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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嫁到贾家来,虽然生了三个儿女。但是和丈夫贾政的关系,可以说是相敬如宾,完全谈不上恩爱。得贾政欢心的是一位姓赵的丫鬟。原是贾家的家生子,一直在贾政身边服侍。因生了三丫头探春,升做姨娘,如今肚子里又有了一个。
王夫人没了丈夫宠爱,一心想要把持贾府内宅。如今长嫂没了,婆婆要她管家,自然欣喜非常。
但王夫人真的上手之后,却把婆婆恨得牙痒痒。贾母要她管家,却把府中的银钱握在自己手里,不肯放出来,只把荣府名下几处庄子的收成给了她。大伯贾赫袭了爵位,他的俸禄也都自己收了起来。丈夫一年那几百两俸禄,还不够他请清客相公的。
贾家是勋贵,日用排场费用又都要一一按照祖宗规矩,不能将就省俭。整个荣府几百号人,一年进来几万两银子,到处都是窟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不成叫她把自己的嫁妆都赔上?
古代的女人到了老年,除了自己生养的儿女之外,最能提供生活保障的,就是从娘家带来的嫁妆。贾母从史家带来的大笔嫁妆,还有管家这几十年积攒的梯己,少说也有十几万两。但是她也想着要等寿终前才肯分与儿孙的。
王夫人自然就更不肯拿出来了。她的嫁妆,大儿子娶亲用了一小部分。女儿进宫后,打点宫中太监总管,又花用了一些。她还有一个儿子,若嫁妆陪尽了,那里还有底气在贾家做当家媳妇?
说起来年头年尾本就是抛费最大的时候,各家亲眷都要送礼。如薛家林家这样的,贾家能赚上一笔。而其他王爷国公大臣,只能自家多送的。王夫人怎么算都是入不敷出,寅年吃了卯年粮。这样下去,不消几年内囊耗尽,贾家的虚架子也撑不住了。
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就有人回话,郑华家的进来给她请安。王夫人和周瑞家的见郑华家的穿戴一新,头上带了金镶石榴子菊花簪,手上两个沉甸甸的金镯子,身上穿着酱色洋绉面灰鼠袄子,老油绿花锦马面裙,十分华丽。
那郑华家的得意洋洋,第一次出门就办成了这么一件有头有脸的事情,那神气劲儿赛过太太跟前最得宠的陪房周瑞。今日故意把薛夫人赏她的头面衣服穿了来,想要刺刺对头周瑞家的眼。
那周瑞家的口中含酸道:“哎呀呀,我的老姐姐,出了一趟门,就这么光鲜起来。要不仔细瞧,还以为是哪家的主子奶奶进门呢。”
郑华家的忙笑道:“并不是我故意轻狂,只是薛夫人好心好意赏了我,我就想着穿了来回话,好叫太太看一眼,才算没辜负薛夫人的恩典。”
王夫人因银钱不趁手,今年送往妹妹家的年礼格外薄些,本以为妹子心里必然懊恼的。见郑华家这样,高兴起来,笑问道:“你且好好说说去薛家,妹妹可有什么话让人带回来的?”
郑华家的忙回道:“薛夫人谢过太太,说太太送的东西都很合心意。我瞧脸上是极高兴的。”
王夫人又问妹夫和外甥都安好,郑华家的忙道都好呢,因想起自己在薛家亲见的一事来,忙说给王夫人听。
闻联姻薛府众人忙
且说那郑华家那一日在薛家偶然进过正堂,目光略过摆了各式金玉西洋摆件的多宝格,落在东窗前的大紫檀木桌边。
看见薛家大小姐宝钗正站在桌前,看他哥薛蟠写大字。那郑华家的一时好奇,在旁边驻了脚看了看。才发现原来宝钗不是在看,而是在指导薛蟠!那学的哥哥很是顽皮,教的妹妹却十分耐心,一遍又一遍纠正薛蟠写错的地方。
郑华家早年曾伺候过元春,想起来当日贾府大小姐没进宫前,每日也是在王夫人屋里,这样悉心教导幼弟宝玉的。因看宝钗虽是幼妹,教起哥哥来一点儿不露怯,说起书来头头是道,像是很有学问的样子。
又跟周围的仆妇丫鬟打听了一会。薛府众人都说,大少爷薛蟠平日有些儿贪玩,大小姐宝钗却是最聪明伶俐的,打小儿跟着老爷读书识字,如今还不满六岁,腹内已经装了好几本书,几千字在内了,说起才学见识来,比她大的少爷们都不如她的。
这郑华家一五一十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心中就有些活动开了。她自来就觉得自己生的女儿元春最是不凡,这外甥女要是能有元春的一半好处,已是十分难得了。因想起别事来,又问到:“我听人说薛家妹夫十分能干,这两年薛家的生意愈发红火了,每年都要多开几十家铺子,日进斗金。你去了看他家是什么光景?”
那郑华家的想了一想方答道:“薛家生意究竟怎么样,我并没亲见,因此也不敢乱说给太太听。只是我去时刚好遇到他家二老爷回家。那金陵城外码头边乌压压停了十几条乌木大货船,满满的装了他从海沿子采办的各式外藩洋货。给自家人带的礼物也有十来马车。薛夫人随手就赏了我一把西洋宫廷出的银梳子,还有一瓶玻璃瓶子装的,法拉希国的花露水呢。”
周瑞家的在一旁听着,听见这郑华家的把“法兰西”国,说成“法拉希”,正想出言取笑她几句,都一把年纪了,还眼皮子浅,没见过几样东西,就得意成这样。一瞅王夫人也没听出这笑话来,忙忍住笑,把想说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去。
当时洋货都是稀罕物儿,一小件就值几十上百两银子,有了钱在京里还不一定能买着。这薛家一拉就是十几条船的洋货,富贵已极可见一斑了。
王夫人又听郑华家的道:“我回咱们府里时,做了薛家自用的货船,我瞧着那摆设比那官船还要气派些。一路上那些个管事跟漕运司的打交道,那些官儿反要奉承他们的。再者他家仆妇下人吃穿用度,都不比咱们府上差,人人家常穿的都有一件绸面皮袍。”
周瑞家的一听,这哪是不差呀,皮袄她虽也有一两件,但也是王夫人做的嫌不好,赏了给她的。其他各房没脸面的丫鬟,寒冬腊月能有几件棉袄换着穿就不错了。
王夫人听说薛家这样豪富,对宝钗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又细细问了郑华家,宝钗模样性情如何。
那郑华家的此刻也有些知觉王夫人之意,小心翼翼答道:“薛家大小姐生的好个模样,跟雪堆出来似地,小小年纪举止就很是娴雅,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王夫人一想,妹妹妹夫都是好相貌,宝钗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薛家富成这样,外头人都说他家有百万家财。妹夫这样疼爱女儿,嫁妆必然少不了她的一份。
宝玉乃是她的次子,别说家中的爵位是长房袭了,就算将来轮到自家,上头还有珠儿在呢。若是宝钗嫁到贾家能带个几十万的嫁妆来,也尽够宝玉吃用一辈子了。王夫人默默想了一回,觉得这事一准能成。也不跟丈夫婆婆商议,就自去让人写了书信,送往薛家。
谁知薛夫人逗女儿那番话,众人都听见了,着急的不止宝钗一个。贺姑母和顾云祯母子都有些郁郁不乐。刘氏想起哥哥嫂嫂的嘱托,忙起身回听雨轩找薛慎说话去了。
刘氏找了一圈没见人,还是丫鬟芭蕉回说,薛慎在大鱼那里。快步走过来一看,丈夫正在那里兴致勃勃手中比划着,跟家里请的大厨说如何做大鳇鱼。忙拉了他进里屋来说私房话。
刘氏急道:“家里有了大事了,你还在哪里记挂着吃鱼。”薛慎笑道:“有什么大事?该不是你又有了吧?”
刘氏捶了他肩头一下,说道:“看我急成这样,你还有心思取笑。”忙又说道:“那贾家已经写信上门提亲,侄女宝钗要被定下了。”
薛慎半信半疑道:“钗儿过了年才满六岁,如今又不时兴童婚。他家就算提亲,哥哥也未必就肯应的。”
刘氏在屋里走来走去,听丈夫如此说,方坐下说道:“为什么不肯应,那贾府的二夫人就是嫂子的长姐。大伯不肯应,大嫂也定会软磨硬泡求他的。”
想了一回又猛的站起来道:“当日咱们在我家答应我哥哥嫂嫂,会为咱们外甥文涛求宝钗做亲的,现下被贾家捷足先登,我可怎么跟我哥哥交代呢。”
说完就要去找薛恪,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道:“不行,大伯最重规矩。我去找他也未必肯听的。”又笑推薛慎道:“还是你去,你说的话,大伯多半会应了咱们这一头。”
薛慎坐下,闲闲喝茶道:“我不去,我劝你也不要剃头挑子一头热。儿女亲事,大哥自有主意,贾家定然不会应。刘家这会儿说也还太早。”
刘氏赌气坐下道:“那贾家我听说是很富贵。可如今我哥哥做着四川叙州府通判,考绩年年都是优等,转年肯定还要升官,论家底儿很配得过了。论人物,我家文涛生的又好且是个斯文孩子,只比钗儿大几个月,那里配不上呢?”
薛慎看见她这样认真生气,止了笑,说道:“如今说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实在太早了些。以我素日看大哥行事,他对门第到不大看重——”
“那看重什么?”刘氏不等他说完,就抢着问。
薛慎接着道:“那一年嫁到史家的大姐姐没了,大哥去奔丧,回来拉着我喝酒。说了许多心里话——”
刘氏那里耐烦听他絮叨这些,忙一口截断道:“大哥到底看重什么,你啰啰嗦嗦个半天也说不到点子上。”
薛慎想起长姐来,有些伤感。端起茶碗来,呷一口含了一会子咽下,才开金口道:“大哥说大姐姐纯是累病的。史家那一大家子人,做孙媳妇,上要侍奉婆母,下要照顾姑侄。一点子错也不能有。听姐姐的丫鬟说,姐姐死前两个月,就累得小产过,一个五个月大的哥儿,生生的没了。由这件事说起来,大哥就说嫁女往高门,也不见得是心疼女儿的好法子。门第高,规矩就大,事情就多。日子还是像咱们家这样,能轻省些就轻省些好过。”
刘氏听完掠了一下发丝,脸上没了愁意,显得容光焕发,呵呵笑道:“大伯果然明理,正是呢。自己如珠如宝的女儿,何必送给高门大户那些老婆子糟践。我瞧贾家这一次定要吃一回闭门羹了。”
细想一下,又扭头问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大伯给女儿结亲看重个什么来,我差点就上了当,被你混过去了。”
薛慎喝了一口,觉得茶冷了,又叫了人进来换茶。芭蕉忙掀帘子从外面进来,将残茶泼到一边的珐琅金漱盂内。又从旁边火盆上架着的白泥炉子上,取下来水壶,用一把老紫砂壶沏了六安茶,送到桌上。看脸色见他夫妻两还要说话,连忙行了礼悄悄退了出去。
薛慎又接着道:“贾家大哥不会应。到不是因为他家的门第。大哥在京里去过他家几次,回来跟我说贾家很是不讲规矩,对他家向来不太喜欢的。”
刘氏忙笑问:“这贾家也是长安京里世袭的勋贵,怎么大伯到说他家不讲规矩,你倒是说来我听听。”
薛慎斜着眼,看自家娘子笑语如花,情不自禁上前揽住刘氏的纤腰,笑道:“你管他家那里不讲规矩呢,现下你相公我想要不规矩了。”
刘氏臊红了脸,把薛慎的手一把拍开,扭身站起道:“青天白日的,你也像话些。叫孩子们看见,脸往那里搁。”说着一路出去了。
薛慎吐了口气,苦着脸,心中暗道,这一会真是有惊无险,又叫他使计谋混过去了。下次夫人又想起来,逼着他找大哥给她娘家侄儿提亲,自己可要如何是好?
且说宝钗在屋里左等右等,也不见薛夫人出来。心里七上八下,实在坐不住。想自己摊上着糊涂娘亲,老是想着把自己跟贾宝玉送做堆。也不想想人家已经有了林妹妹了。
再者,自己比那贾宝玉还大了两岁,在古代大媳妇,小丈夫,不都是那乡下地主老财家有童养媳才会出现的情形吗?
虽说宝钗知道贾宝玉的亲事,王夫人就算是他亲娘,也不能完全做主。还有贾政和贾母在呢。但是事关自己,也来不及理智判断了。要是王夫人和自己娘亲一意孤行,没了金锁,两姐妹一商议,搞出个金镯子,金项圈出来,死活要把这害死人的金玉良缘进行到底,自己该如何是好?
提贾府薛父拒高门
且说薛夫人得了喜讯,一刻也坐不住。兴高采烈想要说与丈夫知道,亲自带了茶水点心,进了书房来。
薛夫人见丈夫正在案桌上写字,也不敢贸然打扰。想着干坐着等又无趣。便先将壁上挂的五彩玻璃流苏灯罩揭开,再小心拨亮些。又走到老酸枝木木夹头榫有托子的雕花案前,将案桌上的砚池,水盂,各式毛笔一一归置好。
薛恪在书案前看着自己夫人穿花似的走来走去。又是摆点心,又是斟茶,忙个不了。只得搁下笔问道:“你别忙了,可是有什么事,这就快说吧。”
薛夫人满脸欢喜,笑着道:“给老爷报喜,我大姐写信来,说要求咱们钗儿给他家宝玉,亲上再连亲呢。”说着,就将王夫人送来的书信双手奉上。
薛恪不置可否,取了信封抽出信纸来,一目十行,片刻就看完了。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将信纸掷到案桌上道:“这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当真妇人之见。”
薛夫人看丈夫脸色不对,揣摩不出丈夫的心思。忙问道:“我便糊涂,老爷也要说清楚与我。大姐看重咱们钗儿,怎么老爷反不高兴呢。难不成钗儿的亲事,老爷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薛恪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真觉得你姐姐信里提两句话就是真的跟咱们家提亲了?”
看薛夫人一脸疑惑,心底暗叹一声,只得把这一件事掰扯清楚,告诉她道:“你且好生想想,除了信上两句闲话,一无媒证,二无信物。再者,只说她自己喜欢咱们宝钗,一句也没提贾二老爷,和贾府史太君是如何看法……”
薛夫人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拍手道:“哎呀!我明白老爷的意思了。你是嫌我大姐提这桩亲事不够诚心,我这就叫人写信去好好问问。”说完一阵风就要忙着出去。
薛恪对自己夫人说风就是雨脾气已经见怪不怪了,叫道:“且住。”薛夫人忙站住脚回头问道:“老爷还有什么话要吩咐?”
薛恪点了点头道:“我愿想着还早,今日你大姐既然已经开了口,我自然也不能置之不理。我这里有些话要交代你。”
薛夫人听了只得又回到案桌跟前,挪了把花梨木靠椅,见上面只放着个大红刻金椅垫,又叫个小丫鬟取了大狼皮褥铺上,这才坐下道:“老爷说吧,我这就听着。”
薛恪微微皱着眉,看了薛夫人一眼,道:“刚才的话,我还给你那大姐留了些脸面。看你被她牵着鼻子走,我把话撂在这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薛夫人吃了一惊,听丈夫话里话外又疑心自己大姐,很是不乐意,站起来口中不满道:“老爷这是为何?我大姐不过是带信来先探探咱们的口气,仓促之间思虑不周也是有的。说句心里话,贾家在那长安京里也是世袭勋贵。一门两公,论门第,论根基,比咱们府里是强的。便是心理不喜我娘家大姐,为了咱们女儿着想,老爷也不该如此决然,一点余地也不留。”
薛恪见自己夫人这样糊涂,每回提到他娘家兄姐,一味只知护短。正色道:“就是为了咱们女儿着想,我方如此。你那大姐给你画了个又大又圆的饼,将来吃的着吃不着还两说。先让你想着两家已经结为两姓之好,日后她有什么烦难之事,碍在亲家份上,她开了口,我们再不好驳回的。说起提亲就把你哄得东南西北都不分了,把女儿的终身也要当人情送出去。”
“老爷说的是什么话!”薛夫人听得委屈,一边拿出帕子拭泪,一边辩白道:“钗儿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虽是女儿家,在我心里分量也是和蟠儿是一样的重。我怎会把女儿当人情?”
薛恪见夫人急哭了,一时语塞。啜了一口茶,抬眼望着室内摆放的哥釉三足裂纹香炉上香烟袅袅,沉吟了好一会说:“我不是怪你不心疼女儿,只是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你那大姐便写了信来,话里半文半白,也是语焉不详,只怕还是找人代写的。你这里满心情愿,她那边只怕还在掂量。左右孩子们还小,还有十来年光景。若到时候她贾家二房没有突然飞黄腾达,我薛家根基仍在,她便认了这头亲。要是贾家再度中兴,她便找个由子推脱,只说贾府老太君和二老爷另有主意。她就送出去一句话,就能占个十来年的便宜好处。咱们女儿白白葬送了青春,她也不用担任何干系。”
薛夫人迟疑道:“老爷在外头见的人事多,不免凡事多虑些。大姐乃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那会在女儿亲事上头使诈?要如老爷说的,那里是做亲,反是寻仇了。”
薛恪摇头道:“人心难测,世人对女儿家的闺誉向来严苛。男子退亲后依然可以另择佳偶,女子可就再难觅到良配了。这件事你不用说了,我自会去信分说明白。”
说完顿了一下,又接着道:“连借口也是现成的,就说有高僧来看过咱们钗儿的面相命格,说她命里不该早早定亲,要大些定姻缘才无妨碍。想来你那姐姐看了必然知趣,也不至不依不饶,继续纠缠的。”
薛恪执意如此,薛夫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