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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无法确定,我只是想知道机率。”落银固执地问道。
方瞒抬头看了落银一眼,眼光闪了闪,而后道:“八成是女孩……”
落银同他对视了片刻,唇角微微勾起,点头道:“我知道了。”
“已经四个多月了……再拖下去会很麻烦。”方瞒的眉头越皱越紧。
“方大哥回去吧,我有些倦了。”落银没有再去看方瞒,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方瞒见状知道没办法再多说,只得面色复杂的离了梧桐苑。
他前脚刚走,阿若便一脸苦色的问道:“主子,您现在打算怎么办……”
落银抚摸着逐渐凸起的小腹,轻声说道:“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
若说之前还有犹豫的话,那么方瞒来这一趟之后,可以说让落银下定了决心。
“主子!”阿若忽然气愤地说道:“有些话奴婢憋在心里很久了,既然王爷他对您这么无情。那咱们干脆不在这王府呆了!”
落银笑着看了她一眼气鼓鼓的脸颊,摇头道:“他也是为了我好,有他自己的立场……只是。我们的立场不同罢了。”
荣寅是为人夫君的立场,而她则是……作为一个母亲。
阿若咬紧了唇,不再说话。
再说离开了梧桐苑的方瞒,折身去了荣寅的书房里。
“可答应了?”一见方瞒过来,荣寅便即刻问道。
方瞒摇了摇头。
荣寅皱眉道:“你怎么同她说的?”
“按照王爷的吩咐说的。”方瞒一脸忧虑,“可是王妃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
其实落银的固执,荣寅跟他都是很清楚的。
荣寅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依照你看,是男孩还是女孩的可能性大一些?”
“从脉象和王妃近来的饮食习惯来看……该是男孩的机率大些。”方瞒吐露了实话。
荣寅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
男孩的可能性大一些……
这是他跟落银的孩子。
若是他当真逼着落银落胎。落银会不会恨他暂且不说,就说他自己……会不会同样悔恨自责?
荣寅的脸上有那么一瞬的犹豫。
可也仅仅是一瞬间,他便再次下定了决心。
绝对不行!
不管是落银会怨他也好,日后日日自责也罢。他都不能拿她的性命来赌——
“去叶家请岳父岳母过来。”荣寅对下人吩咐道。
真是造化弄人……方瞒暗自叹了口气,请退离开了书房。
荣寅静坐在那里,略有些倦怠的阖上了眼睛。
※
随着叶六郎和月娘过来的,还有纪海和叶流风。
这两个月以来,他们几乎隔日便会过来一趟,但是无一例外的是,除了第一次之外他们再也没有见到过落银。
叶六郎和月娘夫妇俩,短短的时间里,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怎么样了?还是不肯喝药?”叶六郎一进了花厅。便朝着荣寅问道。
荣寅对着他点了头,道:“我今日之所以请岳父岳母前来,便是因为这个。”
“这丫头怎么这么固执!”纪海急道。
饶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叶流风。自打进来后,紧紧皱起的眉头也是没有得到一刻的舒展。
“都怪我……该早跟银儿说明白的,若是早让她知道真相,是也不至于到如此境地了!”月娘心里压着的是一日比一日来的更为深重的悔恨内疚,她也是有过孩子的人,知道怀胎的怎样的一种感觉。没有之前且还好,可真的怀了自己的骨肉。要再狠下心流掉,谈何容易?
“事到如今,还是想办法吧……”叶六郎看着妻子,叹口气。
一开始知道真相的他,确实觉得无法接受,甚至有些怨怪月娘欺瞒了他这么多年,但是静下来之后,只觉得这么多年来,妻子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反倒是他,太过愚钝了,竟然从来都没有察觉到什么。
“这次不能由她了。”叶流风开了口,冷冷地道:“无论如何这孩子要不得,也不要再拖延下去了。”
荣寅神色略有些沉重的点了头。
纪海不忍的别开脸,眼睛不禁红了起来。
“只怕此事之后,银儿会……”叶六郎不敢多想下去,女儿的性子他是清楚的。
有了这么一件事情,要让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是极长的一段沉默。
荣寅握了握拳,站起了身来,“我这便着手去办。”
就算这药需得他亲手灌下去,这次他也决不能犹豫。
叶六郎等人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然而就在荣寅即将要离开花厅的时候,月娘却忽然喊住了他:“等等!”
荣寅驻足回头。
月娘眼里闪烁了几下,定声说道:“其实……事情也不完全是没有解决的办法的……”
“什么!”荣寅大喜过望,“有什么办法?”
叶六郎却依然皱着眉,因为他知道如果这办法可行的话,月娘不可能到现在才提起。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养育我长大的水婆婆她手中握有青玉庄秘辛……我想,她应当会有办法。”
青玉庄世代隐居在蟠龙山,因为一百年前外人入侵想争夺蟠龙山上的珍贵药材。致使族人所剩无几,因此更是不敢再轻易离开青玉庄。直到二十年前新灵女出世,并且生命迹象极弱,月娘才被水婆婆指派下山。
“水婆婆?”叶六郎忙问道:“她人在何处?”
“就在蟠龙山青玉庄。”
“蟠龙山……”荣寅记起当年他跟落银一起去蟠龙山采药的事情,那个地方,当真危险重重,他和落银险些就丧命于此。
“我立刻出发去蟠龙山!”顾不得什么危险不危险。荣寅立即下了决定。
但凡还有一线希望,他就没有不去尝试的道理!
“我也一起过去!”叶六郎站起身说道。
“蟠龙山易寻。青玉庄却隐于层层瘴气之后,十分隐秘……我带你们过去。”月娘说完这句话,心里升腾出一种难言的惆怅。
这样等同背叛族人的行为,是她从来不敢想的。但是为了女儿……她觉得值得。
“那我和流风留下来照看,你们路上小心,快去快回。”纪海嘱咐道。
由于时间紧迫,荣寅和叶六郎月娘,当日便出发离开了乐宁城。
落银这边暂且不知消息,直到次日一早,方从方瞒口中得知。
“蟠龙山……”落银被吓了一跳。
怎么也没人跟她商量一句!
“你放心,别激动,待会儿再动了胎气。你先听我说完!”方瞒示意阿若扶着落银坐下。
“蟠龙山哪里是那么好去的……”落银脸色苍白的说道,只当是蟠龙山上有什么能够帮到她的药材,荣寅才会奋不顾身前往。
可若是。荣寅因此有了什么不测……她宁可选择不要这个孩子!
纵然心中有一万分不舍,甚至她愿意为了孩子不顾自己的安危,但绝不能拿荣寅的性命来交换。
“你现在就立刻让人传信给王爷,告诉他……这孩子我不要了,让他立刻返程回来!”落银心一横,决然地说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方瞒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伯母和伯父也一同过去了,是去请青玉庄的族长过来。她应当有办法帮到你。“
“我爹和二娘也去了!”落银大惊失色,顾不得去想方瞒下半句话。
“你放心,你二娘是青玉庄的人,蟠龙山上的瘴气法阵伤不了他们的。”
落银听罢,陡然舒了一口气。
如此便太好了……
“有了解决的希望,你应当高兴才对。不要想太多,这段日子只管安心养胎。”
落银释然的点头,总算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罕见的笑容。
因为脱离了‘被堕胎’的危机,接下来的日子里,落银搬离了梧桐苑,也不再避见任何人。
如此一来,汪氏和建安侯夫人、纪海拾香还有虫虫等,便三天两头儿的过来陪她说话解闷。
心里有了盼头儿,落银也不再成日闷在府中,开始隔三差五的去茶庄和茶铺里巡视。
今年的茶庄因为多了以徐家和凤家为首的青国茶庄的密切合作,格外的忙碌,人手也增加了近一倍。
就这样,落银度过了这看似忙碌而充实的两个月。
六月初,荣寅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王妃娘娘,王爷和亲家老爷回来了!”仆从惊喜的禀告道,落银闻言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账薄,急切却也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
阿若和香药连忙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至此,落银的身孕已有了六个多月之久,走路逐渐的开始缓慢笨重了起来。
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落银来至了睿王府门前。
风尘仆仆的荣寅和叶六郎自马背下跃下。
随后而来的马车逐渐地停稳,率先下来的是月娘。
只见月娘神色近乎恭谨地撩开了马车帘,轻声地道:“婆婆,到了。”
☆、449:别跟我拗劲
须臾,就有一位老妪自马车中躬身而出。
她身着深灰色对襟褙子,其上没有任何花纹装饰,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高高绾作螺髻,仅用一根桃木钗固定。
苍老到了极致的脸上的神色乍一看是面无表情,若是细看,便让人觉得威严而冰冷。
月娘伸手要去扶她,却被她不着痕迹却冷硬非常的避开了。
月娘脸色微僵,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她身边。
“这些日子就委屈水婆婆暂居此处了。”荣寅上前一步,微一垂首说道。
水婆婆却如同没有听到一般,脸都没转一下。
“水婆婆……”落银冲着她矮下身子一礼。
水婆婆这才转过脸来。
眼神却是冰冷非常。
目光在触及她隆起的肚子上之时,忽然冷哼了一声,道:“果然是青凤的好外孙女啊。”
落银勉强地笑了两声。
虽然具体不知道水婆婆这是什么意思,但显然不会是好听的表扬……毕竟她的外婆青凤当年是私逃出青玉庄的。
“婆婆舟车劳顿,不妨先进去歇息吧。”月娘柔声道。
“已经让下人收拾好了房间,阿若,带婆婆过去休息。”落银道。
阿若应了一声,见水婆婆年事已高,刚想上前搀扶住老人家,却见水婆婆快她一步迈入了府门,那挺得笔直的脊背和矫健的步伐。让阿若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跟了上去。
“哎……”月娘望着水婆婆消失在门内的背影,惆怅的叹了一口气。看向落银说道:“只怕婆婆不会那么容易帮忙。”
这一点,落银从刚才水婆婆的态度上面,就已经看出来了。
“放心,我会好好劝她的。”月娘看了看落银的肚子,唇边现出一抹既喜且忧的笑。
荣寅握住落银的手,风尘仆仆的脸上也皆是笑意,没有多说。但眼神交汇之时,落银便懂了他的意思。是叫她不要担心。
※
水婆婆这一歇,便是歇了整整三日。
三日后,才愿意见荣寅。
可任由荣寅说尽了好话,她也只有一句无能为力。
荣寅只得失望而归。交待了下人们好生伺候着。
次日早,落银由阿若陪着,来到了水婆婆这里。
“先进去通传一声。”虽是在自己家里,但最起码的礼仪落银却不想破坏。
阿若点头,走了进去。
再出来的时候,高高的撅起了嘴巴,对落银道:“香蜜姐姐说她还睡着呢!”
香蜜是香草的姐姐,成熟稳重,被荣寅指来伺候水婆婆的。
“那咱们先等着吧。”落银只得道。
“这都日上三竿了……人家不都说老人家不喜欢睡觉的么?”阿若不满的咕哝着。虽然她不知道主子的肚子到底有什么问题,但还是忍不住腹诽道:这哪里是请来帮忙的,这分明是请了一尊老佛爷回来啊……
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也没见她给过好脸色。
“主子,不然咱们待会儿再来吧?别累着了您。”阿若看着落银说道,就这样站在门口等也不是个办法。
“无妨,我不累。”落银心里知道,这水婆婆八成是醒着的。
“那奴婢给您找张椅子过来。”阿若见落银坚持,也不敢多劝。只去搬了张圈椅过来,让落银坐着。
这一等。便是足足一个多时辰过去,已是要到了正午时分。
六月的天儿,南方早早的热了起来,又是等到外头,托着个大肚子的落银逐渐觉得有些头晕乏力起来。
就在这时,香蜜疾步行了出来,喜道:“王妃娘娘,婆婆起了,您快进来吧!”
落银吐出一口气来,被阿若扶着进了内屋。
水婆婆依旧是老样子,宽大的素色褙子和螺髻,神色一丝不苟的坐在那里,见落银进来行礼,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落银在她对面坐下,便示意香蜜和阿若等人退下。
待屋里只剩下了二人之时,水婆婆开口了。
“我已经说过了帮不了你,你还来做什么。”
“婆婆是帮不了,还是不愿帮?”落银看着这位年逾期颐的老人,出声问道。
水婆婆冷笑了一声,“我为何要帮你?你是我族灵女,你肚子的孩子也将是灵女,代代相传乃是天命,我何故要干涉天命?”
落银听懂了。
这么说,是真的有办法的。
“我虽为灵女,但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只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若我哪日不幸殒命,这所谓的灵女便就荡然无存了……由此看来,这灵女亦是可有可无的。婆婆为何非要如此固执己见呢?”
“纵然如此,我也不会帮你。灵女数百年相传,皆无例外。你身为灵女,该感到荣幸才是。”
落银忍不住笑了,“世代母女永远无法相见……这样的荣幸同诅咒又有何区分呢?”
“不知好歹。”水婆婆冷冷吐出这四个字来。
“若我不生呢?这世间一样不会再有什么灵女。”
水婆婆看着她,目光咄咄,“你生不生与我无关——纵然你死在我跟前,我青玉庄灵女就此断送,我也绝不会帮你。”
这样的话,不禁让落银心底一寒。
静静的跟水婆婆对视了片刻,落银便站起了身,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搅婆婆歇息了。”
水婆婆眉头一动。
就这样?
不再多问,也不多说了?
相比于这一路上来荣寅叶六郎和月娘的种种恳求。落银过于干脆的反应让她忽然有些不适应。
“你果真打算将这孩子流掉?”见落银转身欲走,水婆婆冷声问道。
“我会生下来。”落银微微笑着说道,她终于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历代灵女纵然知道会因此付出自己的性命。却还是会坚持将孩子生下来,这是一种……很奇怪很强烈的使命感和归宿感。
大概也是遗传吧?
“你以为这样就能使我心软吗。”水婆婆再度冷笑,“历代灵女都是如此,我早已司空见惯。若你企图以此来要要挟我,那我劝你还是不要同我拗劲——”
“婆婆多虑了。”落银笑了一声,道:“我知道水婆婆主意已定,不打算帮我。可帮不帮是您的选择……生不生这孩子却是我的选择,这二者间并无必然的联系。”
望着落银离开的背影。水婆婆眉头一皱。
落银刚走过没多久,月娘便来了。
“你来我往的,可真是热闹啊。”水婆婆一见到月娘,脸色便不能再难看。口气里也尽是嘲讽。
“婆婆,月娘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婆婆责罚。”月娘提了裙跪下,垂首道:“但是银儿的事情,还请婆婆出手相助,帮她洗除身上的灵女精气……”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你私自违背命令不说,还带外人私闯青玉庄,我看你真的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水婆婆怒道。
“月娘不敢!月娘自知有诸多错处,但青玉庄已经无人继承……灵女也早已没了存在的意义。倒不如请婆婆念在银儿是您的亲曾孙女的份儿上,帮一帮她吧!”月娘重重的叩头。
“什么曾孙女,青玉庄里只有灵女。没有这个说法!”
青凤的确是她儿子跟灵女亲生的女儿没错,但在她眼里,灵女就是灵女。
月娘忙道:“可是前族长的遗言里,不是曾经说过吗……灵女之血关乎甚重,青玉庄之所以遭到外人觊觎,便是因为灵女特殊的体质。若青玉庄有朝一日果真到了无法庇护灵女的地步,便将灵女之血洗去。以免再度引起风波——”
“可世人早已不知青玉庄的存在,又怎会再起什么风波!”水婆婆严厉地道:“我看你就是在尘世间待得久了,真将那丫头当做你的亲生女儿来看待了!分明是起了私心,却要断章取义的拿前族长的话来要挟我!”
“婆婆所言月娘并不否认,我的确早已跟银儿情同母女,但月娘方才所说,也皆是肺腑之言。”月娘说到此处,稍顿了片刻,脸上浮现出一抹难言的坚决,道:“若婆婆真的因为月娘私自违背命令而格外不喜银儿,那月娘甘愿一死,只求婆婆能出手相助!”
“放肆!你竟敢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你难道忘了当初我是怎样才保住你的性命的吗!”水婆婆陡然站起身来,挥袖指向门外,气的浑身都在发抖,“你给我滚出去!”
“婆婆!”月娘坚持跪在原地。
月娘的性格向来温软,跟固执从来扯不上关系,但是此时此刻,却是铁了心一样。
“滚!”水婆婆大怒,从来没有想到,她一手带大的月娘,有朝一日竟然会这样违抗她。
“请婆婆应允月娘所求——”月娘依旧跪在那里,纹丝不动。
水婆婆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那好,你既然要跪,那便跪着好了!”她不愿再多看月娘一眼,径直甩袖进了内间。
月娘脸上尽是坚毅,丝毫没有退却的打算。
她这半辈子下来,撇开私人的感情不说,对女儿所做的一切可以说都是因为自己的使命,唯有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纯粹是为女儿的以后着想,所以她想,不管结果如何,她也要尽自己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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