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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是一一道来,却恍然惊觉这里面有多少是属于他和阿瑛的回忆,那还未走远的美好时光。
阿瑛从花坊捧回一株孔雀昙,欢喜地来送给他;谁想第二日飞燕就说喜欢那花,问他来要。
情知阿瑛是必然不愿把花转送给飞燕的,于是他这个一贯的老实人微微摇了头:“这花是阿瑛的,你又怎能问我讨。”
就好像她从不曾把那花送给自己一样。
而阿瑛更是讲了一个昙花的传说——想来前面不是虚言,后面可就是胡编乱造了。他无奈地听她讲完,宠溺地看她气跑了飞燕,难得没有出言劝止。
然后责备她,小小年纪青春正好,却总是这么悲观……
让他心疼。
她笑了,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听见她对自己这样地笑:“我刚才并没有开玩笑……花满楼,若是哪天我死了,就照样把骨灰埋在这花下罢——当然,只要你不嫌渗得慌。”
“还说这种话!”他故作生气,为了遮掩心底莫名其妙的惶恐。
他的阿瑛,自然要被一个人捧在手里掌上明珠一样地宠,小心翼翼悉心呵护,永远……不会让她有危险。
终于又能像以前一样,随意地对坐,笑谈风月。
“所以黄瑛丫头到底是心系于谁呢?”司空摘星饶有兴趣地发问,他忽然一阵紧张,不禁有种吾家有妹初长成的感慨。
而阿瑛玩笑地道:“开庄,下注,大家打赌,你们两个,谁押万梅山庄的西门剑神,谁押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
……一个没忍住,他喷了口茶。
这丫头呵……还真是胆大,什么话都敢说,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理直气壮得很。
最后阿瑛一本正经,说出一段话来:“喜欢的人么,挺简单的啊,不过也就是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然后和我一样姓黄……是的,这就是我仰慕的人,我黄家的先祖,不行么?”
“……”听起来,当是个潇洒如风的男子。
而阿瑛轻笑了一声:“何止?分明就是恃才傲物,狂放不羁,不拘俗礼,性情乖张,喜怒不定,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偏偏属意江湖。可是……”她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可是,他是个好夫君,也是个好父亲。”
“……”原来,阿瑛喜欢这样的男子么?
他低头抿了口酒,静静地笑——倒是很该合阿瑛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凡俗男子……
……这一夜,一贯饮酒节制的花满楼在不知不觉之中酩酊大醉。
后来他常想,如果那个时候,他能早早明白自己的心思,或许就不至于……
可是哪里还有如果。
习剑之初
【十九】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古人,你诚不欺我。
……因为孙秀青自身功力在那儿摆着,所以我连从基础慢慢开始循序渐进的机会都没有,只是熟悉了一下如何调动真气如何控制力道这些皮毛,就被剑神大人扔去,练剑!
练什么?
练剑招。
练什么招?
咳,就是那么最精妙最简要最致命也最应该拿手的一招……呸,谁说是天外飞仙来着?万梅山庄什么时候跟白云城互通有无了?我说的这一招名曰“刺”,顾名思义,它就是!!!
……它就是拿着剑,刺。
西门剑神……啊不对,是师傅他老人家,教导我曰:“剑就是拿来刺的,想砍人还不如拎把劈柴刀。”
……我恍然大悟虚心受教,每日提剑戳树……呃不对,是刺树,早晚各一千下。
树自然不是一般的树,而是生长多年的避火蕉,也就是俗称铁树——这种树本就质地坚硬非常,何况又生长多年,其上树节虬结丛生,更是堪比钢筋水泥——所以当西门剑神一剑刺穿它的树干时,我足足愣了半柱香的功夫都没能回过神。
西门剑神很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碧荃,好好看着她。”
我身后那名疑似与西门剑神有亲缘关系的美貌侍女躬身答道:“是。”
我:“……”
其实……我宁肯给整个山庄劈柴啊有木有!
“碧荃,你太尽职尽责了……”我放下持剑的手臂,哀叹一声。
碧荃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四百六十三下。”
……
有这么个精准的计数器在一旁杵着,我想作弊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荒人生之大谬,还不如心一横去挑战西门剑神来得实在……
整整十天,我最成功的一次不过是在树干上留下了一道约摸寸许、深透树皮的剑痕。
以为西门吹雪定然会感到不耐烦,可谁知他见了我的劳动成果又听了碧荃的汇报,竟然破天荒说了一句:“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我惊讶地抬眼看他。
西门剑神脸上仍是淡淡的,语气却缓和下来:“你很用心。”
“……”
“你比旁人通透的一点在于,懂得省力。”
“……”我看着自己的手和手中的剑,孙秀青惯用双剑,我却学不来,是以只右手持剑。
因为初初习剑,仅靠着这身体原主人的根基半途起手,所以我必须找到最有效的方法,让我每日的勤学苦练事半功倍。
我的体能并不足以支撑一日两千次的快速疾刺,必须靠内力支撑的配合才能完成——所以,我每次出剑之前都要计较一番,这次又消耗了多少内力,是否过多或过少……要知道,这是丁点儿也不敢浪费的。
……我忽然意识到了连日来自己身上发生的最大变化。
我……我竟然,已经能将体内的内力操控自如!
不仅如此,我朦朦胧胧觉得,体内的这股劲力似乎……比之前,精纯了一些。
因为我在运剑的时候,所需要消耗的内力越来越少了,动作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就好像它们本就是我的一样,只有我才能运用自如!
神呐,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功!我摸着自己的手腕,傻乎乎发愣。
饶是性情淡漠如西门吹雪,此刻见到我这目瞪口呆的傻样儿,也不禁莞尔:“明白了?你有慧根。”
我点头如小鸡啄米:“明白了明白了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接着练。”
“……”
某人白衣飘荡潇洒而去,而我苦着脸再一次抬手出剑,听见一旁碧荃淡淡道:“四百六十四下……”
我欲哭无泪。
“初吾练剑时,入忘我之境,诚于剑,乃有成。心诚非一昔之力,斗转星移,十数年未曾改变,方为心诚。后吾入江湖,杀人之前必斋戒沐浴,是为诚于剑;所杀之人皆该杀,决不滥杀无辜,是为诚于人。独诚于剑,不过能入剑道而已;诚于人,方能得证大道。”
西门吹雪盘膝坐在木回廊上,声音浅淡,双目微阖;而我坐在他对面,膝上放着那一双长剑。
三个月过去,就在今天黄昏,我的剑尖终于深深没入了避火蕉的树干。碧荃看了一眼,忽然向我行了一个大礼:“恭喜姑娘剑法初成!”
我长出一口气,笑嘻嘻赖了上去:“碧荃,美人儿,难道你就不想奖励奖励我吗?”
……碧荃无语,额上唰唰唰三道黑线滑下:“姑娘想吃什么,碧荃尽力而为。”
嘿嘿……
我看着眼前秀色可餐的美人儿,笑得像只饿了十天半个月的色狼。
——尤其当这个美人儿出得厅堂又下得厨房的时候。
碧荃的厨艺,那可真叫一个没的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无一不精无所不通,三个月来偶尔的精美小食吃得我眉开眼笑食指大动,全然忘记了练剑的辛苦疲惫。
人哪,总得给自己找个开心起来的理由,生活才会乐观开朗天天向上……
西门吹雪说,无心练剑之时,不必强求。
我质疑:“若我终日无心练剑……?”
西门吹雪淡淡扫了我一眼,又“深情款款”看了看自己腰间的佩剑……
我连忙狗腿道:“师傅,徒儿跟您开玩笑呢。”
西门吹雪饱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敛衣起身:“练剑者,亦须平心静气,汝尚不足。”
哎、哎?
“从明日起你去练习挥剑,每日早晚各一千次。”西门剑神的神情……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不要啊,师傅!!!
……又是三个月的魔鬼训练,直到我两眼发直地一剑削去,整整齐齐把一株碗口粗细的竹子拦腰斩断,西门剑神才勉强点了头:“差强人意。”
“……”胜却我意,真的。
“从今日起,你便学着修习内息罢。”
哎?
内家功夫?龟息还是九阳神功?咳咳,难不成先要打通任督二脉……?
顿时又被西门吹雪鄙视了:“打通任督二脉?很好,有理想,虽然当世尚无人做到。”
“……”武侠小说流俗泛滥害死人。
虽不能打通任督二脉,可据西门吹雪所言,经络血脉越是活泛,就越有益于修炼内功,并且不少养生的法门都是据此,尝试延年益寿、返老还童。
讲到这里,他忽然问:“你所学的,你可知是什么功夫?”
我想了一想,抬眼迎着他的视线道:“杀人的功夫。”
西门吹雪眼神不变,还是那样淡漠地看着我,又或者并没有看我——这个时候,我总觉得他的视线是游离态的存在。
见他不说什么,我便大着胆子继续道:“可是,我希望它到了我的手里,将不会是专门杀人的功夫。”
“……你的心,够狠,但是,也很软。”
西门吹雪忽然开口,毫无预兆地吐出这么一句。
我迎着他终于凝聚并犀利起来的眼神,认真地颔首。
……我……自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是要我一个在红旗飘扬下的法治社会长了十八年的根正苗红大好少女随随便便视人命如蝼蚁茅草一般……我自认是做不到的。
人若不犯我,我又何必犯人?尽管这样的想法或许有些自私,比不得西门剑神的超然,可是……这也是多数人的存活之道。
虽然也许有悖西门剑神的剑道,可是,这就是我的想法……
“七日后随我去南阳府。”
……哎?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转身不急不缓地走了出去。而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禁狠狠敲了自己一记——多简单多明白,不就是说,七日后西门剑神要赶去南阳府杀一个人么?
也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作恶多端的家伙招了西门剑神的眼……等等?
……我、我跟着去做什么,旁观不成?!
【花满楼番外:不思量,自难忘】篇二
【花满楼番外:不思量,自难忘】篇二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其实自己是对阿瑛抱着那样的情愫呢?
那时……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把阿瑛当作妹妹……更何况,阿瑛心中早有仰慕之人。
仰慕……这是怎样情深意切韵味悠长的一个词,便是豪爽侠气的江湖女儿也不一定能像她那样自然地脱口而出,何况还是对着一个素未谋面只知平生的先辈;可是阿瑛偏偏说得那么落落大方的,让人不能有半点质疑。
于是他想——阿瑛定是极喜欢那人罢。
仰慕,仰慕,仰慕比暗恋还苦……
他喜欢飞燕。
喜欢她那一天手足无措莽莽撞撞闯入小楼时无意流露出的俏皮灵动,喜欢她理直气壮地撒娇使坏然后偷偷笑得开怀,喜欢她直来直往冒冒失失却很是可爱的脾气,喜欢她从不掩饰的爱慕和关心。
……可是那种感情,和对阿瑛的感情并不同。尤其是当阿瑛不顾自己的安危追出来跟着陆小凤一起找寻自己……见到阿瑛的时候,他是真的生气了。
并不是没有生气过,只是之前他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怒火。可是这一次……为免自己一时怒气下冲她发火,他只淡淡地不去搭理她。
傻丫头,难道安安全全呆在家里不好么?
可是阿瑛的态度那么坚持:“自然,有些事情,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是否知情并不要紧……”
再三犹豫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你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人?
阿瑛……难道你不信我么?
心下叹息,捺着心思柔声道:“阿瑛,别人拜托我们要做的事情看起来并不简单,自然是你等在家中更为安全妥帖一些。”
可是阿瑛只是淡淡道:“我不过是嫌最近的日子太过平淡了些,很想找一两件刺激的事情做一做。”
“……”他听出她平淡语气里的坚决,一时哑口无言。
最后还是陆小凤一句话打破了满室尴尬——:“阿瑛,你不是说花满楼是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了么?你嫂子又在哪里?”
……然后,阿瑛笑了,他感觉得到。
他曾经抚摸过阿瑛的面庞,眉很秀致,肌肤素净柔腻,那双眼想来定是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的,鼻生得挺翘,唇……那时他的手颤抖了,却无法挣脱,被她拉着细细抚摩过那两瓣蕊英样的柔软。
他平生第一次恨自己的手指那样敏感,微微的麻痒,顺着指尖一路流窜到心尖儿上,訇然炸开了一片绚丽缭乱又略带刺痛的错落感。
他想,阿瑛笑起来一定是很美的。
他喜欢她笑,虽然他不可能看到。
面对着萧秋雨和独孤方的那次,并不是他第一次当着阿瑛的面儿动武,可他还是迟疑了。
这并不是他想让阿瑛接触的这个世界的某一面。暴戾,血腥,充满算计,人心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可怕,难以言喻。
阿瑛淡然处之,甚至坐在一旁饮茶,云淡风轻作壁上观。
后来他曾问:“阿瑛,你就不怕伤到你?”
她答得坦然:“我知道你必不会让他们伤我。”
“……”可是,若有一日,面对的是我无力相抗的对手,若是我注定要败北身死……怎么办?你又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赢呢?
然而她却似是读出了他的未尽之言,微微一笑不答,半晌后却忽然轻声哼起了一首古老的民歌:“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影影绰绰听不大真切,却分明是《华山畿》无疑。他震惊呆立了片刻,不知话题何时已转到了旁的事情上去。
记挂着失踪的飞燕,他难免焦急,坐立不安。直到那天去万梅山庄拜访西门吹雪,然后……他听见了飞燕的歌声,忙不迭地一路追寻过去。
却又是一片空,除了水盆里的一缕青丝和独孤方死不瞑目的尸体,什么也寻不到。
打从那日起,事情就越发古怪,扑朔迷离:譬如上官丹凤刺杀阎铁珊,譬如有人在引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对上,譬如霍天青的身份来历……然后,在等待次日清早与霍天青的对决的那晚,陆小凤说什么?
“花满楼,你仔细想想,初次见到阿瑛的那日……”
他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语气生硬:“不管你搬出什么样的理由要劝说我,我都不会怀疑阿瑛。”
上官丹凤在一旁轻哼一声,意思很是不屑;可是他没有心情理会。
那一夜的火不知是从哪里烧起来的,也不知烧了多久,他竟然反常地没有第一时间感觉到——他猛地起身,奔向阿瑛的卧房。
阿瑛现在正睡着!
可是……床上没有人,房里没有人,到处到处都找不见阿瑛,最后陆小凤硬是把他拉了出来:“或者阿瑛已经先走了?”
他茫茫然不答。
……也于是,在他们一行遇上司空摘星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地犯下了让他终生追悔莫及的一个错误。
司空摘星说,他接了生意,要偷走上官丹凤;可是又有陆小凤在这里,他无处下手,“不如……权且借走公主身上一样东西交差罢!”
擦肩而过的时候,司空摘星忽然把什么交到他的手中,意味深长道:“这倒是最容易交差的事情。”
可是……他那时心烦意乱,一心只向着阿瑛的安慰,草草接过那像是一缕青丝般的东西,并未细看……后来再想起的时候,那发丝已经不知所踪。
……是他害了阿瑛。
从始至终,他虽然从未怀疑过阿瑛,却也没能真正让她安心……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阿瑛,你不知道你对花满楼而言有多重要。
阿瑛,花满楼眼瞎如蝠,而只有你的欢颜笑语,不需过分地用心揣度……一闭上眼,栩栩如生地,好像你就俏生生站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据说,峨嵋四秀的孙秀青与阿瑛生得像极了,几乎是一模一样。
……难不成也如五哥六哥一般乃是双生?至少……也该有点什么亲缘关系的罢?
他想起那一日,阿瑛说,她没有武功,没有银两,没有居所,更没有熟识的人——那么平淡的语气,两分自嘲,三分哀凉。
他想,也许你能寻到亲人的踪迹也不定……
可是阿瑛,并没有嫌弃你累赘的意思。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毫无理由地愿意相信我跟着我的人,花满楼一生铭感五内。
那时,他还不大明白心底隐隐暗涌着的是什么。
直到在小酒馆里阿瑛救下了石秀云,在她险些中了剧毒的时候——他第一次怒形于色,恨不能把她揪起来扔回花家,再也不能这样子莽撞胡来以身犯险。
恍然是在意识到自己捉着阿瑛的手的时候。那样一双纤长白皙的手,偏偏又极其温润柔软,不舍得放也不想放开。
若是你出事了,阿瑛,若是你出事了……
他如遭雷击,怔忪地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