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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子时，你们在此等候，我自会派人来送你们出宫。”赫烈转身离去，在柔儿面前，他不想过多的泄露自己的心事。
“赫烈，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妻子，来弥补这一生亏欠你的。”柔儿望着他的背影，泪静静的铺满脸颊。想到这可能是自己见他的最后一面，心中充满了不舍，她要将他的影子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永远不要抹去。这辈子她是注定要伤害他、辜负他的了。
第四十章 江南行（一）
赫烈并没有骗她，子时的时候他准时的派人来送她们离开了皇宫，离开了封都城，甚至还送了她们两匹宝马和足够的盘缠。
柔儿和连清最后的望了一眼这生活了半年有余的皇宫，载着满心的祝福和牵念离去，不同的是，一个人牵挂的是赫烈，另一个牵挂的则是赫意。
赫烈站在城楼上，默默的注视着他们的离开，黑夜的黑色隐去了他莫测的表情，只有风听见了他轻声的低语：“柔儿，一路保重！”
天微明的时候，柔儿和连清已经离开封都城很远了，赶了一夜的路，人和马都显出了疲态。
“连清，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吧。”柔儿稍使力拉住了马缰，马儿嘶叫一声渐渐慢下脚步。
两匹马在路边停住，两个美丽的身影轻盈的翻身下马。
“姐姐，你一定饿了吧，包袱里有些干粮，我去取来你吃些。”连清从马背上解下了个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包酥饼来。
柔儿呆坐在草地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连清递来的酥饼，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了远方，即使她知道再也看不到封都城，看不到皇宫，更看不到赫烈，但是还是忍不住流连。
“姐姐，不要再想了，都过去了。”连清看透了她的心思，更深刻的明白她的感受，可事到如今她们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我明白的，你放心吧。”柔儿迅速的抽回飘远的神思，回以连清一个浅浅的微笑。“我们的离开虽然是无可奈何，但想来也是最好的选择。不仅可以让你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还能让赫烈放下这个足以让他耻辱一生的包袱。我想所有的流言定能随着我们的‘死讯’渐渐被人淡忘的。希望他以后能找到一个真正的好女子，陪他共度一生。”她的心抽搐了一下，忍不住的酸楚。
“对不起，姐姐，都是因为我才……”连清惭愧的低下头去。
“别傻了，我不是说过不要说对不起么？以后在也别说了。”柔儿故作轻松的搂住她的肩膀，不想她永远活在无休止的自责里。
“姐姐，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呢？”连清很快的放下了心中的不安，她总是这么乐观，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排她们未来生活的去向。
“这个问题我也反复考虑过，原本我想带你一起回江南，毕竟那里有我的亲人，但是如果我们就这样回去的话，宋皇追究下来一定会连累我爹的，所以我们不能回去。”柔儿已经充分的考虑过事情的利弊，也早已有了万全的打算。
“你不是说天下之大必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么，我想我们可以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还好赫烈给我们准备了足够的盘缠，我们也可以用这些钱来做些小买卖。”柔儿一方面感激赫烈在这样的时刻也能为她考虑的这么周详，另一方面更觉得亏欠他太多。
“可是姐姐你是丞相千金，又是王妃，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这样会不会太为难你了？”
柔儿抛给她一个坦然的笑容，“什么丞相千金，什么王妃，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往后我就是一个平头百姓了。况且自给自足也没有什么不好，肉体上的辛苦是有限的，重要的是我们生活的开心，不是吗？”以前她生活在丞相府，虽然锦衣玉食，可是却没有自由。后来做了王妃，生活在富丽堂皇的皇宫，可是却避不开恼人的争斗。想来还不如在民间，起码可以自己主导自己的生活。
“可是……”连清还有所顾虑。
“没什么可是的，既然我选择了和你一起离开皇宫，就没想过后悔，更不会还想着享受。”她望着渐渐发亮的天空，红色、橙色和蓝色交织着的天空，仿佛是她过去的人生，虽然看似缤纷多姿，却始终找不到主题，此刻她坚决的与过去告别，梦想着掀开人生新的一页。
连清明白柔儿的坚持，也知道她决定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所以也只能摒弃心里的抱歉和顾虑坦然的接受。
突然一股酸酸的味道自下而上的涌到连清的喉咙口，她惊恐的试图将它压下去，尝试了几次后却是徒劳，终于她背过身去‘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第四十一章 江南行（二）
“连清，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柔儿轻拍着她的背，关切的问，不明白她何以会突如其来的呕吐。
“不……我……我没事！”连清顺了口气，抚着起伏的胸口，眉头却紧蹙着，一脸痛苦的样子。
“先喝口水吧。”柔儿从腰间取下水袋打开，然后递到了她的嘴边。“我前几天也看见你在回廊下吐，当时你说你肚子不舒服，好像吃坏肚子了，怎么还没好呢？怎么不跟我说，我也好找个大夫瞧瞧呀。”柔儿心疼连清，知道连清总是忙着照顾她，却往往忽略了自己。
“我……我真的没事。”喝水的动作顿时停住，连清不自在的转过头去，怕柔儿继续的追问下去。
“我们每天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没理由我吃了没事你却有事啊？”柔儿不解的道。
霎的，一个不好的猜想浮现在她的脑中。“难道……难道你……”她有些不敢相信，可看到连清闪烁其辞的样子，又觉得这样的猜测更具有可信性。“难道你怀孕了？”
背对着她的连清明显的颤了一下，虽然她并不说话，但是这也更肯定了柔儿的猜想。
“不！这不会是真的。”柔儿拉着连清转过身来，不可置信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真的。”连清点点头，任由羞愧的眼泪一遍一遍的刷洗着她的脸庞。
“天哪！”得到了连清肯定的回答，柔儿觉得犹如晴天霹雳。连清真的怀孕了，那么这个孩子不容置疑就是赫意的。本来那天晚上就是个错误，而现在竟又多了一个意外。
“你早就知道自己怀孕了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虽然震惊，柔儿还是勉强的让自己镇定下来，现在事情演变的如此复杂，她要好好的思考一下，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我的月事已经三个月没来了，而且最近又经常这样吐，虽然没有找大夫确认过，不过我想也是八九不离十了。”连清一直将这件事当成秘密，并不是有意要瞒着柔儿，而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这个孩子是留还是……”柔儿试探着连清的想法。
“不，这个孩子不能打掉，我要把他留下来。”连清护着肚子，母爱的坚定已可见一斑。况且这个孩子是她和赫意的，她怎么能忍心将他打掉呢。
柔儿不明白连清为什么会表现的这样激动。“可是如果留下孩子你以后要怎么做人，未婚先孕会被别人的口水淹死的。”她试图说服连清，她很明白连清一旦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原先丞相府里有个丫鬟，她的母亲也是未婚先孕的生下了她，后来她的母亲忍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最后抑郁而死。而她也没有一天不活在阴影之下，受尽了府里其他下人的白眼和欺凌，最后还是婉儿可怜她，把她收到房里做了贴身的丫鬟。如果连清也生下孩子，势必也会为流言所苦。
“我不怕，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姐姐你不需要再劝我了。”连清前所未有的的坚定，对于她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孩子，更是一种爱的延续，她知道这辈子自己不可能和赫意有任何结果，那么就让她保留一点回忆和寄托吧。
“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赫意呢，我相信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一定会负责的。”柔儿有些疑惑了，她甚至不知道连清的真实想法。
“我就是不要他负责，否则我早就说了，也不必逃离皇宫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赫意是个不错的人，如果我们把真相告诉他，他一定会娶你的，到时候不仅你有一个好的归宿，还可以给孩子一个名分。这不是很好么？”
“我不需要，因为就算我嫁给他也得不到幸福的，我不需要施舍，更不希望他因为勉强娶了我而感到痛苦。”如果在没有知道赫意喜欢柔儿之前，或许她会选择这样做，可是一旦知道了他心里另有所属，她怎么还能用这样的事实来逼他娶她呢。
“这怎么能叫施舍呢？连清你到底在想什么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柔儿真的糊涂了，眼前的连清让她感到陌生，难以想象她怎么会有这样偏激的想法。
“姐姐，你别问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她嘤嘤的啜泣着，一幅有口难言的样子，柔儿更觉得连清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不行，这回我不能听你的，我要带你回封都城去，告诉赫意这件事，他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必须为他做过的事情负责。”上前拉住连清的手，柔儿朝着前方不远处吃草的马儿走去。
第四十二章 江南行（三）
连清挣扎着，用力的掰开柔儿紧箍着自己的手。“姐姐，你放开我呀。”她哀求似的叫着。
柔儿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依旧拽着她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姐姐，你别逼我。”倏的，连清挣脱了柔儿的手，由于用力过猛，两人均向后倒退了两步。“赫意喜欢的人是你，我有什么理由去嫁给他，我也不能嫁给他。”终于她咆哮着将隐藏许久的秘密说出口。
“什么？”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柔儿怔在当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赫意会对她有意。“这不可能是真的，你骗我的吧？”虽然知道是事实，她却依旧难以接受。
眼泪再一次的在连清的眼中倾斜而出，这个事实对于她来说是那样难以接受的痛，痛到她一辈子都不想提起，可是现在却又不得不说。“是真的，他亲口对我说的，还能假的了吗？”
“天哪！”柔儿觉得天旋地转，“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只会给你带来烦恼。本来局面就已经够混乱的了，何必又多添这一道呢？”
“既然你不愿意嫁给赫意，那你为何要赌上自己的未来，执意留下他的孩子呢？”柔儿更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女人若带着个孩子，以后如何还能找到合适的依靠呢？难道这样的道理她会不明白吗？
“你不会明白的。我没打算再嫁人，以后就是你、我和孩子一起生活了。”
“连清，是姐姐害了你。害你失去了追求幸福的权利。”柔儿忍不住懊恼的哭泣，她没想到连清是如此刚烈的女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连清擦拭着柔儿脸上的泪珠，自己却泪如雨下。“姐姐，你别哭。你已经给了我幸福了。”她痛苦的闭上了眸子，沉默了一会儿，又幽幽的开口道：“这不能怪你，也不能怪任何人，其实那天晚上一开始我虽然是奋力的抵抗，但到最后，我几乎是自愿的。所以我不怨恨任何人。”
柔儿惊讶的嘴巴张的大大的。“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她惊讶的表情，连清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事实上她自己也觉得很荒谬，可是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没错，我喜欢赫意，从西云山狩猎回来，我就发现自己不自觉的喜欢上了他。本来我还抱有着一些幻想，可是有一天他竟然告诉我，他爱的人是你。于是我便将我的心深深地隐藏起来，再也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
“你喜欢赫意，这怎么会？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没有告诉我？”赫意喜欢她，而连清喜欢赫意，如此的混乱局面，让一下子知道这些的柔儿觉得像是做梦一样的不真实。
“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宁愿让赫意误会那天晚上的人是你，也不愿意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柔儿不解的摇头。
“那是因为，那天晚上赫意的嘴里喊得是你的名字，这让我情何以堪啊！”连清再也抑制不住的掩面痛哭失声。
“不，那天晚上赫意是被人下了药才会那样失常的。”柔儿急急的辩解，怕看到她如此伤心痛苦的模样。
“就算是失常，但是他的心不会欺骗他自己，就算失常，他叫着的始终是你的名字。”抬起婆娑的泪眼，连清说：“你不用安慰我，事情的真相我比你更清楚。也就因为这样，我不愿意让赫意知道那天晚上的人是我，我怕他迫于无奈要对我负责，如果我的丈夫喜欢的是别人，那么这会比死更让我觉得痛苦。如果再让他知道原来我一直深爱着他，那我的自尊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连清……”柔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只是这件事害的你跟赫烈王子也感情破裂，我一直觉得很内疚，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我别无选择。”歉疚的感觉再一次淹没了她。“我之所以要执意留下这个孩子，是因为他是赫意和我的孩子，我知道这辈子我是不可能得到他的爱了，那么就然让我留下他的孩子吧。”她的肩膀颤抖着，无奈和无助的情绪笼罩着她，几乎要让她窒息。
“我明白了。我一直觉得你还小，没想到你对爱的体认这么深刻。”望着哭成泪人的连清，柔儿忽然觉得她长大了，她再也不是那个爱撒娇的女孩，而是成长为一个有自己思想和主见的女人，只是这样的成长中却满是让人痛楚的辛酸。
“可是这样的牺牲，你觉得值得吗？”柔儿困惑，一个连她的心意都不知道的男子，她竟然要用自己一生的幸福来守候吗。
“值得，当然值得。姐姐难道会忘记赫烈王子，嫁给别人吗？”
柔儿一怔，想起自己对赫烈的感情，她豁然的明白了连清的感受，可惜的是她不能留下一个属于她和赫烈的孩子，这样一想，她不禁有些妒忌起连清来。
“既然你决定留下这个孩子，那我们就不能再去流浪了。”对连清多了一份理解的柔儿难免要为她们的未来重新考量。“我们的盘缠毕竟有限，即使我们受的了苦，也不能亏待了孩子，况且以后生产的时候可能也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所以我不能让你冒险。”
“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回到江南去，这样好歹也可以有个依靠。”柔儿坚决的说。
“可是，姐姐你不是说我们不能回丞相府吗？”连清不愿意再因为自己而使别人受到牵累。
“不，我们不回丞相府，而是去嘉靖王爷府。”想起已经怀孕的婉儿，柔儿更觉得这是最妥善的安排。而且她也相信婉儿会为她们保密，她们就暂住在王府，等日后连清产下孩子，一切稳定后再选择机会离开吧。
“那好吧。姐姐，我都听你的。”对于柔儿的提议和安排，连清始终都是选择赞同的。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上路了。”一旦决定了行程，柔儿就不想再耽搁，把两匹马儿牵来，她翻身上马。
天已经完全亮了，远处飞过一群大雁，天气凉了，它们也开始向南方迁徙。一丝悲伤地情绪掠过柔儿的心头。想起自己当时前来漠国的时候，浩浩荡荡的队伍簇拥着她，可短短的半年，她竟这样落魄的离开，这半年对于她来说真像是一辈子那样漫长啊。
长长的叹了一声，柔儿用力的夹了一下马肚子，马鞭也顺势的抽了下去，她不让自己有所迟疑，带着连清朝着遥远的江南奔去。
第四十三章 挣扎
柔儿走了整整三天，赫烈将自己关在天长殿里，不曾踏出去过一步。
紧闭的门窗挡住了太阳的光线，屋子里昏黑幽暗的气氛令人心惊。赫烈瘫坐在窗边的那张灰熊皮上，半个身体斜倚着躺椅，手里提着酒壶，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借着窗棂的缝隙里透出的微弱的光，依稀可以看到他布满胡渣、憔悴不堪的脸。
从柔儿离开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体里有一种东西迅速的流失。柔儿在清心殿的时候，虽然他不曾去探望过她，却总觉得她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仿佛深深地吸一口气也能闻到她的气味，偶尔在角落里偷偷的望她一眼也觉得是巨大的满足。而如今柔儿走了，他的心也跟着失落，他甚至后悔答应让她离去。
赫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心里有种力量撕扯着他，他深深的爱着她，却也深深的恨着她，爱和恨交织着，让他透不过气来。一个背叛他的女人凭什么得到他的爱，可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最忠实的心，他拼尽全力的挣扎，却无济于事，甚至越陷越深。最后他选择逃避，不想再去想，可是满脑子却都是柔儿的影子。
“啊……”奋力的长嘶一声，赫烈好想摆脱压在心头沉重的巨石。他举起酒壶，又一次将那辛辣的液体灌入自己的喉咙。
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漠王和王后走了进来，后面并没有跟任何的侍卫和宫人。
阳光随着大开的屋门而迅速的涌了进来，整个房间刹那间亮了起来。
“谁？是哪个不要命的把门打开的？”因长时间的黑暗而无法适应强光，赫烈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愤怒