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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小念啊,又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家么?”小念抬起头,看见邻居刘奶奶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嗯,刘奶奶,阿娘一早就出去了。”他点点头,低声说道。
“那去我家吃饭吧,我和我老伴儿也吃不了那么多。”刘奶奶说着,很慈祥的样子。
“可是……”小念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
“诶呀,还可是什么啊,”刘奶奶笑着说“快走吧,你再想想,饭菜都凉了。”
“嗯……”小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由刘奶奶拉着走了。
从那以后,他就经常去两位老人家里。
想想自己父亲早亡,为了养活他们母子俩,平常母亲白天又很少在家,村中的小孩子因为他的腿稍微有点跛,不愿意带着他玩。后来一直是这两位邻居老人陪着他聊天解闷,时不时还逗着他玩。可以说是这世上跟他感情最亲的人了。
但是现在……
冷冰儿看着泪流满面的小孩,解下左左手腕子上系着的白绫,那孩子眼中滴落的泪珠在即将落地之时幻化成一条晶莹的白丝线,汇到那块白绫上。
从这孩童纯净至极的眼眸,可以看到这忘年之交对他而言,有多么弥足珍贵。
这是那凝泪帕所得的第一束晶莹丝线。
第十六章 凝泪帕(三)
不远处,一座小小的茅草屋映入眼帘,从外面看过去,就已经感受到了那屋子破败感,屋内更是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然而却有一个极其美丽优雅的绿衣女子站在屋内,她的身子显得很单薄,颦眉看着颓然坐在床上的男子。
“你真的要赶我走。”那女子直直地看着衣衫破旧的男子说道,声音有些颤抖。
她不能相信,也不想相信这个一直以来对自己关心有加,言语温和的男子竟然说出那样冷冰冰的话。他现在真的……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累赘么……
“嗯。你赶紧走吧。”那男子看也不看她,冷冷地说。
一点温度都没有的语气,一点温度都没有的表情。那样的他,就像是冬日里萧索的风,不能给她丝毫暖意。她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一般,刺骨的寒流瞬间包围、淹没了她。
“为什么。”那女子依旧不死心,站着一动不动。
在几乎要把全身血液冻结的沉默中,她最后开了口,不想就这样走。
“我厌倦了,我告诉过你很多遍了,我不想再说了,”男子显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摆了摆头“你还没听够么。你还没听懂么。”
他说他厌倦了……厌倦了……那个曾经温言软语哄着她逗着她的人到哪里去了,那个曾经为她遮风挡雨让她勇敢的面对一切的人到哪里去了,那个让她可以为了他无怨无悔的离家出走浪迹天涯的人到哪里去了。
他不见了,那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又是谁。
“你……”泪水滑落,女子咬着嘴唇说道“好,我走。你别后悔。”
眼泪砸在地上,也砸在她心中,发出破碎的声响。既然你都不是你了,那我还何必苦苦哀求不愿放手。
男子没有再说话,那女子狠狠的转过身去,离开了这座曾经盛满他们快乐的小屋。
还记得,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柳树舒展开黄绿嫩叶的枝条,在微微拂动的春风中轻柔的摇着,翠绿衣衫的美丽女子站在其中,像出尘的仙女一般。
“我们去对岸看看吧,他们说那边桃花都开了,很漂亮的。”男子站在一旁,看着身边的女子说道。
“你来追我啊,追到了,我就跟你去对岸看桃花。”那个女子转了转眼珠,咯咯的笑着,跑在自己前面,发梢拂过柳树的枝条。
“好啊,那我可来了。”男子说着,跟在她身后,有些虚张声势地叫道。
两个一跑一追的身影沐浴着春天的柔暖阳光,欢乐的笑声将整个山林都染上了独属于春天的活力。
“哎,那是……”男子的目光突然定住了,然后脸上浮现出一种惊喜的表情。
“什么啊……”女子站住了,疑惑的看着男子。
“你回头看。”随着男子的话音,她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粉色。纷繁的桃花在春日阳光中开的格外漂亮。一朵挨着一朵,就像一片朝霞。
他们并肩看着这片桃花,一时间,天地间仿佛连吹过的风都是暖的。
“原来,要看桃花,并不一定要去对岸。”男子感叹地说道。
“就像是有时你觉得幸福在很远的地方,要去跋山涉水的寻找,”女子扭过脸来,对他笑了“但其实,它就在你身边。”
他愣愣地看着她有些泛红的脸颊,只觉得她比这满眼的桃花还要美上千百分。
春日迟迟,时光静静流淌,只愿,有你陪在我身旁。
“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夏天刚过的一天,男子疑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背着包裹笑靥如花的女子。
“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啊,我家里又不同意,我就自己跑出来啦,你说你愿不愿意嘛,”女子一脸俏皮模样的看着他“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走了。”
“怎么会不愿意呢……”男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不会让你走的……”
“那我这辈子啊……就跟定你了。”那个翠绿衣衫的女子笑嘻嘻地对他说。
“好啊……”男子宠溺地揽过她的肩“我家可是很穷啊,你大小姐不怕受苦么……”
“有什么的嘛……”女子娇嗔地说道“要是只剩下一碗粥,就你半碗,我半碗。再说啦,我吃的又不多,还担心我饿死啊。”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耳边是女子喃喃自语一般的声音:“跟着你,我什么都不怕,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假如不是这场持久的旱灾,假如没有这场饥荒。
男子抬起头,渐渐模糊的视野中,已经没有了她的影子。他从口袋里拿出地主老爷让随从交给他的那封信,再也抑制不住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薄脆的纸上。
“你要是能说服我女儿离开你,我就允许她回到家里。这样她才能过本来就属于她的生活。这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信上如是写道。
第十六章 凝泪帕(四)
“假如我还有哪怕一点点可以让你不受苦的资本,又怎么会赶你走……”眼泪无助地滑落,在他的视野外化成晶莹的丝线,飞出了窗外。
小屋外,遥遥而立的冷冰儿看着那一束新添的丝线,暗暗叹了口气。
日落天将晚,阴沉沉的天空下,远远走来一个青衣老者,身后紧追着一个同样身着青衣的年轻人。
“师父,师父,你不能去啊,”那年轻人急切地说道“那座村庄的病情还没弄清楚,病因也查不出来,您现在去,很可能就……就……”
“北辰,你的心思为师知道,但是现在那村庄的奇怪疫病蔓延极快,假如不赶紧着手治疗的话,很可能因此而死的人数还要再翻上几番啊。”
那老者捋了捋雪白的胡须,沉吟道“医者仁心,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人在这么近的地方死去呢。况且,若是那疫病得不到治疗,恐怕不久就要蔓延到这里来了。”
“师父,那我跟你一起去。”那青衣男子朗声说道。
“北辰,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为师的医术就靠你来继承了,我毕生所学,都记录在书房最下面格子里存放的的那些纸上了,你帮我把它们整理一下。”青衣老者轻叹一声,拍拍徒弟的肩膀。
“为师走了,你要好好学医,将来悬壶济世,救人伤痛。这次,你就不必跟我去了。照顾好自己。”
“师父!”薛北辰叫道,想追上去,却被师父喝住。
“北辰,回去,”那青衣老者喝道,语气格外严厉“那一趟吉凶难测,为师直言,你医术尚不精,去了也不能帮上什么大忙。没准还要把命搭进去。”老者的语气渐渐缓和下来“北辰,为师还指着你将我毕生所学发扬光大,你若只急着送死,就不要叫我师父。”
说着转身离去,青衫隐隐,不再回首苍茫夜色。
薛北辰呆呆地看着师父远去的背影,微驼的背,高而瘦的身子将月光下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他依然背着那个一年四季即使睡觉都不肯离身的古旧药箱。
“北辰,快起来,跟我走。”三更已过,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谈话声过后,睡的正香的薛北辰被师傅推醒,睡眼惺忪的他,只听见耳边师父急切的声音和整理东西的声响。
“师父,怎么了……”刚拜在师父门下没多久,还没出过夜诊,薛北辰喃喃地说道。
“村头有户人家,当家的急病,仆人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师父的语气十分严肃“咱们必须马上去。”
“哦,哦。好。”薛北辰赶紧起来穿好了衣服,带上东西,随师父出了门。
昏黄的烛光下,薛北辰站在一旁,看着正在为病人把脉的师父。
“听你所说加上他的脉象,他应该是因寒气攻心导致的呕逆,心腹绞痛,我就给他开这治中理气汤,”青衣老者说着,在纸上写道“你去药堂抓青皮一钱,人参一钱,陈皮一钱,白术一钱,炮姜一钱,甘草一钱,木香七分,加生姜三片,水煎服。按照我这个方子服几日,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师父在那家人的感谢声中背起了药箱,急急地奔赴下一户人家,自从大旱闹饥荒,病人就越来越多,师父连日奔波,从三更出门,到日落归家,晚上薛北辰倒在床上睡了,他也还在研究那些医书古籍,试图找到更好的方子。
薛北辰跟在师父后面,看着师父的背影,觉得他愈发消瘦了。
“您妇人这是胃气不开,饮食不进,要用茯苓开胃散,去药堂抓茯苓一两,粉草五钱,枳壳三钱,研为末泡水服下。”
“她的病症是因为忧愁太过,我给她开这萱草忘忧汤,要用桂枝半钱,白芍一钱半,甘草半钱,郁金两钱,合欢花两钱,广皮一钱,半夏一钱,贝母两钱,茯神两钱,柏子仁两钱。用金针菜十钱煎汤,代水煎药服下。”
……
“师父,你休息一下吧……”又是忙碌的一天,回到住处,薛北辰看着连日劳累,眼中布满血丝的师父,劝道。
“我倒可以休息,只是病人等不了啊……”青衣老者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摇摇头。
“可是这样累下去的话,您的身体……”薛北辰看着日渐消瘦的师父,担心地说道。
“我累一点没关系,多学一点,多走几家,也许就能多救一条人命啊……”师父说着,叹了口气,又坐在桌子前,翻开了厚厚的古籍“北辰,累了一天了,你赶紧先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了。”
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师父有些沙哑的声音。
薛北辰鼻子一酸,眼中从不轻易流下的眼泪,就这样从眼角轻轻的滑落下来。
隐没于黑暗中的泪滴,串成一串珍珠,幻化成白色的条带,天衣无缝的织在冷冰儿左手腕上的白绫上。
冷冰儿又看了一眼男子脸上的那一点晶莹,系好左手腕上的帕子,跟着那青衣老者的足迹,向那个闹疫病的村庄走去。
第十六章 凝泪帕(五)
整个村庄沉浸在一片死寂中,没有人声,甚至没有犬吠,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味。它在黑夜的笼罩中更显得有些阴森。
但是冷冰儿不怕,对于自幼就跟随各地佛教信徒朝圣的她,很多别人没见过,没听过的,她也都略知一二。此时的她,只顾循着那青衣老者的足迹,向村庄内走去。
“先生,你看看……你看看我儿子还有救么……”一个中年妇人担忧地对那青衣老者说道,眼里满是血丝。
“不用太担心了。他只是刚感染上,马上治疗应该会好的,”青衣老者一边说道,一边在纸上写着“苍术两钱,肉桂一钱,生甘草一钱,山药粉两钱,煮水喝。每日寅时和巳时各喝一杯就好。”
“有没有价钱更低一点的……”那妇人看着低头开方子的老者,怯怯地问道。
“没有了,只有这个是最有效的方子了。”青衣老者听到妇人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
“可是……可是……家里已经没钱了,什么都没了……”那妇人抽抽嗒嗒的哭泣道,声音断断续续的“那我儿子……他是不是……是不是就没救了……”
“你不要担心这个了,”青衣老者从药箱中拿出自己方才开的药,递给那个妇人“我这里有药,你拿去吧。”
“这……”妇人看着老者手中的药材,有些犹豫。
“还说什么,救人最要紧。”青衣老者将药材塞到妇人手中,背起药箱,转身走了出去。
那妇人愣愣的攥着手中的药材,看着离去老者的背影,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的儿子,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菩萨保佑。”她对着门外老者奔波的身影,喃喃地念叨着,找出家里唯一尚自完好的陶罐,投入药材,加了水,生上火,盖上有些磨损的盖子。
火焰毕毕剥剥的燃烧着,中药的香气慢慢地从密封不很严格的陶罐中逸出,渐渐地,充满整个屋子。
一条又一条雪白的丝线,染尽了中药的味道,织在冷冰儿的凝泪帕上。
得了疫病治疗不及而暴病身亡的人被扔到深坑里掩埋。他们的亲属远远地站着,掩面而泣。一个小女孩不顾周围大人的阻拦,努力想要挣开别人的手,追到深坑边上,一边挣扎一边看着深坑里双亲的尸体喊着。
“阿爹,阿娘,你们怎么不要艳儿了……”那孩子哭泣道“你们醒醒啊,你们站起来啊,你们再看看艳儿,抱抱艳儿……不能丢下艳儿一个人啊……”
“艳儿,你父亲和母亲……都已经……”旁边拽住她的妇人说着,有些不忍心“都已经……去世了……”
“你骗我,你骗我……”那个小女孩又踢又挣地说道“阿爹没有死,阿娘没有死,他们不会丢下艳儿一个人的……”
一掊掊黄土填进深坑,掩埋了坑中永远沉睡过去的人们。那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听不见了。
青衣老者看着这座忍受着病痛折磨的村庄,因为疫病和饥荒而导致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小孩子和大人的哭声,呻吟声搅合在一起,让他心头一阵一阵的难受。医者皆是菩萨心肠,悲悯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冷冰儿看着手中越来越接近正方形的凝泪帕,心中闪过悲伤,怜悯,还有……愤怒。
民间大旱,百姓遭灾。皇帝昏庸,奸佞当道。新后无德,惑乱宫廷。忠良被害,贤才艰难。暴乱纷扰,家破人散。世间有此大难,岂能不悲,百姓遭此大难,岂不引人怜悯。
我冷冰儿若为男子,定要有一番作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世间百姓这般困苦,竟无一人相助!她想着想着,心里渐渐不平起来。
将凝泪帕重新在左手腕上系好,冷冰儿走出了这座被疫病阴影笼罩的村庄。
还是那片竹林,还是那座古寺。纤细的手指抚上弦,冷冰儿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古琴的声音。面似平和的声调里,却隐藏着压抑的悲愤。
她抱着瑟,悄悄寻声走去,只见一个身着暗红长袍,玄纹云袖的男子席地而坐,长长的头发不扎不束,一泻而下却给人几分文雅之感。他低垂眼睑,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舞蹈,微微皱着眉,完全沉浸在自己所营造的世界中。
风轻轻的吹过,拂动着他的长发,露出那张清秀俊朗的脸。曲终,那男子抬起头来,星目剑眉,眼中有一种复杂的情感,让人想窥探却又不可理解。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几步外抱瑟而立,还没回过神来的白衣女子。
“小生冒昧了,请问姑娘是……”他动了动嘴唇,在这片竹林里弹琴,除了以前和他做伴的萧寒,他从没碰见过别人。况且这姑娘虽只一袭简单的白衣委地,却自有一番说不上的气质,宛若空谷幽兰。
“冷冰儿,”她这才回过神来,淡淡答道“公子怎么称呼。”
“小生名为习殇。”那男子抱拳说道。
冷冰儿听见这名字,心中一动。
第十六章 凝泪帕(六)
习殇,是当时名满国中的御用乐师,在同为著名乐师的师父因触怒圣上被处死之后继承了师父的朝廷官位,也因此为很多人所瞧不起。
他的师父触怒圣上,是因为数次劝谏,为民请命。虽然获得了贤臣的敬重和百姓的感激,但也被指为干涉政事。
最后皇上在以南静王为首奸臣的蛊惑下,给他判了死罪,处以极刑。
这官位的继承,就落到了他的两个弟子身上,习殇之外的那名弟子,因不爱官场仕途而拒绝了御用乐师的官位。而习殇却是几乎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下来。
因为这件事,很多之前看好习殇的士人也纷纷对他不屑起来。觉得他不过是个贪图名利,热衷权位的庸人。
习殇看见面前女子瞬间变化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无奈的苦笑一下,摇摇头弯腰抱起琴,准备告辞。
“何必这么急着走。”冷冰儿不明白他的表现,颦眉说道。
“小生有自知之明,知道姑娘是怎么想的,不劳姑娘心烦,小生告辞了。”习殇站住,背对着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公子多虑了。”冷冰儿淡淡说道,知道他以为自己也像那些人一般对他心存鄙夷之意。
“冷冰儿虽是个女子,却也略通音律。这世间,唯乐不可以为伪,善恶存乎心而见于音。心绪意念在心不在手,不在木,亦不在石,人存心事而木石相应,精诚所至,一曲得成。公子方才一曲古琴,面似平和恭颂之音,实则暗藏悲愤怜悯之意。”
习殇听着那白衣女子的话,渐渐有些发愣,除了知己萧寒以外,还从来没有人,因为他的曲子听出过他的心思。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