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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玄济竟真的没有再纳妾,日后选秀太后和玄凌想要给他指侧室,也都被玄济婉言谢绝了,只是回家守着妻儿安安安静过了一世,这是后话。
这日玄清和尤静娴夫妻俩从宫里请安回来,玄清见天色尚早,便想去城外跑一圈,尤静娴推说身子不爽,想要直接回府,玄清也没有挽留,嘱了司小锅送尤静娴回府,自带着阿晋出了城。尤静娴的马车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在城里转了两圈,去了三家有名的医馆。
回到府中,尤静娴一直黑着脸,连枝连叶自不敢寻她的晦气,都乖乖眼观鼻鼻观心垂手侍立。尤静娴没有说话,心里苦的很,三位郎中都说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得很,体质也温厚健壮,虽然人家没有说出来,但尤静娴也看出来人家的意思,自己的身体健康简直就是生娃的模范标准了,只能说,问题出在玄清身上。想到这里,尤静娴有些烦躁,一开始还害怕是自己有问题,等到发现自己没问题的时候,好像问题反而越发棘手了。如果是自己不能生,至少自己还能够为玄清纳妾,哪怕将来去母留子总是个办法。可如果是玄清有问题,那孩子根本就是不能想的事儿,自己还没有寡廉鲜耻到能偷个人把野种挂在玄清名下的地步……
“叫连琐过来,说我得了些好料子,赏给她裁衣裳。”
半个月后的一天,尤静娴身子不爽,玄清夜里歇在连琐屋子里。连琐亲自奉了两盘点心给玄清,
“奴婢闲来无事,便亲手做了这点点心,爷赏脸尝尝吧。”
连琐开了脸之后一直在玄清跟前很得脸,她的点心,玄清哪里有不吃的。只是他并不知那点心本是加了料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玄清便趴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连琐轻声唤了两句爷,不见玄清搭理,起身三步两步开了门,门外正站着打扮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尤静娴,身后跟着连枝连叶和一对夫妻俩,正是温实初和怀抱一个小婴儿的萧玉婵。尤静娴做了个请的姿势,“有劳温太医了,温太太请随我来,咱们说说话儿。”
萧玉婵怀里抱着的正是去年腊月为温实初添的二儿子琦哥儿,琦哥儿现在还不满周岁,长得却白胖俊俏,很是可人。尤静娴越看越眼馋,满口称赞温公子长得可爱有福相,喜欢恨不得把一把孩子抢过来在脸上使劲蹭,只能硬是用十来年的家教修养来克制自己,才保持着端庄的笑意和姿态。萧玉婵不是傻子,尤静娴的目光灼热得快把地板烫出个大洞来,萧玉婵半是同情半是存了抱宗亲大腿的心思,鼓起勇气站起来说:
“不知道琦哥儿有没有这个福气,得夫人玉手抱一抱。”
尤静娴激动地都快哭出来,几乎是跳起来走向萧玉婵,小心翼翼地接过琦哥儿,嘴里不住地问萧玉婵自己的姿势有没有问题会不会弄疼孩子。萧玉婵忍住笑,一手托住琦哥儿的大胖屁股,一手帮尤静娴调整手臂的姿势。琦哥儿倒也乖巧,冲着尤静娴咧嘴一笑,尤静娴便激动地叫了起来,“快看快看,他笑了他笑了!他冲着我笑了!!”
话一说完尤静娴自己便红了脸,萧玉婵也笑道:“这小子平日里可是乖张得很,今天见了夫人,倒是有样儿起来了。”
“许是有缘吧。”尤静娴脱口而出,正说话间,连枝进来说:
“夫人,温太医过来了。”
尤静娴脸一僵,把琦哥儿递还到萧玉婵手中,“我叫人备下了些点心,温太太先过去坐着,我随后便到。”
说着,尤静娴又扬声对连叶道:“好生招呼温太太和温小公子。”
连叶闻声上前招呼萧玉婵抱着儿子去了前厅,温实初待众人皆退下后,方吞吞吐吐把玄清的身体状况说了一下。尤静娴顿时觉得如同数九寒天里被人兜头兜脑泼了一身冰水一般,过度的震惊让她的膝盖有些发软,她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半晌方喑哑了声音道:
“我身子不爽,不能招呼温太太了,温太医且请回吧,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温实初充满同情地看了尤静娴一眼,拱手告退。
回温府的马车上,萧玉婵忍不住问温实初究竟发生了什么,温实初叹了口气,
“镇国中尉他……恐怕在子息上艰难些,不光这个……他还……”
“还怎么?”萧玉婵好奇追问。
温实初有些尴尬,“反正就男人嘛……床笫之间……不太管用……”
萧玉婵脸一红,本能地在温实初手臂上轻轻擂了一拳,“你们男人最最爱这些混话!”
说着又叹了口气,“不过这可苦了他夫人了,方才夫人抱着咱们琦哥儿,我看她很是喜欢孩子的样子。”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怎么说?”萧玉婵眼前一亮,温实初看着她眼睛放光,便知道她动了心思,随手为她理了理被琦哥儿抓得发皱的衣领,
“用药,也许能够有几分希望,只是这样孕育的孩子,胎里本就弱,很容易有闪失。纵是养了下来,也得精心护持着才能保一世平安。”温实初的声音里充满了犹豫,
“妇人生产,本来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的事,中尉夫人未必愿意呢。”
“那可不一定,”萧玉婵轻声道:“我是身子骨结实,可如果是为了实初哥哥生孩子,我死了也是心甘情……”
萧玉婵话没说完,已经被温实初捂住了嘴,“呸呸呸,好好儿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你会长命百岁,咱们宝哥儿、珍姐儿、琦哥儿,咱们一家人都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我还等老了你扯着我的胡子骂我老头子呢!”
“嗯。”萧玉婵抱着孩子,没法扑进温实初的怀里,只好偎依在他肩上。琦哥儿不知道被温实初突然提高音量吓到了,直接一巴掌就糊在了亲爹的脸上。
接下来连着三天,尤静娴都推说身子不爽,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见人,一应事务都推给了连枝和连心先对付着,自己只是闷在屋子里默默哭泣。玄清过来看了一回,隔着门跟尤静娴说了几句话便去了连琐屋子里,接下来他又去留欢阁待了两日,在那里寻找哪怕只有一丝跟刘令娴长相类似的女子。
尤静娴推开门的时候,整个人憔悴地几乎要脱了形,连叶一见,心疼得眼泪珠子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连枝也红了眼圈,
“小姐……这又是何苦……”
尤静娴扶住连叶连枝的手,声音平静中透着嘶哑,“吩咐厨房烧水,我要洗澡。”
梳洗打扮完之后,尤静娴揽镜自照,从容指挥,“这个玉簪太素净,换那个点翠嵌宝的。”
连枝依言为她插戴好,尤静娴又拿着靶镜细细看了一遍,方道:“这样倒也罢了。”
厨房里早就准备好清粥酱菜并几样精致点心,秋莲秋榆服侍着尤静娴用了一些,尤静娴方道:
“连枝连叶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告退,尤静娴手指轻轻滑过茶盏,声音波澜不惊,
“昨儿,温太医的意思是,咱们爷恐怕难有子嗣了。”
连叶脸色一白,脱口而出,“那夫人可怎么办?”
连枝比较淡定,想了想,道:
“可是,在夫人进门之前,月姨娘似乎有过身孕……”
尤静娴目光阴冷,“据温太医所说,应当是用过药物所致,所以小产之后身子损毁至此。苏氏那个老虔婆,为了扶植程氏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可也给她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连叶一脸担忧,“夫人不会也要……”
“当然要,丈夫指望不上,怎么说得有个孩子,要是等着以后过继,只怕日后我老来的下场不会比老太太好多少。”尤静娴一脸决绝。
“可是夫人不能不考虑自己的身子啊。”连枝也劝道。
尤静娴冷笑一声,“我当然不会不顾我的身子,只是我尤静娴就算是要趟冷水,也得有个人先去试试深浅啊。”
连枝连叶对看一眼,都怕是连琐,却又不敢说出来。尤静娴扫了她们一眼,轻嗤一声,
“放心吧你们两个,连琐是我的人,只要她不生异心,我自然会保她周全。别忘了,咱们府里可还有个老积年呢!她虽年纪不小了,可素日看着身子也健壮,就赏了她这个脸面吧。”
汤静言是乾元六年进的玄清府里,那年她才十七岁,家世虽然一般可也没差到哪里去,被选为郡王侧妃全家人自然是喜欢的,可这喜欢也有限,侧妃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个高级小老婆罢了。即使这样汤静言还是如同所有的十七岁少女一样,对夫君充满了憧憬,然而命运摆在她面前的是玄清。
汤静言和吕盈风是同一天入的王府,因为侧妃只是妾媵之身,故而两个人都是一抬小轿从侧门抬进的王府。汤静言温和敦厚,吕盈风爽利明快,两个女人恰如夏花秋月,各有各的特点。彼时府中尚无正妃,两个人的家世也相差无几,可是从玄清先宿在吕盈风房里开始,两个女人之间的平衡就被打破了。也许性格老实的人和机敏圆滑的人一起相处久了,就会很容易吃亏吧。玄清对两个侧妃并无男女之间的情爱,而是很直接地在每一个不愿意打手枪的日子里,把两个女人当小老婆使唤,这一点汤静言从最初就深深地记在心里。没有关系,王爷不爱我,可他也不爱你,日子这样平静地在轨道中运行就好。
可是渐渐地,汤静言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自己想得一样,至少吕盈风不是,她的手在不知不觉间伸得那么长那么长。
吕盈风炖了极好的燕窝,王爷不去尝尝?吕盈风新学了小曲儿,王爷不去听听?吕盈风害怕打雷,王爷不去陪陪?
这些都也罢了,某一天,吕盈风身上来了月事,痛得伏在床上不能起来,王爷不去瞧瞧?
汤静言愤怒了,平日你见我好欺负,屡次来把人截走,我忍了!如今你身子没法服侍爷,你也要跟我抢?你真是欺人太甚!
有生以来汤静言头一次看到自己心灵深处,竟然也可以氤氲蔓延这么多这么黑暗的东西。汤静言是个懦弱的人,可懦弱的人一旦被逼急了,迸发出的力量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不过汤静言用的方法很没有技术含量,她派了小丫头去买了绝育药,然后一直咬牙等了几个月。后来,玄清卷入紫陌阁案,被皇帝削去了王爵,王府一应规格仪制皆要降格,一片混乱中,汤静言颤抖着手指,把药放进了茶水里。
“汤姐姐,老太太又在拿爷出气,咱们快过去劝劝吧!”
汤静言狠狠吞了一口口水,“瞧你,还没用过早膳吧,正好我这儿还有些茶水点心,你先吃一点吧,饿着肚子没力气,怎么帮爷说话?”
“还是姐姐想得周全!”
……
“吕妹妹见红了!”
……
那一声惊叫中,藏着几分窃喜几分快意,还有几分恐惧?
紧接着,玄清再次被削爵圈禁,汤静言也要跟着陪圈,吕盈风反而可以借着“产后调养”这样的名头躲回娘家。汤静言知道,她们两个,都输了。
再往后,玄清始终对汤静言不温不火,而汤静言自己也从皇帝亲自册封的郡王侧妃,一步步变成寻常宗室的二房。随着沈眉庄和尤静娴的相继出现,不管汤静言有多么不甘,她还是淡出了玄清的视线。而吕盈风裙子上的血迹,更是时常在午夜梦回时分,提醒着汤静言,她曾经做过怎样的事。不管念多少经文,烧多少香,汤静言总是能从自己指尖闻到血腥气,她知道,这是她自己造的孽。
“夫人来了。”
汤静言凄然一笑,该来的还是要来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1 章
“给夫人请安。”
汤静言亲手给尤静娴奉了茶,规矩行礼毕,便垂手侍立一旁,一言不发。
尤静娴微微抿了一小口,方道:“有日子没见到妹妹了,妹妹身子可好?”
汤静言眉心微微一跳,这是在指责前两天她病着,自己没有去问安侍疾么?还有妹妹两个字真是,自己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比她大了十来岁,摆明了是在拿正房太太的威风压自己!汤静言心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么好说的?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一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尤静娴见状,把茶碗往桌上一放,面上依然和悦,语气却透露出一丝不善,“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汤静言磕了个头,“妾身不敢有什么意思,一切皆以夫人的意思为意思,只求夫人看在妾身平时安分守己的份儿上,给妾身一个痛快,妾身就感激不尽了。”
尤静娴本来就为又要把别的女人推上玄清的床而心里憋屈得很,见汤静言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一股怒气上来,袖子一甩,热茶便泼了汤静言一脸,“我看你是成心让我不痛快!让我不痛快的人,自己也休想痛快!”
说着尤静娴霍地起身快步走出汤静言的屋子,连枝连叶也不敢逗留,跟在尤静娴身后离开。汤静言没有说话,只是用帕子擦干净脸上的茶水,起身对已经惊呆了的丫环们说,“收拾一下。”
一切皆是自做的孽,汤静言淡淡一笑,从当年雨夜中推了那个为自己买绝育药的小丫头入井开始,自己就已经走在了通向地狱的道路上了。
夜里玄清回来的时候,尤静娴还在屋子里生闷气,玄清便宿在连琐的屋里。谁都不知道,就在这个夜里,汤静言穿戴整齐躺在床上,吞金自杀。等到下人们发现的时候,汤静言的身子都凉透了。
汤静言最初是宫里只指给玄清的侧妃,即使现在已经不领国家俸禄,但身份比寻常妾侍肯定是要高的,她这一死,少不得也要上报宗正院。玄潼事务缠身,一个侧室也劳烦不到他这个郡王,走走该走的过场,这件事本该就此了结。汤家自玄清初次削爵之后就一直和玄清保持距离,跟汤静言的联系也越来越淡,只是说起来到底是有个嫁给了先皇皇子的姑奶奶,哪怕来往早就淡了不少,在人前吹个牛皮还是算数的。如今汤静言正值壮年,身上又无恶疾,莫名其妙就自杀了,这件事让汤家人对汤静言的内疚和歉意瞬间飙升至爆表,同时也意识到,汤家跟上流社会的那点子可怜巴巴的“联系”这下是断得干干净净了。汤家无权无势的,要钱更是没有,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汤家居然在汤静言子侄辈分里选了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全部穿上重孝跑到玄清府上分两班轮流嚎哭,被拦在大门外也不打紧,围着他的府邸哭!总之就是要保证玄清府上哭声不断,誓要搞到府里闻者闹心听者吐血。
沈眉庄扶着丫鬟的手也来哭了汤静言一场,顺便有意无意地提及汤静言死前尤静娴曾去过她屋里。玄清是个不理事的,汤静言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他多珍惜人家,现在人死了,他倒是一副多情种子的样子说要找出害死汤静言的凶手了。一脸正气凛然地逼问了尤静娴几次,逼得尤静娴拿性命赌咒发誓说自己和汤静言的死无关,玄清才觉得心里舒坦了点儿,又去教连琐写字,至于府外嚎丧的那一群人,玄清直接自动屏蔽了。一开始尤静娴还因为汤静言的死忍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早晨,再次被嚎哭声惊醒尤静娴实在忍不下去了,起床换了身素净衣裳,传了司小锅来,
“最后跟他们好好说一次,他们要就这么撤了,一切好说,要是还这么不知死活,就直接去五城兵马司告他们聚众谋反!”
汤家的人也不过是仗着死者为大,耍耍无赖,撒撒心里的气儿,玄清府上最初沉默以对,他们便越发猖狂起来。如今谋反这样天大的帽子扣下来,谁也没有胆子去担这个罪名,自然都摸摸鼻子散了。尤静娴刚松了一口气,不想玄清又开始抽风,他大步流星走到尤静娴跟前,一把抓着尤静娴的手,就使出了口水狮吼功,
“汤家的人不过是因为失去了至亲之人而悲痛伤怀而已,你为什么连这最后哀悼的机会都要从他们身边夺去!莫不是你心中有鬼,果然静言的死跟你有关!”
尤静娴莫名其妙被喷了一脸口水,气得浑身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玄清见她不说话,心中更坐实了尤静娴的罪名,语气也更加不善,
“静娴,你怎么能够这么狠毒!静言她为人老实敦厚,是个很善良的女子,就算你看不惯她在你之前入府,她也从来没有妨碍到你啊!你怎么忍心下这样的狠手!静娴,你变了,你变得冷酷无情,变得如此陌生,你已经不是去年秋天我初次见到的你了!”
尤静娴看着玄清义正词严的脸,突然觉得可笑不已,她凄然一笑,
“去年秋天?爷,您忘了吗?我们初见是在乾元六年,爷开府建衙之前,母亲带着我进宫给太后太妃请安,正巧儿爷求见太后,我们母女回避不及,才碰见的爷。爷那日穿着的是竹叶青的袍子,爷对太后说,您这一生只愿意娶一个女子,爱她敬她怜她疼她。可就在您说这些话之前,钦仁太妃娘娘指着我对您说过,这是沛国公家的小娴儿,这些,您都忘了吗?”
一提起乾元六年,玄清就气不打一处来,就是在那年,自己被嫉贤妒能的皇兄强行出继,失了和母妃的母子情分,之后爵位一削再削,终日受制于苏氏那个老妇!玄清脸一黑,“我见过的女人不下万千,每一个我都要记住名姓吗?”
尤静娴如逢雷击,她甩开玄清的手,跌坐在地上,一脸绝望,
“那爷为什么还要娶我?!为什么!!”
玄清也在气头上,完全不记得去年是自己对太后说要娶尤静娴的,直接就说:
“你以为我愿意么?如果不是皇兄太后强硬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