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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建设看了一眼落下不少的姚却，沿着他的视线往前看了看，竟是公司的招牌，他疑惑着望着自己的儿子，胸品似有一口气憋着，无论如何也呼不出来。
他等了等，姚却还是没有动，只是唇角，突然勾起了一丝笑。在阳光下，倒也耀眼。
又过了一会儿，公司的职员都陆续到了，这样站着太引人注意，姚建设回身拍了拍姚却的肩膀，轻声道：＂进去吧。＂
姚却回了姚建设一个灿烂的笑，＂嗯。＂
准确来说，从公司搬了新址到，这是姚却第一次来。
公司里的职员都知道老总有个儿子却谁也没见过，所以当姚却跟着进来时，虽心中都在猜想，却无人敢肯定。
姚建设带姚却直接到人事科，人事科的科长是个女人，看上去很年轻，看到姚建设，倒是先笑起来，＂姚总，有何吩咐？＂
姚建设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正四处打量的姚却，才道：＂闫前，这是我儿子姚却，大学毕业了，你看看有哪个部门缺人，先把他安插进去。＂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似乎不大想别人知道。
姚却也不在意，对上闫前讶异的目光还笑着点了点头，闫前很快回过神来，或许是知道姚建设不想大张旗鼓，便也轻声问道：＂有要求吗？有想去的部门吗？＂
姚建设回头看姚却，姚却笑道：＂我大学混着过的，现在也是从头开始学，哪里缺人我就去哪里，没所谓的。＂
闫前听了笑笑，＂我打个电话。＂
最后决定将姚却放在销售部，建云是个贸易公司，销售部自然是重要，闫前的安排看似随意，却也能看出些苦心的。姚却欣然接受。先在人事科登记了档案，办了工作牌，也和其他职员一样签了合同工资单，这一弄半天就过去了，正打算离开，却见姚建设大步地走了过来。
＂姚却，你手机呢，怎么是别人接的电话？＂姚建设走这面前，沉声问道。
姚却耸耸肩，＂丢了。＂
＂哪里丢的。＂
＂飞机上吧，我拿出来玩了会儿游戏，可能掉座位上了。＂笑了笑，＂我还以为放在行李里了，还打算回家再找一找，既然别人接电话，十有八九是丢了。＂
姚建设皱了皱眉，嘴动了动，却终没有说出话来。
两人回家吃了饭，饭桌上肖云不停地问姚却公司的情况，姚却只说还行，姚建设却是从头到尾都极少发言。吃完饭，姚却一如既往地打开电视准备看新闻，肖云也削了一盘水果放在茶几上，虽无对话，却感觉极温馨。新闻依旧如往常一样，其中一条新闻讲到这一届的新生就业问题，一直沉默看新闻的肖云突然问：“小却，你是不是不久就要回学校了？”
姚却点点头，要毕业答辩，当然得回了。
肖云笑道：“你爸就那样，什么事儿都是想做就做．．．我听说你报什么司法考试了，是不是？什么时候考？”
姚却淡淡道：“不考了，当初考那个是不想回家，现在都回家了，考了也没用。”
“有信心么？”肖云轻声问。
姚却不说话。
肖云轻声笑道：“你呀，和你父亲一个样，明明心里不高兴，脸上却不表露半点，别人安排你做什么，你毫无反抗地去做，其实心里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做这件事。小却，这样是不行的。”
姚却皱眉想反驳，肖云却接道：“你也许会说，心里其实没有不愿意。但是我从你刚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其实你心里很烦，但你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什么，或者你认为你件事根本还没到要你反抗的地步，所以你一直沉默。”肖云叹气，“小却，这样是不行的，会憋坏的。憋得像你父亲一样，心里明明是为别人好，但别人却领会不到，反而恨他。”
姚却听得一怔一怔，他傻傻地看着肖云，“那你恨他么？”
“不。”肖云微笑，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因为我了解他。”她眼睛直直地看着姚却，“小却，夫妻之间，有什么比相互信任了解更重要呢。这也是我希望你和小莲在一起的原因，你和小莲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做夫妻不只是爱得死去活来，热恋期过后就是生活，你知道吗？”
####稀薄的存在感
前一段姚却听得极认真，他是真觉得自己有沟通缺陷，但后一段却将他不知如何发泄的怒气一下子推了出来，他冷笑道：“那么，你的意思是，男女之间根本不需要爱情，只要相互了解便可一起生活。那么，你和父亲之间一开始就是亲情，这么多年过去，你也只是当他为一个朋友，他犯了错你完全可以宽容，因为这与你无关？！”
肖云皱眉，“小却，你怎么这么说？”
“那我怎么说？说你们情比金坚，要以你们为榜样，接受安排，和小莲在一起，将来也跟我的孩子说，人生根本无须经历爱情，你只需和你青梅竹马一起，相互了解并学会宽容，你的人生就相当完满，是不是？”
肖云怔住了，她万想不到姚却竟然这样理解她的用心，她原是见姚却从回家以后一直没有反抗，怕他有话闷在心里难受，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这样解读自己的苦心。肖云不由得心中疑惑，难道这些年来，自己和姚建设做的事，姚却的心里都是作这般解读？
在肖云心里，姚却从来都是安静听话的孩子，无论父母做任何决定，他都依着去做，且出色完成。唯一一次让姚建设恼火的就是关于志愿的填报，但即便是面对姚建设发火，姚却也只是微笑面对，并不申诉自己的立场，让姚建设有火无处发。
难道．．．以前的做的，都是错的？
肖云不禁觉得头痛，如果是小时候，她还可以讲道理，但面对此时已经二十二岁的姚却，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且对自己和姚建设的所做所为形成了一个固定的判断模式，或许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他们是专制的、不容许人反抗的了。
“小却，你怎么能这样和你妈说话？”姚建设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沉默的两人中间。
肖云抬起头，正对上姚建设有些愤怒的双眼，肖云怕姚建设又说出什么更加刺激姚却的话来，忙道：“没有，我们就随便谈谈，小却，你还没冲凉，快去吧。”
姚却看了姚建设一眼，淡淡道：“爸，妈，我回房了。”
打开灯，姚却躺在床上，右手捂着胸，心跳很快，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那样开口讲话，他对肖云姚建设向来是敬畏的，也明白他们有他们的苦心，但是此时，为什么忍不住了呢？
是因为．．．肖云对自己爱情的鄙视？
还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不会去追求爱情？
他不知道，他现在也在怀疑，自己是喜欢陆以洁吗？还是只为她感动，因为她身上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他不知道。
看了看床边的电话，心中动了动，今天姚建设打过电话给他在广州的号了，想必把祁愿吓了不轻，笑了笑，拿起电话拨自己的号，刚拨通就被人挂了，姚却心想，这人干什么挂电话。于是接着拨，连拨四次都被人在第一时间挂掉了，他才停下来，才想起自己的父亲打过电话给他了，以祁愿那家伙的性格，一定是怕又是姚父打的电话，所以马上挂掉。
忙找出祁愿的电话，刚拨通，那边就接了，传来祁愿带笑的声音：“姚却，在家玩得还开心吧？”
姚却笑道：“我怎么样你还不了解，短时期内不打算回学校了。”
“不回学校？可是你马上就答辩了。”
姚却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祁愿笑道：“你可别告诉你，你好歹在学校混了四年，你根本就不想要那张毕业证。”
姚却没有说话。
祁愿在那头干笑，“你开玩笑的吧？”
好一会儿，姚却才看着窗外，轻声道：“我不知道。”
“你开玩笑吧？”祁愿道：“你学了四年，就是玩也玩出感情了吧，竟然到最后连毕业证也不想要？”
姚却看着窗外，“可是，我根本没有学到东西。”
靠，竟然是这个原因，祁愿觉得自己想杀人，连想跟他说话的愿望都没了，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如果姚却在他面前，他早就一拳过去了，但此时的他却只能咬咬牙，冷笑，“你神经病！”说完，就气得把电话给挂了。
姚却看着夜空，只觉得朦胧得很烦躁，他很想大声叫出来，然而，他却只是放下电话，默然地去拿衣服冲凉，然后打开电脑看看网页。第二天，他又平和地吃早餐，和姚建设一起去公司，公司里的人知道他是姚建设的儿子都敬畏三分，销售部在建云是个很吃香的部门，不少人挤破脑袋想进来，午餐时间一到，不少人要以姚却新来为由请他吃饭，他一一回绝。
日子过得没有起伏，他刚进销售部，工作也不多，只跟着别人先学习，闫前把他介绍给销售部部长陈云开，陈云开又把他扔给销售部一个名叫梁月的女孩子，梁月也刚进公司不久，并不敢真的叫他做什么，只在真的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一脸羞涩地问姚却可不可以帮帮忙？
下午没上班，姚建设让他去买个手机，姚却也没反驳，一个人去逛数码城，随便拿了个手机，装了卡，给祁愿、孙立文和佟月月每人发了条短信。
刚发过去，连壳都还没握热乎，电话就响了，孙立文的大嗓门从手机里传了出来，“靠，你丫回家也不跟我说，怎么着，连号都买新的了，打算回家发展？”
姚却站在街中心，听到的话都是一节一节儿的，但他和孙立文在一起太久，基本上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便嗯嗯地应着了，但真开口，他倒不知说什么了。
孙立文说了一阵，见姚却不怎么开口，狐疑道：“你怎么了，变哑巴了？”
姚却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立文，回头我再打电话给你，现在在外面，听不清楚。”
孙立文悻悻地挂了电话，姚却拿了手机，见时间还早，又回了公司，姚建设在开会，销售部的人多数都不在，只有梁月和几个新来的坐在位置上看网页，姚却也找了一位置坐下，登上ＱＱ，看到祁愿的ＱＱ亮着，就随手发了一个笑脸过去。
等了会儿，祁愿没有动静，姚却就打开游戏自顾自的玩着。等到他玩得不想了，把网页关掉时，ＱＱ正蹦得特欢乐，其中有三条是祁愿发的。
一条是：靠，你丫还理我啊。
第二条：你真不打算回来答辩了？
第三条：司法考试也不考了？
三条的时间差不多，都在他之后的十分钟。姚却正想回，却发现祁愿的头像已经暗了，只得作罢。
抬起头，办公室已经只有梁月一个人了，他到这里两天，陈云开虽然将他交给梁月带，但两人到目前为止交谈不超过十句。这个女孩子看上去文文弱弱，却又极为倔强，做事的时候总是沉默地埋头苦干，极少像销售部其他的人一样，一到办公室就说个不停。梁月极少说话，但待人还是和气的，看到人不说话，但脸上总带着笑，看上去也是极温和的。
他抬头时梁月也正看向这边，姚却朝她点头笑笑，她忙低下头，片刻过后才抬头朝姚却微笑，“ｈｉ，你好。”
姚却微有些奇怪，却一是笑道：“怎么办公室只有我和你，其他人呢？”
“下班了。”梁月惊讶地看着他，“现在都快六点了，都回家了。”
揉了揉眼睛，姚却撇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尴尬地笑笑，“以为还早呢。”说着，把电脑关掉，“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梁月点点头，羞涩地笑笑，“好，再见。”
姚却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有多清楚，多数时候他都是迷迷糊糊的，表面上事事顺着父母的意思，他的心里也的确没有过多的反抗，但行为上，他却不知不觉地坚持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只是一直以为他都没有意识到。
不论以前的日子过得多么的迷糊，他却从来没有像这两天一样迷茫和失落过，没有目标、不知未来在哪，甚至自己的存在感都变得稀薄．．．他不禁有些头痛。
出了公司的大门，他没有立刻回家，太原的街道和以前已有些不同，他模糊记得小时候很喜欢的一个小公园，姚建设还没有下海做生意的时候，姚却的家就住在那个小公园的附近，八十年代初期，房子外面刷的还是白灰，看上去有些灰暗，小小的姚却就站在公园的小院门，等着母亲下班回家。
肖云在部队的文艺团，主管办公室的工作，工作时间是极为混乱的。晚上演出是常有的事儿，下乡也只是领导的一句话。小小的姚却有时就站在园门口等啊等啊，等到天都黑了人都没了，他还守望着。然后，劳莲的父亲劳强就牵着劳莲的小手蹲在姚却面前：“去我家吧。”
他的眼神里全是笑意，那是温暖的，宽大的，能让人感觉到安心的。
姚却看到这个眼神就会不由自主地将小手放到他宽大温暖的手里，劳强就一手牵着姚却一手牵着劳莲，带他们回家吃饭。劳莲的母亲冯芝芝是个南方女人，身材娇小。三十来岁的人看上去像二十岁的姑娘，一笑脸上像开了花似的，素雅又舒心。她的手也不大，但手指修长，白葱似的。姚却那时特别喜欢她微笑着将手放到他的头上揉搓，用南方的软语侬腔温柔地问：“小却，想吃什么，阿姨去做。”
冯芝芝做的年糕是姚却最爱的，她做成很大很大一个的饼，有的切成条，用剁辣椒腌制，有些就用油煎了伴糖吃，还有用来炒菜的，无论她怎么弄，姚却都爱吃。
晚上若是肖云没有来接他，冯芝芝就会带着姚却睡，把他抱在胸前，那只不大却温柔的手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偶尔会唱一些她家乡的童谣，姚却到现在都不懂意思，然而旋律却一直在他的脑海里。
####父子交心？
八九年之后，姚建设的生意做得分外的顺利，先搬出了这里，有很长一段时间，姚却都觉得少了什么，那种感觉和现在相似，心里缺了一块，而他却找不出原因在哪里。
公园差不多都荒废了，听说前两年一个房地产公司已将这块地申请下来做项目，然而海南的房地产泡沫给了那个公司很大的打击，政府批下来的计划因为资金被套牢而无法进行，那片小区就一直荒废着。姚却上了公交，投了币，下车的时候，看着眼有的场景，竟然恍惚起来。
完全不复当年的样子。姚家搬走后两年，劳家也搬走了。
楼下的公园已经完全破败，杂草丛生，那个姚却用来等待肖云回来的大门也不知所踪，旁边堆放着几个大石头。姚却再往里走，小路还依旧，旁边的长椅却已沆沆洼洼，有些木椅倒翻在地，不是缺少靠背就是缺少腿。公园中间以前有个石雕塑像，姚却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后来他在一个草堆里找到了被齐根截下的雕塑底，他在那石底上坐了很久很久．．．
不管一个男孩子长大后怎样的温文尔雅，小时候他们都欺负过一个小女生，而姚却欺负的女孩子就是劳莲，劳莲小时候长得很漂亮，人又乖，肖云从那时起就极喜欢劳莲，姚却就会吃醋，男孩子吃醋很丢脸，姚却就欺负劳莲，弄脏她新换的漂亮裙子；弄坏她画好的图画；把泥巴甩上她的小背包．．然而，姚却做得最多的，还是在公园里和劳莲玩捉迷藏时，他会爬到雕像的上面，让劳莲怎么也找不到，只能急得流泪，而姚却总是等到劳莲哭到抽气时，才一下子从雕像上跳下来，冲着劳莲吹胡子瞪眼睛，老看不起她了。劳莲回家了，还不让她说在外面玩游戏的事儿，劳莲红眼也只能说是被沙子吹的，还好太原的环境本来就不大好，不然天天这样儿，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姚却站起身，草上带些湿意，他站起身来感觉有些不舒服，就用手在扯了一下裤子，却听到后面传来“扑哧”的一声轻笑，他转回头，见劳莲捂着嘴站在不远处，见姚却回过头来，笑道：“我就知道你来了这里，你怎么不开机，你家里人都在等你吃饭呢。”
姚却站在原地没动，“你怎么时候来的？”
劳莲抬头看了看已经暗下去的天，“有一会儿了，从你坐上那块石头起。”
“为什么不叫我？”
劳莲耸耸肩，已经暗下天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姚却和她一起长大，她的每一个表情他都了若指掌，她现在一定已经勾起了嘴角，“没什么，我想看看你会做什么。”
姚却静静地看了看她，然后走到她面前，淡淡道：“走吧。”
劳莲是开车过来的，车是她二十岁生日时姚建设送她的。姚建设在姚却第二年生日时也说要送一辆给他，却被他拒绝了，其中的复杂心思他自己也不甚了解，或者是他在生气在姚建设心中，他竟不如劳莲。但是他可以确定，这并不是他拒绝时，他首先想到的。他只是觉得麻烦，所以很自然地拒绝了。
坐上车，劳莲发动车子，问：“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姚却勾嘴笑笑，“哪里都可以？”
“除了广州。”劳莲轻笑，“这个我可办不到。”
姚却看了她一眼，“你认为，除了广州，去哪里对我来说有区别吗？”
劳莲叹了口气，过了片刻才道：“姚却，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会觉得做作，但是，我还是想说。”
姚却似笑非笑，“说。”
“你应该把想法告诉你爸妈。”
“我爸问你时，你怎么和我爸说的？”
劳莲惊讶地转过头，“你不相信我？”
姚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