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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郁积了几年的一口恶气终于一吐为快。可是为什么没有轻松之感呢?
他小心地凝视着眼前的云映绿,脸色很正常呀!
云映绿被他这一通吼,把头晕目眩全给吼没了,神智突地清楚。她眨眨眼,伸出手指扣住自己的脉搏,尔后又走近前,一下子扣住杜子彬的脉搏。
杜子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时蒙住,乖乖地任他就范。
“我现在是又饿又累,气质较弱,但无发热的症状。杜大人,你呢,内火攻心,引起虚热,正处于自我膨胀状态。”她浅浅一笑,放开了他的手腕。
杜子彬不太明白地看着她,感到被她握过的手腕处空落落的,心中也象漏了一条缝,一股暗流缓缓地向里注入。
“杜大人,覆水其实是可以受的,在太阳下蒸发,变成水珠,尔后遇到冷气,化成雨,落下来还是原来那一汪水。不过这过程太复杂,我们之间的婚约不需要费这么多的周折。你请放宽心,我从来没有要和你重续婚约的一点点想法。我进皇宫是有一个目的,但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我今天的相遇,纯属巧合,知道你是大才子,但别在这上面大作文章,浪费感情。”
“难道你想嫁给皇上?”杜子彬突发奇想,忆起凉亭中皇上与她头挨头的亲昵样。
云映绿挫败到要崩溃,“杜大人,你确定刑部大牢里关的都是有罪之人吗?”
“呃?”
“就凭你这个思维,还能判案?嫁给皇上?想像力真丰富,你编故事呀!好了,你别管我,我也别管你,我们是陌生人。走了!”云映眼翻翻眼,郁闷地转过身。
杜子彬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你如果在这宫中出了什么事,别指望本官能帮得了你。”
“我要是被杀头,也不要你收尸。”云映绿真的要抓狂了,她很少生气,一直都保持着淡然平静的心绪,今天,真的有点吃不消了,“杜大人,大家说起来也是邻居,你老本官长、本官短的,是想以势压人,还是怕我不知道你做了多大个官?有必要吗,平等地讲话,会折煞你呀!”
口吻满含嘲讽,直听得杜子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少逞能,别告诉本官……我,解除婚约,你一点都没后悔?”
后悔的人是那个自尽的云映绿,现在灵魂也不知飘哪去了,她对他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云映绿张张嘴,想反驳,眼前怎么一团漆黑,这是什么时辰,不行了,不行了,脚底象踩着了一朵云。
她身子摇晃了一下,眼前一黑,直直地往前栽去,正中杜子彬的胸膛。
杜子彬愕然地拥着怀中突然扑过来的绵软轻盈的身子,心湖一荡,这丫头还敢嘴硬,现在居然主动投怀送抱。
“云映绿,请注意礼节,这是在皇宫,不比家中……”家中就可以投怀送抱吗?
“云映绿……男女授受不亲……”他僵硬却又带着不舍地推开云映绿,发觉怀中的身子一软,直往下坠,再一细看。
她原来是昏过去了。
☆、第18章 话说奸商钓女
春天,日光慢慢渐长,时候已经不早,天色还一团通亮。
辰光一近黄昏,竹青就站在大门外张望着通往皇宫的街道。从小姐入宫那一天起,她翘首以盼的身影就是云府外固定的风景。以至于街坊邻居都怕她当作了时钟,“瞧见没,云府的竹青丫头出来了,该回去做晚膳了。”几个常聚在一处聊家常的老婆婆说道。
竹青揉揉眼,还是没见小姐坐的马车影子,小姐今儿回家晚了。
说起来真是不习惯,朝夕相处的小姐突然丢开她,一个人跑宫里做什么太医去了,她一夜之间象失了个主心骨,做什么事都懒懒的。
还没老,就常常走神、发呆。
照顾好小姐,保护好小姐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生存的价值,现在,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就象一个操心大半辈子的娘亲,女儿一出嫁,整个人感到非常的失落、无措。
幸好小姐只有每月逢五的日子住在宫里,其他每个晚上都会回府,每月逢九的这天还休息,这样,她还有许多机会侍候小姐。
小姐呆在府中的时候,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现在的小姐和以前的小姐根本就是两个人,以前的小姐任性、娇蛮,诗华满腹,但脾气很大,动不动就闯个祸,害得她被员外和夫人常训斥。现在的小姐,性情淡定,轻言柔语,文静恬雅,不谈闯祸了,就连高声讲话都很少有,而且莫名其妙多了一身高超的医技。
为小姐这个改变,夫人请相士卜卦,请法士做法术,询问原由,银子花得不少,可没人能说得出个子丑寅卯。有一个经过东阳的游方和尚说,小姐怕是自尽时,在去地府的路上,和别的人撞上了,被换了魂,后来阎王发现小姐寿辰还有很长,又让她回来了,可是魂却换不回来了,这样,性子就不同了。
员外和夫人是听得云里雾里,后来看小姐挺好的,人很正常,一样的俏模样,一样的冰雪聪明,性子换了就换了吧,也就不再追究。
换了性子的小姐可比从前的小姐讨喜多了,还有出息多了。
早知这样,应该鼓励小姐早点自尽,竹青坏心地想。
“哒哒……”街道的青石板路上出现了一辆马车,竹青一看,正是小姐坐的那辆,欢喜地迎上去,才走两步,她愕然地停下了脚步。马车旁边还多了匹马,马上之人一脸冷峻肃然,不是那隔壁杜宅的杜大公子,又是谁呢?
“杜大人,你散朝啦!”竹青满脸狐疑,盈盈道了个万福。
“嗯!”杜子彬轻轻颔首,跳下马。
竹青上前去掀轿帘,一双长臂抢在她前面。
云映绿一张小脸稍显苍白,两眼无神,她盯着杜子彬伸过来的手,愣了下,“不麻烦杜大人了。”她昏迷之初,可是听他一直在念叨“男女授受不亲”,唉,这位孔夫子门生,她就不要毁他的清白了。
“竹青,扶我一把。”云映绿探出身,手搁着竹青的肩头,跨下马车。
杜子彬的手在空中抓了把空气,尴尬地收了回去。
“那云太医请多保重。”他僵直着身子,拱了拱手,转身步入杜宅,家人在身后牵着马。
“小姐,到底怎么一回事?”竹青可是好奇疯了,杜公子和小姐一同回府呢,杜公子刚才那神情好象很关心小姐哦。
云映绿挥了挥手,拿下头上的官帽,“别提了,今天真是恐怖的一天。”
“快说给竹青听听。”竹青挽着云映绿的胳膊,兴奋得两眼发光,“小姐,你是不是身体不适,然后杜公子刚好遇到,接着他救了你?”
云映绿向天翻了翻眼,“竹青,你的猜测真准呀。我身体到不是不适,是饿得头昏眼花,再加上晒了会日光浴,一时昏了过去,刚好杜……竹青,府里今天有什么人来了吗?”
云映绿刚跨进大门,看到客厅中灯火通明,不时还有笑声传出。
竹青挪谕地撇了下嘴,笑了笑,“秦论公子来了。”
“他来干吗?”云映绿纳闷地对着客厅张望。云府里有人身体不好,她是个现成的医生,不需请外面的人,目前云氏珠宝行好象与棺材铺也没什么业务联系。
竹青踮起脚,凑到云映绿的耳边,“小姐,秦论公子其实就是那天你在慈恩寺相亲的对象,现在两家已经准备为你和秦公子定婚了。”
云映绿一阵晕眩,原来这恐怖的一天还没过完。
那天她慈恩寺回来,半路上被万太后拉进宫,她满脑子全是那本《神农百草经》,早把与秦论相亲的事给忘了。
她忘,秦论可没忘,记得清清楚楚的呢!
隔天,秦员外和张媒婆就郑重其事上云府来提亲了,你看,这家长都出面了,可见有多认真。
云员外和秦员外虽说生意上没有往来,但都在商界混的,每年的商业聚会都能碰到,各个掌柜家的大小喜事宴请时,在酒席上也喝过不少次酒,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成为儿女亲家,这当然是件好事。
云员外对秦论也早有耳闻,有才有貌,原本就格外欣赏,如果能结成这门亲,他也不愁这云氏珠宝行有一日会无人继承下去。
这亲事,左瞧右看,都很合心意。
只是不知女儿可中意这位秦公子。
他家女儿可不比那些深闺人家的小女子,有见识有才华,性子又刚烈,可不是别人能随意做得了主的,弄不好,再来个割腕自尽,那就不好玩了。
云员外两口子对于秦员外的来意,表示出无尚的荣幸,说亲事是终身大事,还得女儿自已拿主张。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就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把秦员外送出府。
秦员外回府和秦论一说,秦论摇摇手中的折扇,笑了笑。
如果一提亲就应下,那娶的人就不是云映绿了。他喜欢的就是这份挑战,历尽曲折得来的成就那才是真正的成就。
秦员外去云府只是个敲门砖,打个招呼而已。过了两天,秦论自已就亲自出场了。
他没有直接去云府,而是先去了云氏珠宝行,不是婚约之事,很谦恭地向云员外请教生意之道。云员外见一个纵横商场的青年才俊对自已如此尊重,心里那个得意啊!两人一见如故,从早晨聊到天黑,还嫌不尽兴,约好了改天再继续。
秦论可是人精,存了心想讨好一个人,你就是块石头,也会被他说得笑开了花。和云员外有了这么个一来二回,云员外一下子就疼爱上了。没多久,喜滋滋地把秦论领回府中小酌,顺便让夫人也见见秦论。
云家是做珠宝首饰生意的,那什么宝物没见过。秦论一上门,也没带什么礼品,简简单单拎了个纸包。云夫人把纸包一打开,惊住了,里面是个小盒,盒子里装的是一朵天山上的雪莲。这东西对于养颜、消毒,有极好的功效,罕见而又价值连城,有时有钱还买不着。
这么一份厚礼,云夫人如何不喜欢呢?
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欢喜。
秦论,就这样成了云府的常客。
从云员外和云夫人的口中,他知道了云映绿曾和刑部大人杜子彬有过婚约,后来退婚,云小姐现进宫做了太医。关于云小姐怎么突然有了一身的医术,云员外夫妇没有多说,毕竟女儿自尽不是一件很光荣的事。
秦论不仅是讨着云员外、云夫人的欢心,就连云府里上上下下的下人,包括竹青都收买了,就一个当事人云映绿还蒙在鼓里,不知自已早被出卖了。
秦论很奇怪,他来云府的时间都是挑着云映绿不在府中的时候,两个人从来没碰过面。今天不知怎的,他下午来了,闲闲地和云员外在书房下了会棋,看天色快黑时,他和云员外移坐到客厅,陪着云夫人聊家常。
云府的厨子忙得一头的汗,今晚秦公子在此吃晚膳,这菜可得精细点。
“我听到马车的声音,怕是云小姐回来了。”秦论的耳朵一直竖着,辩别着外面的一切声响。
云夫人站起身,走到厅门边,笑了,“秦公子耳朵真好,是映绿回来了。”她颠颠地跨出门,迎上前去。
对于女儿入宫做太医,云员外夫妇有点无奈,他们家不差这个钱,女儿应娇养在府中,但太后的旨意,能违抗吗?
反过来想想,这也是一种荣耀。东阳城,不,全国,多少女儿家,可就他云家的女儿能入朝为官。
秦论礼貌地请云员外先行,随后也跟着走出了客厅。
浅浅的暮色中,宽大的医袍越发显得云映绿纤细如竹。云映绿冷着脸看着他,他看着她,面带温柔的轻笑。
“映绿,怎么不向秦公子打声招呼?”云夫人嗔怪地说,瞧瞧女儿,又瞧瞧秦论,这两人要是配成了对,真是天下无双。
“秦公子,你最近很闲吗?”云映绿有些恼地问,这人今天很难得地穿了件青色长袍,衬得俊容如美玉一般,令女子都相形渐惭。
“不闲,实际上我最近有些忙得焦头烂额。”秦论步下台阶,晚风拂起长袍的下摆,他避过风,一转,恰巧站在云映绿的身边,将她笼在他的身影之下,俯望她清丽如月的娇颜。
“怎么了,秦公子?”云员外诧异地问。坐了一下午,可没听秦论说起这事。
秦论从容地抬起头,故作忧虑地说:“秦氏药庄常年有几位大夫住店铺中看医问诊,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几个大夫一起请假回乡探亲,药庄里全乱了套,病人来了没人理,药方有没差错,也没人懂。要是从外面临时请个大夫,我不放心,怕砸了药庄的牌子。呆在庄里瞧着那一切,心里烦得很,这才找云员外来说会话。”说到最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云员外和云夫人对视一眼,目光悠悠地落在云映绿身上。
“映绿明天在家歇息,要不,让……映绿去你庄中帮一天。”云夫人嘀咕一声。
云映绿眼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地看着云夫人。这不是叫她接私活吗,就象走穴一样,毫无职业道德的。
“可以吗?”秦论等的就是这句话,恨不得拍着大腿叫好,脸上却是一幅过意不支的神情。
“当然可以,坐诊一天,不是什么难事,映绿,秦府和云府交情这么深,这个忙一定要帮的。谁没个难事呀,朋友就是这时候起作用的。”云员外接过话道,非常义气地拍拍胸膛。
云映绿直抽气,“爹爹,我看的是妇科病。”这声音小的一点都没力度。
“万病不离其宗,都差不多的。”云员外声如洪钟,拿出大家长的威严,不容拒绝。
“映绿,别让你爹爹为难,就一天,好吗?”云夫人也是没有立场地向秦论倒去,心里想着找个机会让小两口多接触,两人若对上眼,也可以早日把这亲事定下来。
竹青在一边眨了眨眼,“小姐,我明天陪你去。”
好了,她四面楚歌,孤军作战,还能赢吗?
好不容易等来的一个休息日,就这样在秦论一声轻叹中泡汤了。
这个晚膳,秦论是吃得满津生香,云映绿是食不知味,边吃边瞪着那个脸上象挂了个笑面的美男,她凭什么要为他放弃原则呢?
秦论迎视着她的目光,笑得别有用心、笑得心花怒放。
☆、第19章 话说专家门诊(一)
杜宅。
书房。
一灯如豆,古朴的书桌上,放着几卷《历朝案例大全》,书摊着,看书的人却对着闪烁的烛火发愣。
杜子彬今天实在静不下心来看书,他站起身,背着手在房中踱着步,脑中一直闪现出云映绿紧闭着眼倒在他怀中的苍白小脸。
他生平第一次抱一个女子,竟然是与他退了婚的云映绿,真令人啼笑皆非。把她一抱进太医院,她就醒了,吩咐小太监倒了碗糖水,喝下去之后,她对他挥挥手,斜依在诊榻上,脸色蜡黄地道了谢,就不再和他说话了。
那时,他确信她进宫是真的不是因为想引起他的注意了。
因为这样,他才感到愧疚,不该把她喊到菊圃,不该和她说那一通话。女儿家的身体真是弱,饿个肚子、晒下太阳都会晕倒,他记得怀里的那身子有多纤细,细得象渗透到骨子里,令人无由地心疼。
他是个黑白分明的人,因自己犯的过错引起的后果,就必须负责到底。他没有回刑部,一直呆在太医院中,防止她再次晕倒,防止她晕倒后会被人识出女儿身。等到天黑,他硬是陪着她的马车一路,直达云府。
她好端端的进了府,没事儿了。他的心该放下了,还在牵着什么呢?
牵扯什么呢,从吃晚膳时到现在,心就没一刻安静的,怦怦乱跳,跳得人心慌意乱。
杜子彬烦燥地皱皱眉头,步出书房,走到池塘边,坐在木椅上,想让夜风吹去纷乱的心绪。
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声虫鸣。
他看着被绿树遮挡的云府围墙,上面有块琉璃瓦是松动的,那是云映绿趴在上面时,手拨呀拨的,弄松的。她不知道,每当她趴在墙头上时,总有一双眼睛从书房的窗户里注视着她。
她实在象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任性、娇蛮,看着她,他总生起一股虚弱的感觉,无可奈何的感觉,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姐,你今天身子不适,早些歇息着吧!”一阵树叶的轻哗声,墙头上冒出了两个身影。
杜子彬本能地缩起身子,让浓重的夜色把自己遮住。
“我有点窒息,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云映绿探出身,揪了把树叶。
“小姐,你不会是在想着秦公子吧?”竹青打趣地问道。
“他有什么好想的,又不熟,还来麻烦别人。我最恨利用别人、很有心计的男人。”比如象唐楷。
“秦公子人还好啦,他能利用我们什么?秦府的家产可比咱们云府大了去。”
“瞧他笑得象个狐狸似的,就让人不舒服。”
“这世上有那么俊的狐狸吗?”竹青捂着嘴笑。
“别提那个人,让我静一会。”云映绿仰起头,看着天上一弯下弦月,今天是二十八,一个月又快过去了。她来这东阳马上也二月了,搞不清阳历是多少,也不知今天礼拜几,对未来也无力掌控,糊里糊涂地过着每一天,这真不象是姬宛白的生活。
她愣愣地出神。
“小姐,别赏月了,咱们回屋吧,明天秦公子一早就来接我们呢!”竹青在夜色中打了个冷颤,觉得四周静得令人害怕,扶着云映绿的手臂,催促道。
云映绿留恋地看看月色,点点头,和竹青消失在围墙里。
杜子彬怅然地站起身,大口地呼吸着,他刚才怕她们察觉他在,场面会难堪,一直屏着呼吸。
竹青口中口口声声提到的秦公子是谁?云映绿新的未婚夫?他没听说云府最近和谁家定亲了,但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