一出生时就掐死我,他不止一次这么说。”

覃逆沉默了下来,清王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半响,她忽然问道:“孙秀青呢?”

清王偏头看了西门吹雪一眼,有些戏谑地看着覃逆,轻笑一声道:“你不知道西门吹雪娶了她吗?”

覃逆一愣,眨了下眼睛,囧囧道:“我一直以为他跟陆小凤的红颜知己私奔了。”

清王大笑起来,怜悯地看了黑线的陆小凤和冷脸的西门吹雪一眼,道:“看来翻版电视剧的祸害不轻啊。”都跨越时空长廊了。

风,轻轻地吹过,太阳已经西斜,凉亭里的温度慢慢降下,不冷,只是有些凉。

暖暖的春日仿佛变作了悲凉的秋。

清王柔柔地看着覃逆,风吹动他长长的头发,他慢慢向覃逆伸出一只手,轻轻道:“逆逆,来,我们喝一杯吧。”

覃逆的手倏地收紧,指尖发白,她的脸色也有些白。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清王。

清王轻轻看了她一眼,回身走到八仙桌旁,端起茶壶,起手徐徐,倒了两杯茶。

风吹动他的广袖,茶水在杯中漾漾波动。

覃逆却没动,她的目光忽然落到清王长长飘飞的头发上,道:“你怎么留这么长的头发?”

清王拿着茶壶的手一顿,淡淡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生养我一场,这也许是我唯一能留给他们的东西了。”

茶壶放落回桌上。

覃逆却还站在原地不动。

清王柔和地看着她,慢慢道:“我杀了很多人。最早的时候六岁,我带着侍卫出宫,遇到了撞上我偷荷包的小乞儿,很戏剧吧?”

覃逆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清王笑笑,继续道:“戏剧里是怎么办的?哦,通常都是大人有大量地放过小乞儿,帮他们或收他们做手下。可是——”他缓缓地在桌旁坐下,淡淡道,“我为什么要按照剧本走呢?呵呵,我偏不,我叫侍卫追着他们找到他们的老窝,然后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花满楼道:“一群……小乞儿?”

清王笑着点头,“是啊,一群小乞儿,最大的约莫十四五岁吧。”

花满楼叹了口气。

清王道:“这是我来到这世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人,所以记得比较清。宫里那些杖责啊,太监宫女的不算。之后嘛,还有很多很多,我活了一百多年了,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也很多很多,大部分我连名字都不知道,少有的几个也渐渐淡忘了。其实,我也从来都没想过要记住他们。有什么要紧的呢,他们从来就不是我想要记住的。可是有一些,我却又记得很清,连细节都清楚。楚留香、胡铁花……甚至水母阴姬、无花……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叶孤城……”

风很凉,清王的声音很轻,很淡,他倚在椅背上,抬头目光遥遥地望向天际,仿佛穿越时间、空间,看到他曾经记忆里的一切,“真奇怪,是不是?有时候亲身经历的东西竟然比不上那些白纸黑字更加清晰。”

陆小凤看着清王,这个人,他活得太久了,把什么都看淡了,权势、钱财……生命对他已经没有了意义,他什么都不在乎,人命也是一样,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命。

他唯一剩下的、在乎的,就只有过去回忆中那些让他留恋的东西了。

陆小凤忽然看了眼覃逆,又想起了那首童谣,曲调古怪的童谣……

清王收回目光,笑笑地对覃逆道:“逆逆,我做了很多坏事。劫财、杀人、贩毒,对了,还有陆小凤在意的那一百三十二条人命呢。甚至——”

清王低头一笑,却没再说下去,他看着覃逆道,“不论是哪一条都足够定我死罪了。法网恢恢,冥冥中自有天意。你说是不是?”

他柔和地看着覃逆,仿佛鼓励,又仿佛蛊惑,“胡汉三总是要死的,即使他‘又回来了’,不是吗?”他轻轻一笑,带着几分回忆道,“那会儿逆逆多生龙活虎啊,那么小点,拎着菜刀满屋追我,还奶声声地吼‘无论回来几次,潘冬子都要砍死你’,呵呵……”

清王呵呵地笑起来,他似乎很愉快。覃逆却差点撑不住,嘴唇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良久,她忽然闭了闭眼,抬起脚步,一步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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