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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雪-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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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理由不能啊?”我自问:有多少信心?
不知过了多久,欣宜不再说话,甚至起了轻轻的鼾声。我却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盯着冰冷的黑暗,想着欣宜的问话。
我们能活着下山吗?
这几日来,太多的不可思议。气象预报未能预报出的暴风雪我们固然无法控制,但人的失踪和死亡呢?最糟糕的是在我记忆里,和这些失踪和死亡相关的都是一个个片段和若有若无的关联,但远远不成线索。
不行!不能一直这样蒙在鼓里。
“那兰,你还醒着?”谷伊扬忽然开口。
我说:“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木屋?你是不是可以坦白白天犹豫不肯吐露的真相?”
谷伊扬一叹:“原谅我,当时……没感到事态会这么严重。”
“为了生存,我们必须开诚布公,有人要杀我们,对不对?猞猁只是他们的凶器之一,我们的危险远没有过去,对不对?”我问道。
“我要是真知道这些,怎么会让局面失控?但有一点我知道,一定是和我租那个木屋有关,一定是和石薇和安晓的死有关。”黑暗中传来他挪动的声音,他在向我靠近,“先告诉你,到这里来‘度假’的源起。
“你已经知道,我的确不相信安晓是自杀,就像当初安晓不相信石薇是自杀,所以我开始仔细回忆我所知道的一切。当安晓从植物人状态脱离,开始对外界有反应到住进医院后,每次我去看她,为了刺激她的感知,有助于她尽快恢复,我都会和她做一个游戏。这是北京一位神经科大夫教我的一种康复技能,做法其实很简单:我一字一字地说一句话,也就是问她一个问题,然后告诉她,你努力回答,能张开嘴最好,不用担心我是否会听得见。最开始,都是极简单的问题,比如你叫什么?你多大了?你喜欢听谁的歌?最初,她连听懂我的问题都很艰难,更不用说有意识地去回答。但慢慢的,从她眼睛里可以看出,她完全听懂了我的问题,并且在想、在思考、在努力寻找答案,甚至在努力回答。所以那时候如果有人在沈阳医大二院看见我的情形,必定是我在病房里,和她说两句话,然后将耳朵贴在她的嘴边。
“有一天……那个时候她已经好转了很多,已经在家休养了,我终于问了那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有没有人害你?我还清楚记得,她原本平静祥和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恐惧,她的胸口起伏不定,显然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问题的能力,是我太冒失了。我当时吓得不行,连声道歉。随后,她的目光一片迷茫,我猜,如果她上吊是被害,她自己也不一定会记得具体的经过,也不一定知道谁是凶手。
“又过了一阵子,有一天我去看她,她看上去恢复得更好了,已经可以坐起身靠在床头,可以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我先是问她一个极简单的问题,吃过饭了吗,她用那种轻得无法辨识的声音回答说,吃过了,我当时很激动,因为那是第一次,她能发出哪怕是极轻微的声音。那是里程碑的一天,记得我当时就给在沈阳负责治疗她的医生打了电话。她那天的眼神特别殷切,好像很想跟我说什么,我问她最近在想什么,她开始回答,只发出了一个音,一个字,我怎么也没想到,那竟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个字。”谷伊扬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伸出手,黑暗中触到了他的臂膀。我轻轻握了握,不知隔着厚厚的棉衣他是否能感觉。
安晓说的那最后一个字,一定是今日这一切的起源。
过了一阵,谷伊扬说:“那是个‘花’的音。”
“花?”
“我最初以为,她说的是花,鲜花,因为我一直知道她很喜欢看美丽的花——大概很多女孩子都喜欢的,所以也没在意,只是想,下回来看她,一定给她带一束灿烂的玫瑰花,完全没有想到,那竟是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那个周末过后,我回北京才两天,就听说她割腕自杀!我刚接到消息的时候,人彻底要疯了,我赶回县里——安晓家那时候已经搬到县里了——我找了公安局里认识的人,告诉他们,一定要查清楚,安晓不可能是自杀。可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他杀,毕竟那时候安晓已经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拿起剪刀不成问题,现场也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她这几年来,一直卧床,当然也不会得罪招惹任何人。
“从此,我抱定了安晓是被害的观点,开始打算自己揭示真相。但线索呢?我没有任何线索!安晓开始恢复后,进展缓慢,直到上回见面,她也只能够说出几个简单的字。我开始思考,‘花’字和她的死会有什么关联。当然我苦思冥想后还是找不到任何线索。
“想了很长时间,我开始将安晓的死和石薇的死联系在一起考虑。毕竟安晓最初的上吊,就是在石薇上吊的那个木屋,她们俩生前又是好朋友。可是石薇上吊也早就被定为自杀,也没有任何线索。唯一的可能,是一些心理学家的解释,安晓自杀,是受了好朋友石薇自杀的影响,一种心理暗示什么的。
“我就这么苦苦地想,终于有一天,我忽然感受到一个可能的方向:孤立地看,安晓说的‘花’字毫无意义,但和石薇联系起来看,却有了些意义——石薇是我们中学的艺术尖子生,一直准备报考美院的,石薇的特长是画画!安晓生前说的那个‘花’字,会不会是‘画’呢?这只是个假设,但事实证明,这个假设,把我带到了这里。”
谷伊扬不再说话,我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眼前一亮,他打开了手电,照着一张展开的纸,显然他一直随身携带着,“你看这张,看出什么没有?”
我凑上前仔细看去,是一幅景物速写。看得出,画者很有功底,线条流畅坚定,如果要我冒充笔迹专家,我会猜画者很有自信很有主见。画面的最前方是座黑色的木屋,一定是传说中的小黑屋;木屋裹在数株参天松树中,后面是山坡和更多的松树;在画面的最远处还有一座白色的木屋,在森林中若隐若现!
“黑色木屋是石薇和安晓上吊的木屋?就是我们租的别墅?白色木屋,难道就是这儿?就是这间木屋?这是石薇画的?”我惊叹。
谷伊扬说:“安晓去世后,我得到她父母的允许,在她的房间里整理遗物。这张画,夹在安晓的一个相册里,相册的那一页都是安晓和石薇的合影。所以我猜,这画是石薇的作品。我后来问过石薇父母而得知,安晓曾经去石家整理过石薇的遗物!估计安晓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在整理遗物的过程中,寻找线索。
“开始,我对这幅画也并没有太在意,安晓收藏已故好友的一幅画,很正常,即便是关于‘小黑屋’的,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石薇吊死在那里,而且我们三个在少年时期的那一次‘探险’历历在目,石薇印象深刻,画一幅画也合情合理。我甚至没有在意那个白色的小屋,因为我知道山林里这样的木屋不止一二。但我后来又想到,石薇和安晓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听她们讲起过从小学开始,她们就经常通过画画来传送信息,比如说,上课传纸条,怕被老师和别的同学看见发现她们的小秘密,她们就不写任何字,只是通过画画来描述小秘密,课间休息去玩跳绳还是踢毽子、放学后到谁家做功课,诸如此类都用画画表达。到中学,更会用画画来打趣某些男生。所以,会不会这幅画正是石薇留给安晓的一个秘密呢?有一天,我又拿出来这幅画仔细研究,终于发现了一个疑点。”
谷伊扬伸出食指点在黑色木屋的背面,向上蜿蜒曲折地勾画,我终于看清,在素描的众多不同方向的铅笔线间有一条细细的不间断的铅笔线,从“小黑屋”一直连接到白色小屋。
我低呼:“这不只是张风景速写,这是张地图!”
“我也得出了这个结论,于是猜测,石薇和安晓的死会不会和黑木屋和白木屋二者相关。我得知‘小黑屋’已经被改造成别墅,就抽了一个周末到这里来实地考察,却发现,这间白色木屋还保留着!但是我在这幢小木屋里里外外仔细寻找,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后来我想平日这里偶尔也会有工作人员进出,看到我,会觉得我鬼鬼祟祟,于是我想了这个现在看来很笨的主意,租下了‘小黑屋’原址改建后的别墅,然后在这段‘度假’的时间里仔细研究这座白色木屋。因为白日里怕撞见人,刚来的那两天,我每天晚上至少用两个小时,在这里翻找。比如这地窖里,几乎每一寸我都摸过了,什么都没发现。这几天,尤其成露失踪后,我感觉我整天就是在和坚硬的墙壁、天衣无缝的木板怄气干架,而且总是一败涂地。”
我说:“难怪你带了这么大一个高功率的手电,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这样受过刺激的人才会随身带手电。”自从脱身于昭阳湖“五尸案”,那兰生活小百科的第一条就改写为:永远带一个手电在身边。
谷伊扬微微惊讶,“看来你观察得很仔细……当然,也没什么奇怪的,你一直是那种喜欢静静观察而不轻信的人,难怪罗立凡被杀,你也怀疑过我。”
我说:“我怀疑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我想了想,还是给他举了个例子,“也许你不知道,成露失踪的那个晚上,我梦游过,甚至爬上了阁楼。所以,我没法百分之百证实自己的神志清醒。”
“梦游?你自己又怎么会知道?”
“欣宜和简自远都看见了。”我叹道,“欣宜说我刚才在和成露说话,我也一点都不知道,肯定是在做梦。”
谷伊扬犹豫了一下,说:“你和成露说话,我也听见了。”
34.头顶上的脚步声
我惊问:“看来,是真的?天哪,难道,成露真的在附近?这怎么可能!”我不由自主掩住了欣宜的耳朵,生怕她听见。
谷伊扬说:“开什么玩笑,我们刚才看过了,根本没有成露的影子。”
“那我在和谁说话?那你怎么可能听见成露的声音?”
“你不会忘了安晓深信的那个传说吧?在这个古怪的山林里,在适当的场合,你会看见死去的人……”
我沉声打断道:“你胡说!谁说我表姐已经死了?”
“那你怎么解释,她这么久不见踪影?这样的天气里,如果她流落在外,还会有多少生机?还有,你怎么解释,安晓去小黑屋见石薇的‘鬼魂’,自己也险些吊死?”
“难道说……”我彻底迷惑了。
“会不会是刚才你的确是在梦里见到了她,和她说话?就像古代小说里的‘托梦’。”
“你单田芳老爷爷的评书听太多了。”我抗议道。
谷伊扬说:“那你努力回忆一下,你的梦里,有没有在和成露对话?”
我不作声了,沉吟良久才说:“真的记不太清了,现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只有一个字,好像是梦里听来的,‘冷’,她说,冷……还有,我想起来了,她还说,死……报仇,她说她会报仇,向害死她的人报仇!”我不停打着冷战:“难道……难道她真的被害了!她要向谁报仇?”
谷伊扬也沉默了片刻,显然在苦苦思考:“或许,她是说,她已经报了仇。”
我又一惊:“罗立凡!你是说,罗立凡的死,是成露干的?是罗立凡害死了成露?成露化身厉鬼,杀了罗立凡?你不觉得这有点太荒唐?”
“我宁可相信一个更好的解释,但我们不是没有吗?罗立凡一个汉子,怎么说死就死了呢?如果不去信那些荒唐的解释,那凶手就是我们中的一个了?谁又和罗立凡有那样的深仇大恨,去杀他呢?我现在想想,也就只有一个可能,罗立凡害了成露,成露阴魂不散,报仇杀了罗立凡。至少,成露的鬼魂认为罗立凡是杀害自己的凶手,她会向所有怀疑杀害她的人报仇……”谷伊扬的声音里,是不是也有些颤抖?
我捂着嘴说:“太可怕了,世上难道真的会有鬼、阴魂……”
谷伊扬轻声说:“我本来也不信的,但这两天发生的事,还有发生在石薇和安晓身上的事,让我感觉不得不信,冥冥之中……”
话只说了一半,噎住了,因为头顶上的不远处,“吱”的一声,木屋门被推开了。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
又是“吱”的一声,接着是关门声。
然后是脚步声,咚,咚,皮靴,更像是厚重的滑雪靴。
身边的欣宜颤动了一下,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
脚步声缓慢,咚,咚,来人显然在木屋内缓缓踱步。
或许在仔细检查,有没有外来者的痕迹。
心跳飞速,脑中却似被冰冻,我这时只冒出一个念头:刚才,幸亏将滑雪板和滑雪杆收下了地窖,用一把笤帚将我们踩进来的雪扫出了门外,又用一根拖把将地上湿湿的脚印抹去。
但我们怕什么呢?我们没有做任何亏心之事,在躲什么呢?会不会来的只是一位像张琴那样没来得及下山的工作人员?说不定,会给我们带来好运,给我们提供温饱,甚至帮我们下山。为什么这个人的出现会让我们集体战栗?
因为我们已经不相信,不相信好运,不相信发生在身边的这些厄运都是偶然。
当然,还有像简自远这样的家伙,居然轻声问:“要不要试着跟他联系一下,说不定……”
谷伊扬打断道:“说不定让两条猞猁陪你玩玩?”
简自远不再多说了,敛声屏气。
而脚步声,已经到了木屋的最里面,停在了地窖的入口外。
时间被寒冷凝结,焦虑的心在接受无止境的折磨。
欣宜的手紧抓着我,颤抖不止。我真担心她会承受不了,随时都哭叫起来。
脚步声终于又响起来,踱离了地窖的入口。
时间被寒冷凝结,焦虑的心在接受无止境的折磨。
欣宜的手紧抓着我,颤抖不止。我真担心她会承受不了,随时都哭叫起来。
脚步声终于又响起来,踱离了地窖的入口。
来人,不管是谁,会不会看出我们在这里?或者,曾来过?我庆幸自己跳下地窖前做了那些准备,但这足够抵挡住他的猜疑吗?
他,或者她,是谁?
只能说明一点,这个人对这山林一定熟极了,才会在这深夜里的雪中穿行。
什么时间了?真的还是深夜吗?
脚步声又回到了地窖入口!停住了。
欣宜颤抖得更剧烈了,我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要害怕,我们有四个人,他只有一个,又能怎么样?”
真的只有一个人来吗?
过了足足有两分钟,脚步声才又响起,仿佛来人经过了长时间思考,最终还是觉得不值得弯腰拉起地窖口的盖板。
脚步声在头顶又盘桓了一阵,“吱”的门响,然后是门被重重拉上。
“什么人……”简自远刚开口,就被谷伊扬扑上去捂住了嘴。
谁也无法确定,来人是不是已经走了,开门关门后,他可能仍留原地,守在门口。
外面传来了一阵口哨声,吹着不知是什么调调,看来无论是谁,心情肯定比我们这几个地窖客的要好很多。口哨声渐渐远去,我说:“我们要离开这儿。”
“离开了,去哪里呢?”简自远问,“我倒是觉得四个人在这里挤一挤,还挺暖和的。”
欣宜怒道:“你要是觉得四个人一天吃喝拉撒都在这个小地窖里挺温馨,你就一直待在这儿吧,我同意那兰说的,快点儿离开这里。”
谷伊扬说:“希望暂时不会有人再来了。”
“我看,不久就会有人再来,而且,来的肯定不止一个人。”我说。
简自远问道:“你又在瞎猜了。”
“咱们等会儿上去后你就会发现,我虽然打扫了木屋的地面,虽然收拾走了滑雪板和滑雪杆,但是如果来人有那么点侦查经验,看看湿湿的地面,就不会完全排除我们的到来。他在地窖外犹豫了一阵,一定在想,下面可能不止一个人,他不一定有胜算,更不想暴露他的嘴脸,所以最后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地走了。”
简自远叫起来:“所以说我们刚才太示弱了!我们有四个人,为什么不冲上去和他打个照面?互相认识认识?有什么可怕的?”
谷伊扬说:“很简单,因为我们也无法确证,屋外是不是有他的同伙,他是不是带了三条猞猁过来。他手里是不是有凶器。”
我说:“等他再次回来,肯定会做好充分准备。所以我们必须离开。我们可以商量下一步怎么走,基本上是三个选择,一是去寻找另外的别墅,一是沿着他的脚印或者滑雪板的轨迹找到他们,一是回我们的那套别墅。”
地窖里静下来,片刻后,简自远先说:“这三个选择都很烂,都很不安全。”
“你的建议呢?除了死守在这儿。”我问道。
简自远无语。
谷伊扬说:“从风险看,去跟踪那个神秘来客好像最大。”
我说:“的确是很危险,但好处是有可能让真相大白,而且,知己知彼。”
“那姑娘兵法纯熟,佩服佩服。”简自远冷笑说。
“问题是,我猜那人多半不是徒步走过来的,如果要跟踪,可能就得伊扬和欣宜滑雪跟过去。这就意味着,我们要被迫分开。”我感觉到欣宜的身躯微颤。
果然,欣宜说:“不行不行,我们决不能分开。”
谷伊扬说:“那肯定行不通了……而回我们的别墅也有很大危险,猞猁可能还等着我们。”
“我觉得,猞猁的出现是针对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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