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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女孩不解地看着他。
“我记得两年前平分决赛的时候你可是不顾身后的老师和记者冲了出来拉我去复盘。”伊角笑了一下，看来这两年的历练不仅让女孩的棋力有了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进步，连性子也得到了沉淀，没有当初那样的冲动了。
“伊角桑是在取笑沙罗吗？两年前的事我并不后悔，但是我的确是忘记顾及你的感受了。”女孩大方地承认自己当初的鲁莽，输了棋每个人的处理方式都不一样，她会迫不及待的想要马上与对方复盘找出错误，但这两年来的无数比赛让她明白到不是每个人都会跟自己一样，有些人会想先一个人静一静平复心情，或者一个人先思考棋盘上的得失。
“沙罗桑感觉真的变了很多，原来职业世界真的不一样。”伊角的眼里带着期待与向往，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努力了多少年了，在梦想实现的那一刻，他竟然产生了一种不确定的感觉。
“伊角桑也变了很多，起码在刚才的那一局里，我没有看到黑子有任何的动摇，你真的很了不起。”克服了心理障碍，他的棋同样多了一份沉稳与犀利。不是每个人都有再绕一圈从头再来的勇气，或许她能赢也不过是依仗着比他多两年来在职业世界里打滚的经验而已。想到这里，女孩忽而笑了一下：“很期待下一次能与你在正式的比赛里对上。”
如果换了是她，大概也会是一样的选择——无论未来如何，只要她还能下棋，就不可能停下追求梦想的脚步。
“我也一样，”伊角嘴角扬起，“我们复盘！”
复盘完毕，女孩在棋院门前挥手告别了伊角，刚刚迈步欲走，便听到了身后的熟悉呼喊，回头看到塔矢亮正从棋院里走了出来。
“亮君今天不是没有比赛吗？”女孩奇怪地问。
“沙罗桑今天不也没有比赛吗？是天野先生让我过来一趟，不过下个星期不是女子最强战的决赛了吗？我还以这几天沙罗桑在闭关修炼呐。”塔矢亮笑着说，女孩这几天也没有过来紫水，还以为她是想留在家里一心习棋，没想到她今天也来棋院溜达了。
“嗯，其实我是来完成两年前的一个约定，下个星期的比赛我不会输的。”女孩坚定地说，她要走得更远，就不能继续被同一个障碍绊倒，连伊角桑也已经踏入职业世界了，留在原地，她的劲敌只会变得越来越多，这里已经没有时间让她继续浪费了。
“我相信沙罗桑可以做得到。”即使对方的话听起来非常狂妄，但塔矢亮还是给予了全然的信任，他相信她的实力，不过——
“两年前的一个约定？”关于沙罗桑的事，他总是特别想要知道。
“嗯，亮君记得两年前的伊角君吗？他今年通过职业考试了，他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对手。”想起刚才的棋局，女孩唇边的浅笑也变得越来越有弧度了。
伊角吗？塔矢亮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却是没有多少印象，他再次发现自己并不是非常了解沙罗桑的交友圈子，明明她给自己的感觉一直是个性子有点疏离的人，但似乎除了他和进藤，她跟很多年轻的棋手都有一定的交集，真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
“既然在这里看到亮君，我们还是去下棋！”刚才的那一局是下得很淋漓尽致，但还是不够过瘾，“对了，你跟进藤君好像这个月也有一场比赛，是名人战第一次预选，对吗？”
“嗯，半个月之后，沙罗桑也会参加那天的比赛？”去年开始的头衔战到了现在，沙罗桑好像已经全部都阵亡了，于是今年也只能从头再来了。
“嗯，因为亮君和进藤君都在啊，只要不输得那么快的话，总有机会能与你们碰上。”因为还有各种女子头衔战的关系，她的赛事比他们要紧凑很多，甚至连停下来感受疲倦的时间也没有，连但是她非常享受这种忙碌。
“咦，不是去下棋吗？”女孩奇怪地看着面前的蛋糕店，这家蛋糕店里面的蛋糕是她的至爱，她和亮君之前也来过好几次，但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呢？记忆似乎已经是变得相当遥远了，奇怪，她真的有忙到这种程度吗？
“进去！”塔矢亮拉住女孩的手，然后推门而入。
“欢迎光临，请问两位需要什么？”笑容可掬的服务员训练有素地问。
“两份芝士蛋糕和奶茶，”无需思考，塔矢亮直接报了菜单，然后转头问似乎还还没反应过来的女孩，“沙罗桑，可以吗，还是你今天想吃点别的？”
“不，这样就好。”女孩浅浅的笑靥泛着微微意外，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她对芝士蛋糕的执着，但是他却看出来了。
待服务员走远，女孩才轻声地问：“为什么不是去下棋？”
塔矢亮的笑容依然温润如玉，却也不难发现其中的担心：“沙罗桑还是偶尔休息一下比较好，这样才能走得更远。”
闻言，女孩怔住了。
偶尔休息一下才能走得更远吗？
其实不止一个人跟她说过，自从她从韩国回来之后，不仅是棋还是性子，似乎都有了渐变沉稳的趋势，但她知道那却只是一种趋势而已，沉淀还需要相当的时间，而她却不想等待。
她曾经和爷爷谈过这件事，他也告诉她不用急于寻求各种方法突破面前的新瓶颈，让她先暂时抛开胜负心，在这些高强度的比赛里慢慢感受一下自己的棋，以及心境的变化。
但是她却没有停下来的时间，所以她只能拼命地下棋。她没有办法放下自己的胜负心，唯有不断胜利，才可以不断前进，她没有办法按捺得住每次下棋就会变得无比兴奋的心。
只是突然经亮君这么一提点，本来略显烦躁的心竟然奇异地变得渐渐平静下来，她的脑里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她所追求的胜利是不是应该换个角度去思考呢？
追求必胜没有错，只是忽略疲倦日以继夜地不停赶路就真的可以早日达到自己想要的高度吗？如果停下来休息怕被追上，那么耗尽力量之后脚下渐渐无力难道不是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吗？
安静的蛋糕店里不时传来低声的耳语，女孩才愕然发现她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难得的忙里偷闲了。一口一口地吃着香甜诱人的蛋糕，内心涌出的幸福与满足感是如此的简单，但对目前的她来说却总是难以实现。
挑战
对弈结束之后，女孩一个人走到休息室，倒了一杯热茶，拿出便携棋盘默默地打着谱，静静地等着她要等的人的到来。
“沙罗桑，我来了。”过了一会儿，进藤光出现在休息室门前，刻意压低声音地唤了她一声。
“进藤君，先喝杯茶，”看到对方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坐下，女孩很自然地帮他倒了一杯茶，然后递到他得面前：“刚才的比赛还顺利？”
“嗯，完全没有问题，只是对方迟迟不肯认输才拖了这么久。”进藤光抱怨道。
“呵呵，换了是我也不会轻易认输的。”其实那人输给进藤光一点也不冤，毕竟进藤君的实力她非常清楚，但由于他前段时间缺席了太多的比赛了，众人不仅根本不知道他得底细，而且对他本身印象就不好，这下子输了不憋屈才怪。
“对了，进藤君找我有什么事吗？”进藤昨晚特意打电话给她说今天比赛结束之后让自己等一等他。
“我想把棋谱还给你，不好意思我竟然拖了这么久。”进藤光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他本来真的只是想看看而已，但是后来却产生了一些别的想法，所以一直迟迟都未将它归还给原主人。
“其实进藤君真的不必还给我……”女孩接过棋谱随手翻开一看，声音却突然止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这——”
后面的那些笔记，不是她的。不是她的字迹，也不是她的思想。女孩一脸震惊地转头看着身边的人，这、这怎么可能？
“是沙罗桑说的，我才是佐为唯一的弟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棋了，所以你的问题，可以由我来解答。”进藤光的眼里溢满了骄傲与自信。这一个多月来，他一有空就拿着这份棋谱慢慢琢磨，对于沙罗桑用铅笔留下来所有问题，他一个一个地留下了最详细的答案。
女孩不敢置信地逐页翻看，指尖却是越发颤抖，那样的回答的确……完完全全是藤原老师的风格，翻到了最后，女孩几乎是整个人瘫背在椅背上，真的太可怕了。
“进藤君，你是我见过最天才的棋手……”女孩喃喃地说，上天到底赐予了他怎样的天分，而如今的他又只发掘出了多少？女孩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勇气去深究这个问题，难怪佐为老师会选择进藤光而不是其他人。
“沙罗桑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可以陪我一起看看我所写的这些答案有没有问题吗？”并未将女孩的说话放在心上，进藤光继续说出他的目的，毕竟在他看来，天分什么的不重要，他的围棋是佐为教的，是佐为将自己领进这个世界的，他会好好继承他的衣钵，然后实现连佐为也还没达到的神之一手。
“嗯，当然可以。”那对她来说甚至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内心恢复平静，女孩抬头看向对方：“那我们开始！”
正研究得热火朝天的两人背对着休息室门口，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有一道身影在那里停留了许久，直直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最后却只是无声地转身离开。
……
女子最强战决赛。
“没想到我们又在这里碰面了，沙罗小姐。”叶立五段笑了一下，今年年头的那一战她至今依然印象深刻。如果上一次还可以说是爆冷，那么这一次毫无疑问就是实力的体现了。
不过是一个还不足15岁的孩子而已，竟然能再一次走到这里来，走到她的面前。
“请多多指教，叶立老师。”事隔不足一年，女孩再次坐在了这个挑战席上，而这一次，她势要将从对面这个人的手上夺下头衔。
旁边的闪光灯在不断地闪烁，耀眼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而棋盘面前的两道倩影却始终优雅而从容地端坐在那里，目光沉静，羽睫轻垂却一眼未眨。
记者天野则是暗暗惊叹，经常参加重要赛事的叶立老师会有这样的表现很正常，但问题是大久保家的这个女孩子，上一次女子最强战决赛的时候还能看到她身为后辈略显放低姿态的谦逊，而如今却是神色沉静而凛然，仿佛她根本不是挑战者，而是再平等不过的对手。
而听说这孩子不知为什么，刚才似乎是气吁吁地赶到棋院的，进来幽玄之室之前还能听到她的低声轻喘，还以为多少也会对比赛产生影响，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
或许她真的能攻破叶立老师的这个关口，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竟然产生了这样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假设。
随着女孩落下了第一手黑子，天野也只能领着其他人退出了对弈室，然后向着对弈监控室走去，无论这场比赛的结果如何，直觉告诉他也不应该错过。
已经能够察觉到风中的那股咸味了，日本棋坛很快就要掀起一场滔天巨浪，毫无疑问，这女孩将会是这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员。
“咦，亮桑也来了？”打开监控室的门，天野也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其他人，“你不是应该忙着准备本因坊循环圈的事情吗？”
“我是来见证沙罗桑今天的比赛的。”塔矢亮笑了一下，然后如是回答。
不是看，而是见证。
“哈哈，难道亮桑觉得沙罗小姐会赢吗？”天野自然听出了这用词的微妙之处，于是失笑地问。
“我觉得沙罗桑会赢。”没有犹豫，表情也是再认真不过。
“哈哈，亮桑你知道吗？你和秋原九段的那一战沙罗小姐也是这样告诉我的，她说赢的人是你，然后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出了去，直到对弈结束也没再回来过了。”天野笑着说，虽然他们的论断都是那样的让人难以相信，但却足以让他的内心产生了动摇，难道那女孩真的有赢叶立老师的实力吗？如果只是他们对对方实力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程度，那上一次面前这男孩的确是赢了又该怎么解释？
“是吗？”塔矢亮的脸上同时挂着惊讶的表情，毕竟沙罗桑从来没有对他说起过这件事，他记得那天是进藤将他带到梯那边去找她的，原来沙罗桑那天是一早就来看他的比赛了，只是觉得他肯定赢了才离开监控室？想到这里，他的唇边不禁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那种信任与被信任的感觉，总能让人心情愉悦。
“说起来，如果沙罗小姐这次挑战成功，那她就将会成为日本最年轻的头衔持有者了。”天野笑了笑，如果是真的话那将是怎样轰动的一则新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孩的话，他竟然真的开始假设这种可能了。
“沙罗桑一直都狠优秀。”这些日子以来她是如何的拼命他几乎全部都看在了眼内，自从从韩国回来之后，她几乎没有休息过，比冲击职业考试的那段日子以来更加卖力，那种全力冲刺的拼劲甚至也感染了他，感染了进藤，即使她个人全然无觉。
她就是这样，从来不会后退和停留，为了追逐她所认定的对手，为了突破她的瓶颈，为了追求那高高在上的神之一手。
“黑子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妙啊，不知道沙罗小姐会怎么办呢？”看着屏幕上的对局，天野转头问塔矢亮：“亮桑觉得呢？”
“就目前来看不好说，虽然表面上黑子是落入了下风，只是上边的黑子似乎带着其他的味道。”对于棋局的讲解，塔矢一向是就事论事。
“哦，亮桑是觉得沙罗小姐会有其他暗藏的手段？”天野问，上边的黑子的确看起来怪怪的，难怪叶立老师的白子看起来也有点忌惮。
“以沙罗桑的性格来说这种可能性挺大的，不过主要还是得看叶立老师的应对。”塔矢亮说，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上边的黑子是陷阱，但他不清楚沙罗桑眼中的猎物到底有多大。
“白子竟然在这种时候引劫了？”天野难以置信地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白子的劫材还不及黑子丰富，这无疑是要将机会白白让给了对方。
“因为白子已经感觉到危机了……”只是还是慢了一步，全局的步调已经掌握在沙罗桑的手上了，这几手的转换真漂亮。
女子最强战是快棋赛，只怕走到这种地步，白子要找到脱口的方法也只能靠灵光一闪了。就目前的形势来开，黑子已经稳操胜券。
“白子竟然认输了？！”明明黑子还没完全占据上风不是吗？叶立老师竟然选择在劫败之后直接认输。
“天野先生，我一起跟过去复盘没有问题？”塔矢亮站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恭喜沙罗桑。
“当、当然没问题。”塔矢亮的话倒是提醒了他，现在可不是惊讶的时候，他必须马上赶去对弈室。
“两位辛苦了。”正当天野踏进对弈室，刚刚结束对弈的两人似乎在低声耳语着什么，亲昵得完全没有刚刚厮杀完一场的感觉。
叶立老师掩唇轻笑，像是一个慈祥温柔的长辈，而女孩则是一只手放在肚子上，脸颊通红，完全没有刚才比赛之中的那股狠劲。而旁边的几名记录人员的脸上也同样带着隐忍的笑意，这场景实在让人猜不透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信任
“沙罗桑，你到底怎么了？”两人逃至棋院之外，塔矢亮终于不解地开口询问依然拉着他往前走的女孩。
“呃，亮君陪我吃蛋糕，我快饿死了。”女孩回眸朝着对方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绯色依然未退。刚才对弈一结束，她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地叫了，声音不大不小，只是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到。当众人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愕然想起匆匆赶来的自己貌似是连早餐和午餐都没有吃，所以……当时那种情况还真是让她无地自容，还好叶立老师并没有和她计较。
其实本来她也不需要让自己那么狼狈，现在想来如果她今天早上起来没那么淡定的话估计也不至于造成如此丢脸的结局。虽然今天的比赛很重要，但早上起来的时候她依然保持着和往常比赛日一样的心态，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差点就坏在了自己的这个好心态上面去了。
早上起床，她习惯性地在梳洗完毕之后便倒一杯牛奶一边喝一边翻查自己在前一天整理过的棋谱，本来按往常的习惯应该是梳理好思路之后才开始吃早餐，最后打完谱才出发去棋院。但偏偏在她翻看棋谱的时候却灵光一闪，思路莫名地卡在了一个很微妙的地方，于是她没有犹豫马上打电话给进藤光讨论，两人一说起来就完全忘了时间，等两人的争论告一段落之后她才猛然发现原来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如果是平时的话，这个时间她早就该呆在棋院的休息室里闭目养神了。
虽然最后她还是及时在开局半个小时之前赶到，但是在落座的前一刻她依然能够听到耳边嗡嗡的声音。还以为自己会输在了这样可笑的非技术性因素之上，但在她坐下来面对棋盘和她的对手的那一刻，她却发现一切竟然奇迹般平静了下来，拈子的手没有颤抖，内心一片清明。
她能赢。这是她当时唯一的想法。
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