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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影卧于衾被间阖目养神,凝白的脸色,眉心不自知地微拧着。
穆丹歆蹙了眉,沉默须臾,见他仍没有开口的意思,腆着脸说,“林影,你可是还在与我置气?我承认我那日口不择言伤了你,但你将他的事隐瞒我至今难道就没有错,我们扯平。”
“殿下,我平日也是这般说话的。”林影睁了眼,狐疑地看着她,表情无辜极了。
穆丹歆一愣。是诶,林影的性子本就如此,诸事淡然,能让他上心的事少之又少。她为何偏偏此时认定了他是在闹情绪?为何一得知他病倒的消息第一个念头便是他被她气病了?她为此歉疚懊恼着,寝食难安了两天,难道说其实这都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而已,林影实则根本未曾将那日之事挂在心上?
推断下来,竟得出这么个结论。他若是还在生气,她觉得闹心;他若是大度豁达,全然不与她计较,想来她该庆幸有个宽容的丈夫,而实际上,却是她不痛快得很,憋得快要吐血了。
穆丹歆烦躁地一甩袖,负手背过身去,“罢了,你身子若还好,坐得马车,今日便随我回府去;若还难受得厉害,便在府上再将息一两日,到时候我来接你便是了。”
“对了,我将你哥哥安置在郊外我名下的一处小院,他说想看看府上的菡萏,我打算接他过来住几天再送他回去。”顿了顿,她还是决定亲口告诉他,若由他人转述这个消息,于他而言,怕是一种羞辱吧,虽然,她只是不想面对他或许会难过的事实。
林影垂眸半晌,静声道,“哥哥能恢复健康,全倚仗殿下照顾。我替他谢过殿下。”
他不动声色,她胸口却有些堵,“说这些做什么?”
湖蓝色的帷幔,水色的被褥,白衣墨发的清绝人影靠坐在床头,面容清俊秀美,神态宁和,那画面已不是单单美好二字能够描绘。而除了美好之外,她分明还读出了几分落寞哀凉。
“是啊,哥哥与殿下之间何须我一个外人来相谢。”他甚少或者说从未这么不冷不热地说话。
“林影,你知道的,我本就……你嫁与我本就是……”
“殿下本就只在乎我哥一个人,我嫁给你,只是为了殿下方便想念我哥。我都知道的,殿下放心,我会好好配合,不会令殿下难做的。”他淡淡地说,鼻翼孩子气地轻轻龛动。
“林影,你永远是我唯一的丈夫。”
“那便多谢殿下。我没事了,等会儿就能回去。只是现下有些乏了,想睡。”若他要的是地位,那这保证真如大旱天普降甘霖。他背过身去,手帕捂着嘴低咳了几声,单薄的肩颤得厉害。
“好。那你再歇会儿吧。”穆丹歆不问他为什么愿意回去,她此时心头纷乱,竟不知如何面对。
她出门时手一招,墨砚立刻进门伺候着。
他走过门边时被穆丹歆拦下,她叮嘱,“看好他,不准他下床。”
墨砚若有所思,这么瞧着,公主殿下对于二公子又是有几分在乎的。
墨砚一面将老夫人命人送过来的几味贵重的药妥善装好,一面眼珠子仍忍不住往林影身上转悠。
他从进门便一直留意林影的神色,就怕他急怒攻心或者忧伤肺腑,伤了身子。
谁知林影脸色半分未动,只是轻轻扯开了唇角,吩咐墨砚收拾一下准备离开。
他忧心忡忡地嗫嚅道,“公子,这才几天,大公子便登堂入室进了王府,说什么劳什子大公子甚爱府内湖中的菡萏……这以后……”可还有公子的立锥之地?
他的声音在林影注视下一分分低下去,终至没了声儿,面上的不满更浓。
“殿下曾经那般在意哥哥,你我都看在眼中。她若是知道他尚在人世又近在咫尺,还无动于衷不曾有什么举动,未免凉薄了些。”
墨砚待还要再辩驳一二句,林影已挥挥手让他退下,他转身出去阖上门扉。
可是公子,适才那些话,是说来说服他的,还是说来说服你自己的呢?
吱呀的开门关门声,伴随着一阵凉风灌入屋内,窗帘被吹得簌簌作响,掀起了一小片角落,几缕光线从小角泄露进来。
林影一口凉气呛入肺中,他手指抵在口角,小小声地咳嗽起来。
胃里疼得尖锐,眼前压顶的黑云弥漫开去。
他饿了。
为五斗米折腰委实是再正常不过了。无声苦笑一声,林影兀自摇了摇头,手指扶着额头耐心地等着这阵昏暗散去。
食盒倒是有人送过来,可惜放在距离床十来步距离的桌子上,而他此时又不想有人来打搅他,他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修补好温润平和的面具。若是看见哥哥和她并肩而立他该如何自处,若无其事地一笑置之他是做不到了。
掀开被子,晃晃悠悠地下床,间或轻咳两声。到底身子还虚着,他脚底下打滑,一个趔趄便向前跌去。
“小心——”一声惊呼。
她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呆着,进来看看,竟真让她见着这惊魂一幕。
“殿下……”林影发现他压在她身上,掌心下柔/软的触感提醒他,他正压在她身上某处,立时挪开。
穆丹歆横眉冷对,“你故意跟我唱反调是不是?我说了不准起身,你倒好,还下了床?”
“殿下……”
她美眸圆瞪,“闭嘴。”
林影听话地噤了声,幽幽地看着她。他只是想提醒她,该松开搂在他腰上的手,她不松手,他没法起来。
就这样子,她还要说,她不在乎他吗?
第二十二章 回府
天际几缕白,浮云点点。
锦宁驱着马车,穆丹歆和林影同坐一车。
“你若怪我自作主张,说出来便是,何苦闷在心里,我将他送走不碍你的眼便是了。到底是我思虑不周。”
林影卧在贵妃榻上,阖着双目,像是睡着了,“哥哥与我样貌相同,唯一的区别仅是我眉心的朱砂痣。我若身在外头,府里若有人瞧见了哥哥的长相,怕是不好。我若回府,即便有人见着了,也可推说那便是我。殿下步步谨慎,心思最是周全不过了。”
“你……”穆丹歆面色一沉,她、的确、如是想过。
马车里的空气漂浮着沉滞闷塞的气息,两人之间似连接着一根越绷越紧的琴弦,迫得人胸口无端发闷。
林影仍然没有睁眼,唇角扯开一抹上扬的弧度,轻声笑道,“殿下若是生气,便是恼羞成怒了。”
这马车是没法待下去了,再和这人多说了一句,都是多余,只会加深她心头的郁结。穆丹歆广袖一甩,掀起轿门前的黑色冰绸,压不住高高窜起的心火,转头讥讽一句,“驸马回了趟娘家,倒是越发的牙尖嘴利了。”
一抹光影转换,女子倏地向外掠了出去。
黑色冰绸扬起一个角落,阳光从外面钻进了洒在林影面上,他的脸白如壁玉,好看得令人着迷,只是那气色委实太差。
长睫扇动,露出深邃如幽潭的眸子。
他想起,几天前他听说她在金銮殿上遇刺,他急不可耐地跑到宫门口等她下朝,那时候的穆丹歆,那时候的亲密甜蜜,充盈心头的温暖欣然似乎很久远了,这才过了多久,就已经久远到只能遥想了。
人相同,路相似,当时的心境,当时的你我,却是无法追溯难以寻觅。
待马车行至公主府门前,得得的马蹄声放慢下来时,他静静睁开眼,分明是一直清醒着的。
“小心,我扶你。”见他扶着轿门身形微晃,她的四肢手臂若有自己意识般飞快地伸了过去。
“我还好,谢过殿下了。”林影温和展眉,棱唇微勾,笑容依旧清雅斯文。侧身避过她的扶持,墨绿色的衣襟下摆擦过她的手掌。
堂堂长公主被人明目张胆地拒绝,穆丹歆却只是一愣,掌心摸了个空,她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未曾收回,他已经将手递给了墨砚。
“在哪里?”林影手指扣着墨砚的手臂,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手臂上,紧抿的唇有些发白,隽逸的侧脸染上冷峭之色。
墨砚不明所以,狐疑地和墨台对视了一眼,聪明地选择不出声。
“他在哪?”他又哑声重复了一遍。
穆丹歆站在他身后,他的背影清癯而挺拔,单薄的背脊似乎能轻易折断,胸口突然间慌得难受,又酸又涩。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想去计较他的无礼,方才的怒意突然间被那股酸涩冲散了,忍不住想要解释,“西厢客房。驸马,他是本宫的客人,自然该住在客房。”
林影嗯了一声,没别的表示,瞧得穆丹歆心头似揣了只小猫似的不舒坦。
他走得不快,穆丹歆缓下步子尾随其后,偏偏不肯越到他前面去。
“殿下,徐公子来了。”李管家等在门前,见缝插针地上前禀了。
徐文璋是云王的幕僚,也是云王最看重的谋士,她此时造访,想来还是要谈宫景同下嫁于她之事。这宫景同也真是狠,趁着云王昏迷不醒就把自个儿的终身大事解决了。云王重伤初愈,她若是知晓了此事,来个急怒攻心那还得了,云王府的幕僚将消息瞒了几天。能瞒上几天算她们神通广大,眼下云王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大发雷霆呢。云王啊云王,她眼高于顶的小姨子,到底是栽了。
此事论起来错不在她,可她到底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难保云王气急之下不会暗地里给她使绊子,她还得费一番心思好生安抚才是。
“本宫这就过去。”穆丹歆转身要走,回头又将林影望了望。
“殿下快去吧。”林影温和道,他正好要和哥哥说几句话,她在,反倒不方便了。
最西边的一处原先闲置了的小楼,和主院离得远,甚少有人经过。这几日,有人注意到小楼附近多了好些看守的护卫。
林影从林府回来,连口气也未歇,被墨台墨砚扶着,疯魔了似的一路直奔此处。
绕过曲曲折折的长廊,穿过月洞,走到听月轩门口时,他捂着胸口,已有些喘不上气。
“你们一并儿在这里等着,里面不用你们。”
墨台瞧他身子有些打晃,扶住了他的胳膊,劝道,“公子,还是让我陪你进去吧。”
“方才走得急了才有些不舒服,你安心,这几步路,我还是能走的。”
林影将墨台、墨砚赶了,孤身入内。
听月轩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听月轩的房屋结构与客栈相似,这一溜儿一模一样的房间挨着,他倒不知哥哥住在哪一间。
第三间房门口站着两个侍卫,还没有等他走过去,那两人对视一眼,已经向他走了过来,拱手道,“驸马,请随属下来。”想来是穆丹歆早有吩咐。
林影皱了皱眉,他被领着走到第五间房门口,“那位公子就在房内,驸马请。”
“有劳。”林影笑了笑,恍然明白过来,她这番部署透着玲珑心思,一般人瞧了,只以为重要的人定是在这两个侍卫看守着的房间内,譬如他,要硬闯也会先闯第三个房间。等闯进来的人明白上当,外面的侍卫也该冲进来了。
林影开了门进去,烛影被门扉处刮来的一阵风吹得晃了晃。
烛台上点着两根红烛,烛泪滴下来,从烛台边上溢了出来,滴在地面上,红烛已经燃到了末梢,显是这红烛已经点了许久了。
门窗紧闭,窗上的帘子全部放下来,遮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空气里散发着幽幽的檀香。那暗沉晦涩的色泽,叫人胸口闷得难受。
林栖着一身白色中衣,靠在床榻上,形容淡雅而清冷。他手上握一本楚辞,却不见他看上一眼。
林影被那香味呛得咳了两声,步伐不太稳当地走过去将帘子拉开,打开窗户。明媚鲜活的光线从窗棂外透了进来,一屋子的死气像是在阳光下蒸发了,他这才喘过气来,觉得好受了些。
林栖被突然射入的强光刺得眯起眼,抬臂挡在眼前,低道,“万一叫人看见了不好,还是放下来吧。”
这是他们兄弟俩重逢后,林栖第一次主动对他开口。穆丹歆才是林栖的灵丹妙药吗?她一出现,他就好了。那些破碎黑暗的伤心往事,他若不提,林影也乐得让那些事就这么沉下去。
“烛光太暗,这样看书伤眼睛。”林影缓步踱到他榻前,见他拿着书的手指瘦骨嶙峋的,心底难受,嘴角却是扯出了笑容,“其实是我闻不得那气味,哥,你知道我打小这样,闻了便想吐。”
“这一年多,你也过得不大好。”林栖淡淡地看他一眼,颇为感慨地说,“若当时,我没有叫你代我嫁过来就好了。”
林影在榻上坐了,他掖了掖袍子,说道,“我却是不悔。哥哥,是你后悔了吗?”
林栖长长地吁了一声,悲恸道,“是啊,我悔得很,若不是我自私任性,若是我那日安分地嫁给殿下,表妹眼下必定还活得好好的,都是我害了她。我虽从小便爱欺负她,我对谁都好,就爱欺负她一个,我却从没想过,是我害她丢了性命。”
失去至爱的痛楚,剜心剔骨也难及其一二。
“哥——”林影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握住了他的手。
到了最后,他都没能将想要问的话问出口。
第二十三章 调香
“来了怎么不进来,站在门外作甚?”林影眼尾掠过去,只见门扉上印着淡淡的人影,那人杵在门口有些时候了,若是墨台墨砚来了定会敲门,若是偷听墙角的断然没有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会不让通报擅自进来除了她没有旁人了。他本想就让她站着好了,她乐意站多久就站多久,左右于他无干,可外头日头正盛,七八月的三伏天,又怕她会中暑。
穆丹歆讪讪地推开门,只见林影背对着她站在案前,青衫秀雅,一头青丝松散地披在背后,只发尾随意系了根发带。他右手的胳膊幅度极小地上下动作,发出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
见她进来,这人连个头也不屑回,全然不拿她当长公主以及他的妻主看了,忆及他往日待她毕恭毕敬,见面一礼入座一礼用膳一礼告辞还得一礼开口闭口都是礼,规矩得堪当宫廷典范,再看他如今动不动给她甩脸子,瞧瞧他这张狂无礼的态度,啧啧!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穆丹歆心底里一阵阵哀叹,这重振妻纲的道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好香啊,在做什么?”穆丹歆厚着脸皮凑上前去,只见案前摆满了各式不同材质不同色泽不同形状的器皿,有的里面盛着粉末,有些是较大的颗粒,有些还是整株的未曾加工,都是香料,她只识得沉香木、檀香、白芷、零陵香几味常见的香料。
“调香。”林影淡道,手中的研杵一下一下捣着研钵。
“你竟还会调香,你不是不喜熏香吗?”穆丹歆讶然道。
“我不喜熏香,不等于我不会调香。少时待在屋子里觉得闷得慌,什么都爱鼓捣着玩,调香本是闹着玩的,倒是哥哥兴趣大些。我弄出来的香料,被哥哥拿去借花献佛,对方客套客套赞了几句,他回来便非要我再弄出些来。我玩着玩着,倒觉此中颇有一番意境。”
林影抬眸看她一眼,见她脸上的表情是真惊讶,不像作伪,嘴角掀起一抹笑,那笑意冷沉沉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数九寒冬的深夜里一片清冷无华的白月光,“最近闲来无事,又将它拾了回来,我每日下午在此调香已有月余,殿下一要忙于政事,二要准备婚宴,三嘛,后院成群的弱质美男子等着殿下照拂一二,分身乏术,自然是不知道的。”
近日在朝中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她本想来见见他,和他好好说说话的,哪想他刚一开口就如此咄咄逼人。
“这一个多月,我虽不曾来找过你,但我心里确是惦记着你的。你素来宽厚,便不能再多容忍我一二吗?”放在之前,要她这般做低伏小,她是绝做不出来的,可现在,她心里这么想,便自然而然说出口了。
美人颦眉,那光影斑驳的眼眸像天光云影徘徊在澄澈的湖泊内,日光下,粼粼的波光潋滟芳华,好看得很。
林影一愣,心头有些发软,那涩意却更浓郁,像遮着掩着的遮羞布被人一下子扯开了,让他想继续装傻都不能。若真的惦记,便是派人来问上一句又有何难?
拈着研杵的手捣着捣着觉得力不从心起来,林影手一顿,低头自嘲一笑,“殿下现在扯起谎来越发没有边际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殿下来找我,有什么事,我若能帮上,横竖尽一份绵薄之力便是。”
他以为她有事求他才来找他,他把她看成什么人了?穆丹歆越听越窝火,“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
林影转过身扶着案几站着,神态自若地端过案上放在一旁的一杯茶,玉色的手指托着清美的白瓷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口润润嗓子,许久未开口说这许多话了,嗓子有些干。
“殿下是堂堂长公主,手握兵权,府中门人谋士无数,哪会用得着我帮忙,是我托大。我早就说过,什么谦逊温/润;如玉君子都是旁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硬加在我身上的,骨子里我的性子就是这般恶劣,左右是改不了了。殿下娶回个赝品也就罢了,还是这么个不可理喻的人,呜呼哀哉!殿下若觉难以忍受,转身直走出门左转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