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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千军万马之中,独立天地间,持着凛凛抖动的催命刀,步步逼近,挥舞,抡转,刀刀劈开生死路。
杀,杀,杀!
杀杀杀杀杀!
杀到山穷水尽
,杀到无可退路。
她终于出现了。
像她来的那样,女人躲在了一个大木箱里,抱着儿子蜷缩着。
他手里的刀一扬,“当”地飞到了她前面,直直插在地上。
女人愣了一下,绕过他的刀继续拼命跑。
他几步就追了上去,一手拎开儿子,另外一手铁爪一样牢牢地抓住她,指甲都深深掐入她细嫩的皮肉里。她对着他的手臂又撕又咬,泼辣地扯下他大把大把的头发。拖不了几步,她的衣衫都被割破成了布条,他的手臂和脸上都是她抓出的血痕。
女人终于拼力推开了他,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你这个恶魔……你如今有了我,还有儿子,难道你还不懂什么是人伦亲情……儿子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可我对我爹娘来说也是这样重要……如果我们的儿子也像我一样流落他乡,生死未卜,你不会像我爹娘那样心疼吗……呜呜……”
他呆立在原地,无言以对。
飓风再一次平息了,天地又沦陷在寂寞的轮回里。这里,本来没有爱,没有恨,所以也不配拥有温暖。晚霞黯淡下去,剪出了孤独的身影。孑然三人,形影成六。
他们终于离开了大漠。
不为了外面的世界有如何精彩,不为了儿子和亲情,只为了她不再这么伤心。
刚离开大漠的时候,外面的新奇世界冲淡了他们之间的分歧和争执。以至于他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幸福终老。
他们终于走到了终点,她的家。
敲响鎏金辅首门环,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诺大的府骚动了。
“楚儿!”苍老的父母踉踉跄跄跑了出来。母女扑到一起,相拥大哭。
“娘……”她和儿子被拉入了内庭,留下了不知所措的他。
“这是——风!” 其实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临时胡诌了一个。
其实在她爹娘叫唤前,他也并不知道她叫“楚儿”。
在大漠,只有他和她的大漠,他就是他,她就是她,从来不需要名字。
在宽敞的厅堂里,楚儿的父亲端坐在太师椅上,皱着眉头看他茹毛饮血地吃喝着精致的点心和茶水。又打量风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和腰里缠的各类金银珠宝,忽然心里一惊。
楚儿父亲借口更衣,悄悄去内庭找楚儿和她母亲。
禁不住几番软硬兼施的盘问,楚儿父亲从女儿口中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名字。
大漠狱使?大漠狱使。
是夜,华灯初上。楚儿的父亲请来了当地经常跑各地的商队头领,还有一直来往的镖局名家赴宴。风在一声声的豪言壮语中,被灌得烂醉。
可子时他却醒来了。月很圆,树影纹丝不动,一派和祥。
可是没有微风,空气让人觉得窒息。
搁在床边的
刀,轻轻抖动了一下。
门外飞进细微而半透明的暗器时,风的刀已经砍落了三个人的头。
风只是轻轻抡着手臂,刀影过处,带着手臂的武器天女散花,飞向各个角落。
直到“啪啪啪”几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他脸上。
“住手!!!疯子!!!“
这个世上,有谁可以唤醒他的孤独,让他可以舍弃一个王国而不顾一切去追随?
“魔鬼!!!”她歇斯底里地冲他大叫,迅速捡起一把滴血的剑,架到了他脖子上。
精致的假山石花园里,散落着人体的残骸。极难辨认的带血头颅中,不仅有前来赴宴的商旅头领和护镖,还有本该是他岳丈的人,楚儿的父亲。
“魔鬼!我要杀了你!!!”楚儿的脸上有血渍,不知道是沾上的还是被他伤到的,风心里一抖,手中的刀“当啷”掉地。
“娘……”一边的儿子大哭起来。抱他过来的祖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尤其是看到自己的丈夫也在那一堆血肉中,哼都哼不出来,直挺挺倒地昏死过去。
“娘,娘!“楚儿丢了剑,扑过去抱住母亲的身体,俯身大哭,一边哭一边不断用头撞地,“娘,娘,是我害死你们!爹,爹,我对不起你们啊……我对不起全府上下!是我自己作孽,是我作孽……”哭得心肝俱碎,气息喘不上来,只是一头一头磕地,磕完了母亲,磕父亲,再磕所有枉死之人,一头鲜血模糊,在地上印上无数个血字。磕到晨曦隐现,她一头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娘!”小小的孩儿蹒跚过去,用力推推她,却没有反应。呆立中庭的风这才回过神来,“楚儿——”他的双脚无力地弯曲,跪了下来。
☆、名医震江湖
“所以,他去找你给我娘治病了?”楚风打断了孙颂涯的讲述,桀桀大笑起来,“你怎么证明你说的不是抹黑我父亲?”
已是子夜时分,二人在荒野上露宿,只有漫天繁星为灯。更深露冷,一堆旺火,驱赶身上和心里的寂寞。
孙颂涯默不作声,拨拉着树枝,火光映着他平和的脸,给这张脸平添几多暖色。他是个捉摸不透的人,长着一张棱角分明,却总是看起来无比安详的脸;言行举止无比磊落,挥袖间却把许多秘密只交付路过的云。好一会儿,他才说,“这些是我听说的。我证明不了你父亲是这样的人。”
楚风也沉默了一会儿,闷头烤馍,心里一直绷得紧紧的,想问又不敢问,最后终于道,“那你看到的他呢?”
孙颂涯又是长长一声叹息,“其实他一开始并不知道我。”
大漠狱使重现人间。
大漠狱使不再只在他的大漠王国守候。他走出了枯树的边界,出现在江湖中。
他杀无赦,但不抢不劫。因为他只杀一种人:
不能治病的大夫。
但他杀了所有他能找到的大夫。因为他们都不会治病,他们都治不好他带来的女人,一个昏厥不醒的女人。
江湖门派,凡是有门下人曾经在经过大漠时遇害的,都闻风而动,誓报血海深仇。没有恩怨的,也愿意参与这场重金和声名为目标的捕猎游戏。庞大而三教九流的杀手团体紧紧咬住他不放,甚至在街上摩肩接踵地跟随着他。
但没人得手过。这个怪异,冷血,刀法自成一派又被某种邪门力量附身的魔头,这个说的话比杀的人还少的怪物,一直格格不入地,但目中无人地穿行闹市街头。
有人动手过。但离他最近的人,一直紧盯着他一举一动的人,却说没看清楚动手的人是怎么身首异处的。目击者仿佛短暂性失忆,瞋目结舌,茫然而徒劳地回忆细节,却只记得飓风的影子。他们说他们在最繁华的街头,行人熙熙攘攘的闹市中心,看到了飓风。
而风似乎从来没有转一转眼珠,赏赐一秒钟的目光给身后的捕猎队伍——他不再是风了,因为没人再叫他风了,这个名字,只有一个温柔的人可以呼唤。这个人至今昏迷不醒,于是他又成了众所周知的大漠狱使,无法再收敛狂性。
他又拾起了杀人游戏。但比之前多了理由和目标:杀那些救不醒楚儿的人。
一时间,各大药店纷纷关门,名医庸医都卷铺盖半夜出逃,连卖狗皮膏药的都不敢上街摆摊。只要你声称有灵丹妙药可以治百病,也许一眨眼的工夫,你的
头颅翻滚在自己的膏药堆上。
直到风遇到一个赤脚大夫。这个大夫已经听闻了江湖同行的种种不幸,惊骇莫名,但为了糊口不得不胆战心惊地偷偷出来赚点诊费。不巧还是被风撞上了。
大夫直接跪下了,“好汉饶命,我只是个江湖郎中,没本事治尊夫人的命——但是我知道有人可以治!”
他已经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背得滚瓜烂熟;幸好他不是结巴,风的刀已经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前贴进了他脖子上的皮肉里。但风抽刀也快,赤脚大夫只感觉脖子边一点阴冷,血冒了出来,但没伤到要害。
“谁?”风野兽一般的眼睛里闪亮起了一点光芒。
“孙颂涯。”赤脚大夫不知道是和孙颂涯有仇,还是深明大义要拯救天下同行。
“说清楚。”风逼问。
“孙颂涯,人称天涯侠医。他是医圣松翁唯一收的弟子。医术精通不说,为人仗义,是江湖人人称道的名医。他一定有办法治尊夫人的病。”赤脚大夫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还请大侠饶我一命,我好歹给大侠打听到了能治病的人,是不是?”
“孙颂涯?”风若有所思,“他在哪里?”
赤脚大夫手随便一指,“他去前面那个发生疫病的村子治病了。”
风收了刀兴冲冲地走了。他兜兜转转了好些日子,最后是孙颂涯自己找上门来的。
一个熟识的采药的老人在山上偶遇,把大漠狱使找他的消息告诉了孙颂涯;并好心地劝他,“你快躲一躲吧。他是个魔鬼,手下不留活路。那么多人都看不好他夫人的病,你万一有什么闪失,岂不冤枉。”
“可我若不去,恐怕他早晚继续找其他人代替,那么岂不是有更多的人枉死?”孙颂涯托江湖朋友传话,定好时日,他在漠北边界的一座驿站等候。
大漠狱使终于歇手了,他遵从孙颂涯的消息,来到了约定的驿站,安静地等候在此。一路尾随的杀人观光团体也跟踪而至,眼见一场恶战恐怕在所难免,也都肃然了。
当孙颂涯果然赴约来到驿站时,杀人观光团纷纷起立让座,面色极为恭谦。彼时孙颂涯只不过是个一身灰袍,身形颀长却清瘦的白面书生,
方及弱冠,出道也不过两三年。但足迹所至,古道热肠,广为诊治,施医舍药,不需一兵一卒仗声势,声名鹊起,不胫而走。
“在下孙颂涯,你要找我给你妻子看病?”
“是。”风有点适应不了孙颂涯的爽快——这段时间没人这么主动和他说过话。
“好,我答应。但我有条件
。”孙颂涯毫不含糊。
“什么条件?”
“如果我治得了尊夫人的病,你从此回到大漠,终身不得再杀人。若不答应,我不会给尊夫人治病,相反,为了阻止你继续杀人,恐怕我现在就要和你一决生死。”
风允诺。
在江湖人猜疑,担忧,期盼等各类目光的簇拥下,孙颂涯和风离开了驿站,消失在漫天风沙中。
“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楚风突然问道。
晨曦透亮,天色逐渐清明,他们已经出发。沉寂的旷野一览无余,无边无垠,但举目眺望,地平线的尽头,已经出现了一个微微突起的土丘,那里就是他们的终点。远在天际,近在心里。
听闻这一问,孙颂涯侧过脸,注视并排行走旁的楚风:他是大漠的狂风雕刻出来的男人,硬朗,粗犷,豪放,眉宇间是勃勃英气混合着野性的气息;但他的鼻子和嘴,还有下颔,却带着柔和的曲线。
“你有五分像她。”孙颂涯笑笑,“她是个美丽的女子。哪怕已经昏迷多日,憔悴苍白。”
这个女子,即使在昏厥多日后,也是眉头紧缩,化不开一个结。孙颂涯沉思了一会儿,心里在猜测,江湖所传关于大漠狱使杀尽她家人和宾客几十口的消息有几分可靠。他详细询问了风关于楚儿昏迷的时间,大致原因等情况。
风一一作答,但是只字不提为何楚儿会看到满院都是尸体,“是我杀的。”他只是这么简略地承认,至于他为何杀了她全家上下,他并不解释。这个男人实在奇怪得不可理喻。他杀了她全家,如今却又为了救她而得罪整个江湖。
孙颂涯给楚儿做了检查和诊断。“手足少阴,太阴及足阳明之络,五络俱竭。”他如是说,“之前的大夫有没有试过针刺人中,涌泉等穴位,并且艾灸气海,关元等穴位?”
风抓了抓头,“针灸好像都用过。”
孙颂涯查看了穴位,也看到了针灸过的痕迹。“尸厥之证,只能这样治法。如果这样治都无效,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风的眼神冷了下来。
“除非,不仅仅是尸厥之证。”孙颂涯说, “我且再试试。”他说,看着楚儿紧锁的眉头,若有所思。
孙颂涯施诊三天,没有任何起色。
无论刺针深浅,所有的针仿佛只是刺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身上。虽然气若游丝,她毕竟还是有呼吸的。但无论是什么穴位,都没有让她动一动眼皮,或者挪一挪手指。
孙颂涯不再改换针刺穴位和深浅程度,以及艾灸的热度和穴位。
只是端坐在旁边,整日苦思冥想。他知道问题不在针灸上,所以之前所有的大夫都是枉死的。他和他们一样,一定有地方误诊了。
风遵守诺言。他只是在孙颂涯苦思时,独自悄悄出去找食物和水来。
当安静的民居内只有孙颂涯和昏迷的楚儿两个人。孙颂涯听着风渐渐走远,慢慢地靠近了楚儿不省人事的脸。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到她深锁的眉头上。
“我知道,你不愿再醒来了。”他突然说,仿佛自言自语似的,“你无法面对自己的愧疚,还有他。”
楚儿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是仅仅是个杀你父母家人的仇人。他是你喜欢的男人,也是你儿子的父亲。”孙颂涯继续。
“所以你宁愿这样睡着,让他独自去承担一切,让你的儿子不得不藏匿起来。”孙颂涯的声音平稳,轻柔,说的话却字字如尖针。
楚儿毫无反应。孙颂涯长久地注视着她,点点头。
风不久就回来了,看到楚儿还是那样躺着,很是失望。但孙颂涯却吩咐他准备车子。
“去哪里?”风困惑地问。
“去你和她曾经生活的地方。”
“大漠?”风喜出望外,但又黯然,“那里什么都没有,不方便看病取药。”
孙颂涯拍拍药箱,“一个月的药都在这里。一个月后嘛,我没了命,也就不操这个心了。”
“好。可是,那里她不喜欢。”风没头没脑地说。
“不喜欢,也是她和你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是你和她的家。”孙颂涯意味深长地说,凝视着楚儿,仿佛还是对她说的。
风憨厚地笑笑:回去一直是他的梦想。“回去她的病会好,我怎么没想到。”
孙颂涯苦笑,“也许吧。”
他们终于回到了曾经的家。
只是她还是不曾醒来。风很失落。
孙颂涯却不动声色地在实施他的方子。一路上,他一直和风攀谈,让他讲述之前的生活。尽管风不知道为什么孙颂涯突然这么好奇,但他也愿意讲述给他听。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些事情,之前有楚儿和他分享,现在他只能和一个刚认识的大夫谈天以排遣寂寞。
风说到之前开心的日子,眉飞色舞。孙颂涯不失时机地加一点评论,观察着楚儿。他还不太肯定,但感觉她紧缩的眉头似乎平复了一点。
终于到了。风停下来,让孙颂涯先等等,他说他要进岩洞去收拾收拾,因为好久没回来了,里面肯定灰尘仆仆。
孙颂涯一个人守着楚儿。
“很快就到岩洞了。我剩
下的日子也不多了。为了你,他几乎杀尽了天下的大夫郎中。但希望我是最后一个。我没把握让你醒过来。不过我想告诉你,其实他也支撑不了多久了。他杀的人太多,几大门派,不管和他有没有结怨,已经在商议如何铲除他了。”
“他对你很好,你无法否认。但他的确是个魔头,他没有退路了。你若是醒来,你们还有机会继续在大漠生活。”
孙颂涯长长叹息。
风回来了,高高兴兴地把楚儿抱了进去。
这是个简陋原始的岩洞。但这是大漠里唯一的住处,任何精致的楼阁都抗不住大漠的飓风。一些陈旧的衣物堆积在角落,女子的首饰和儿童的玩具琳琅满目,显得温馨而和乐。这是个名副其实的家。
风把楚儿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张缺了桌子腿的雕花大床上,环顾四周,呵呵笑了,笑得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楚儿,我们到了,我们回来了。”风俯身轻轻摇晃她,“我们回家了。你看,你喜欢不?你渴了么,你饿不,我去摘野果子来,你说过很好吃。不比外面的果子差。”
风不断地摇晃她,“楚儿,楚儿,醒醒,楚儿,楚儿……”他的眼睛渐渐模糊了,突然他跪落在她身边,嚎啕大哭起来。
大颗的眼泪从这张刚硬而凶悍的脸上滑落,啪嗒有声地摔碎在岩洞坚实的地上。这个从少年时代开始就在大漠杀人如麻,毫不吝啬为恶名添补更多色彩的男人,此刻哭得如此难看,哭得如此不能自已。哭声里所有复杂不可言述的情感都付诸痛快一场,回荡在等候依旧的岩洞里,仿佛可以瞬间填充所有的空隙。
孙颂涯默默伫立在岩洞门口,不发一言,任凭这个男人汹涌的哭声湮没他,溢出岩洞,在空旷的大漠上飘荡,绵延不息。这场仿佛蕴含着从亘古以来的爱恨纠葛的痛哭,一旦爆发,就不可抑制。
但孙颂涯忽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叹息。
这岩洞里只有三个人,恸哭的大漠狱使风,默不作声的他自己,还有一个,就是本来昏厥的楚儿。
孙颂涯立刻扑了过去,“你听,她在呻吟。”
风的哭声嘎然而止。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紧张地瞪大了眼睛,凑到楚儿的脸上。
楚儿的眼皮在动,她的口中发出极其微弱的声息,本来被风的哭声完全盖住,但因为孙颂涯一直在留心她的状况,所以才立刻捕捉到了她的声息。
“楚儿,楚儿,你终于醒了!”风喜出望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伸出双臂用力抱住楚儿。孙颂涯一把推开他,立刻双手翻飞,调整一直刺在穴位上
的针。
楚儿的喘息越来越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