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这几天的牢狱生活显然也让这个女人吃了苦头,看上去虽秀美纯净,却难掩神色中的疲惫以及眸中沧桑老态,比之还在府中时憔悴许多。
“夫君,你救救君仪吧,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看在君仪是你女儿的份上。”
“七年前武安侯一案与君仪有什么关系呢,她那时不过还是个不知事的小女孩儿啊。”
“夫君,求求你,救救君仪,救救君仪吧!”
说这话时,香槿脸上终于显露出神色,那是分外的哀戚与悲婉。
沉墨白叹了一口气,“我也无能为力。”
香槿并不信,仍是苦苦哀求,“怎么会,怎么会呢,你身居高位多年,手下总有几分势力,还能保不住君仪么?”
“夫君,夫君,你救救君仪啊,她是你的女儿啊,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妇人的脸上已经是浸满泪水,坐在铺着薄被的硬木板小床头,哭的凄凄惨惨戚戚,甚至是连声音也不敢大发出声,唯恐吵醒那些昏睡过去的狱卒人犯,引来麻烦,隐忍的哭泣,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沉墨白虽然叹气,整个人却显得很平静,形容与还未入狱时不能比,但也还算白净,看不出悲伤的情绪。
不知该说是他心理素质太好呢,还是怎样,但这在一个女儿即将死去的父亲,一个即将带着全府去死的犯人身上并不正常。
他木着脸,“香槿,你也知道禾玉少时长在平阳侯府,我那时并未将他当回事,不想他精心谋划步步为营,在那时就将我手下的势力都摸了个清透,到如今我那些势力全都被他控制,他们自顾不暇,根本无法去救君仪。”
香槿嘶哑着声音喃喃,“怎么会,怎么会?不会的!”
她有些歇斯底里,整个人有几分失控,身体倾轧到沉墨白身上,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沉墨白,沉墨白!”近乎是咬牙切齿的,“你救救你的女儿啊,救救她啊,难道真的这样眼睁睁看她死?!”
沉墨白有些不耐,但仍旧压着脾气,“你放手,香槿,你能从牢里跑到我这来,控制那一干狱卒,还救不出你的女儿么?你在这逼我,不如自己去想办法,我帮不了你!”
“更何况……呵……”他忍不住嗤笑,“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女儿?”
“君仪的身份,你心知肚明。”沉墨白的语气加重。
“香槿,当初若非看在往昔情分,你又与博陵崔氏相干,我不会收留你,不会把你纳为妾室,不会在知道你蓄意接近于我之后免责于你,不会将计就计,那一夜,你我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对你已是仁至义尽!”
“至于君仪……”说到沉君仪,沉墨白的语气倒是又缓和下来,“这孩子自出生起就养在我身边,是我看着长大的,十几年的时间,不可能没有感情,父女情分有之,我也并不想君仪落得个斩首的下场,可眼下,我确是真的无能为力。”
香槿听到话,猛的抬起头来,嘴唇颤抖的厉害,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人,“你知道,你竟然知道?!” 声音因为震惊,倒抽一口冷气,她整个人停顿了两三秒,放在沉墨白喉颈间的双手,收紧又松开。
松开后,香槿整个人瘫坐在原地,眼眸空洞无神,泪水花了脸,打湿的碎发贴在脸上,原本秀美纯净的面容变的狼狈,多增几分可怜。
她忍不住双手覆住脸颊,在原地无声哽咽哭泣,泪水自指缝间流露。
沉墨白也无法,她还能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君仪去送死么?
匆忙间被官兵扣押,她种养的蛊大部分都留在府内,身上带的这些就只够今夜控制这些狱卒一时半刻,她能来找沉墨白,可是又怎么可能带着女儿从这重重包围的天牢中突出呢?
更何况逃出去,便成逃犯,还要忍受无休止的追捕,她又怎么忍心让君仪过那样颠沛流离,失所无安的日子。
她的女儿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娇宠着长大,无忧无虑。
沉墨白沉默的看着身边哭泣的女人,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这样的立场,又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她呢。
香槿自己哭了会子冷静下来,她的时间不多,蛊虫的控制时间有限。
她抬起头,那是一双近乎于黑色的幽碧瞳眸,被泪水洗礼过愈发透澈,在昏暗的牢房看起来有些诡异,直视沉墨白。
两人的眼睛对视,“你当年查过我的身份?”
沉墨白没有否认,“是,我确实查过你。”
“你当初和绮彤同辈的一个崔家子弟牵连甚深,我记得那人似乎是叫崔明喆,乃是我恩师一位堂兄的孩子,他身体一向康健却在后来二十余岁时年纪轻轻便命丧黄泉。”
“我曾在崔家见过你几面,印象最深的却是后来绮彤生产时……是你给孩子接生的。”
香槿听着,眼前卷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
“你混进我府上时,在被一批人追杀,我查过去,查到半路却失了线索。”
“所有有关你的调查最后都是无疾而终,你的事最多只能追溯到你十几岁的时候,再往前,你生在何地,来自何处却一无所踪。”
“你究竟是谁?”
沉墨白问出了这个早在十几年前他就想知道的问题。
香槿撇过头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轻轻道了一声,“我走了。”
话毕,她便跟着那先头领着她来的狱卒离去,牢房的门被再次锁上。
沉墨白倒也无所谓,他已经是死到临头,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人,有些事对他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香槿回到原来关押自己的牢房,沉君仪安静的睡在床榻上,她看着自己的孩子,不由得温柔了眉眼,轻轻抚过女孩儿的面容,又替她掖了掖被窝。
娘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那双幽碧色近乎于墨的眼睛划过暗光,心中自有想法。
对于狱卒等人的控制,香槿在回到牢房后就解除去。
夜里安安静静,那些人昏睡在原地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
第二日醒来也只道是困倦过头瞌睡过去。
秦玉成自那日与沉君露圆房以来,两人这几日,夜夜笙箫不断。
初尝情爱滋味的新婚夫妻,一时还贪恋着那欢爱间带来的畅快感觉。
虽则秦玉成白日里大半时间都不在府内,沉君露一个人在府里晃荡来晃荡去,时不时找些事情,消磨时光,等傍晚人回来了,小夫妻又甜甜蜜蜜,你侬我侬,好的蜜里调油似的。
日子这么过着,沉君露倒也在府里待的住,真的没有出府去。
到距离那日后的第九日,秦玉成去了天牢。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秦玉成来了,在临刑的前一天,看望这个于他有灭门之仇的人。
他看到沉墨白的时候,对方脸上很平静,完全没有死刑犯在即将直面死亡时的慌张恐惧。
褪去华府衣衫,前面的这个男人穿着一身白色囚服,不再像从前一样精神,头发比之上次见面时,又要杂乱许多,显出些的狼狈和不堪。
沉墨白也看到他,两人双眼对视,事已至此,秦玉成想要问问这个男人,“你后悔么?”
他想他应该后悔的,如果当初他不害武安侯府,也不会沦落至此。
那个男人却缓缓张口,他说,“我不后悔。”平静的面容没有被惊起一丝的波澜。
☆、第五十七章
不后悔!秦玉成袖袍之下的手倏然握紧,眼眸闭了闭,再睁开,忍下翻滚的情绪,“你……为什么?”
当初父亲与他同是师出崔家,两人自微末时候相识,学在一处长在一处,父亲视他为兄弟,从来待他不薄。
甚至武安侯一案案发前,两家也时常往来,关系一直是不错的。
当初秦烨霖想不明,崔绮彤想不明,朝中上下许多人都没有想到。
世人只道人心不古,世态炎凉。
秦玉成这一句为什么,是他的疑惑,也是替他已逝的父亲相问。
“为什么?”沉墨白顿了顿,心中思绪万千,清润平静的眸子染上迷离,仿佛沉浮进那久远的时光,“玉成,便与你说说我这一辈的事,当年……”
一字一句,所有的话语没有太多的起伏,可秦玉成终于知道了是为什么,为什么。
当年沉墨白与秦烨霖同时拜入崔氏兄弟门下,一同前往博陵,一待六年。
沉墨白出身寒门,生活清苦,那时寄居人下,总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学业上更是极其刻苦,生怕落得不好。
即使如此,他一个寒门子弟在身为当世大族的崔家仍是有些格格不入,他一身清白棉衣在一众绫罗绸缎的公子少爷间,唯一能比过人家的大概也只有脑袋里的学识。
幸而崔家家风极好,倒没什么人挖苦嘲笑,莫欺少年穷,也不欺少年穷,博陵崔氏能成为当世大族,不是没有缘由的,绝非仅靠崔同睿和崔同甫两人。
也因此,崔家欣赏沉墨白的人其实也不少。
但有欣赏的人也有看不惯的人,崔家家风再好也不可能普及府宅上上下下所有人。
沉墨白初来乍到时是受过欺负的,他一个穷弱书生,也只能忍着。
倒是秦烨霖,他虽则出身也不高,但生得人高马大,一身体格强健的很,学得又是武,脑瓜子也还比常人聪敏几分,在崔家府宅却是无人会欺,无人敢欺。
他为人仗义爽朗,因与沉墨白同来此处,兄弟门生,素日闲暇便爱来找沉墨白,日子久了便成朋友。
在后来晓得好友竟有人欺,秦烨霖气愤,拳脚一伸,去帮人找回场子。
后来崔同睿也晓得了,面上不说,暗地里却去将欺人的那几个逐一敲打。
再后来就没人敢欺沉墨白。
沉墨白始终是那样,听课的时候最是认真,勤奋努力,安分守己,隐忍沉默。
可他那时候就想,他要权势,要身居高位,要不尽钱财,要这天下人再不敢欺他,辱他,笑他!他再不过那清贫困苦被人视作蝼蚁践踏在脚底的生活!
但在别人眼里,纯白清朗又温和润泽的少年人,有着极好的脾性,有着极好的学识,还有一片光明的前景,像上好的白玉一样,也就少不得惹得女儿家们一颗颗痴心就挂到了他身上。
被挂了许许多多颗女儿家痴心的沉墨白却已经将自己的一颗痴心送了出去。
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挂在他身上一众女儿家痴心,却独独没有那人的,沉墨白是那落花,他喜欢的姑娘却是那流水。
他喜欢的姑娘啊,一颗痴心挂在别人身上,她已有自己喜欢的人,却并不喜欢沉墨白。
心间人乃是恩师独女,崔绮彤。
崔绮彤,就似此名,鲜妍绮丽,若赤朱丹彤。
这样的女子,只是一眼,便消得能在任何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见过,就再难忘记。
沉墨白初见到崔绮彤,也被这惊艳的容貌晃了眼,留下个忘不去的印象。
犹记得那时,她一袭黄衫裙,姝丽容色若明艳桃李,魅极又媚极,却有一双清瞳。
直直冲进他的眼。
那双清瞳的主人问他,“你就是爹爹收的学生么?”
他第一次与这样好看的姑娘家说话,拘谨的紧,甚至白皙的面色都微微透了红,张口回答,“是,是的。”连话语也带上几分震颤。
崔绮彤难免又是一笑,“我听爹爹说过你的名字,你年长我些许年岁,日后我便唤你沉哥哥好了。”
“沉哥哥,我呢,叫崔绮彤,绮丽的绮,彤云的彤。”
那笑声清脆,叮铃叮当,好像是摇晃的铃铛,不止是听在耳里,也被他记在脑海。
拘谨的少年却只得是干巴巴的回了一句,“崔,崔小姐。”
又惹来一阵笑。
之后在崔宅受教,时日旷久。
要被欺时,也曾遇这女子几次相劝相帮,免得他几遭苦难,他也就自然而然的对这姑娘升起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心思。
最开始是念着她,挂着她,到后来,他反应过来,清楚自己思慕的心思,真正将人放在了心尖尖。
只是虽则如此,这份感情却被一直藏匿,莫敢表露。
他爱,就像开在阴暗地的落新妇,爱在最心底。
掩饰的太好,以至于谁也不曾发觉。
崔同睿与崔同甫虽为兄弟却并不居在一处,但住处相近,时常往来。
崔绮彤与崔同甫的女儿崔霁语也自幼相识,乃是闺中好友。
两家女儿常在一起小聚。
这日你邀我来此,那日我邀你来此。
天长日久,就连沉墨白和秦烨霖也熟悉了两个姑娘。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是好性儿的少年郎和女儿家,一不小心便惹了相思。
却是秦烨霖欢喜上崔绮彤,崔霁语欢喜上沉墨白。
错了,乱了。
沉墨白面上不显,还是那个温润清朗的少年人,心却渐渐变化。
对于秦烨霖,沉墨白于之有友人间的情谊也有兄弟间的情谊。
只是这份情谊却被心头的嫉妒,怨恨盖过。
凭何?!凭何他爱的姑娘爱的却不是他,而是秦烨霖?!
凭何?!明明他才是最先认识崔绮彤的那个,他才该是她的选择!
求而不得的苦痛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不去,不肯消散,越积越深。
他却也无法做什么。
情谊总还是占据上风。
于是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姑娘和他在博陵在此间世上可以说是唯一的好友愈走愈近。
而他自己面对崔霁语,面对她对他的爱慕,她对他的照拂,在最开始犹豫过后,终于也是没有拒绝。
后来秦烨霖与沉墨白学成,入仕,在官场上节节攀高,代替原来的崔氏兄弟分别成为朝中文武一把手。
也各自娶妻,秦烨霖娶崔绮彤,沉墨白娶崔霁语。
沉墨白娶崔霁语便又得岳丈崔同甫的帮助,在朝堂混的越发如鱼得水。
大概是出于对崔霁语的愧疚,他对自己这个妻子很好,除却无法回应的感情,待她极好。
崔霁语虽是将军之女但因在博陵崔氏宅族中待的时日更长,被教养的更像是世家大族的贵女,知琴棋书画,通人情礼数,也是一个真正温柔的人。
她短暂的一生,在所有人的记忆里都是一个温柔的女子,温柔又美好。
秦烨霖娶了崔绮彤,也得到外家相助,但他升官靠的更多的是自身,战场屡立战功,以迅猛之速极快爬升。
到最后成为平定乱世的大将军之一,更是封侯授爵,成为武安侯。
原本还算平起平坐的沉墨白和秦烨霖,立时,天平平衡不再,秦烨霖压过沉墨白一头。
府内府外朝中上下王城百姓,甚至是这大魏朝上下都在谈论秦烨霖。
论他也论到他,人们将他们,同是师出崔氏的兄弟门生做比,总说都好都好,也说沉墨白此人终归还是不及秦烨霖些。
彼时他已是朝中大员,但听到这些民间的风言风语时,却到底意难平。
沉墨白自问半分没有及不上秦烨霖的,却是心爱之人也不爱他,权势上竟也不及此人。
凭何?!
凭何?!
他也不过一介武夫,凭何就爬到他头上!
再看到府中还是个小不点的沉君露,这孩子的容貌,像了她娘亲七分,却还有三分像他的父亲。
便是这三分看在他眼里,叫他内心更加窝火。
得不到,他得不到的,他秦烨霖又凭什么得到!
毁掉!毁掉!毁掉!
这念头在心里一升起,再难放下。
但终归,沉墨白又想起从前情谊,表面与秦家任旧维持交好,秦烨霖受封,他自然也上门去恭贺,好似真的真心也为他高兴极。
暗地里,沉墨白却开始筹谋部署。
他位极人臣,谋划多年,秦烨霖对他更无设防,在因旧时情谊犹豫许久后,最后那一丝不忍终于也被消磨在时光中。
于是武安侯府上下满门抄斩,蒙冤受死,沉墨白却踏着这累累尸骨更上一层。
沉墨白大概永远不会知道的是,其实最开始崔绮彤喜欢的人是他。
那时候,她喜欢这个纯白清朗的少年郎,逗一逗总是能惹得她欢欣极,尤其喜欢一声一声沉哥哥的唤他,甚而于动了心。
可沉墨白看起来始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在她面前会脸红会拘谨,只是除此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喜欢,他不喜欢她。
崔绮彤曾给过许多暗示,沉墨白却始终没有回,唯一一次回应却是拒绝。
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是会累的,是会被消磨的,恰恰在那个时候,崔绮彤又碰上了秦烨霖。
那人把自己的感情摆在明面上,生怕别人不知道样,没羞没臊的追求姑娘家,一点不带含蓄。
崔绮彤最后便被这份热情给融化了。
说到底,沉墨白何以求不得崔绮彤的感情,是他少年时心底的自卑,以致不敢表露情感,将他的那份欢喜藏的太深,才会把心间的姑娘越推越远。
是什么时候,当初那个纯白温润的少年消失了,不见了,变成如今这般了呢?
这是崔绮彤在死前余光瞥见沉墨白时最后的叹息。
秦玉成有些浑浑噩噩的回到府邸,看到沉君露,精神才好些。
他忍不住抱住妻子,头埋在对方颈窝间。
就因为,就因为这样的理由,要他秦家上下都送命!想起当初,秦玉成的心一抽一抽的难受,一阵一阵钝痛,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利刃一刀一刀不停在割他的心。
延祚四十二年 ,八月二十七日,平阳侯府上下于刑场行刑,满门抄斩。
有一件事,沉墨白没有告诉秦玉成。
当初,崔绮彤与崔霁语怀孕相隔时日不过几日,后来生产之日更是好巧不巧的凑在了同一天,前后仅仅相差几个时辰。
姐妹俩生产的那一日,恰好聚在一处,两家邻近,崔绮彤便到沉府找崔霁语,她惯来更活泼好动些,闲不住,就算孕期,临近生产也是如此,秦烨霖这一日又恰被派出去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